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當家 楔子
    熊熊烈火在一隻大鼎內燒得正劇,闃暗的四周被火光映的一片光明。

    放眼望著周旁規畫安置的各式兵器,人稱「神劍手」的沐蘊秋嘴角抑不住地揚起笑意。「這劍庫的完成,總算不愧列代先祖。」

    這石洞寬且闊,宛若被刨削過的平整石壁上嵌著形式不一的長劍、短刀。

    形式不一、樣式多變,材質也隨著所鑄之人呈現獨特的匠家氣息。

    若要說劍庫之藏有何過人之處,那把把透著股凜然正氣的刀劍,便可稱為其特點。

    人常言,劍隨意走,鑄劍之人心若剛正,所鑄之劍自然賦予靈氣,縱使材質平庸,亦可成為寶刀神劍。

    「吳王當年曾以三千多把劍陪葬,現在咱們的兵器雖不及當時的一半,不過眼前的藏物,卻足以揚顯咱們畢生的心血。」滿臉虯髯,聲音響若洪鐘的男子不掩飾地大笑著。

    此人在江湖上人稱古二哥,在鑄劍四傑排行老二,三年前因鑄出一把青鋼劍而名滿江湖。

    「大哥、二哥,我真不敢相信,我們真的做到了!」

    排行老四的倉亭海斯文儒雅,名聲雖不及師兄們響亮,卻因閱遍天下鑄劍藏書,而有著「鑄劍詩人」的雅號。

    「以身鑄劍,甘願同化烈焰成寶器,以劍養氣,邪必不勝正。」

    望著鑲嵌在石壁上的劍,排行老三,向來多情的力鳳不禁欷-歎道。

    這是劍叟老人──亦是他們的師父,嚥下最後一口氣前說的話。

    縱使然老人家已過世十年,但那秉持的理念仍是四人謹記不忘的圭臬。

    「老三,逝者已矣,若師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必定也備感欣慰的。」

    沐蘊秋步向他,瞭然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眸中有著與他相同的感慨──一種對長者的緬懷與追思。

    所有熱絡的情緒因此一褪,四人不約而同憶起了劍叟老人嚴苛卻慈愛的面容。

    突地一聲掌擊響起,沐蘊秋首先拋去那纏擾的思緒,開口叮囑:「記住,這是四人的秘密,劍庫一旦曝光,勢必會在江湖上引起一場腥風血雨的爭鬥……」

    一思及近來頻頻與他接觸的朝廷中人,他不免心生感歎地開口。

    在眾人尚不及釐清他話中的寓意時,他以長兄之姿開口。「劍庫對咱們而言,只是成果收藏不具任何意義,但對外人而言卻不同,此點,盼師弟們能夠瞭解。」

    不理會他們狐疑的目光,沐蘊秋由懷中取出了四個錦囊並遞給了他們。「這四把鑰匙是入劍庫的第一道門,若四把鑰匙不同時鑲入石孔內,劍庫便無法開啟,咱們四兄弟五年後再入劍庫一回,劍質優劣一旦審議無異,方可入庫。」

    「我迫不及待想開工了。」倉亭海目光灼熱,眼神裡儘是對鑄劍的熱情。

    「鑄劍最忌心急。」

    古罄以老大哥的姿態開口,倉亭海不怒反笑,只是一徑地撫著額朝眾人傻笑。

    「亭海資歷尚淺,請諸位師兄不吝賜教。」

    他的話引來四人一陣莫可奈何的笑,只是任誰也沒想到,劍庫的完成卻為四人帶來前所未有的浩劫……

    火紅的秋葉漫盡山野,無時不刻向人告知秋意已近。

    送走了已在家中做客多日的三位師弟,沐蘊秋一人踽行在漾滿秋意的園中,獨自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一陣西風掃來,落葉翩然旋落,適巧撒在那滿是天真笑意的小女孩身上。

    她不以為意,只是揮動著小手裡拙劣的木劍,一股腦地便往他懷裡鑽。「爹爹,您瞧瞧璃兒,這竹劍做得好不好?」

    沐蘊秋笑著將她抱起,伸直了手讓她在空中轉了個圈後,才穩穩地抱著她坐在草地上。

    「璃兒真棒!」揉著她順直的軟發,沐蘊秋打從心底地笑著,很難相信,一個才七歲大的娃兒竟能如此準確地刻劃出劍身。

    雖然力道輕重不一,但可以看出她對劍的熱愛。

    沐蘊秋把玩著手中的短劍,心底有說不出的歡喜,難得一個姑娘家有著鑄劍的天賦啊!

    這娃兒彌補了他無子傳承的遺憾。

    假以時日待時機成熟之時,他會傳授她鑄劍之術,會讓她成為天下一流的女鑄劍師。

    「過些日子是靈兒與你的生辰,告訴爹,璃兒想要什麼?」

    沐蘊秋有對可愛的雙胞女兒,兩人今年七歲,同樣是他掌心裡的寶貝,唯一不同的是,璃兒黏他的程度遠勝過長女靈兒。

    嬌憨偎在父親的懷裡,沐璃揚起甜甜笑容。「璃兒要學爹爹鑄劍。」

    認真地仰起臉望著父親,沐璃打心底認為父親的笑臉是天底下最溫暖和煦的陽光。

    「好!爹就教璃兒鑄劍。」沐璃認真的神情逗得沐蘊秋更加歡喜,舉高她那小小的身軀,他開心地應允。

    「好棒啊!」沐璃話一落下,一抹黑影倏然落在她身後。

    邪佞的扯唇淺笑,隨著高舉的長劍構成一張森冷的奪命閻羅面相。

    直覺地,沐蘊秋迅速將女兒攬往身後,還來不及出手,銳利長劍已快、狠、準地穿透他的心窩。

    被染紅的長劍一抽離,沐蘊秋體內鮮熱的血瞬間迸散而出。

    大小若雨點地噴烙在沐璃雪白的雙頰上。

    看著父親頎長的身形應聲倒地,沐璃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地愣在原地,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眨動著大眼,她愣在原地傻了眼。「爹?」

    蹲下身,沐璃雙瞳渙散地推著他的臂膀不斷迭聲呼喚:「爹爹……爹爹……」

    爹死了……眼前的人殺了她的爹。

    冷眼覷著沐璃備受打擊的模樣,黑衣人蹲下身刻意將劍擺在一邊,朝她露出嗜血一笑後,輕功一使就要逃離。

    「你不能走!」沐璃扯住他的腿,圓瞠著眼怒視他。

    「走開!」他話方落,眼角瞥見沐家護院聞風而至。

    黑衣人緊鎖眉間,毫不留情地往她心口一踹後,足間輕點便迅速沒於夕陽餘暉下。

    「璃兒……」

    「爹爹……」沐璃聞聲欺下身子,以小小的手抹去父親臉上的血,淚落個不停。

    「別哭……」他艱困地取下頸項間的繩索,將鎖片形鑰匙置於沐璃手中。「劍庫鑰匙……別……永遠別洩露劍庫所在,除了……其他三位……師……」

    風忽揚而起,沐蘊秋虛弱的語調溶在秋風裡,顯得空蕩、飄渺。

    話來不及言明,頓然緊合的眼留下了滿地的哀怨。

    「爹爹……」風貫穿沐璃的四肢百骸,那血染的草地與西沉的夕陽相互暉映成譎-而刺眼的色彩,定格在沐璃清澈若水的純真眸裡。

    那一天後,沐璃整整病了大半個月,原本纖弱的身軀更加弱不禁風。

    小小的心靈裡不斷自責著──爹是為了她而死的……爹是為了她而死的。

    門突然推開,程翠無聲息地進入房間。

    「娘……」沐璃起身怯怯地喊,順著窗外洩入的月光,可以瞧見娘正默默流淚的柔美側臉。

    「娘不哭。」滑下床,她小小的手撫在程翠的臉上,有些手足無措。

    「為什麼?爹娘這麼愛你,為什麼你要這麼害我們呢?」

    程翠捧著沐璃漂亮的小臉蛋,淚眼婆娑地問。

    眨動著水靈靈的眼,沐璃拚命晃了晃腦袋瓜。「娘,璃兒沒有……」

    她不自覺的恐慌,程翠的神情讓她感到莫名不安。

    望著她,程翠的思緒有些飄茫。「當年我為了保住你,險些丟了條命,換來今天的體弱多病,而現在你爹為了救你失去了一條命。」

    「告訴我……為什麼?」幽怨瞅著她,程翠哭腫的雙瞳漾著無言的憔悴。

    「娘?」沐璃眨了眨眼,小小的腦袋瓜理不清娘親話中的涵意。

    站起身,她走向小女兒,無法自制地伸出雙手握住她的頸項。「如果我當初沒生下你,你爹就不會死了!」

    吃力仰首看著她,沐璃喃道:「璃兒不想爹死。」娘變了,好嚇人,她漂亮的眼裡有著血絲。

    「但你爹還是為了你而死!」

    雙手不自覺收緊,她的口氣充滿高亢的音調。「你究竟是哪裡投胎的害人精啊!」

    「娘……」沐璃吃力地揮動著雙臂,淚流滿腮地渴望吸入更多新鮮的空氣。

    無視於她的掙扎,程翠看著她痛苦的模樣,卻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娘……璃兒……璃……喘不過氣了……咳!咳!」

    漸漸的她的臉由紅轉紫,就在快要窒息的那一刻,程翠鬆開了手。

    「娘!」一張與沐璃一模一樣的臉映入眼裡。

    那不知於何時杵立於門口的身影讓程翠恍了神。

    沐靈有些膽怯地扯了扯娘親的袖口。「娘!別生妹妹的氣,妹妹不舒服,她生著病。」

    看到她,程翠的語氣竟緩和了許多。「靈兒乖!妹妹不聽話,娘不喜歡妹妹,娘有你就夠了。」

    沐璃愣在一旁,邊咳著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底溢滿了酸楚。

    原來是我不聽話,娘才不喜歡璃兒的。

    扯了扯程翠的裙擺,她勉強擠出一句支離破碎的話:「娘!璃兒……以後會聽話,不……不讓娘生氣。」

    怨怒地瞅了她一眼,程翠默然封閉所有思緒,對她的哀求視若無睹。

    秋風蕭瑟,木門隨風發出咿呀聲響。伏在地上,沐璃望著那冷然離去的背影,不斷地喃著:「娘!璃兒會乖,別不理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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