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為我效勞。要知道我並不是無緣無故搭救你,成全你同那位出色的未婚夫的,順便說一句,他是我的侄兒。”
“您想說,您把自己的侄子留在兒童島上當體育教師嗎?”
“我的侄子小時候身體很差,醫生讓他多呼吸新鮮空氣。難道還有什麼地方的空氣能好過拉多加湖麼?”
沃爾夫岡-久-沃爾夫鮮紅的嘴唇上浮現出天使般的微笑。粉紅的臉頰仿佛抹了雪花膏一樣油光閃亮,天藍色的頭發仔細地卷過。大公手蘸蜂蜜,若有所思地撫摩著女演員的臀部。房間裡彌漫著蜂蜜的花香,大公一貫滿嘴跑駱駝擅長撒謊,像他這樣的人銀河系找不出第二個來。對他必須多留幾個心眼。
“我救了你,我要為你操持婚禮。”
“沃爾夫岡先生,”柯問道,“克拉倫斯出了什麼事?她是什麼人?”
“她是你的前一任,她的下場不好。不過我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如果你照我說的去做的話。第一,我們說定,你明天就出嫁,哪怕沒有婚紗穿。”
“但是我已經不愛我的未婚夫了!”
“你害怕他嗎,小家伙?”
“我對他不習慣。”
“我理解,”久-沃爾夫贊同地說,“在島上曾經有過登上懸崖相擁接吻、耳聽松濤眼觀日落的浪漫情景,對嗎?”
“對呀。”
“可現在要你馬上舉行婚禮,而且不穿婚紗,不過我也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你是自願跟我的侄子一起進出來的,如果你不嫁給他,這就會成為我們家一個抹不掉的污點。嫁給他吧,他不會碰你的。”
“可是哪有保證啊?”柯問道。
“你聽著,這是一次嚴肅的談話。保證就是我說的話。我的話一般不可信——我是一個大騙子。但是這一次我感興趣的是要讓你滿意,因為婚禮一結束我們就會去見你爸爸。”
“但是,為什麼不早一點呢?為什麼不邀請他參加婚禮呢?”
“因為,我喜歡出人意料,把這個意外的大驚喜送給你的爸爸當見面禮。”
“親愛的,”女演員哀求道,“我渾身難受,皮膚發皺,快點給我辭掉吧。”
“馬上,馬上,我也迫不及待了!你可以走了,薇羅尼卡,不過你要注意,今天晚上是你的婚禮,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到達火星,你就要見到你的爸爸了。”
因為沃爾夫岡大公不再看她,而是撲向赤身裸體的女演員開始在她的身上舔起來,柯再無別的事情可做,只好離開艙室。
※※※
柯心亂如麻,六神無主。當然,她並不情願嫁給這個強盜,與其這樣湊合著活,還不如去死。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拖著一線希望,這個紅臉沃爾夫岡需要她另有用場,是為著另一個重要的目標,把她從地球上偷帶出來決不是為了舉行一場婚禮。
說來說去都是可怕。飛船外面就是空曠無邊的渺渺太空,沒有人能聽到她的呼喚,而大公只消吩咐自己的朝臣用棉花牆上耳朵就行了——柯必死無疑,或是死在阿爾焦姆的懷抱之中,或是死在獅子的利爪之下。
午餐時,吃飽了蜂蜜也沾滿了蜂蜜的沃爾夫岡通知柯,婚禮將在6點舉行,儀式由他親自主持,作為一個主權國家的大公,有這個合法權力。
“我希望,小不點兒,你的表現不會像克拉倫斯那麼差,”他露出他的50顆潔白的牙齒說道,“我們需要你健康地活著。”
因為坐在桌子邊的人都開始奉承地哈哈大笑,柯自己拿過一盤菜,裝出進食的樣子,盡管她根本沒有胃口。她為克拉倫斯惋惜,她明白,那個姑娘的命運與自己的命運有某種聯系。然而怎麼才能查清楚這種聯系呢?
晚餐之後,大公通知說,打算讓客人看看自己的動物標本陳列室。所有的臣下都請求准許參觀。大公只挑選了最親近的侍衛長,被舔干淨的女演員和阿爾焦姆。
柯看得出來,這次參觀是專門為她安排的,所以應盡量表現得彬彬有禮,從容隨意,千萬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被憂愁和驚慌的心緒所控制的樣子。
他們從桌子邊站起來,“未婚夫”像主人似地摟著柯的肩膀讓她貼近自己。柯順從地忍耐著,但願這一切快點收場……女大夫沒來吃飯。看來,她是在另一個地方用餐。
去陳列館之前,耽擱了一會兒。沃爾夫岡大公從桌子邊站起來,用眼睛在桌子上掃著,嚴厲地問道:
“誰拿了銀勺?”
出現了一陣忙亂。把勺子一把把地清點一遍,從一個地方挪到另一個地方,大公的脾氣越來越大,喊道,由於這些小偷,他連自己的星球都沒能征服,他要親手消滅這個小偷。大家都驚呆了,特別是幾位大力士,根據大公的命令跑進餐廳,迫使客人面朝牆接受搜查。
柯還從來沒被搜過身,此時與其說是覺得可怕,莫如說是好奇——仿佛置身於一家白癡劇院觀看演出。
大力士們炫耀著肌肉,威猛粗魯地翻著口袋和手提包,解開婦女們的連衣裙,當一個大力士完全蠻橫無理的時候,柯向“未婚夫”轉過身去。
“阿爾焦姆,”她說道,“你哪怕也保護我一次!”
“別出聲!”阿爾焦姆驚慌地回答說,“你也看見的,我自身難保!”
於是,柯決定保護自己。當大力士把手伸進她的連衣裙時,柯想起一種不錯的自衛招數——她曾經是中國拳和泰國拳小組中的優秀選手。拿定了主意之後,何把那一招實際應用了一次,而大力士顯然沒有學過這一招,結果他慘叫著摔到了房間的另一頭,哀號著從腰帶上抽出手槍。柯鑽到桌子下面,聽到沃爾夫岡怒聲大吼道:
“你瘋了!要在我的屋子裡,在我的餐廳裡開槍?”
“我,我,我太疼了!”大力士大聲叫道。
一聲槍響,柯從桌子下面探出頭來,看見想朝她開槍的那個大力士慢慢地倒在地板上,被打死了。
從桌布下面望著外頭,柯大聲說道:
“如果要找勺子,那就請看看桌子下面您的腳旁,大公先生。”
大公皺皺眉頭,把手槍別到腰帶上,彎腰到桌子下面尋找。他直起腰來,手裡捏著那把勺子。
“鬼知道怎麼搞的,”他說道,“誰都無法相信,找了半天連一把普通的勺子都找不到。瞧,原來卻在這裡,得來全不費功夫!把屍體抬走。”
幾位大力土默不作聲地抬起自己同伴的屍體,出了餐廳。
大公向客人道過歉,馬上忘記了剛才的不快,只對何說了一句:
“有機會你再讓我見識見識那一招,非常有效。”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門口走去。一位侍從和女演員跟在他的身後。大烏鴉落到他的肩上,斜過眼睛看著柯。“未婚夫”攙著柯的胳膊,讓她跟著往前走。
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下了幾級台階,來到一道門口,門上釘著一塊小牌子:
“沃爾夫岡-久-沃爾夫大公動物標本陳列室”
大公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金色的鑰匙,打開了門。
紅臉大公從不知道謙讓。
沃爾夫岡親手打開燈,柯跟著走進了一間低矮的大廳,這個廳事實上超過了任何一個宇宙奇觀陳列室。
陳列室裡有100多件各種標本,做工精美、細致、專業,每一件標本都用支架或台座托底,用懸在天花板上的橢圓頂護罩罩著。這裡有柯在書本和電影上看到過的走獸、飛禽的標本,還有一些是她從未見過的,只能猜測,瞧這個一身毛的怪物挺大的個頭,像是半人半馬,事實上是大約10年前在庫洛彼得消失了的一種普通動物。沃爾夫岡大公驕傲地領著客人一個一個陳列台往下看,大家都裝出是第一次到陳列室來的樣子。
“都是我自己殺死的,”他說話的神氣,很有些為自己的重要作用洋洋得意,“我敢面對任何野獸……”
“這只蝴蝶也是嗎?”柯指著一只翅膀足有一米長的蝴蝶問。
“這只蝴蝶是我在無邊森林裡抓到的,為了跟蹤它把它網住,我步行了400來俄裡,生了三場致命的寒熱病,在同土著人的兩次沖突中犧牲了60個人,此外,在回家途中,不得不躲避兩艘生態局的巡邏艇,因為這只蝴蝶,說來也巧,是宇宙中的最後一只。”
周圍的人都諂媚地大笑起來。
“我為你感到羞恥。”柯說。
沃爾夫岡寬厚地攤開雙手。
“我哪裡知道它是最後一只啊?我一直以為它們還有三四只哩。現在,姑娘,我給你看一條蛇,它的毒性能毒死一群大象,能夠纏死狗熊……”
這條蛇的確很大。
柯看著蛇,心裡揣摸著,大公把她帶到這裡來,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總不至是為了炫耀蝴蝶或者大蛇吧,在他的眼裡,柯還不是值得向其炫耀家珍的人物。
柯,你得有最壞的准備,馬上就要恫嚇你了……
從周圍人的態度,她感到這一刻正在迫近。突然大家都緘口不語,而大公本人卻從喉嚨裡發出低沉的笑聲,咕咕地像鴿子叫。
“我應該說,”他止住笑聲,說道,“我只讓經過挑選的人到我的動物標本陳列室來。譬如,你的朋友米洛達爾,就絕對不許進來。這並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沒有的事——要知道我是一個主權國家奉公勤政的首腦,按照我的法律,我可以生殺予奪。這不,比如……”
沃爾夫岡大公向旁邊挪了一步——小小一步一一柯的眼前出現了一具少女的裸體,那少女長著一頭黑色的卷發,面帶微笑。姑娘的一只手向上抬起,手指按住一綹不服貼的卷發的發梢,這綹頭發仿佛是被一陣風吹起來弄亂了似的。
“這是什麼?”柯叫了一聲。
“標本,”大公說著滿意地瞇起了藍色的眼睛,“一具最普通的標本,用人類中常見的不受紅書保護的人制作而成。所以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睡覺。與你用來指責我的那只蝴蝶不同,小姐,這位姑娘絲毫沒有打亂地球上的自然生態平衡。”
“您把她殺死了?”柯覺得可怕,十分可憐這位姑娘,勉強忍住了淚水。
“我們懲罰她是不得已而為之!錯在她自己——她沒能幫助我們做成的事情,您正在幫助我們順順當當地完成。”
“怎麼這樣懲罰!”柯心驚肉跳地說,“把她殺死?”
柯不想看,也不能看這具人體,然而卻沒有能力把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胖侍從長占據了能更好地看清克拉倫斯的位置,用力推了一下柯,她意外地與姑娘的目光相接了。克拉倫斯的眼睛栩栩如生,睜得大大的,被長長的睫毛遮蓋著。
“啊,跟我記憶中的她一樣,”胖侍從甕聲甕氣地說,“我同她下過跳棋。每次我贏了棋,她就滿腹委屈不高興,就像是一個小姑娘!”
“她本來就是一個小姑娘嘛,”克拉芙迪婭答道,“你們可能不相信,有一次吃午飯時,大家有說有笑說了許多笑話,而她聽著聽著,然後問我說:你說,克拉娃,孩子是從哪裡來的?她才16歲,不會比這大。”
“胡說,”阿爾焦姆得意地冷笑道,他笑得恬不知恥,令人憎惡,柯幾乎想揍死他——如果他再說出什麼下流話的話,“胡說。我同她睡過覺,開始她尖聲喊叫,一會兒就習慣了。”
“住口,”突然,紅臉大公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他沉思地咬著大塊的蜜糖餅干,在地板上掉下一層餅干渣,“你撒謊,想讓我滿意,可是我不需要你的謊言!她是個天真純潔的少女。克拉娃說得對,她一直到死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而且我也愛過她,照自己的方式,粗魯,不專一,但是愛過。所以我請你不要庸俗下流。”
“我是開玩笑的,”阿爾焦姆馬上承認道,“誰沒有過啊。”
“我就沒有,”沃爾夫岡說,“文明的人都沒有。”
柯的目光落到少女的腳趾上。她的腳趾多麼小,多麼整齊,大腳趾上有一塊不大的傷疤——腳曾經被割破過,現在就永遠……永遠。”
“於是您就把她殺死了。”柯小聲地說。
“一切並不是這麼簡單!”大公粗暴地打斷她說,“你不要看得過於簡單。她阻撓了我們的行動。因此她應該消失,這是政治需要。”
“是什麼需要啊,竟然要殺死一個小姑娘……”柯完全忘記了她也正處於與克拉倫斯一樣的境地。
但是大公對這一點記得很清楚。
“克拉倫斯太愚蠢,”他說,“她自己暴露了,她承認她是冒名頂替來的,你不知道,我們為這次行動投入了多大的人力物力。事情就是這樣一一討厭!”大公的的確確心情不佳,“她得到了應得的下場。她應該慶幸進了這麼好的陳列室,她本可以被扔進污水坑去的。”
“您帶我到這裡來,是為了恐嚇我嗎?”柯問道。
大公裝作沒有聽清她的話的樣子,繼續慢吞吞地柔聲說道:“你瞧,我把她的皮膚保持得多麼好,多麼新鮮!希特勒的劊子手們只會用人皮做燈罩和錢包。但是我從來不去做日用消費品,我把制作動物標本視為一門高雅藝術。為了處理她的皮膚和頭發,我廢寢忘食地干了兩個星期。呶,效果如何?”
“真是天才!”一個侍從脫口說道。
“惟有眼睛,不得不另外定做。眼球是我用白色大理石做的,瞳孔是用藍寶石做的。難道做得不好嗎?”
克拉倫斯那雙生動逼真的眼睛看著柯,而柯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之中,連哭都哭不出來。
而周圍的幾個人——克拉娃壓根不想高興,侍衛長已經看過多次,甚至連阿爾焦姆也對一切都習以為常——卻都拍手表示欣喜,仿佛是在溫布爾登網球賽上,為沃爾夫岡大公一記漂亮的扣殺而歡呼喝采。
“讓我出去!”柯叫道,“我不能再呆在這裡了!”
大烏鴉突然從大公的肩上飛起來,使勁拍打著翅膀飛向暗處。
“唉呀,真慘,慘不忍睹!”沃爾夫岡-久-沃爾夫評論道,“不過我應該對我們新娘子的這種反應有所准備。她太激動了,她愛上了我侄子,她渴望著跟他進入洞房。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她盼望著同多年前拋棄了她的爸爸相見!現在我們各回各的臥艙,准備參加婚禮,過一個盛大、真摯、吉祥的節日!兩小時之後,我們在飛船正廳恭俟各位。遲到者將被毫不留情地開膛剖肚,我說完了。而你,薇羅尼卡,再回頭看看克拉倫斯,你同她長得很像,不是嗎?”
※※※
柯在艙室內等候黑皮蒼蠅,她覺得蒼蠅比先前顯得更加纖細、柔弱、憂郁。
“您的傷口怎麼樣了?”她看著姑娘問道,她那對鼓凸的眼睛,像蜻蜓眼似地分成無數的復眼,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特別繁麗的色彩。
蒼蠅截住柯的目光,向她指出:
“正是我的目光讓他感到奇特。而我則相信了他的愛情,當我的群體飛往溫暖地帶去後,我留在了他的身邊。現在我的退路被堵死了,切斷了。”
“那你在自己的同類中會感到幸福嗎?”柯問道。
“不,絕對不會!”蒼蠅答道,“我擺脫了不曾開化的昆蟲世界。就算我再差,但是我畢竟在我又愛又恨的人身邊。”
“您還愛著沃爾夫岡先生嗎?”
“我恨他,但是我不能割捨我的第一次愛情。”蒼蠅承認。
她嘴上說著,一手從白大褂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本處方箋,用一根指尖在上面寫道:
“局長轉告:地球希望您會完成自己的職責。”
女大夫把處方箋遞給柯,柯從鏡子前的擱板上拿起一根別針,在重新變白的紙上劃道:
“我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
字跡在紙上存留了幾秒鍾,等到又變白消失,蒼蠅在白紙上寫道:
“米洛達爾局長希望你記住清白無辜的阿爾焦姆極其痛苦的死亡,記住你的朋友薇羅尼卡的悲傷,以及兒童島的榮譽。”
“最後一點完全多余。”柯大聲說道,讓蒼蠅嚇得眼睛睜大了兩倍,露出白大褂之外的翅膀直顫抖。
“別忘了有人在監聽我們,”蒼蠅寫道,“局長正在多方尋找你的父母。你盡管出嫁好了,什麼也別怕——局長的心思就在你們的婚床邊過夜。萬一有事——你就尖叫!未婚夫不敢碰你。這時大夫會幫助你。”
“您會幫助我嗎?”柯問道。
“你可以信賴我。”蒼蠅謙遜地回答。
“克拉倫斯是什麼人啊?為什麼要殺死她?”柯寫道。
“她是馬戲團的柔軟體操演員。他們想利用她達到那個目標,就跟利用你一樣。但是久-庫夫裡耶教授識破了他們的陰謀,他們就暗中安排了一起不幸事件殺死了克拉倫斯,以免她揭發他們。”
“怎麼能把人體標本保存在標本室裡呢?”
“關於標本的事我一點也不清楚。我從來未聽說過標本室,”蒼蠅寫出了回答,“見面時你把這件事情向上級匯報。”
“你的傷口愈合了,”大夫大聲說道,“所以,你不再需要我了。”
“可是我非常激動,大夫,”柯說道,她的嗓音發顫,“我請您給我一些鎮靜藥。”
“晚飯前服兩片。”女大夫說著把一包藥片放到柯的床頭櫃上。同時在自己的處方箋上寫道:
“請在未婚夫的牛奶杯中放上兩片,他將會像蒼蠅冬眠一樣睡過去。”
柯贊賞女大夫的幽默,真誠地說道:
“您簡直想象不到我多麼感激您,現在我所有的害怕都過去了。”
蒼蠅隨著一陣嗡嗡細聲出了房間。
由於柯知道了這套婚紗是為不幸的克拉倫斯制作的,而且染上了她的血跡,柯就穿著早餐時穿的那條連衣裙去赴自己的第一次婚禮。顯然,在“聖蘇西”號上,符合她的身材的裙子很有限。不錯,舔得溜光的克拉娃和兩個散發著肉豆漿和香子蘭香味的攝影模特,不知從什麼地方給自己弄來了真正考究的服飾,但是柯並不嫉妒她們,因為,盡管自己年紀很輕,卻擁有敏銳而清醒的限光,而且這眼光讓她確信,她的美貌、優雅、氣質、教養,以及其他一些女性優點都超過飛船上的其他姑娘。姑娘們裝出對此不理解的樣子,而大公本人曾當場表達了自己對柯的喜愛,他說:
“真可惜,你不是甜妞。不過不要緊,婚禮之後我們互相熟悉。”
“聖蘇西”號的全體居民都集合到大廳的水晶吊架下,當然,不包括乘務員和警衛人員。在來賓當中,柯看見了勃拉斯大尉,朝他揮了揮手。他向她敬了個軍禮,對她咧開嘴笑了。
“你比前些時候漂亮多了。”他說。
桌子被搬走了。大公平日的坐椅腿下,墊上了幾本厚厚的領航書。因此,大公在成群的下屬簇擁中就顯得高高在上。
柯與“未婚夫”並肩而立,他穿著燕尾服,脖子上扎著蝴蝶結,身上散發著濃濃的甜味。
“你要當心點,”他挽起她的手走向大公的寶座時,柯說道,“別讓大公一口把你吞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未婚夫”小聲答道。
“你身上的甜味兒太重了,有可能得寵。”
“我對此正求之不得。”年輕人恬不知恥地說。
“他不是你的親叔叔嗎?”
“他是我的叔叔,就像我是你的自行車一樣,”“未婚夫”神秘莫測地說,“我是為他打工的。”
“那他們是怎麼把你改造成兒童島的阿爾焦姆的呢?他們給你做了整形手術嗎?”
“什麼呀!你說些什麼?干嗎要做手術呀?”
柯猛然醒悟過來,她過於大意,不小心說漏了嘴,太危險了。
“我是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裡去。”她馬上說。但是“未婚夫”的眼光變得冷酷凶狠。
大公拍了一下肥胖松軟的手掌。
“我親愛的甜點、蜜糖、櫻桃們!讓我們盡快舉行完婚禮,好舉行宴會。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打破所有的清規戒律更令人愉快呢。光榮屬於通奸者!光榮屬於饞嘴人!”
柯迎著他那老謀深算,一瞬間變得模糊不清的目光。這目光很會纏人,仿佛大公已經在心裡用熱乎乎的糖稀澆遍她的全身,把她做成了又一個冰糖人兒。
“紙,拿紙來!”他喊道,“你們怎麼這麼磨蹭!”
侍衛長遞給他一個文件夾。他在駝鹿皮褲子上攤開文件夾,褲於緊裹著滾圓的大腿。
“這兩個年輕人是我從萬惡的地球監獄中拯救出來的,根據他們的意願,我決定以上天和人間賦予我的權力賜給他們幸福。所以,我允許你們在我的‘聖蘇西’號飛船上結婚。同時請注意,婚禮上有我的許多侍從和本船的軍官光臨,所以這次婚禮將被宇宙間任何一家公證事務所承認,年輕人,如果你們中有誰失望反侮放棄在這裡許下的諾言,那麼他最好是可恥地死去,把自己的全部財產留給配偶,聽清楚了嗎?”
柯聳了聳肩膀。這番言語同此時此景完全不相稱,但是她也不去聽。在銀色的小手提包裡,有瓦涅薩給的一個小藥瓶。女大夫自己從隔壁的大廳爬上了天花板,停在門框上,白大褂像門簾似地垂著。
“我親愛的子民,我的干侄子,在地球上曾經一度化名阿爾焦姆-傑爾一阿科皮揚,可是根據我們的文件,他事實上名叫阿爾杜爾-久-格羅西,你同意娶薇羅尼卡-久-庫夫裡耶為妻嗎?”
“我同意。”“未婚夫”像在閱兵式上一樣響亮地回答。他扣住柯的手指,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照相機一陣閃光。
你們照吧,照吧,柯心裡想,留下的紀念照片越多,越容易證明我不是薇羅尼卡-久-庫夫裡耶,因此我的婚姻無效。雖然在某種程度上,我匆匆忙忙地結婚比我們班的其他姑娘都早。誠然,這在事實上預兆著什麼,我並不想嘗試……但是許多人都會羨慕死了。可不是嗎——我逃出了令人詛咒的庫西島,擺脫了阿爾托寧太太和她的那群教員,乘上了真正的豪華宇宙飛船,見識了一個真正的暴君,而你的第一個丈夫是你不僅在島上,而且在雜志插頁上見過的最帥的小伙子之一。
“你倒是說話呀!”大公叫道。
“說什麼?”柯驚訝地問。
“我問的是:你同意把自己今後的生活同阿爾杜爾-久-格羅西聯系在一起嗎?”
“您問誰呀?”柯盡量裝傻。
“我在問你,白癡,問你,薇羅尼卡-久-庫夫裡耶。”
“我,薇羅尼卡-久-庫夫裡耶,”柯盡量清晰響亮地說,“同意把自己的手和心都交給阿爾焦姆-傑爾一阿科皮揚。只是我尚未成年,因此我沒有把握,我們的程序是否合法。”
柯非常清楚,這些話對於強盜們不起作用。但是她想戲弄他們一下。
“我的甜心,”沃爾夫岡大公激動地叫道,“你多走運哪!我的法律學家們為你們准備好了想要的文件。”
他向旁邊伸出一只手,侍從長把一卷黃紙放到元首肥胖的手中。大公展開紙,不掩微笑地念道:
“證明書
茲證明薇羅尼卡-久-庫夫裡耶,女,生於2170年10月30日,即17年零3個月之前。從現在開始,已經成年。完全有權同心愛的男人同床共寢,生兒育女,做流產或者墮胎,如果她願意的話。
簽字:沃爾夫岡-久-沃爾夫大公,斯雷布斯元首。
醫務證明:瓦涅薩-久-因賽克李達大夫。”
大公轉過身說:“我們敬愛的大夫在哪裡呢?”
“我在這裡。”女大夫在天花板上細聲細氣地答道。
“你確認一下,我的小蟲,文件合法嗎?”
“我確認。”女大夫說著從天花板爬到出口。
“那麼,薇羅尼卡,今天夜裡,你就同我的侄子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是別把他折磨死,他對我們還有用處。”
說罷,大公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大廳裡的人都順著他的腔調大笑起來。近臣們放聲開懷地笑著,努力讓大會發現,他們被他說的笑話逗得多麼高興,而攝影模特和那些甜妞們只是強裝笑臉,因為她們怕得要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大公又多了一個甜蜜的情婦——薇羅尼卡-久-庫夫裡耶。
柯接過成年證明書,禮貌地向大公鞠了一躬。
“現在,宴會開始,甜蜜愉快的宴會,先生們!”沃爾夫岡-久-沃爾夫大公叫道,“要不然,我會因為憐憫自己而繃裂,或者餓得干癟。”
廳門敞開,僕人們推進帶滑輪的長條桌。桌子上都擺上了盤子、煎鍋、平底鍋和湯盤——這是慶祝薇羅尼卡-久-庫夫裡耶不知同什麼人結婚的宴會。要知道如果這個阿爾焦姆不是阿爾焦姆,那麼不能排除阿爾杜爾-久-格羅西這個名字也是假冒的。
※※※
在婚宴高潮中,沃爾夫岡大公一個人吃掉的一只蛋糕,足有汽車輪子一般大。他俯在坐在他右邊的柯的耳朵上小聲說著,嘴中的奶渣噴濺到她的左肩上:
“你看我現在做什麼,不過你別吭聲。”
紅臉大公不停地吃著蛋糕,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趁坐在他左邊的阿爾杜爾-久-格羅西被攝影模特勾魂奪魄的微笑所吸引轉過身去的時候,他從瓶子裡往年輕新郎的高腳酒杯裡倒進了幾個小粒。
“現在,”他說道,“你的丈夫一沾枕頭,就會呼呼大睡。所以你可以放心睡覺,不用尖叫,不必打破我們這艘飛船的平靜了。”
“謝謝。”柯說著,在小包裡摸到大夫給她的藥片。
阿爾杜爾-久-格羅西舉起高腳杯,望著攝影模特紫羅蘭色的眼睛,而那位模特則隔著桌子朝他叫道:
“干杯,我的小心肝!”
沃爾夫岡一心一意地吃蛋糕。這時,柯看見女醫生在天花板上面爬動,坐在下面的人幾乎看不出來,況且也沒有誰想起來要看看天花板。當她爬到對著阿爾杜爾頭頂的位置時,她對准他的高腳杯拋下三粒藥片。杯中的葡萄酒冒起一串泡。
未婚夫端起高腳杯,為女演員克拉娃的健康干了一杯。克拉娃的臉頰上殘留著她不敢洗去的蜂蜜。
“我決定親自保護你,”蒼蠅順著天花板爬到柯的頭頂上方,嗡嗡地說,“你的貞操有保障了。”
喝干杯中酒,未婚夫皺了皺眉頭(可能藥片有苦味),看了柯一眼。
“請你今天不要尖叫,”他親暱地請求道,他的眼神渾濁朦朧,“我早就夢想著占有你了。”
“辦不到,壞蛋,”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說,“你還在去年就答應過娶我的。”
柯驚奇地轉過身來,看見一位體態豐滿勻稱穿著樸素的服務員裝的姑娘。這位女子拿過阿爾杜爾的空酒杯,在他的背後又給他倒滿了一杯,卻沒有放到桌子上,而是往杯子裡倒了一些粉末。
“你將在我的艙裡錯過整個新婚之夜。”女服務員咬牙切齒地小聲說。
柯裝出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任何可疑之處的樣子。但是,在吃最後一道甜點時,未婚夫舌頭麻本結結巴巴,他,看來,有點過量了,她自己到臥艙去。
“我們走——吧。”“未婚夫”同意了。
他想親吻自己年輕的妻子,但是身不由己一個閃失,吻到了沃爾夫岡大公的肩膀上。
“開始行動吧,”大公滿意地說道,“你可以睡個好覺。你需要幫助嗎?”
“如果有事情,”柯答道,“我會叫您的。”
大公開心地笑起來,繼續吃他的蛋糕。
柯扶著“未婚夫”從桌子邊站起來。
兩個年輕人在輕薄的玩笑起哄和醉醺醺的大呼小叫中離開了大廳。
他們走過女服務員的身邊時,服務員用憎恨的眼神盯著柯。
“您別擔心,”柯對著醋意大發的服務員說,“他快睡覺了。”
“誰,對不起,會睡著啊?”阿爾杜爾-久-格羅西問道,“我現在立即就奪走你的貞操——我們睡覺——覺,好嗎?”
他們走上走廊。一個僕人在前面帶路,指引他們進入洞房,他開開門,幫著柯把“未婚夫”扶到床邊。
“您可以走了。”柯勇敢地說。
門剛在僕人身後關上,年輕的丈夫便沉沉地倒在床上,鼾聲大作,柯沒有辦法,只好在梳洗之後把他拖進浴室。
真的,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她將沉重的沙發椅堵到浴室門口,連衣服都不脫就躺下睡覺……
直到天亮,並沒有人來騷擾她。
※※※
早晨柯去吃早飯時,阿爾杜爾-久-格羅西仍然昏睡不醒。在餐桌上,柯的表情和氣喜人,絲毫看不出夜間有什麼事情讓她傷心難過。當“聖蘇西”號飛船白天在火星上降落時,他還在熟睡。根據沃爾夫岡大公的擔保,薇羅尼卡該同自己的父親見面了。
因此,沃爾夫岡親自同年輕的新娘臨時進行了談話教育。他一面吃果醬,一面對柯提起關於卡爾松的古老傳說的連環畫,卡爾松是一個住在房頂上靠吃果醬為生的小男孩。他向自己的朋友乞討成瓶的果醬,一打一打地吃光。
“果醬,”久-沃爾夫說道,“一定得是家裡做的。你應當體會得到,一個一個漿果從女人們的手指上經過——細長的手指上沾滿甜甜的果汁,好看極了,每一個漿果在放進沸騰的糖水之前,都經過她們的手指撫摩。順便說一句,我夜裡救了你,你應該對我說聲謝謝。”
“謝謝。”柯簡短地說,沒有提及其他細節。
“他好像早就睡著了,”沃爾夫岡明察秋毫地說,“也許,你又補加了點什麼?”
柯聳了聳肩膀。
沃爾夫岡的辦公室布置得像個老式的酒窖,兩邊各有一排架子,架子上擺滿了罐子、瓶子、袋子、盒子,裝著果醬、果汁、胡桃、糖果及其他的食品,全都是些跟處理正常的公國政務完全不相干的東西。
沃爾夫岡自己用湯匙舀了一勺果醬送進嘴裡,嘴唇微微噘起。如果他在這個事件中不是個凶殘的殺人犯的話,他完全稱得上是一位非凡的、心腸和善的、最討人喜歡的角色。
“連我都不知道,”他舔著湯匙說,“現在該怎麼稱呼你,是薇羅尼卡-久-庫夫裡耶呢,還是久-格羅西太太?”
“這對我的爸爸有影響嗎?”
“也許,也許……你不記得他了吧?”
“未必,您知道,當時在紐約的污水箱找到我的時候,我才兩歲多一點,我哭著鬧著要從裡面爬出來。”
“現在別說!如果每一個小姑娘都來破壞我的食欲,那還了得!別以為我吃甜食是因為我傻。我之所以吃甜食,是因為我的新陳代謝不正常。我的肌體要求保持糖的含量,要不然我的大腦一缺糖,我就會犯糊塗,糊塗得厲害。有一次我有一個星期沒有糖吃,我就搞不明白二加二是幾。不過我相當聰明,你看我把日常需求變成了一個永久性的愛情節日。有一次,我把馬林果汁抹到一個不聽話的女人身上,把她放到黃蜂窩旁邊。你要是看見她臨死之前腫成什麼樣子就好了!其實,我在說什麼呀?”
柯忍住惡心,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請求道:
“我很快就要見到父親了。也許,能告訴我您是怎麼找到他的?”
“問題是我的確愛我那生性放蕩的侄子,阿爾杜爾是個游手好閒的人,所以我想讓他幸福。給他娶一個富有的新娘,讓他逐漸變得老成穩重。想要點果醬嗎,乖孩子?”
“不,謝謝。”
“我從來沒有遭到任何人的拒絕。”
“可是您叫我來並不是為了陪著您一起吃果醬吧?”
“我的心思是神秘莫測的。我的舉止不合邏輯,我的決定往往導致悲劇。你真地愛上我的侄子了嗎?”
“我在兒童島的時候曾經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現在……我不知道。”
“我很高興,你至少沒有對我說假話。所有的人都對我撒謊,有的人是有所圖,有的人是害怕,他讓你覺得有什麼不同嗎?”
“問題不在這裡。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似乎我的阿爾焦姆被暗中調換了……您的阿爾杜爾甚至不知道阿爾焦姆知道的一些簡單的事情。這怎麼解釋呢?”
柯太輕信了。但是大公卻並不准備答復。
“不可以這樣說合法丈夫。”他說著遺憾地放下果醬瓶。他咳嗽了一聲,酒窖深處閃出了柯見過的女服務員,她送來了一大杯冒著熱汽的黑咖啡。咖啡的味道好得出奇。兒童島上的咖啡很淡,沒有咖啡因,因為阿爾托寧太太認為,孩子們喝真正的咖啡會過度興奮。
柯也想喝這種香氣襲人的飲料,但是卻沒有人想到這一點。而且,女服務員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條還不太知道怎樣更准地用自己的毒牙咬住從面前跑過的跳鼠的斑蝰蛇。
“合法丈夫是上帝——也就是我賜給你的,”沃爾夫岡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說道,“他就像命運。我惟一能幫助你的,就是在你尚未同爸爸團聚之前,使他同你保持距離。”
“謝謝,”柯說,“我甚至沒有料到您會這樣關心我。”
大公撓了撓緊箍在肚皮上的雪青色袍子。
“我對你將坦誠相待,有什麼說什麼,”他答道,“對姑娘小伙子們坦誠相待一般都能得到回報。我喜歡你。如果讓你成為我最甜的姑娘,你怎麼看?”
“這是什麼意思?”其實柯猜到了這是什麼意思,但是她寧可把自己表現得智力不足,反應遲鈍。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大公笑起來,“別失望,許多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他們過後都感謝我。”
“那我爸爸呢?我爸爸會不滿意的。”她不再談及丈夫。十分清楚,他是大公手中的一個卒子。
“你是成年人,有夫之婦,”大公說,“你爸爸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他會贊同你的個人生活。否則,我們……否則,我們向法院起訴他!”這個答案讓大公開心了一陣,“久-庫夫裡耶教授,魚類學家兼集郵家,同沃爾夫岡-久-沃爾夫大公就他的女兒久-格羅西太太的道德水平打官司。你想象得到嗎?”
“我爸爸是教授嗎?”
“是教授,是教授……他的身體弱得出奇。因此必須保護他,而且他越晚知道他的女兒已經出嫁,對他的健康越好!”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要撒謊。”
“原因是,”大公解釋道,“你的父親是一個形跡可疑而且多疑的下流胚,他有一次差點沒從我手裡得到女兒,現在喝涼水也要吹一吹。他以為我,一個一大把年紀的大公,能當騙子騙人!多麼卑鄙!”
大公心裡難過,把粉紅色的胖乎乎的手背在背後,開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那麼發生了什麼事嗎?”柯問道,她很遺憾猜到了會得到什麼回答。
“我們犯了個錯誤,”大公激動地高聲說,“那有什麼,每個人都會犯錯誤的!我找到了一個小姑娘,她叫克拉倫斯,我們真誠地,我再說一遍——是一片至誠想做件好事,想送給這個壞蛋失去的女兒!”
“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柯馬上聯想到裝著一對藍寶石眼珠的少女人體標本。
“原來是文件出了點差錯,教授起了一些疑心,他盤問了這個傻乎乎的柔軟體操演員,她一問就招了,承認她不是他的女兒,而是應我的請求冒充的。教授一聽就大光其火!他想到警察局去!他向我和阿爾杜爾提出刑事訴訟……”說到這兒,大公停頓了一會,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嗚嗚咽咽地說道:“只好把姑娘除掉……我不能允許自己被揭發。”
“這麼著過去了不就完了嗎?”柯說,“干嗎殺死她呀?”
“她捅了漏子,她給我惹了麻煩,”大公斷然說,“捅了漏子就應該受到懲罰。我希望,你會記住這一點。”
“既然我的爸爸這麼不通情理,您為什麼還要為他尋找女兒呢?”
“偶然,”大公擺擺手說,“純屬偶然,阿爾杜爾遇見了你,愛上了你,娶了你……生活就是這樣。”
“找來找去,我就是教授的女兒?”
“這一次沒有摻假,純正穩妥,無懈可擊。我們找到了真正的文件。你可以舞蹈歡呼,慶幸找到了自己的爸爸!”
大公的臉上重新換上了感動至極的表情。
“這麼多事情您都是怎麼辦到的?”柯問道,“我的父親不會相信您的。”
“這一次我們有你的遺傳卡。我們從兒童島上拿到的。我們在那裡有自己的人。”
“遺傳卡?”
“遺傳是不可能編造的。如果把你的遺傳卡同你父母的遺傳卡一對照,就可以胸有成竹地說,誰是誰的女兒,誰是誰的媽媽。不過,反正你得努力做個乖女兒。我們費了老大的勁,才讓他同意重新同我們見面。他承認不承認你,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的表現如何。”
“我多麼想相信您啊,大公!”柯脫口說道。
“那就相信吧,盡管相信好了!”
“你們需要庫夫裡耶教授的什麼?”柯問道,她知道不該問這個問題,“他的錢?他的房子?或者這其中隱藏著又一個更加復雜更加不祥的陰謀?”
“住嘴!”
“為什麼我應該成為你們手中的玩具呢?要知道一旦你們把玩具玩夠了,就會隨手扔掉!”
“我不能容忍別人跟我強嘴!”沃爾夫岡扯著嗓子喊道,把手中的杯子連同半杯滾燙的咖啡砸到柯的腳下。杯子摔碎了,滾熱的咖啡濺到姑娘的鞋上和踝骨上,又燙又疼,粘乎乎地極不舒服,因為咖啡加了糖,就像糖漿一樣。
柯跳了起來——但是已經遲了。
大公溫和地笑了。隨即他突然止住笑,說道:
“你會聽我的話嗎?”
“不!”柯答道,離開房間揚長而去。
大公沒有跟著她。顯然,她的舉動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怎麼?”他在後面叫道,“你怎麼敢?回來!”
但是柯已經在走廊上了。
身後傳來狗熊沉重的腳步和怒吼。
柯跑向自己的臥艙。未必會有誰來幫助她,除了自己——蒼蠅不能算,一個巴掌就能把她拍扁。
柯在沃爾夫岡-久-沃爾夫追上她之前一秒鍾跑進臥艙反鎖上了門。她插上老式但是牢靠的門插銷,而飛船的主人開始在門外用腳踹,用拳頭捶,可能也用頭撞。
從她隔著門聽到的喊叫聲判斷,顯然,門外聚集著大公的全體乘務員和侍從。
“注意,”內部通信廣播道,“‘聖蘇西’號飛船正在馬爾斯維利亞航天港降落。請本船全體旅客坐在自己艙中的座位上扣上安全帶,以免在突然制動時受傷。”
與此同時,敲門聲戛然停止,喊叫聲也平息下來——以大公為首的一群人都分別各歸各位。看來,大公沒有因為自己同這個不聽話的小姑娘的沖突而取消降落計劃。
很快飛船開始突然制動,而柯躺在鋪上閉上眼睛——她在沒有重力補償設備的老式飛船降落時總是感到難受。看來,“聖蘇西”比它的外表還要陳舊。
接地震動,飛船停機,終於到了。飛船平安抵達火星。
“歡迎光臨火星,”廣播中說道,“各位旅客,尊敬的先生們女士們,現在可以解下安全帶恢復正常了。火星上的游覽和愉快的休息等候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