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乾盡,吳美玲的臉慢慢浮上紅雲,側頭看著仍舊沒有任何變化的安尚雷,她突然長歎一聲道:
「小安,每次以為已經將你認識得透透的時候,你總會讓我新奇,平常的你,一點都看不出來居然如此堅強、如此決斷,是不是你一旦做下決定,就再也不會讓自己回頭呢?」
安尚雷聽著問話,又倒了一杯酒乾盡。
「我曾經以為我真的能做下決定、永不回頭,只可惜……」
「只可惜遇上了秦楚川?」火眼金睛的吳美玲笑著舉起酒杯,「來,斟滿,為我們的秦公子乾一杯,慶祝他能讓好馬吃回頭草!」
「他要是知道你將他比喻成草,他會生氣的。」
如吳美玲所願的倒下酒,與之乾杯,安尚雷似乎想在一晚之間將心事剖盡。
「回頭難,不回頭更難。看著活生生的秦大哥還能忍受,但是擁著活生生的他,心就變野了,變野了的心,要怎麼才能收得回來?美玲,人生閱歷你比我多,你能告訴我,要怎麼才能將心收回來嗎?」
「把心碾碎了,不就收得回來了嗎?」吳美玲輕笑,用輕佻的眼神注視著安尚雷,「無法死心,那就讓心死了吧。或許一開始你會覺得很難受,但是活著活著,你會覺得,其實心死了,世界才會廣闊起來,小安……我不勸你什麼,你愛碰去碰、愛撞去撞,只是要記得,心真的死了以後可以找我,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開另一片天空給你。」
「這是在詛咒我的情路嗎?」
回以一笑,安尚雷並沒有動怒,其實吳美玲知道,他也知道,跟秦楚川在一起,他沒有任何勝算、沒有任何結果,只是,人就是這麼犯賤,即使傷過、痛過,只要心會痊癒,人就會忘卻,忘卻那人種種的壞,只記得那人種種的好,只要心還沒死,沒死的心永遠學不懂教訓!
伸手按下自己的心房,安尚雷用力揉著,似乎想將身體裡面的心揉碎,見狀,吳美玲並沒有阻止安尚雷看似自虐的動作,懂得疼痛的人,總比不懂疼痛的人堅強,而她,向來喜歡堅強的人。
掌下用勁,胸口的疼痛反而讓意識越加清晰,平常只有深海的溫柔眸子,閃出了星光,代表意義是決心!
「不管這條路走下去會如何,我都要一試!」
「那我先祝福你!」
舉起杯子,朝安尚雷一敬,吳美玲一飲而盡,酒杯掩住了眼底的擔憂。
似乎只要關於秦楚川,安尚雷總能變得很堅強,這樣的愛,秦楚川能感應得出來嗎?被安尚雷埋得這麼深的愛情,秦楚川能挖掘得出來嗎?
安尚雷回敬吳美玲,並沒有注意到面前佳人暗地擔憂的他已經放開了心,重新拿出體貼的心思來。
「美玲,幾天不見,你人似乎也憔悴不少,即使公事煩多,你也要好好注意休息,可別因為難以入睡,又是幾夜未眠,這樣的生活不好。」
「沒有你的催眠,我又怎麼可能睡得好?」
撒下嚴肅的語調,重新調適心情,吳美玲撒嬌的吐著苦水,反正現下安尚雷還是沒歸屬的人,借一點他的溫柔來洗刷疲勞並不為過。
看著原本為秦楚川煩惱的眉頭,現下卻為了自己皺了起來,吳美玲得意的笑著。
今晚有安尚雷的陪伴,相信又是一個好眠……
*
走在離開不到十個小時的社區裡,憑藉著超強記憶力,安尚雷很快就辨明方向,朝著秦楚川的私人公寓走去。
工作了一整晚,還花了不少時間陪衛軒回家,順便作了早餐給衛家兩姐弟吃,以作適時的情感交流。
只見安尚雷越走越慢,舉步維艱的辛苦模樣,卻非是勞動過度,而是近秦楚川家的膽怯。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可越是靠近秦楚川的家,就越擔心自己的自作多情,雖然秦楚川半夜曾經打電話讓我早上回去煮早餐給他吃,但是,當初我被吵醒而無法控制情緒的腦中,只記得很生氣地回絕了秦楚川的命令,到底當時我回絕的口氣差到何種程度,我真的沒有認知,而秦楚川是否還在等著我精心烹飪的早餐,這也是一個問題,最重要的是……在秦楚川家裡,我沒有任何歸屬感覺,如果真的長久住下去,我的精神又能不能撐得住這變相的精神壓迫!
遲疑不決的站在秦楚川家門前,遲遲未敢將昨晚秦楚川給的鑰匙塞進匙孔裡,安尚雷罰站似的站在門外,好一會才決定等秦楚川出門,將早餐交給他,然後自己再回衛家去補眠。
知道自己現下又變成了駝鳥心態,安尚雷扯動嘴唇嘲笑自己。
決心下得這麼大,行動還是跟不上去啊!
之後,安尚雷乖乖的倚在門邊,靜靜等待秦楚川出門,在時間過了不知多久之後,門裡終於傳出了動靜。
認真聽著裡面的動靜,直到門鎖上傳來聲音,安尚雷這才站直軀體,等著將手上的早餐遞給秦楚川,只是門是開了,可裡面出來的人卻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一個。
陳弘升一打開門,迎面對上的就是一張麻皮臉蛋,沒有防備的心,突然受到這樣的驚嚇,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陳弘升撫撫被嚇得直跳的心臟部位,這才對著安尚雷展現笑容,說:「原來是安小弟,既然回來了,就直接進屋裡去嘛!幹嘛站在這裡當鬼嚇人!」
「……這是早餐,請給秦大哥,我還有事,要先……」
「早餐是楚川要的吧,你拿進去給他就行了,幸好你是早上回來,不然昨晚我可沒地方能睡,借用了你的床真不好意思,如果你介意,就將褥單拿去洗一下吧!我還要趕回去換衣服,準備上班。裡面那只懶蟲就勞你叫醒了,他賴床的功夫我可不敢領教!」
未等安尚雷說完,陳弘升迅速吐出一大堆話,又未等安尚雷消化完畢,人已迅速抽身離開,完全沒察覺到安尚雷的欲言又止。
「我……」
根本沒有空隙能讓安尚雷出聲挽留,眼睜睜看著陳弘升離去,安尚雷望著已經打開的大門,只好舉步踏入。
原本該是打掃乾淨的客廳,重現髒亂,擺放得亂七八糟的傢俱,讓寬大的客廳頓時變得窄小,一一辨認過去,大多都是該放在雜物房裡的閒置雜物。
秦楚川在我離開後到底幹了什麼,居然能一晚就將客廳完全弄亂,實在太有本領了吧?
不可思議的跨過種種障礙來到雜物房,緊閉的房門上寫著「歡迎」兩個字,不倫不類的,讓人啼笑皆非,安尚雷困惑的推門而進,入眼所見的情景,頓時讓他停下腳步。
本來堆滿雜物的房間,已經被收拾得井井有條,衣櫃、大床、桌椅、書櫃,以及裝飾用的架子,全都非常有品味的擺放好,融合一體的淡藍,讓整個空間開闊起來,用來供以書寫的桌椅上,甚至還放著一瓶含苞欲放的鮮花,將整個房間的氛圍完全改變。
全新傢俱特有的一點點刺激氣味,完全被花香所蓋沒,為了讓人立刻可以進住,並沒有用乳膠漆塗牆,還有一角沒有貼好的牆紙正垂落在地,可見做工之倉促。新的被褥有被睡過的痕跡,書桌上放著一張紙條,安尚雷走進拈起一看,紙上的內容更是讓他忍不住輕笑起來。
工整卻又略帶豪氣的字體寫著「歡迎」兩字,沒有任何下款,也沒有標明是對誰的歡迎,但安尚雷就是忍不住心底的酸楚,臉上笑個不止,眼角,卻濕了。
我想要的是一個歡迎自己的家,而秦楚川這個根本不可能為我做任何事的人,卻在一夜之間在自己的窩裡空出一個單屬於「安尚雷」的房間,在房門上寫著「歡迎」!
我該稱揚秦楚川的記憶力嗎?
滑落在臉上的淚水無法停歇,安尚雷慢慢巡視這個沒有寫明主人是誰的房間,拉開衣櫃,他的行李被胡亂塞了進去:坐在椅上,舒適的高度讓疲勞頓消,儘管沒有半句溫言細語,卻又能讓人甜入心扉,這樣的秦楚川,一如當年讓安尚雷淪陷的秦楚川,沒有絲毫改變。
實在讓人懷念!
將自己跌落在床上,星目緊閉,塵封的往事在腦海裡浮現。曾經封印的種種,因為秦楚川難得的體貼而有了面對的勇氣,安尚雷慢慢重溫讓他撐過無數痛楚日子的溫暖。
其實,秦楚川也能很溫柔、很體貼!
嘴角彎起,腦裡浮現的並不是受到折磨的片斷,而是斷續的甜蜜……
那是一個被眾人拋棄的夜晚,安家全部的人都去國外旅行了,獨余孤單的安尚雷守著龐大的家。
那晚,雷雨挾著閃電的威勢,足以讓一個十歲的小孩嚇破膽,而在停電的漆黑晚上,秦楚川就捧著蠟燭出現眼前,一如書裡的王子一樣,帶來了光明。
那時候的秦楚川,真的很像一個俊俏的王子,讓人無法移開眼神。
一個小小的時間差,讓安尚雷偷得了秦楚川難得的溫柔。以為好友已經回來的秦楚川,帶著蛋糕前來慶祝安尚霖的生日,而恰巧停電的氣氛更是讓他興奮得想玩鬼屋遊戲,結果,卻只逮到了獨守空屋的安尚雷,又因為停電後的雪櫃無法保持溫度,所以為免蛋糕融化,那一晚,秦楚川笑著對安尚雷說要為他提前過生日,而他手上的蛋糕就是送給安尚雷的禮物。
就算是拾人牙慧,可那畢竟是安尚雷生平的第一個生日蛋糕,而陪伴他度過恐怖黑夜的又是小時候就一直很喜歡的秦大哥,那一晚的福祉,是他腦裡的第一份珍藏。
秦楚川怕是已經忘掉這久遠歷史的一夜,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一夜是支撐安尚雷以後漫長苦日的勇氣來源。
至少有一個人,在某一天,曾經為了我的誕生而祝福過!
手指劃過仍舊緊握在手中的紙條,力透紙背而顯得凹凸不平的紙張有著「歡迎」兩個字,安尚雷將手緊緊蓋在因記憶湧現而不斷滲淚的雙眼上,曾經以為永遠都得不到的這兩個字,出自於真心的歡迎,在當年那個孩子的心目中,如同稀世珍寶。
拚命得來的好成績,仍舊換來家人的漠視,同時也換來了同學的敵視,如同掉進漩渦的日子,不管怎麼轉,還是停留在原點,黑暗永遠無法突破,只能不斷積聚。
沉積在心中的憂愁,壓得安尚雷年紀輕輕就顯得有點駝背,又突然抽高的身材總讓衣服很快就不稱身,可他不敢開口向安家要錢購置新衣,只能盡可能縮起身體,不讓別人覺得衣服在他身上顯得很短小。
那時候的年紀非常敏感,敏感到別人視線多停留在身上一刻,安尚雷便會感覺羞恥,每天穿著不稱身的衣服時,總是怨恨安家對他的漠視,甚至恨不得自己永遠不要長高。
現下看來,我當年還是很愛面子的,實在有趣!
似乎從以往的過往裡發掘到了樂趣,安尚雷輕輕笑了一聲,手掌下的面孔更顯溫柔。
當時幫我解決這個問題的,並不是任何一位安家的人,而是那個平常高高在上的鄰居秦大哥!
或許是施捨,也或許是當時我的目光太過貪婪……
那天傍晚,太陽下山得很晚,金黃的餘暉讓人感歎。安尚雷還記得他就站在陽台下面,傻呆呆地看著沐浴在金黃餘暉下的秦楚川,那時候的秦楚川俊美得不可思議,完全讓他移不開雙眼,直到有一件衣服掉了下來,蓋住了他的視線,他才知道,他那無法控制的視線已經讓秦楚川非常的不悅,進而將手上的外套丟下蓋住他的頭部,跟著,秦楚川不再站在陽台上,轉身就跑進屋裡去。
將衣服扯下,小心收好,安尚雷這才將一直抱著的食物遞給出來迎接他的僕人,這是他偷偷要求管家轉交給他的工作。秦安兩家的女主人,一向喜歡交換親手做的美食,在別人看來是姐妹情深的行為,於他眼中只不過是一種相互炫耀,只是有了這個藉口,他就能光明正大的站在秦家,也能目睹秦楚川沐浴在夕陽下的美麗。
管家接過食物盒後就離開了,而還在呆望陽台的安尚雷卻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勇舉,試探地穿上秦楚川丟下來的衣服,舒適而又稱身的剪裁,讓他情不自禁的多穿片刻,心裡唯一的感動只有他已經快跟上秦楚川的身高,別無他意。
只是,不知何時重新站出陽台的秦楚川,在看到他的舉動後,發出了一陣狂笑,那應該是在嘲笑他像個鄉下出城的小孩,貪婪著每一樣珍品。
緊接著,預期的惡毒嘲諷並沒有降下,只有一件又一件的舊衣服被人丟了下來,砸得安尚雷有些昏頭轉向。
當時,還記得秦楚川朝著出來想阻止他的秦家管家說,以後他不要的舊衣服全部都送給安尚雷。
或許秦楚川只是一時的惡作劇,也或許他只是想讓安尚雷感覺羞愧,但是秦家管家卻一直遵從著他這個一時興起的吩咐,在安尚雷不斷長高的求學日子裡,不斷送來只穿過一兩次就再沒機會出現在秦楚川身上的舊衣,甚至還為安尚雷肯收下秦楚川的舊衣,進而免去他每次處理衣服的麻煩而道謝。
每次安尚雷上門去收取舊衣物時,都會有一句誠心的歡迎,那樣的時間,是他每次要重建信心時的必需品,即使以後離去,他或許不會懷念安家的任何人,卻仍舊在心底感念當年那位看到他登門時都會說歡迎的管家,那是他在當年唯一獲得的尊重,即使這尊重源自於秦楚川的施捨。
或許我應該到一次秦家,好好感謝那位一直默默關懷著我的管家。少時不自知,現下回憶起來,他或許早已知道我在安家的尷尬地位,可卻半點臉色也沒給我看,當年的贈衣,前期或許是秦楚川授意,然而後期卻是管家的一點心意,要不然,為什麼總有新衣夾雜在舊衣裡,而且每一件都配合著我的身高呢?
我不敢翻開的舊時記憶當中,說不定還有藏著默默關心我的人吧……
意外的回憶,有著意想不到的驚喜,一想到少時的自己其實也被人關心過,安尚雷心底的陰霾似乎這才稍稍散去;身上的床褥軟綿舒適,安尚雷躺在上面,突然很想任性的就此睡去,好好地、安穩地在這個陌生卻又寫著歡迎的房間裡好好睡上一覺。
心思轉動至此,強烈的睡意便馬上襲來,即使安尚雷的腦裡警告著他還有一些事沒有完成,但是軟綿綿的軀體卻已經不想再動,只任由手蓋住淚濕的眼,迷迷糊糊睡去。
是因為安心吧,其實很怕回到秦楚川家又換來秦楚川一句自作多情,可沒想到秦楚川居然將我所說的話牢記,並且連夜佈置了一個「歡迎」我的家!
安尚雷嘴角含著笑、眼中帶著淚,就這樣沉沉睡了過去,甚至連秦楚川醒來後看到時鐘時的大發雷霆也無法將他吵醒。
看到時鐘指向中午時分,發覺自己又再次翹班的秦大經理,不由怒從心起,大喝一聲:
「安尚雷,你給我滾出來!為什麼你不叫醒我!」
話語裡充滿著怒氣,只可惜,連連叫了好幾聲,直到叫得聲嘶力竭,被喊叫的主角仍舊沒有出現。
「他不會沒有回來吧?這樣豈不是白白浪費我昨晚的辛苦?」
秦楚川鬱悶的嘀咕著,想到吃飽後,為了表示他並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他還特地使喚萬能助手去買來新的傢俱,將一團亂的雜物房變成一間漂亮的臥室,甚至為了對應之前安尚雷的要求,要一個「歡迎」安尚雷的家,他還像個蠢才似的寫了兩張紙,一張貼在門上,一張放在書桌上。
這樣的舉動還讓陳弘升笑了長達半個小時,方才在秦楚川的威脅下收聲,如果這樣的成果沒有被安尚雷驗收,並且感動萬分,他恐怕會吐血三升吧!
不甘自己難得的行為被棄置,秦楚川再次撥通萬能助手的電話,通知他今天大頭家仍舊選擇曠職,然後電話裡立刻充滿了助手的哀號。
「不會吧,大少爺,你曠職,那豈不是所有工作都歸我做?那我幹嘛這麼乖,一早起來回家換衣服,早知道就霸著安尚雷的床好好睡個懶覺,幹嘛這麼好心早起,你可別告訴我,你是因為睡了懶覺,弄到現下才起床,所以才決定不回公司上班?我明明都叫安尚雷叫你起床了!」
「你叫安尚雷叫我起床?那表示,他回來了?」
沒有理會陳弘升的鬼叫,由那無意識的哀號裡,秦楚川只知道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安尚雷的確有回到他的公寓裡來。
為什麼在陳弘升的吩咐下,安尚雷仍舊沒有叫我起床呢?他向來是個乖寶寶,別人吩咐什麼,他鐵定會責任心高到不行的完成才對!
自問自己還挺瞭解安尚雷這個乖寶寶,秦楚川有了一探安尚雷房間的興趣。
站起身來,伸了個大懶腰,感覺精神飽滿之後,秦楚川朝著安尚雷的房間定去,只見貼著「歡迎」兩個字的房門大開,伸頭進去,只看到一個睡得很沉的男人用手掌蓋在眼上,擺出一個奇獨的睡姿。
「看來他真的很累,不然剛才的叫聲他應該會醒過來才對。」
自言自語的為自己找到解答,秦楚川疑惑的走近安尚雷身邊,看著那蓋住眼睛的大手。
這種睡法不累嗎?真是奇怪?
從沒有見到過有人是如此睡法,秦楚川挑起安尚雷的手,若有所思的研究起來。
將安尚雷的手放置在一旁,秦楚川的手指滑過看起來濕漉漉的頰邊,兩行清晰的淚痕與嘴邊掛著的笑容形成反比,卻讓那張麻皮臉顯得無比安詳……
慢慢地、無意識地擦拭著淚痕,秦楚川渾然不知此刻他動作是何等的溫柔,手指沿著頰骨而上,慢慢插進濃密的發間,霎時,熟悉的柔軟細發讓人很是愛不釋手,在知道安尚雷就是舊日的安小弟後,他最有印象的就是這頭細發。
似乎由小時候開始,安尚雷就很喜歡纏著我,不管怎麼踢都踢不跑,唯有這樣輕輕撫著他的髮絲,即使只有一下子,他才會乖乖聽話留下,不再追著我們。
在心理學裡,需要別人這樣撫著髮絲,如同一個長輩在愛憐一個晚輩的動作,正代表著那個人缺乏親情滋潤,而安尚雷自小就喜歡別人撫弄他的頭髮,這是不是代表了,自小,安尚雷就沒得到過任何親情呢?
小時候沒察覺,現下回想起來,好像安尚霖自小就討厭他這個弟弟,連帶的,我也只將安尚雷視作用捉弄消遣的對象,從沒將他當成一個弟弟來看待。
安尚霖與安尚雷,只因為表皮的差異,他們的生活形成了天淵之別。這樣的人生走過來,安尚雷居然沒學壞,該說他是本性善良嗎?如此善良到簡直可以稱之為懦弱的他,真的會是綁匪的兒子?
雖說歹竹會出好筍,可心裡果然還是無法接受安尚雷是綁匪的兒子。
沉思著,秦楚川將手再度插入安尚雷頭髮數分,不斷揉搓著……
絲一般潤滑的髮質,真像小時候曾經玩過的安媽媽的頭髮質感,他們果真是一對母子,髮質相像得厲害……不過又說回母子,安尚雷除了滿臉的麻皮嚇人之外,輪廓倒是不錯,跟安尚霖挺像的,只跟安尚霖挺像的,那不就是……
靈光一閃,秦楚川腦裡出現的是一對長得有七分相像的父子。
去年安伯伯壽宴,安尚霖與安伯伯的合照,裡面那長得相像的兩張面孔……
原本揉搓的動作被停了下來,秦楚川不可思議地看著因為睡眠而更顯柔和的臉孔,眼光透過麻皮直往下看去。
這拼湊出來的輪廓實在是太過相像了,能像到這種地步的輪廓,會是綁匪強暴下的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