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說我的事,你懊惱個什麼勁?」瞧見桑皓凝微蹙起眉發愣的模樣,言亦桐忍不住取笑地說。
桑皓凝還沒開口,言亦桐卻突然傾身打量著她。
「你的額頭怎麼了?」
桑皓凝聞言心口猛地一窒,下意識地撥弄著發,低頭不讓他看見額角的傷。
她這舉動可愛得緊,言亦桐定下腳步,伸手撥開她垂落額間的髮絲,低下頭審視她的傷口。「不用遮了,我都已經看到了。」
看來他對她的訓練還不夠,在短短一天裡她已撞得青一塊紫一塊,言亦桐蹙起眉,實在不知該怎麼說她。
「這一回你沒打破盤子,倒是撞傷自己的額頭了。」言亦桐擰起眉,語氣裡有著掩不住的怒意。「抬起頭,我看看嚴不嚴重。」
「你凶我!」不安慰她就算了,語氣還那麼差!桑皓凝努起唇,發出不滿的抗議。
「我是心疼你!也不想想你身上還有多少地方可以受傷。」他叨叨絮絮念著,唇邊掛著明顯的笑意。
「誰讓雲嫂突然跑出來嚇我!」桑皓凝睹氣地抬起頭,任由他的大手在額間徘徊。「算了,你笑吧!笑吧!」
「我還能說什麼呢?回去再處理吧!」
雖然言亦桐沒說什麼,口氣也始終溫和如一,但她就是打從心底明白,他對她有著無限的包容。
心微微泛酸,早些時候她還能理直氣壯,現下她是真真正正體驗到自己的笨拙了。
她還是不明白在各方面都備受稱讚的自己,怎麼獨獨在「生活」方面會白癡到如此程度呢?
以前沒發現,出國遊學時也沒發現,到「Blue Tempo」時她才真正體會到這一點。
桑皓凝暗暗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對她而言,在「Blue Tempo」遇到的一切究竟是折磨或是考驗?
她依然生氣自己不夠俐落,這使得她迫使自己成長,她更沒發現自己驕縱的性格已經在無形中改正不少。
言亦桐落下話後重新邁開步伐,推著購物車繼續往前走。
「需要買這麼多嗎?」看著堆滿滿的購物車,桑皓凝不解地問。
「不多,有時客人早潛、夜潛後都會叫餐點,碰上大假期時食物更是很快就會消耗光了。」
桑皓凝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忍不住笑道:「原來你除了是老師、潛水教練,還是『Blue Tempoo』的掌廚。」現下又多了一份照顧她的工作。
桑皓凝一一細數著,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Blue Tempo』本來就不供餐,這裡有一大部分是為御林軍準備的,熟客才不會嫌餐點不夠好。」言亦桐朝她眨了眨眼,笑著坦承自己的廚藝。
桑皓疑點了點頭,沒由來地開口問:「那你今天會陪我看紫紅色的夕陽嗎?」
或許紫紅色的夕陽很吸引入,但她更擔心即將來臨的颱風。
「怎麼這麼問呢?你看起來並下怎麼期待。」看穿她臉上的不安,言亦桐笑著問道。
她斂眉沉吟了奸半晌,才擠出一句話。「颱風要來了……我不要一個人。」
言亦桐聽到她略帶不安的嗓音,斂起笑容應允。「我知道了,其實就快放暑假了,學校如果沒什麼事,我會盡量早點回去。」
「你不可以騙我哦!」桑皓凝情急地抓住他的手,深怕他反悔似地說。
言亦桐朝她露出淺笑,溫朗的臉龐有說不出的無奈。「要不然你讓我在颱風夜留在外面做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反正你一下課就得立刻回來!」桑皓凝看著他無關緊要的淡然面孔,嬌聲要求著。
「我聽到了,也明白了,你不用這麼大聲。」他扯了扯唇,相較於桑皓凝的緊張,他是真的不在乎恆春什麼時候進入暴風圈。
言亦桐偏過頭故意逗她,下場是吃了桑皓凝一記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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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Blue Tempo」,言亦桐幫桑皓凝將東西搬到廚房後,便立刻趕回學校去。
而桑皓凝則認分地為買回來的東西分類,一個小時後,她才拿著筆記型電腦到大廳工作。
當纖指順利在鍵盤上敲出熟悉的音調後,桑皓凝滿意地微微一笑,很快便沉溺在其中。
這才是她得心應手的世界,她永遠不會忘記,當編輯將她所譯出的第一本外國文學小說拿給她時,她心裡的滿足與驕傲。
縱使已過了幾年,那份感動依舊烙在心頭。
待她補上今日的進度後,桑皓凝合上Notebook,把出版社給她的原文書一併收了起來。
因為颱風外圍環流的影響,天色漸漸暗下來,看著遠方隨風高漲的浪,桑皓凝如坐針氈地靜不下心。
都已經六點了,言亦桐怎麼還沒回來?她瞥向牆上的貝殼時鐘:心裡愈來愈沉重。
是天氣耽擱了他回來的時間嗎?他會不會在路途中發生什麼意外?桑皓凝雙手扶在窗前,微蹙起眉,透過佈滿雨漬的玻璃窗打量著外面的情形。
此情此景讓她不由得想起那個讓她至今難以忘懷的颱風夜,不!比那個颱風夜還槽!
這是她在恆春第—次遇到颱風,不同於北部的風雨肆虐,「Blue Tempo」臨海邊,四周並沒有太多的遮掩,屋子旁的樹像被狂野的海風施了魔法似地,彷彿就要連根拔起。
由桑皓凝發皺的眉頭可看出她緊繃的情緒,她用力深吸了口氣,思索一會後,決定將「Blue Tempo」的鐵卷門拉下,並往客房走去。
她不確定雲嫂離開前是否已把客房的窗戶全部關上。
正當她打算往二樓走去時,「砰」的一聲巨響打碎了她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勇氣。
桑皓凝半蹲著身子貼在牆角,一張臉在瞬間蒙上灰白。
她下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慌亂的思緒使她毫無理性地下斷吼著:「該死!臭言亦桐你還不回來!我要你立刻回來!回來!」
回應她的依舊是正奏得狂野的風聲與雨聲,桑皓凝緩緩-動身體往鑲在牆面的小窗外看去,一眼就發現橫立在後院的大鐵片。
天啊!不是午夜才會進入暴風圈嗎?是哪家可憐商店的看板被吹得解體了?
局限在小窗口前,她不免有些擔心,大鐵片究竟打到了什麼,為什麼會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桑皓凝猶豫了好一會,才硬著頭皮下樓往後院走去。
誰知道門才一推開,她便被一記猛灌而入的強勁海風給吹倒在地。風雨夾雜的青黃落葉、及下知由哪飛來的垃圾,全隨著她打開的門飛入,她的腿也被門板打出了一道瘀痕。
一股痛入骨髓的疼使她的眼角竄出淚水,她用盡吃奶的力量趕緊將門拉上,思緒全落在散了一地的碎貝殼上面。
桑皓凝仰頭一看才發現,大鐵片半靠在屋簷上,原本懸在簷上的串鈴因此被削下了好幾個。
「不會吧……」管不了豆大的雨滴打在臉上的疼痛,桑皓凝震驚地呆住,她記得春語姊曾說過,繞著「Blue Temp巳的串鈴總共是六百六十六串,代表著順順利利,是守護「Blue Tempo」的重要象徵……
由春語接手「Blue Tempo」這些年,改成塑膠瓶的串鈴從沒被任何一次颱風掃下過,這……代表什麼?
桑皓凝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揪住,思緒在瞬間混亂不已。
回過神後,她顧不了已經濕透的身子,試著將比她還高大的鐵片搬開。
桑皓凝努力了半天,抓著鐵片邊緣的嫩白手心已因用力過度而呈灰白,大鐵片卻始終不動如山地矗立在眼前。
風都能將鐵片吹得滿處飛,她竟然沒辦法移動它?桑皓凝氣得跺腳吼著:「動啊!為什麼不動?」
她頹喪地瞪著眼前的鐵片,發覺心裡的恐懼如同外頭的風雨,已在不自覺中將她籠罩。
她好怕!眼眶迅速泛紅,她忍不住又想,如果晚一些風更大了,那簷上剩下的串鈴該怎麼辦?
言亦桐會回來嗎?會丟下她一個人嗎?
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雙強健的手臂抓住了她,緊接著是她心神懸念的嗓音飄入耳底。「你笨蛋啊!這種天氣還站在這邊做什麼?」
桑皓凝回過頭,言亦桐怒不可遏的瞼映入眼底,她眨了眨眼,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
「桑皓凝!」言亦桐的雙手落在她肩上,她怔愣的模樣讓他的心一凜。 「你倒底是怎麼一回事,站在這裡多久了?」
他的掌順著纖巧的肩頭,順勢滑下握住她透冶的柔荑,帶出了心底的擔憂。
好半晌她就只是僵著身體,任由他充滿怒氣的一字一句落入耳底。
「你究竟要讓我為你擔多少心?」
在言亦桐最後一句話無力落下的瞬間,桑浩凝感覺到他的掌包覆著她的手,那溫暖透過手心沁入胸口,她心頭所有的不安與委屈在瞬間湧上心頭。
「你騙我!你騙我!」桑皓凝拚命掙扎,激動的情緒如雨般宣洩在他身上。
言亦桐任由她微不足道的槌打落在身上,眉峰緊蹙地厲聲開口道:「有什麼事進屋子再說!」
「不要!」但她發現自己被他緊攬在懷裡,她愈掙扎他就愈緊緊地圈覆住她的身體。
雨很冶,貼著他緊實的身軀,桑皓凝此時此刻才感受到他的高大,而她在他懷裡是如此的嬌弱……
這個認知激起了她心底那把無名火,是不是沒有言亦桐的遮蔽與保護,她就成了什麼都不會做的弱女子?
她蹙起眉賭氣地嚷著:「我不要你管!」
以為她是為了自己的遲歸鬧脾氣,言亦桐眼底竄著兩簇火光,冷肅著臉開口。「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別在這個時候要大小姐脾氣!」
桑皓凝愣了愣,被他這一凶,態度更是擰了起來。 「你什麼都不知道!滾開!我不要你幫、不要你幫了!」
「桑皓凝!我要生氣了!」他暴怒的氣勢比此刻的風雨更加強大。
「我管你要不要生氣,我想要把鐵片搬開也不行嗎?它把語姊的串鈴掃下了好幾串……語姊的串鈴,我一串也不讓它少……」桑皓凝兀自喃著,嘴一癟,淚落得更凶了。
她一直以為言亦桐待她很好,懂她又疼她,現在想起來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在言亦桐眼裡,她仍然只是個什麼都不會做的嬌嬌女!思及此,濃濃的悲傷溢出眼角,淚水夾雜著雨水,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哭了。
她的話讓言亦桐微微一震:心頭掠過愧疚與難以置信的情緒。他沒想到桑皓凝會這麼重視春語的托付。
「我知道……反正你就是看不起我……」她嗚咽著哭喊,想藉此把這些日子來的沮喪全發洩出來。
「讓我來搬不行嗎?這種天氣你管串鈴做什麼?」言亦桐緊緊將她摟在懷裡,既心疼又難過地問。
桑皓凝仰起臉瞪著他。「誰讓你那麼晚了還不回來,害我以為……以為你發生什麼……」
她哽咽著嗓,因他鼻樑上的雨水滴在臉上而打住話。
他深沉的眼神隨著雨水一起落在她臉上,帶著屬於他的體溫,桑皓凝霍地發覺兩人貼近的身軀已無任何空隙。
「你看什——」
還來不及拉開彼此的距離,言亦桐已低下頭攫住她的唇,將她欲出口的話連同所有不安,都納入這個激情的吻當中。
這是桑皓凝第一次感覺到屬於他唇辦的溫度,透過交疊的雙唇,讓她重新認識了正吻著她的男人……
她的心微微悸動,他們灼熱的呼吸讓落在身邊的雨水也隨之滾燙、發熱。
很久很久之後,就在她以為自己快不能呼吸時,言亦桐離開她的唇,俯身在她的耳邊低語:「乖乖的進屋裡去,把濕衣服換了!」
桑皓凝的雙頰滾燙,沒料到在這樣的親密之後,他的態度依舊泰然自若。
矗在原地,她看著言亦桐輕而易舉地搬開大鐵片,並將它穩穩壓在磚塊下後,才慌忙地移動著步伐逃回屋裡。
他吻了她!
桑皓凝腳步虛浮,思緒全攪成了一團,心臟管不住的狂跳著,在胸口造次。
他……喜歡她?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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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皓凝快速地沖了個熱水澡,一下樓便看到已衝過澡的言亦桐,悠哉地坐在椅子上擦著頭髮。
她一看見言亦桐率性的模樣,便發覺自己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著,正當猶豫著要不要下樓面對他時,言亦桐已出聲喚住她。
「晚上吃麵好嗎?」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正播放著颱風動態的氣象上。
她錯愕地定在原地,懷疑言亦桐是不是背後長了眼睛或者耳朵上裝了雷達,否則他連頭也沒回,怎能輕易察覺到她已經下了樓?
「好。」她吶吶地開口,藏在身後的手不安地扭成麻花辮。
「還是吃火鍋?這種天氣最適合-熱呼呼的湯了!」言亦桐笑著起身,唇角勾起溫柔的弧線。
「都好。」桑皓凝抿了抿唇,選了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
他走到她的身側開口。 「走,進廚房幫我。」
桑皓凝感覺到他的注視,遲疑了片刻才抬起眼看著他。「你……剛剛……」
她吞吞吐吐的話才到嘴邊,突然一陣強風掠過,「啪」的一聲,四周瞬間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啊……」不似剛才的溫吞,桑皓凝二話不說地跳進言亦桐懷裡,雙臂緊緊地摟住他。「停電了!」
言亦桐感覺到她緊靠在自己懷裡,鼻息儘是她剛沐浴過後的清香,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緊繃。
「怎麼辦?」瞪大著眼,桑皓凝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懊惱。 「我就是討厭颱風天!」
呼呼的風聲讓她有種房子快被吹走的錯覺,桑皓凝像抱著浮木似的緊抓著言亦桐,壓根忘了男女之別。
在黑暗中,嬌柔的女性身軀毫無間隙地緊貼在他身上,桑皓凝無助的語調、吐氣如蘭的呼吸,讓人想不顧一切地把她撲倒在地。
拚命壓抑著急促的呼吸,言亦桐力持鎮定地出聲。「我去……找蠟燭。」
「好!」桑皓凝輕聲應允,一雙手卻沒鬆開的打算。
「皓皓你這麼用力抱著我,我沒辦法走路。」言亦桐莫可奈何的歎了口氣,出聲提醒她。
「什麼?」桑皓凝聞言倏地鬆開手,一張臉熱辣辣地,並被自己的直覺反應給嚇到了。
言亦桐暗暗感到奸笑,她鐵定忘了旁邊還有東西。
果然「砰」的一聲,置在沙發旁的小圓凳被她撞開,滑得好遠。
桑皓凝吃痛地哼了一聲,難道「Blue Tempo」和她八字不合?自從她來到這裡後就大傷、小傷地災難不斷。
言亦桐蹲下身摸索著,急急地問:「皓皓你沒事吧!」
他眼睛還沒適應黑暗,無法看清桑皓凝的情形,卻能確定她這一下跌得不輕。
「嗯……」桑皓凝簡直丟臉得想去撞牆,她為什麼總會在他面前發生狀況?她真的快被自己給氣死了。
言亦桐聽到她悶悶地發出聲音,不禁揚高了語調,「很痛嗎?別不出聲!」
「我沒事。」縱使眼前直冒星星,桑皓凝仍逞強說道,卻驀地感覺到手背覆上一陣暖意。
言亦桐摸黑-向她,很快地便碰到她的手。 「沒事吧?」
好像從她來到「Blue Tempo」後,最常聽到的就是這一句話。
就在這時,電來了,霍然通明的光亮讓兩人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他的手還捧著自己的臉,桑皓凝來不及眨掉淚水,便迅速墜入他那一雙深邃的眼眸。
「不要,你別看。」她別開臉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脆弱。
「皓皓,我可以喜歡你嗎?」言亦桐直直瞅著她梨花帶淚的憐人模樣,喉頭發出了低下可聞的歎息。
剛開始他認定桑皓凝對家事不夠擅長,後來才發現她笨拙的狀況下只發生在廚房,只要一遇上他,她總能發生他想都沒想過的鳥籠事件。
「我沒辦法管住自己的心,那你呢?你喜歡我嗎?」他灼熱的眸光直直落在她眼底,大掌牢牢捧住她的臉龐,使她被迫看著他。
言亦桐的話讓桑皓凝感到一陣甜,兩頰染滿紅霞地輕扯開唇,再也掩飾不了心裡的開心。
他說他喜歡她耶!
在言亦桐認真純淨的雙眸裡,桑皓凝不再迴避,她緩緩伸出手輕撫著他布著點點鬍髭的臉,羞答答地將臉埋在他的頸肩,傻呼呼笑著。
以前有好多男生對她示愛,卻從沒有像此刻般,讓她有種說不出的甜蜜。
全身倚靠在他懷裡,桑皓凝擁著他的肩,一邊輕輕地以指在他的背畫上一顆愛心,一邊在他的耳際低語:「今天晚上,你要當我的彼得兔!」
「彼得兔?」鼻息間吸人屬於她的香味,言亦桐心緒浮動地反問。
「每天要陪我睡覺的兔子娃娃。」
兔子娃娃?挑起眉,言亦桐所有想入非非的念頭,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