太子祭奠完畢,一臉黯然。良久良久他才回過頭來對著莊簡黯淡的一笑,目光中略略帶出一絲暖意。
莊簡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頭暗自向張貴妃墓碑祈求,請多多保佑其子能平安長久。他莊簡對不住張氏母子,願以以命償還血債。
他回身看著蒼穹,黑漆漆的夜色中,並無一人聲響。
莊簡突然心念一動。
他抬首看向劉育碧,劉育碧祭祀完畢後心事終究放下,神志復又清明了過來。
他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
這夜,右丞相派來了刺客籐雲刺殺太子,莊簡與他對峙了很長時間血濺驛站。太子和周維莊聯手殺了刺客,然後兩人情不自禁共渡春宵,這種種動彈陣勢,為甚麼外面竟無一絲的動靜,侍衛、御林軍都去了哪裡?大司馬曹德都去了哪裡?
兩人剛想到了此節,心中微微一凜都暗覺不妙。
便在此時,突然間墓碑左右的密林中,傳來了聲聲弓弦彈動連響的聲音。兩人抬首望去,竟然在雪地上樹林中隱隱現出了眾多的人影。卻是有大批的軍士們正在彎弓拉箭直射向碑林裡面。莊簡伸手一把拉過了劉育碧。兩人忙閃身躲在了碑林背後,劉育碧吃驚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御林軍為甚麼會在這裡開箭?”
莊簡伸手掩住了他的口唇,拉著他順著墓碑和石馬、石人迅速的往山側逃跑出去了。
一陣陣的弓弦連聲疾響,比箭聲更快的是漫天雨慕的鐵矢,一霎時如萬箭躥心般的連番射了過來。長箭攢射得人抬不起頭來。劉育碧大怒驚道:“曹德竟然想造反嗎?”
遠方山間,軍士們紛紛燃起火把,一點點火光在黎明前的深夜裡點燃起來,竟然滿山滿野的無窮無盡。看似有數千人之多。人人鎧甲明刀正是曹德屬下的征伐青海的大軍服色。為首的正是曹德為太子預備的侍衛隊。這些親衛隊共計數百人,鎧甲護身手提刀槍,在山野間向著陵園方向奔跑過來。口中呼喝著:“抓住刺客!刺客劫走了太子殿下!”
劉育碧大喜。他長身從草叢中站起,喊道:“我在這裡,不是刺客……”
話音未落,突然空中想起了鐵器破空的剎剎風聲。一陣密集的鐵箭如急雨般的潑向太子和莊簡的藏身之地。莊簡飛身跳起撲過去就撲倒了劉育碧。
數支烏光閃爍的長箭迎面射來,莊簡手疾眼快撲倒了劉育碧。長箭一瞬間擦過劉育碧的頭皮脊背直刺入他們身後泥土和大石上。鐵矢擊打著巖石,濺起來了成串耀目的火星。
月色下雪地反射,劉育碧面孔雪白從雪地上爬起來。他和莊簡對望了一眼,兩人不由得伸出了手,互握在一起。兩人的手掌都冰冷了,手心裡都是冷汗。
這曹德大司馬竟然命令了侍衛,在曠野中竟然謀逆造反了!
太子眉頭緊蹙看著眼前火把人影軍士們躍然奔跑。他心中已然不知是什麼滋味了。
莊簡一只手緊緊拉著他,彎腰俯身在草叢中躲避著箭雨想要趁亂突圍而出重圍。但是大軍將士越聚越多,火把亮如繁星,星星點點都照耀著曠野。兩條人影在月光火把下晃然躍動,順著山勢的一角向一側跑去,周圍得軍士們也舉著火把,趁著滿山的星星點點之火,像沙漏一樣向那點缺口流淌滲去了。軍士們人越聚越多火把越聚越亮,慢慢的把兩條人影緊緊包圍住,壓在了中間一點上。
莊簡滿頭大汗,他拉著劉育碧左躲右閃躲閃著弓箭和士兵,時間越久中間包圍圈越縮越小,眼看著目視的距離都可以看見禁軍們仰刀挺槍奔跑了過來。
劉育碧怒火添膺,大喝著:“我是太子劉玉,誰敢上前,曹德在哪裡?!”
眾禁軍也不答話,人群簇擁著紛紛開弓放箭,仰刀擲槍的直奔太子。劉育碧反倒成了眾人的靶子,軍士們都向了這個方向急急撲來。
莊簡寒冬之中汗流浹背頭腦嗡嗡直叫。他平日裡聰穎多才,但是都皆是與人單打獨斗,使勁智力與文人對戰,對方講究道德倫理,有所顧忌和權衡。眼下卻是與武人大軍為敵,軍士尚武唯軍命是從,尊上令捨個人意志,不與他講黑白是非於是自然無計可施。
劉育碧素日憑借皇子權勢,多欺人不吃虧。皇權大如山他作威作福慣了。眼下失了皇令護身,便如同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百姓一樣,被大軍壓境個人束手無策坐以待斃。他又受了曹德造反驅動大軍剿殺他的緣故,腦子裡昏昏沉沉亂成一團麻。整個人跌跌撞撞的跟著莊簡逃生,不知不覺兩人就一步一步後退到了陵墓之後的墓塚近前去了。
巨大的漢玉銘刻著墓碑,墓塚積土成穴,以紅砂石券拱砌成肋狀拱構成內牆塚頂。在聳立在荒山野外茫茫山野上宏麗巍峨。
曠野中並無藏人之處,莊簡不得已拉住劉育碧躲在墓塚之後。
劉育碧手握黃土,認出母親陵墓,眼中撲簌簌的淚水便下來了。
禁軍將他們趕到陵墓堆中,也不追趕。他們將燃了火苗的長箭一支支的射入陵墓草叢中,冬日薄雪覆著地面,地面上卻干草灌木叢生。長箭落處哄然間連聲巨響,就燃起了一片片干草。
整個陵園中亂箭齊飛,帶著淒厲的風聲貼著他們身邊飛過。劉育碧抬眼看去遠方,九峻山的半山中,有一人正在遠處觀戰,正是大司馬曹德。曹德身披鎧甲手舞佩劍,親自督戰。他大聲喝命著:“太子已被刺客刺死於驛站,現在兩名凶徒藏在貴妃陵墓中,大伙一定要殺死刺客為太子復仇。”
下面軍士聽了,更是奮勇爭先紛紛駕馬沖上半山。騎兵們手持環首刀和長矛策馬沖進陵墓,以便進行近身格斗殺死刺客。余下眾軍士紛紛駕出連排的弩箭,數百人齊發箭,弓弩如密集的長針頻頻射入陵墓,斜插入地,真彷佛像遍地插滿了草芥一般無有立錐下腳之地。莊簡和劉育碧兩人躲在墓碑後,眼望著眾士兵奔跑著或策馬逼入墓園,兩人互相看著,心想難道今晚沒有死於秦森的刺客刀下,還是要死於曹德的手下嗎?
劉育碧生死關頭,心中猶自絞痛。他志在皇位大事未成性命已不保,與秦森鷸蚌相爭,被曹德得到余利,欺瞞到了今日。原來老天都不助他劉育碧成事。他劉育碧命裡就是夭折、敗損的命理嗎?他死也不甘心不服氣。——這驚惶不安,怨恨不服的心情就是死之滋味嗎?這心情前後跟了他十年,原來還會令他死無葬身之地阿!
莊簡滿臉是汗,劇烈奔跑又撐開了方才包扎好的和刀傷,他滿身流淌著血珠。他回首看著劉育碧和滿陵園的石傭石碑,心事起伏。一句話在他唇邊翻來覆去吐之不出,咽不下去。現在說出來太無恥了,臨死前將他滿心的愧疚負擔都壓在了劉育碧的身上,逼著他去承受。不說,難道他死了都帶著秘密入土,死都要帶著愧疚之心去見冤魂嗎?
莊簡臉色蒼白,他按捺出了疾速調動的心,緊緊握了一下劉育碧的手,道:“劉育碧,我有話對你講。我……是……”
正在這時,猛然間莊簡瞪大了眼睛,眼望著前方,劉育碧迅速仰臉望去。兩人都看見了,夜空中一聲巨響,一只明亮的煙火爆竹飛升到了半空,在空中猛然間綻放出了一簇潔白的火光。
一瞬間,這煙火將黑漆漆的大地照得一片光明。大地上正在追擊的人們都愕然舉目望天。明晃晃的大地上猛然躍出了一匹馬,馬上騎士雙臂環抱鐵弓,在蒼穹下如一道黑影掠過天際,那人將全部力量凝聚在雙臂鐵弩中,錚的一聲響張弓射箭,一只帶著哨音的鐵矢,陡然間流星趕月般的劃破了無盡黑夜,自千百人的頭頂上呼嘯著飛過,夾帶著光亮撕裂了寒風,直直向著敵陣中的當中一人射去。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一只烏黑藍光的鐵矢,劃破黑夜及剎那時間,直直刺入了一人的前胸。這距離太近那箭威太重,一直貫穿了那人的胸膛直接射入了曠野中。它從人身上帶起來了一股子熱血直噴向灰空,熱血在空中漫天撒入了枯草雪地中。
馬上騎士揮戈大喝道:“曹德,你密謀弒主以下犯上,還不受死?!”
眾人陣列當中,大司馬曹德手捂胸口眼睛突出,瞪著來人慢慢地自馬上搖晃著。他彷佛不能相信來人在數十丈之外就一箭射穿了他。眾軍士哄然大噪一陣大亂,紛紛搶上前去扶住他,曹德牙齒咯咯作響眼睛口鼻都流出了鮮血,手指顫抖著指點著前方。他突然張口噴出了一股鮮血,從馬上栽倒了下來。他身旁眾將一片大亂。
劉育碧自墓碑後一躍而出。他踉蹌著奔跑過去,張臂大喊:“是裴將軍!裴良——”
那人身後跟上了無數兵士強入敵陣。月光下眾人看得清楚。來人坐於馬上樣貌魁梧威嚴豪勇,勢不可擋。那正是調防洛陽的有“鐵矢將軍”之稱的驃騎大將軍裴良。
裴良帶著三千精兵自洛陽星夜趕來,沖入敵陣。救主與最危急的關頭,臨陣一箭就射死了大司馬曹德。這份豪勇勢不可敵。而對方將死兵散,大司馬倒地而死,這滿營的軍心頓時渙散。裴良的人馬沖入軍營中短兵相接近身而戰,氣勢立分勝負立分。大司馬所攜帶的北伐大軍氣勢先然弱了,幾個心腹的主將副將知犯下了弒君大罪,紛紛驅開游兵散勇,落荒逃走了。另外一些不知輕重生死的兵卒,被裴良帶的三千精兵一沖就散了陣腳仗勢,兵敗如山倒便如退潮的大浪一般哄地炸了鍋,滿山遍野無頭無尾的奔逃起來了。
裴良縱馬躍入陵園,直奔太子而去。劉育碧跳出藏身之處,跑了兩步越過幾個散兵,直奔裴良而去。他跑了兩步突然回首看向了莊簡。月光下莊簡面色慘白手扶墓塚,臉色白的無一絲血色,眼珠卻漆黑得比繁星黑夜更黑。他靠在墓碑上卻一動不動。
劉育碧忙伸手遞給莊簡:“周維莊,快到這裡來!裴將軍來救我們了!”
莊簡臉上露出笑容,道:“你先過去,我歇歇一會就過去。”
劉育碧驚道:“不!你現在就過來!這裡太亂,我會看不見你!”
莊簡道:“我身上有傷,走動不便,你先過去裴將軍那裡。”
劉育碧一愣,他們中間頓時有一隊散兵沖過,將兩人阻擋開。劉育碧大驚道:“周維莊,你是不想跟我走了嗎?”
莊簡黑漆漆的眼睛注視著他:“你快到裴將軍那裡去吧。做個好皇帝罷了!我就不過去了。”
劉育碧驚駭得魂魄都出了七竅。他全身俱抖失聲大叫:“不許!我不許這樣。周維莊,你不能離我而去!你想要干什麼?!你說!”
莊簡微微一笑道:“我不會再去長安了。但是你可以過來跟我走。”
劉育碧腦子裡嗡嗡直叫。他心肝爆裂大怒道:“周維莊,你竟敢威脅我!我回到長安就可以登基做皇上了!你竟然敢阻止我?!”
莊簡轉身。他掠過了身旁一個騎馬軍士,將馬上人一把拽下。他忍著劇痛爬上馬背,揚起了韁繩……
劉育碧心中霎那間如撕心裂肺般的劇痛。他站在當地一步也邁不動腳步了。他痛苦的嘶嚎起來:“不——周維莊——你不能走!!”
裴良已然徹馬躍到了太子身前面,他伸手抓住劉育碧拉到身後,揚聲對莊簡喊道:“周大人,你先過來再說!你派四郎送信給我,救了太子一命。你跟太子有什麼都可以商量,不要這麼絕情!傷了太子的心!”
莊簡卻未說話,他雙腿一夾揚起鞭繩,那馬一步就躍了出去。
劉育碧嘶聲大叫了一聲,他掙脫了裴良,幾步追著馬狂奔了出去,他臉上一片濕漉漉的,口中嘶啞的大喊著:“周維莊——周維莊——”
裴良手疾眼快,從身邊副將手中搶過一只弓箭,揚手彎弓搭箭!
劉育碧臉上熱淚順著風而下,他猛然停住了腳步,對著莊簡的背影哭喊著:“周維莊!你要是敢離開我。我就殺了周復!你不要他的命就自管走罷!!”
風聲戰馬嘶鳴中,莊簡聽到了這話猛然間愕然回首,便看見裴良張弓放出的一只箭迎面飛來,那箭正中坐騎的馬頭,戰馬負痛應聲倒地。莊簡錯不及防被拋出了馬背,一下子跌倒在了山灣黃土中。
劉育碧大叫了一聲跑了過去,他撲倒在了莊簡的身上。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嚎啕大哭了起來。他的熱淚洶湧而出都灑在了莊簡臉上,雙手五指卡在了莊簡的雙肩裡。他抱住莊簡,面頰上的熱淚擦在他的臉上。劉育碧號啕大哭:“周維莊!你救了我四次!你為甚麼要救我!為甚麼對我這麼好!你就這樣走了!你怎能這樣對待我?!”
莊簡倒落塵埃,滿面風霜疲憊,他苦苦哀求:“你放我走,我們還尚有活路。不放我走的話,我們都只有死路。”
劉育碧大哭道:“我不許。我馬上就能登基做皇上,那時天下都是我的。你也是!這天下只有生路沒有死路!這天下江山和你都要,我活著就絕不允許你離開我!”
莊簡心如刀絞:“貪得無厭就會兩手空空。你在逼我去死啊!劉育碧!”
劉育碧瞪著他!一字字道:“你若一定要走,我就殺了周復!”
莊簡臉若冰霜,冷冷道:“你不會殺周復的。周復就是劉復。他就是你的二弟。”
劉育碧愕然抬臉,臉色都劇變了:“你說什麼?!周復就是劉復?我,我把他交給了曹皇後……”
兩人相互瞪著,彷佛一瞬間都不認識了對方,都覺著一股寒氣從地低下升起,侵入了五髒六腑。
裴良令一部分人追繳匪兵,其余眾人回返長安。他急忙拉過馬匹對劉育碧說道:“快回長安,遲則就生變!”
***
長安。
夜風疾速寒風刺骨,右丞相秦森府邸。
丞相秦森日以繼夜的在皇城禁宮守候奉帝。已經連續多日不歸府宅了。偶爾有日回來也是召集了清客幕僚商議,然後再又奉旨進宮。他是當朝之中最得皇恩的大臣。
這幾日街市上充盈著流言蜚語,種種消息謠言響徹了朝堂市井。連帶著內外局勢也跟著嚴冬一般酷冷冰寒,冷徹心肺。
是夜,寒風雨勢交集。街市上除了更夫由、守衛、巡邏之外,蹤影罕見。樨裡街前府國府門處,黃昏時木柵閘門已關閉,門樓處高掛的明燭風燈在夜雨中搖晃不定,將一條條夜雨中的人影房影映照得飄忽不穩。
這時候忽然有人“咚咚”的大力拍著相府府門,有守夜的家人侍衛忙上前開門。那個睡得睡眼惺忪的家人剛剛拉開大門的門縫隙,就被人一把給大力的撞開了。
府門外面火把高燃亮如白晝。燈火下,眼前竟然侍立著數百位身著鎧甲勁服的軍士持械而站,領頭有一人正是征西將軍張滄伶。張滄伶在雨中抱拳施禮,大聲說道:“微臣奉了大理寺羅敖生上卿之令,前往秦相府搜查逃犯。昨日,一要犯自大理寺府衙監獄中逃脫。人稱逃犯躲避進了丞相府邸。此犯凶悍暴孽,請秦丞相允許我們進府搜查逃犯並帶回府衙。”
侍從大驚忙速速回稟,丞相公子聞訊趕來,大怒道:“堂堂丞相府邸,怎麼會私藏罪犯,本府上自有侍衛家丁,可由得府內自查即可,怎能讓禁軍兵馬入得相府。”
征西將軍道:“案犯凶險,還是由寺衙衙役搜查為好。而且奉廷尉之令,不可有違。”
丞相公子勃然大怒:“羅敖生不過是小小廷尉,你乃是個駐寺軍曹,怎麼敢搜查相國府邸。驚擾了府內家眷怎麼辦?我父秦相國正在宮內伴駕,等我回復了他再來回話。”
張滄伶恭恭敬敬的施禮道:“既是如此,那麼就請秦公子盡快去稟告。”
丞相公子壓下心中怒火,喝令備馬。他一但轉身。張滄伶手掌一抬向下揮去。旁有兩人看他的手勢行事,頓時撲過前去,抬手就一把扣住秦公子的脖頸,將他硬生生的卡住脖頸擒了回來。相國府上侍衛震驚過來。幾個人忙撲上前去,搶奪秦公子。兩群人近身沖撞,立時一片混亂。秦公子趁搶過了一匹馬,跳上了策馬狂奔出去。大理寺的總捕頭正欲要追,張滄伶揮手喝令不必追趕。
張滄伶跳上門一側高台,揮手大喝道:“大理寺搜索罪犯乃是為民為國之安危所想,任何人不得阻擋。來人啊,進到秦相國府內搜查逃犯!”
眾人哄然大喊了一聲答應了,蜂擁而入,正解沖進了右丞相府邸。
張滄伶豪氣萬丈的喊道:“給我挨個房間細細的搜查!務必要抓住逃犯向寺卿交差!”
眾人大吼了一句:“是!”
一千多駐扎寺衙的禁軍風魔電徹般的突然出現在樨裡街,並團團圍住了候門深宅的相國府。每人都是腰掛佩刀,肩披著軟甲,個個凶神惡煞人人殺氣騰騰。深夜長街上原本還有零星更夫,和行人走動,一看到這個架勢,立刻就嚇得四散奔逃,哪裡有人敢過來看熱鬧?
征西將軍張滄伶一聲令下,厚重的大門頓時被眾人蜂擁推開了。他一馬當先地沖了進去。大群的王府家丁侍衛沖了出來試圖著阻擋一下,立時被大隊的官兵沖得七零八散,驅趕散開了。再被禁軍們包圍著單個擊破,庭院中人聲騷動一片混亂。
此時細雨零星漂落在候們深宅中院堂前邊玉雕馬之上,大群的兵士從一道道宅院中猛沖過去。昔日“五侯蠟燭,輕煙散入”鍾鳴鼎食的豪門之家,頃刻間被一群禁軍侍衛蜂擁踏入……
待眾人一沖進右丞相府,頓時像捅破了蜂巢,府內混亂不堪。秦森府邸前後數十座院落,御林軍在外圍團團包圍,密不透風得連一只紙鷂子都放不出去。院落中男女主僕僕從加起來數百人之多。一時間,大理寺的兵衙和禁軍的兵士沖進府內,如入無人之境。府內家丁護衛雖強勇但僅有百人之數,平日裡吆三喝六欺侮平民百姓倒也夠用,哪裡能想到太平盛世之下,有人竟然敢太歲頭上動土,帶了重兵抄襲了當朝相國之家?!
有膽大強悍的侍從出聲叱罵,帶兵的征西將軍張滄伶大笑著:“諸位稍安勿噪,待我們找到了逃犯,自當向秦相國請罪!”
這軍士們部分騰出人手來封鎖了秦相府,剩余眾人從前往後逐層的搜檢下去。府中男女老少不明發生了什麼狀況,在黑夜中踢翻燈火奔逃嚎啕,在這王府之中的方寸之地來回奔逃。有心思慎密的家人卻又發現這並不是簡單的搜捕罪犯,或是兵亂抄家。竟然還有大量的大理寺的帶著腰牌的黑衣捕快衙役們蜂擁著闖進門來了。
這些大理寺的差役們比起禁軍來更是行動迅捷,恪守本職。他們如水銀洩地無孔不入,細細篩監搜查著每間房捨,似乎真是的在檢索物品或是人等。
管事的體面族人和相府總管,看了這些人到一不搶砸,二不破壞,心中稍安。有人恍然大悟原來是真的在搜檢逃犯。他們心中暗自琢磨,這次事過後必要回稟秦丞相,決不輕饒了膽大妄為的廷尉羅敖生。
這昔日累茵而坐,列鼎而食,五脊六獸的相國府,竟然被這大群的鄉野莽漢沖進來,踢門吆喝叫喊,簡直是沒法子活了。
這軍士行動雖快捷,到底是偶有路人瞧見了大群明刀明搶得軍兵包圍了相國府。
有路途上好事之人已然急報了長安當地的父母官長安府尹。長安府衙距離秦相府很近。不多時,長安府尹就急匆匆地率領了數百府衙和人馬趕到了相國府前。有相國家人家丁隔著持滿火把,明刀長戟的禁軍紛紛大叫:“太守大人,快為我等做主!”
長安府尹自轎子中探頭看看,正好看到了這個架勢,頓時明白已生禍變。一群禁軍看見他忙奔向長街這個角落而來,禁軍們跑著分兵兩路,看樣子想將他的官轎和衙役們團團圍起來了。
長安太守臨危不變面不改色,他大聲喊道:“既是征西張將軍親自帶軍前來,必是經過了大司馬的軍令,大司馬與秦丞相同殿稱臣,共保江山。大伙都應該以朝廷社稷為重。必是共同為了追捕越獄的重要逃犯才作出如此上策。爾等小民們不得驚惶鼓噪,等會抓住了逃犯。大司馬和廷尉大人都會為秦丞相請功論賞的!”
眾人張大了嘴巴,面面相覷。
長安府尹探頭,繼續喊道:“下官這就進宮去請聖旨,你們可要耐心等待,一切都由了張將軍做主,段段不會傷害了大家的性命!”
他說完縮回轎子中,連連擺著手。眾衙役抬轉著轎子匆匆忙忙的拐過彎來飛奔著跑走了。張滄伶看了微微冷笑也不追趕,他揮手令眾人更加加勁搜查。
長安府尹來去如風。他們轉過長街,府中執事手指長街不解的說:“太守大人,往皇城是這個方向啊!”
長安府尹大怒道:“混帳奴才,誰說要去皇城,我說是回府睡覺!”
眾人聽了面無表情,紛紛上馬帶隊抬了轎子一溜煙的跑回長安府去了。
***
相國府內已經是一片混亂了,雖然張滄伶將軍有嚴令如山,張滄伶追尋逃犯為真,不傷人命,他命人將秦府老幼紛紛驅趕入庭院裡,令人看守了不准叫嚷。將家人僕役驅趕到一處看管起來也就算了,不得驚嚇,但是能沖進候門似海的一國之相的府邸,滿眼都是雕梁金柱錦羅羽緞。眾人看了個個精神亢奮,眾兵意氣風發,收不住手了。軍士中有的豪勇斗狠,膽大心狠之徒,踢桌丟席箱的全地亂扔,卻也不可避免牽扯進了許多無辜之徒,府內場面極其混亂,更有禁軍公報私仇趁亂混水摸魚,踢開大門大喝了一聲:“不准窩藏逃犯”。不等回答就沖進去踢翻打砸一番。
這一番動作下來,將整個弄得整個相國府內烏煙瘴氣人心惶惶,一片鬼哭狼嚎。反倒是大理寺的衙役沖進了一間間房間,只翻箱倒櫃的猛搜卻不搭話多話,如同旋風式的搜查檢核過一間間院落長屋,只撲內室。
張滄伶站與庭院中,眼望天空。雨勢漸歇,東方慢慢升起了啟明星,張滄伶看著濃霧中庭台樓謝漸漸現出了輪廓,心中焦急萬狀。
突然,有幾人從書房屏風後密室中,大聲歡呼:“找到了!”
相府侍從們大驚失色。有幾人撲上前去向阻擋,但是侍衛們被推搡到了一側。有大理寺監事手持卷冊臉露喜色,相府總管面如死灰,看著眾人興沖沖的從他面前奔跑過去了。
張滄伶看著那幾卷單冊不敢相信,道:“這薄薄文書就是能治人與死地的索命卷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