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簡縮在自己府第裡暫避風頭。
翌日,門口便有人送信過來。莊簡一瞧見來人黑衣玄褲腰配佩刀。竟然是大理寺的衙役裝扮,他心裡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氣。
來人恭恭敬敬得送上書信,道:“周大人,有人要送信給你。”
莊簡接過來看後暗自叫苦。原來這竟是焰樓的四郎給他寫的求助書信。四郎即是章台街上跟莊簡相好的男娼。前不久莊簡帶了銀子前去章台街宿娼,跟他還未來及做的好事,就被太子使計讓羅敖生抓了起來,為此莊簡幾乎被打死了。
原來這個四郎後來竟然被抓到大理寺去了。他想必在大理寺重獄裡吃了不少的苦頭,這封信字跡寫得歪七八扭皺皺巴巴,通篇都是哀求哭嚎,叫周二趕快帶了銀子去把他擔保贖買出來。
莊簡心想現在情勢與前不同。聽朱行言講滿這幾日,太子留宿他在東宮,御史們群起彈劾,三巨頭睜言扯謊的事件的謠言傳得滿朝烏煙瘴氣沸沸揚揚,還不知羅敖生會怎樣呢。若是他不計較傳言這人自然好要。倘若是他計較起來,莊簡連打了兩個寒戰。
他心中臆想那羅敖生賢德堪比三公,豈能跟他計較這些小事。但這話他自己亦不敢全信,自從前次在大理寺刺死嚴史後得罪了那裡一票的人,這大理寺是萬萬不能再去的了。
他命人拿了一千兩銀子送去給焰閣的老鴇,令他們去往大理寺衙門作保。但是過不多時,焰閣老鴇子哭哭啼啼的被抬了回來,說道是這寺衙與其它衙門不同好生厲害。公差們破口大罵老乞婆還未追究她開私窯的罪,竟敢還拿銀子賄賂寺差,稟了大理寺右丞後打了二十板子才放了回來。
四郎又遞了口信過來,說道是再不去救他就活不下去了,更是剪了一束頭發送給莊簡。莊簡看著頭發眼都直了,這四郎小潑皮什麼時候學會“青絲寄情”了?這明明不是羅敖生叫他去嗎?他心中暗罵但是害怕真去,大理寺的人要是耍起歹毒來他可是羊入虎口。
這羅敖生揣人的心思真是又准又狠。
莊簡想了一回換了衣服。騎著馬直奔擁平王府去了。擁平王蔡王孫連連搖頭口稱不去。莊簡陪著笑臉一臉諂媚。擁平王面露疑惑。莊簡哭訴著羅敖生對他心懷不滿百般挑剔故意難為了他。蔡小王爺說你不是就好他這種調調麼?
他心中終究忍不住好事,於是假意推辭後又大大賣了莊簡一個人情,便一起去了。
莊簡心中略寬,蔡王孫跟了去,場面倒不至於難堪,不可收拾起來。
他們兩人便帶了擁平王府的家人和侍衛,紛紛騎馬上轎直奔長安城近郊處的大理寺來。
進入大理寺後。
這迎接景象頗出乎兩人的意料。
一聽說是周維莊求見,自前門直到最後的偏殿私宅,兩旁路邊突然跑來了無數的大理寺的衙役和知事。除了寺衙本身的侍衛蜂擁而至外,另外還有聞訊趕來的寺裡的各個官員丞司直評事屬官百余號人,都紛紛趕來看看那個傳言中的厚顏無恥的大奸細大淫賊周維莊。
九重樓宇殿落長路慢慢。侍衛們分列兩旁,長戟佩刀明懸,人人鎧甲披掛,怒目瞪著這個奸臣。後面的駐派重獄的御林軍也層層密布,司隸校尉也親自帶了行差跟隨著少卿張林身後緊隨著眾人。
周維莊從槍林戟雨之中穿行過去,一步三搖腿腳都軟了,臉色刷白嘴唇緊抿。
蔡小王爺也嚇了一跳,不知道大理寺干麼這麼全獄戒嚴,難道跑了死囚重犯?
大理寺右丞惡狠狠的說:“擁平王,大理寺跑不了重犯卻是可以進入內奸。守衛森嚴點,一舉抓住了內奸先把他施遍酷刑再處以剮刑。哦不,一定要處以宮刑為羅卿出氣!”
莊簡聽了心裡懼怕,面白唇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
羅敖生把兩人讓進了客廳。他自然明白這兩人的來意。蔡王孫厚著臉皮說明了周大人的來歷。
羅敖生微微點頭,道:“這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周大人一力作保,想必也是抓錯了良民。那麼先放出來也未必不可。”
莊簡看他和顏悅色,心中驚懼放松了點。他也能厚顏的立馬自我開解,羅敖生到底是一方大卿,這點肚量氣概還是有的。說不定前次刺死嚴史之事,他當真以為案犯傷重而死。說不定羅敖生根本就不理會什麼他留宿東宮之事。更況且他與太子之間根本就清白如小蔥豆腐。更況且即使有了什麼也不關羅卿之事啊。羅敖生即使是顧及著面子和體面也不能對他如何。他心中存了無賴念頭,臉上如釋重負。
羅敖生眼光犀利,瞧見他臉上驚懼之後露出了一絲輕佻的笑容。羅敖生面容冷淡淡的說:“案犯已壓入監牢,周大人要現在帶來麼?”
莊簡是七竅玲瓏的心,知他不悅,連忙去討好說:“我跟著人自己去帶人吧。”
羅敖生也給足他面子,道:“我也一同前去。”
蔡王孫本來顧慮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瞧見莊簡笑嘻嘻的跟羅敖生去了,他心又不甘,也跟著去了。
大理寺的重獄位於府衙側面。重獄是由孤零零的一座原有寺廟改做的。重獄占地數百畝,全部由數米高的連塊青石切成。大獄周圍寸草不生,灌木青草全部斬盡。巨石平平青石地鋪滿方圓兩裡之內,獄牆及地面石與石的階縫處砌的嚴密連一柄薄刀都插不進去。
大獄守衛森嚴,十步一人,百步一亭。堅守的嚴密之處真若是固若金湯,一盆水陡潑不進去。除了獄卒舉目之處周遭開闊地之後,是守衛城門之職的光祿寺禁軍與大司馬曹德的征西將軍的兵馬,目視揮手可見。
此地乃是漢之天下最重要的國家監獄。
全國之死刑重犯重要的軍,政要犯全部監壓於此。漢之刑法雖未有酷秦的暴虐。但是治亂世用重典的律法卻一脈傳自戰國或秦。由此,對於刑律和獄監都極為苛刻重視。
羅敖生帶著莊簡,蔡王孫舉步走進大獄。前後有左右丞,獄監司,行事,以及獄正二三十人護衛。大獄深、森、寬、暗、陰氣都撲面而來。甬道靜回音在青石上極響。兩側一間間小格石室前有手臂粗的鐵棍阻擋。裡面暗處囚徒全副重笳。此獄分為地面地下兩層。大獄中隱隱本來寂靜被眾人腳步聲打破。
頓時,猶如人聲進了陰冥鬼蜮一番。眾多鬼魂般形狀的囚犯一下子驚醒了。頓時滿大獄都想起了眾多慘呼聲,喊冤聲,撞擊獄門之聲陡然間響徹耳寰,全獄中一片陰曹地獄的鬼哭狼嚎聲。
守衛的各個獄卒忙大聲喝止。有不聽警戒的便直接開了獄門幾人一擁而上,將案犯按倒在地堵住口唇。頓時各種鐵鏈鎖銬嚎叫呵斥聲響成一片。此起彼伏彷佛好似人間地獄。
莊簡走著走著腿腳都軟了,他猛然停住腳步,面孔煞白全身都顫了。
羅敖生也立時站住停下了腳步。
莊簡臉色如銀紙,站在寺獄甬道中段卻是不往前走了。他前後是侍從禁軍,左右是張手慘叫的囚犯。莊簡戰戰兢兢的站於其中。他驚駭得極了臉上強做著鎮定:“我,我不要去了。”
羅敖生立刻不悅沉下了臉。眼如利錐眼光森然凜凜若刀,他一語不出不置可否。這人當大理寺重獄是什麼地方?街市兒戲麼?
莊簡雙腿發抖眼露出求情的目光,羅敖生閉嘴不語。其余眾人都站在其地看著大理寺卿的臉色,莊簡不得不開口求饒:“羅卿,我,我不想去了。這裡面,好生可怕。”
蔡小王爺氣得翻了翻白眼,這個花花公子真丟人估計嚇得走不動路了吧。
羅敖生慢慢回身走到他面前,漆黑的眼睛矚目在莊簡的臉上。他眼光太毒太厲,莊簡臉色陡變,今日太失策這裡絕不該來!他眼睛微一眨動眼淚便在眼圈裡打轉,大獄無窗牆壁上牛油大蠟燭呲呲做響亮如白晝。
羅敖生燭光下看見他要哭了起來,立時垂下了眼光,放柔和了口氣道:“周大人,多走幾步馬上就到。你若是單獨一個人走回去,恐怕更是驚嚇。不如,我扶了你慢慢走過去?”
他抬起手臂,莊簡無法只得伸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即便是耍賴不想走,羅敖生也不會容他單獨一個人在大獄中回去。莊簡臉色煞白垂著頭,眼淚一滴滴的滴在羅敖生的手上。
大理寺右丞心中爽快,口中惡狠狠的說道:“周大人,我若是抓住了刺死要犯的嫌疑犯,我也會把他押進獄中,每天用不重樣的大刑好好伺候他!”
他本待還想說。羅敖生看他一眼。他只好閉住了嘴巴。
蔡小王爺倒是興致勃勃的追問著刺死什麼要犯?右丞這麼生氣?
莊簡又驚又怕,聽著兩邊死囚犯們呼赫撞門聲響轟然做響。
他精神恍惚心中只覺得自己都如已死了一般,在地獄中過堂一般膽顫心驚,莊簡緊緊抓住羅敖生的手腳步拖沓。羅敖生只好一手扶著他直直往重獄盡頭走去。眾人隨從刀鞘撞擊聲響徹了甬道。
他二人不覺落到了眾人的後面。這大獄成雙排馬蹄形拐彎,羅敖生與莊簡拐彎時,前面死刑要犯得喊叫聲便小了許多。
莊簡心情稍安,他心中那以前弒襄之案始終是個死結。他心想說不定我終究要有一日馬上被拆穿了會押在大獄裡等死。這念頭一浮上心頭,他心中立刻似被攪碎一般的難受,他始終覺得委屈但又無可辯解。
莊簡放慢腳步,垂頭又痛哭了起來。
羅敖生也放慢腳步陪著他走,一句話不說轉頭看著他哭。莊簡握著羅敖生的手哭得痛快,蔡小王爺回頭看見他手拉著羅敖生哭的賣弄撒嬌。心中大惡。羅敖生也不說話待他哭了夠了,抬起手牽著他往前走。莊簡抽噎著跟著他身旁隨他走了。
兩人落下了眾人。便走到了拐彎處的甬道旁邊。甬道一側的囚室中壓得都是經年的久犯。這些犯人壓的久了目光呆滯,衣衫襤褸。看著眾人有跪地磕頭有嚎啕大哭的,既有拍著獄門喊冤的也有目光呆滯一語不發的,竟然還有個一臉傻笑嬉戲哈哈的囚犯。羅敖生眼光轉了過去,旁邊寺獄獄監忙道:“這些都是陳年久案的案犯,押得時間太久所以神志不清。”
莊簡緊握著羅敖生的手心裡稍安,羅卿的手細膩修長卻是穩定有力。在他自己的獄衙裡,羅敖生明顯的沉穩成熟很多了。莊簡伸手拿出了帕子擦了擦臉。他們都看見了囚房裡嬉戲傻笑的囚犯。羅敖生看了看道:“找個先生大夫與他看看。”
獄監忙躬身稱是。
莊簡也看了一眼。巨大的牛油蠟燭照的重獄中燈火通明絲毫必現。他剛看了一眼,那個囚犯仰臉哈哈的嬉笑大笑起來。他聲音洪亮在獄中回音蕩蕩,莊簡的心都被他洪亮聲音震得恐慌了。他與這囚犯相視了一眼便急忙走了過去。
獄監忙道:“不准喊叫。”
突然那個囚犯突然張口大喊了一聲。
他直直對著眼前之人大喊了起來:
“莊——簡!莊——簡!”
這一聲喊聲震了整個大獄!
莊簡應聲回首。
人的姓名跟隨人一生。
在他幼時叫喚過他千萬遍。每次叫了他必回應。所以即使十年不叫,一旦有人乍然大喊他習慣反應也會應一聲回頭去看!
莊簡“嗯”了一聲應聲回頭。
那獄中囚犯一臉傻笑,眼睛卻直勾勾得看著他,口中一跌聲的大叫著他的名字:“莊簡——莊簡——莊簡——莊簡——”
這聲呼喚真如同臨陣地轟轟火炮聲。
只把莊簡全身的力道讀猛然提到了極點,渾身都警惕了起來。他全身都戒備,一瞬間渾身氣力繃得很緊。他瞪大了眼珠,驚駭的張大了口!
霎那時他頓覺失口,張口結舌面孔變得慘白。
他面對案犯卻時背對著羅敖生!
他始終提防了羅敖生,不面對著他。但卻忘了他雙手緊抓羅敖生的左手!他不知覺得一下子下了重力。羅敖生手腕上被他抓的劇痛,羅敖生抬左手就甩開他,他順勢抬起右手就一把把獄卒推到了一旁,那獄卒擋住了他的視線!
一個囚犯突然在囚室裡大叫逃犯的名字!
莊簡都傻了,他愣愣得站在那裡看著那個囚犯。那個囚犯猶自不住的嘶吼大叫著,他趴在鐵欄上伸手出來,對莊簡呼動著手臂:“莊簡!莊簡!二哥!莊簡!”
莊簡全身的力氣都一瞬間浮出了身體,騰然都浮到了頭頂。全身委頓變得虛弱無力了。
他面如土色,冷汗淋漓,身體顫抖抖的都站不住了。只比那泥雕木塑的多一份抖。眼前景象一切越來越晃,鐵柱,鐐銬,瘋囚徒,都恍個不停了。
這人濃眉大眼,貌似瘋子一樣的囚徒赫然就是莊昌啊!
莊昌在十年前的弒襄之案時與他分手,他去奉旨殺人莊昌護家。後來聽說那時滿莊府人死絕死盡,府第被燒,火場上只有莊昌一人殘存卻是瘋了,後來不知下落。
原來莊昌竟然落在了大理寺獄中。
莊簡全身氣力盡失了。他方才提心吊膽的在這獄中穿過,此刻終於被這冷不防的當頭一錘擊得跨了。他失魂落魄的這一倒下來竟如同大浪推沙,長風卷雲,天都塌了地也陷了海都逆轉了。
只剩個呆傻的軀殼愣愣地瞧著莊昌在牢中不住對他張手大叫。莊簡直覺得不能再看,再看下去他會死在此處。他要離開這裡,羅敖生呢!
他豁然回頭就看向了一旁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也在看著他。
羅敖生的眼珠黑漆漆的,不透光亮看不見一絲波動的瞳孔正在靜靜審視著他。他站在他身後的陰暗處。他長袍墜地雙袖垂地,整個人隱在他背後陰影處,容成靜戚形若山峭。他眼睛中卻躍然如火焰,仿佛一團火焰在他得眼裡跳動。瞳孔都縮至了針錐刃鋒的一點。
羅敖生的眼睛搖曳著石壁上的燭光,他看到了什麼?!
莊簡豁然清醒。
——羅敖生知道了嗎?!
——他早就在懷疑他就是莊簡?!
那時候,羅敖生也瞧見了莊周維莊豁然回首,他臉上滿是痛楚上掛滿了淚水,這淚光映著燭光在明晝殿內閃光晃動,一滴滴一顆顆的沾滿了他的眼睫,略微一眨動眼淚順著臉頰涔涔而落。
他臉上似倔強、似驚恐、似傷神、似彷徨。
他們對面而看。一點點一滴滴的俱已收入眼中。
能看得,不能看得,想被看見的,不想被看見的,都一一看入眼中。
記起的,忘記的,過去的,現在的,都一一收到心底。
這人此情此景終生難忘吧。
走在前面地獄卒侍衛等眾人聽的後面呼喝大亂,紛紛反身跑了回來。
莊昌依然在囚室裡錘門大聲呼喝:“莊簡!”
自前面的眾人跑回大卿處,短短路途只需須臾間功夫。莊簡心跳的極快。他的心一上一下跳得都氣都不均了。他都要窒息了。
此生此世或許是十年前都應該死去的人,為什麼還要多活這懵懵十年呢。
既然多了十年光陰歲月,又為何會死於今日呢。
莊簡心中太不甘心。假如神明令他今日束手被擒,何必給他十年前絕境求生?
神明怎能這樣取笑戲弄他的苦苦掙扎求生之願?!
眼看得眾人都奔跑了過來,莊簡鼓起勇氣,他全身重汗如雨下抖落了滿地的汗水。他握緊雙手滿把的汗水。他不敢再看羅敖生的眼睛,垂面與地,慢慢的挨到了羅敖生的身旁。
羅敖生死死盯著他,目也不瞬,彷佛取出了莊簡的心。
莊簡走到他的近前。他垂眼看地,面孔慘白緊抿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卻伸起雙手重又握住了羅敖生的左手。他一語不發的從袖子裡拿出帕子。
羅敖生觸手冰冷,莊簡的手卻全部都汗水淋漓侵濕得透了。
羅敖生冷冷的看著他卻不言語。他的手腕適才已經被莊簡抓得血凜凜。莊簡低頭用白色帕子把他的手腕緊緊系住,然後將他的暗紅色長袖蓋住他的手腕。
莊簡不能抬頭,他假若抬頭看到了羅敖生得眼光說不定會放聲大哭吧。
那雙丹鳳眼目光洮洮得如寒風過林,一遍一遍洗滌著他的心。
他莊簡得那顆心,還能叫做心嗎?
早已千瘡百孔,物是人非了。
羅敖生細長的丹鳳眼直錐錐的看了他半晌,終於蹙眉緩緩闔上了。他微閉了一下復又睜開。
眾人已跑到了他的面前,大理寺右丞指著監獄中的莊昌情緒古怪。眾位獄卒獄官都慌亂不已。蔡王孫驚奇的問:“莊簡?莊簡是誰?!”
羅敖生抬起右手,眾人都同時靜默。
羅敖生指著莊昌道:“先禁聲。”忙忙有幾個人沖進牢獄,按住莊昌往他口中塞滿了衣服,莊昌在地上在地上撕滾著用力掙扎,卻被眾人按著閉口不得開口大喊莊簡了。
羅敖生冷冷的問道:“這犯人叫什麼?”
獄監正,與獄監行事兩人跪倒在地滿頭大汗:“回大卿,此人叫莊昌,在寺牢裡已住了十年了。”
這兩人深知大卿問話的意圖,不待羅敖生再問便一氣說了下來:“他是十年前鹹陽兵亂弒襄陽王之案的幸存之人。但是人已經瘋了什麼都問不出來。這其中經過堂審也經過大夫診治,卻是因兵亂時驚嚇過度,腦子完全壞掉了。他因為身牽重案,也因為家人都死並無親友收留,所以只好收到牢裡十年不得處置。請羅上卿明查。”
羅敖生側眼看了一眼莊簡,道:“犯人口稱莊簡,乃是為何?”
獄監正回稟道:“這犯人口稱莊簡乃是瘋話。他十年來只要受了驚嚇意外,都會口中叫喊‘二哥莊簡’等話。可能是他不瘋時與其二哥莊簡交好得緣故吧。”
莊簡猛然抬頭,臉色陡然變得鐵青。瞬息間他垂下臉來看著地面。
羅敖生臉上露出了一抹冷冷剎剎的微笑來。
——這羅敖生當真歹毒,竟然,竟然設了圈套詐他開口!大理寺卿設計了用莊昌臨場一喝嚇得他魂飛魄散,現了原型。
他用計膽大,下手極狠,韋疑所思,環環相扣,步步緊逼,一刀致命!
莊簡險些現了原型,真真只差張口一個字啊!
莊簡心窩子都劇痛了起來。滿口的血都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的本事竟敢這麼大!
竟令他十年後須臾間大亂陣腳,失了方寸!
羅敖生抬起手捏了一下衣領,他的左邊衣袖褪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腕,闔首道:“那即是如此,此人也不必留在獄中,把他交還到原族人手裡令人照看著也就罷了。”
“是。”
羅敖生道:“我們不必再走了,便將周大人的‘人’直接帶到轅門處等著就行了。”
此時,寺獄中的獄卒們齊聲答應著,跑去傳令。亦或者說是四郎早就送到轅門處了。就單等著莊簡轉來轉去走冤枉路途夠了,為難的他夠了才帶出來交還給他。
莊簡全身的衣服濕漉漉的,他站在獄中全身都恍然然失了支撐,御內陰冷他抖衣而顫全身都不住的哆嗦。他勉強抖著打著幌子走過。
大理寺卿束手看著他,淡淡說道:“周大人,可要我扶著你嗎?”
莊簡垂著頭咬牙不語,自他面前走過。
羅敖生臉上又現出了一絲笑容,他笑容極嫵媚柔柔弱弱,口氣卻剛硬:“莊簡——”
莊簡臉色蒼白,一下子站定抬頭瞪著他。
羅敖生微微一笑,鳳眼成了一線媚態四溢,接著說著:“那個莊簡,不是和周大人早就認識的麼?”
莊簡心中惱怒交加,臉孔煞白顏色俱栗,他色厲內茬大怒道:“你!你可是要審問我麼?”
羅敖生神色自若,道:“不敢。”
他不敢?!他還有什麼不敢的事?!方才他舉手一計就險些抓住了莊簡!
莊簡愣愣地,他臉上的眼淚不知覺的又滴著下來了,他垂下頭就哭了起來。
果然羅敖生也就不再問了。莊簡哭著走過去伸手拉了他的手,同他一起走出去了大理寺重獄。羅敖生由他握著手,竟然面不改色氣不喘。
兩人手指不自覺得互插合著,心中是什麼滋味都無可知曉。
蔡小王爺走到了前面回頭一看,周維莊竟然又拉著大理寺卿的手在撒嬌賣弄的哭,這妖怪真是惡心死人了。
出了重獄,外面艷陽高照,陽光直射在莊簡身上,令他有種從見天日的感覺。這牢獄一入人間地獄兩重天。
實在是太可怖了。
重獄之內,嚴禁車行馬匹。
眾人便依舊步行著一起走到前面大理寺衙門。
羅敖生親自送了眾人到轅門處。他一身黑衣在風中如流絮一般清揚直上。翩翩款款。
只到分手時,莊簡尚且忘了松開他的手,他突然眼裡噙著淚用力捏捏羅敖生的手心。
羅敖生眼看著眾人,臉上一紅說:“周維莊,你的舊時同窗莊簡,可也是有你這般癖好?”
莊簡心中怦怦亂跳說著謊:“我跟他不熟所以不知。我卻沒有什麼不良癖好。”
羅敖生閉了閉眼好似在忍耐,說:“聽說太子劉玉對太傅很好?”
莊簡知了他的厲害,不敢惹他:“除了教課讀書,其余的概與他無關,何談好壞。”
羅敖生拂袖甩開莊簡的手,淡淡道:“周維莊,自我保重吧,長安地好來日方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