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別墅二樓最左側的房間是代理掌門人向天恩的寢室,因為他在米蘭住過一手再加上他絕佳的品味,房裡高貴不流俗的佈置讓人宛如置身於南歐。
而現在房間的主人正坐在KINGSIZE的床沿上,臉上是無限的擔憂。
對於這個表情,只要是認識向天恩的人,若非親眼目睹,可能都無法置信。
向天恩更加握緊了躺在床上少年的手,怕對方失去意識,他還試著和少年說話,但他只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
他側過頭看向房門,卻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
天啊!他在心裡吶喊著,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麼渴望見到甯則輊。
彷彿是聽到他的呼喚,房門在此時被打開,甯則輊在侍者的引領下走進房裡。
「究竟怎麼了?聽你在電話中急成那樣。」甯則輊走向他問道。
「一言難盡,我等一下再告訴你,不過你得先向我保證你一定會醫好他!」
正從出診箱拿出醫療器材的甯則輊看了他一眼,最後無奈地提起右手,「我發誓。」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向天恩心急的樣子,不答應行嗎?
甯則輊做好初步的準備後,來到床前對著他苦笑,「天恩,你怎麼沒告訴我,病人受的是槍傷啊?」
「我沒說嗎?」
「很顯然是沒有。」甯則輊搖搖頭,他開始懷疑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他所認識的向天恩。
「可惡!我到底怎麼了?」向天恩自責不已。
「先別急,我帶來的器材要開刀是沒問題,只是麻醉劑和開刀後要輸的血液,可能就得回醫院拿了。」
「回醫院拿?這來回就快一個小時了,你要他撐到那個時候?」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天恩,你冷靜點。」甯則輊出言想安撫他。
可是床上傳來的細微聲音打斷他的話,「不用、不用麻醉,直接開刀……就可以了。」剛從暈厥中被吵醒的少年勉強開口說著,他的臉毫無血色,連嘴唇也泛白。
「不用麻醉?」向天恩聽完,霎時失去了理智。
「不麻醉你以為你忍受得了嗎?」他對著床上的少年大吼。
該死!他真不知自己何必要為了一個陌生人這般生氣?
「天恩,別這樣。」相對於他的激動,甯則輊顯得格外冷靜。
他非常鄭重的詢問少年:「你確定要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開刀嗎?」
「沒錯,反正……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還自己拿過子彈……咳、咳!」
聞言,向天恩整張臉都垮了下來,他的心情不快到極點!
「好吧,那我就尊重你的意願。」甯則輊點頭說。
「等一下,我不允許!」向天恩站起身,一把拎起甯則輊酶領口,「他已經失去意識了,你還不知擅嗎?既然你身為醫生,怎麼可以跟著他起舞!」
「我非常……非常清醒!」少年忍著痛反駁。
「你!」他氣沖沖地瞪向虛弱的少年。
可惡!他暈厥時可是比現在討人喜歡。
「你也聽到了吧?天恩。」甯則輊拿開他的手。
「我和我的病人已經達成共識,如果你還是不贊同的話,我只好請你出去了。」
向天恩怔了一下,接著深呼吸,「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於嘛。」最後喪氣的說:「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已經穿好醫生白袍的甯則輊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身邊幫他打氣就夠了。」
「嗯。」向天恩用力地點了個頭,坐回床沿,緊緊握著少年的左手。
在他手掌裡的纖手的溫度是恁地冰冷,彷彿一用力就會碎掉似的。
但是即使是一分一毫也好,他只想將自己溫熱的體溫傳遞紿少年,證明人真正活著的溫度。
歷時兩個多小時的手術總算順利完成了,那名還不知道來歷的少年正安睡在向天恩的寢室內 接受輸血。
可是在隔壁書房內的向天恩,卻絲毫沒有感染到手術成功的喜悅。
他坐在單人沙發上,雙手撐著額頭,一臉的鐵青。
甯則輊照料好少年,走進了書房,「已經沒事了,只要再休養兩、三個禮拜,且定時服藥就可以下床了。」
向天恩沒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睫,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忘不了剛才開刀時的情況。
他無法想像,在解開少年的衣服後,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好幾道觸目驚心的舊傷口。
那幾道傷痕不該存在在那蒼白孱弱的軀體上,而且還是一個看起來才十六、七歲的少年身上。
天曉得他之前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他再看向手術時被少年抓得發疼的手腕,上面的指甲印還清晰可見,連痛覺也還沒消退。
可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他的痛還不及那名少年的萬分之一呢!一想到這裡,教他怎麼高興得起來?
「天恩,你沒事吧?」坐上對面沙發的甯則輊問。
回了神,向天恩搖搖頭,「我沒事。」
「這也難怪,畢竟這是你第一次看開刀的過程,會有這種反應是很正常的。」
「大概吧。」他只能用苦笑來作為回答。
「病人的事,剛才我已經聽你的特助說過了。」
「是嗎?那就好。」向天恩靠著椅背,合上眼不再說話。
他故意對甯則輊視而不見,但他曉得他一直盯著自己。
時間過了半刻鐘,他終於舉白旗投降,睜開深邃的眸子道:「說吧,我知道你有話要對我說。」
「天恩,因為向家對我南家有恩,所以更必須盡到提醒你的責任。」甯則輊誠懇的說,「我想你也知道,你救回來的人並不單純吧?」
不等向天恩回答,他又說:「他才幾歲而已就受了那麼多傷,而且還敢一個人奉刺殺黑道大哥,想必他一定是個有經過訓練的殺手。」
「我也那麼認為。」向天恩歎了口氣。
「那就對了,我知道你是因為仁慈而出手相救,可是該撇清的還是得撇乾淨,如果處理不好, 最糟的情況可能是將整個向家給拖下水。」
「這些我都曉得。」
「就把他送到我的醫院吧,一方面我好照料,另一方面也不會波及到向家,你覺得呢?」
「不!」向天恩不假思索的拒絕,「我知道事情該怎麼處理,而且我堅持他留在這裡休養就可以了。」
南則輊揚起眉,畢竟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瞭解當向天恩認定一件事後,就絕對不更改。
然而。他已經很久沒看到他對一件事這般執著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過兩天會再來複診一次。」他起身走到門口,但似乎想到什麼事而停下腳步。
「我知道現在提這件事有點不合時宜……」
看著甯則輊欲言又止的樣子,向天恩好奇的坐直身問:「嗯?」
「那個……我只是想問你,最近有沒有寵恩的消息?還是他什麼時候會回台灣呢?」
向天恩搖搖頭,「抱歉,我也很少有他的消息。你知道的,他的事都是爺爺在掌控,而今他老人家又去環遊世界了。」
瞧見南則輊失落的表情,他也不知該說什麼。
寵恩是他們三兄弟中和則輊感情最好的,雖然年紀相差幾歲,但小時候就常見到他們倆玩在一塊兒。
即使時間經過了那麼久,他還是無法釋懷吧?畢竟爺爺當時是用強制手段把寵恩送去美國的。
「我一直以來都很尊敬向老爺的,視他如自己的親爺爺一般,只是……」南則輊背對著他無奈的說:
「唯獨這件事,我覺得他太過絕情了。」
「則輊……」
「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可別當真。」甯則輊轉過頭眨了眨眼,「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你忙了一整夜,也早點休息吧。」甯則輊向他點了個頭後,就離開了書房。
看著關上的房門,向天恩沉重地躺回椅背,睇著天花板發呆。
他明瞭則輊不能諒解爺爺以強硬手段處理這件事情,畢竟連他之前也質疑過爺爺的作法。
就算小弟的情況特殊,但有必要把他送到幾千里外的地方嗎?
他望向連接寢室的房門,不過如今的他或多或少能夠瞭解爺爺的心情。
那種不管採取什麼手段,也要盡全力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心情。
窗外霪雨霏霏,連日來的雨一直下個不停,讓不到下午三點的天地如夜般灰暗。
在燈火明亮的書房內,向天恩正埋首批示著眼前的文件,雖說是書房,不過現在更像是他的專屬辦公室。
從救回少年的那一夜之後,已經過了五天。放不下霸佔自己床鋪的人,也不想假他人之手來照顧,於是他把所有的公事全搬回家來處理。
反正他也只是個掛名的代理掌門人,組織和公司裡的事交給那些盡忠職守的部下們就沒問題了。
連AMY姊那邊也拜託她盡量幫他椎掉Cass。一天二十四小時,他幾乎全都待在那名少年的身邊。
不但定時餵他吃荮,連他發燒時也勤快地幫,他拭汗,每一次自己醒來時總發現自己是睡在床邊椅子上的。
這些他都不以為苦,甚至是甘之如飴,然而不論他再怎麼努力,那名少年卻還沒清醒。
雖然甯則輊說他已經渡過難關,不過這幾天,少年在幾次醒過來後沒過多久又再度發燒昏迷。
也因為如此,向天恩的心情跟著起起伏伏。十足情緒化的表現,全然不像他平時該有的做事態度。
唉!他該拿那個無名少年怎麼辦才好?
拉開抽屜,他盯著從少年身上找到的護照發呆。貼在護照的照片中,少年的眼眸冷得沒有溫 度,宛若拒絕相信世間一切的事物。
這本護照很顯然是偽造的,畢竟世界上沒有一個殺手會愚蠢到在執行任務時,還帶著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有的甚至是在進入這一行時,早捨棄了真實的身份。
那麼護照上周海端這個名字也是假的羅?
寢室驀地傳來細微的聲響,引起向天恩的注意。
他隨手將護照本放進襯衫的口袋,往門口走去。
向天恩一推門進入寢室,就看見正在衣櫃前找合適衣服的少年。
「你終於醒來啦!」語氣中聽得出他的心情大好。
可少年只是冷冷地回了他一聲:「謝謝你的相救。」
「就只有這樣?」向天恩慢慢地走向他,眼前人的冷淡澆熄了他的喜悅。「我以為你會非常感激我。」
少年瞄了他一眼,眼神充滿不屑,「如果你幫我是為了要聽我的一聲感謝,那你要我說幾千遍、幾萬遍部可以,還是你要一筆酬金,多少?」
「我救你可不是為了這些廉價的感謝,更不是為了錢!」向天恩低吼。
他激動地推了下少年的肩膀,由於忘了要拿捏力道,也忘了對方還未痊癒,少年便重重地撞向衣櫃。
「啊!」他一臉痛苦地哼出聲。
「抱歉,我一時不小心。」
向天恩忙不迭地伸出手想拉起他,但立即被對方揮開。
這下他可火了,一把將少年拉了過來,不由分說的抱起他。
「做什麼?放我下來!」少年掙扎著,但受傷的身子太虛弱,再多的動作也顯得多餘。
「醫生說過你必須休養兩、三個禮拜才能下床!」向天恩寒著臉說,並且把少年放在床上。
「兩、三個禮拜!」少年不以為然的想從床上坐起身,但一時的大動作牽扯到傷口,讓他痛得呻吟出聲,「哦——」
但就在看到眼前人一臉你活該的表情時,他忍著痛開口:「別開玩笑了!我好不容易才掌握到 黑龍的行蹤,你以為我會乖乖地躺在床上,白白浪費這些時間嗎?」
「那麼你和黑龍又有什麼深仇大恨,深到你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
少年的眼神滿足警戒地瞪著他,「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在他打算再次下床時,眼前這名似曾相識的男子卻一個順勢地壓在他身上。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樣,只是你剛才的謝意太過虛假,我拒收!再怎麼說,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向天恩揚起唇角,邪惡地望著身下人的眸子。「應該有權向你索取報酬吧?」
「報酬?你的臉皮還真厚,竟然還主動要求報酬!」
瞧著少年原本蒼白的臉因氣憤而稍稍紅潤,向天恩的玩興更熾了。
他粲然一笑,「你放心……」邊說邊抬起他的下巴,「我要的報酬,其實很簡單。」
「嗄?」看著突然放大的俊臉,少年錯愕地縮進身下的大床,還不忘出聲阻止:「住手!你想幹嘛?」
向天恩的臉停在少年臉上幾公分處,輕狎地說:「沒什麼,瞧你嚇成這樣,其實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罷了。」他特別強調了其中兩字的語氣。
少年回以一個冷哼,「為什麼我得告訴你!」
「唉!只不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要求,你也不願答應自己的救命恩人,原來忘恩負義就是在形容你這種人啊!」
少年白了他一眼,真受不了這個處處向自己邀功的無聊男子,更何況他連對方是敵是友都不 清楚,怎麼可能輕易洩露自己的身份。
「你還是不肯說?好吧,本來我想你已經沒事的話,就可以讓你離開的說。」
少年的眼睛為之一亮,「只要我說出自己的身份,你就會放我走?」向天恩聳聳肩,笑而不答。
「好吧,我說,我的名字叫周海端,出生在……」他像在背書般地說著。
「出生在香港,七年前正式取得美國綠卡,對吧?」向天恩搶著說,「這些假資料,這本偽造的護照都已經告訴我了,你不用再重複一遍。」他拿出口袋裡的護照丟在床上。
眼見伎倆被識破,他不禁惱羞成怒地啐道:「如果你那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我的真實姓名叫蔚締央,另一個身份是「J-W-」裡面的第三號人物,這樣你滿意了吧?」
「J-W-?」向天恩愣了一下,他記得這個組織不是……
蔚締央打斷他的思考,「好了,我都已經說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他揚起笑,卻沒有放他自由的打算,「那我也該自我介紹。向天恩,另一個身份是模特兒OWEN,而最近又多了一個身份——台灣向家班的掌門人。」雖然說只是暫時代理的。
蔚締央聽到OWEN這個名宇時,頓時睜圓了他的眸子。
難怪他會覺得這個無聊男子似曾相識,原來最近無論在美國或台灣,他都看過他的大幅廣告。
對了!掛在這間臥室床前的那張巨型海報,不正是他本人嗎?
還有,他說他是向家班的掌門人,是那個就算在海外也無人不曉的向家班嗎?
「既然我們已經知道彼此的名字……」向天恩笑笑的拾起手,「很高興認識你。」
「客套的話就免了!」蔚締央拍開他的手,「好吧,我都已經說了,你可以讓我離開了吧?我還有事要做,沒時間待在這兒乾耗!」
「呵,那可不行,憑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想去殺黑龍?別忘了你的命可是我救回來的,從現在開始,你的性命我至少占一半的所有權。」
「你在胡說什麼!這是我的命,要死、要活,也是我自己決定!」壓在他身上的人說的話簡直是不可理喻,「而且你剛說過,只要我說出自己的身份,你就會放我走的!」
「哦,看來是我們的認知不同,我是有這樣以過沒錯,但你的身體有沒有事,得經過我的認定才行,而且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可以讓你離開……床上。」向天恩露出勝利的笑容。
「你……混帳!」
「謝謝你的誇獎。」奉上一個笑,他下了床。
蔚締央惡狠狠地瞪著向天恩離開身上。他發誓,他是自己這輩子見過最厚臉皮的人!
站在門前,向天恩轉頭漾開笑,「我可警告你,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下床!」
擺明要和他作對般,蔚締央勉強地起身,「哈!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我得聽你的話?」他才將一隻腳挪下床而已,就痛得小臉扭曲起來。
他都還沒下床,向天恩已經回到他面前,一臉陰沉地開口:「這可是你逼我的!」之後他對著房門外大吼:「來人啊!拿一副手銬進來!」
「你!」蔚締央真是不敢置信,這個赫赫有名的國際名模不僅是個厚臉皮,還是個瘋子!
最不幸的是,自己竟然被他所救!
眼看著走進房裡的侍者手裡真的拿著手銬,他開始在心裡為自己悲慘的遭遇哀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