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你是走到外太空去買飯盒是不是?去這麼久!」
忍饑多時的范吉祥好不容易盼回范如意,她忍不住大呼小叫了起來。
依舊處在失神狀態的范如意夢遊似的將飯盒遞給她後,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
二話不說地先埋頭扒了幾口飯之後,范吉祥才有力氣抬頭看她。
「奇怪,你怎麼不吃?」狐疑地抬頭,范吉祥這才發現范如意一身灰塵、模樣狼狽。「如意,你跌到水溝裡去了嗎?怎麼全身髒兮兮的?」
「你才跌到水溝裡去了呢!」
沒好氣地翻翻白眼,范如意不自覺地抓著頸上的圍巾。
「咦?剛買的嗎?」順著她的動作看到她圍的圍巾,范吉祥爬下床,走到她面前半蹲著,「質地不錯,但是,花色似乎有點兒男性化耶。」
范吉祥邊看邊自然的伸出手。
出於本能地,范如意拍掉她的手,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後,她愣了一下。
這圍巾……她不要它沾上別人的氣味,即使是吉祥,她也不允許。
這種佔有的姿態教她忍不住心悸。
幸好線條的范吉祥不在意她的舉動,低聲說了句「小氣」後,她便又爬回床上,一邊吃便當,一邊拿眼瞟著出門一趟回來便變得古里古怪的范如意。
看得心虛又不知如何解釋,范如意索性轉身避開她的注視。
「不說就算了。」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范吉祥無所謂的聳聳肩。「不會是夢中情人惠贈的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夢中情人?
身子一僵,范如意的心被這個詞掀起萬丈波瀾。
聞著屬於他的味道,她有些迷惘了。
他是這麼說的嗎?
我的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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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著盛有金黃色酒液的高腳杯,穆雅各懶懶地半倚在落地窗邊,漫無目的地注視六十層樓外的天空。
又是一天結束了。
陰霾了好幾天的天空居然在傍晚時放晴了,厚重的雲層散開,透出金黃絢爛的夕陽,和煦溫暖得就像那個女孩。
思及今天的巧遇,穆雅各忍不住放鬆了臉部肌肉。
她真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兒。
穆雅各忍不住拿她和他的其他女伴比較。
不同於那些對他投懷送抱的庸脂俗粉,她清新脫俗,像是不染塵埃的天使,讓人心曠神怡。
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她臉頰那細膩柔嫩的觸感,似乎遺留在自己指尖。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女孩子的臉可以這麼乾淨、這麼細緻。以前交往的女人,外貌雖然都有一定水準,但是,沒有一個敢以真面目示人,撲在臉上的彩妝—個比一個厚,她們寧可在激烈的歡愛之後頂著一張大花臉,也不肯洗淨,因此,他絕不碰女人的臉。
如意的倩影再次浮上心頭,穆雅各不自覺地輕聲念出她的名字。
今天實在是太失常了,他居然放著滿桌子待閱的文件不管,為了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孩兒發呆,這種情形從來沒有發生過,讓他有些無措。
在外人眼中,穆雅各冷酷、無情、擁有與生俱來的王者風範,和他交過手的人莫不震懾於他銳利的眼神。他在商場上的快、狠、準,讓「司馬集團」的業務蒸蒸日上,也讓許多人恨得牙癢癢的,但即使如此,多數人還是以結識穆雅各為榮。
叩叩——
敲門聲響起。
穆雅各維持原來的姿勢,動也不動。
太陽已完全落下,天空攏上黑幕,地面上的車陣逐漸擁塞,一天又將結束。
穆雅各面無表情地看著深藍色的天空,隨口應道:「進來。」
雷剛聞聲而人,揚了揚手上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老大,你要的資料。」
眼中迅速閃過一絲難辨的光彩,穆雅各一口喝淨杯中剩餘的酒液,緩步走近雷剛。
「齊全了?」
「嗯。」
聞言,他微頷首,伸手接過資料翻閱。
「老大……。看著穆雅各,雷剛欲言又止。
雷家從雷剛的曾祖父那代起,因穆家對他有救命之恩,便誓言效忠穆家主子,之後每一代選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伴隨繼承人,說好聽點兒是當參謀,事實上是當死士,雷剛就是這一代選出的人。
從小住在穆家,和穆雅各一起接受所有的訓練,他們對彼此的熟悉與信賴,早勝過血緣之親,對穆雅各今日的反常舉動,雷剛不可能置之不理。
「嗯?」
難得看見直腸子的他猶豫不決、吐吐,穆雅各斜瞟他一眼。
「你喜歡她……」遲疑了半天,雷剛才說出一句既不像問句也不像肯定句的話來。
挑挑眉,穆雅各不語。
喜歡她嗎?他還不確定,也還沒有時間想他們的將來該如何發展。不過,不能否認的,她的確在他心湖中激起了漣漪,挑動了某些他也不熟悉的感情。
見他一直不出聲,雷剛憋不住了。
「不會吧?你是昏頭了嗎?」他誇張地把臉湊近穆雅各,開始像連珠炮般地說:「我上看下看都看不出她是你喜歡的那一型,而且她的身材……」
他比了個圓,恨疑地看著穆雅各。
「我看她年紀尚小,你可別玩人家。」
雷剛善盡職責地提醒,生怕穆雅各一個不當的舉動,惹來風火堂和司馬家的關注。
「我說了什麼嗎?」
沒錯,當雙方交往的唯一目的只是享受性愛時,身材火辣就是絕對條件,起碼玩起來夠勁。但是,今天擁著如意艷腴的身子時,他意外地發現自己貪戀著那份溫暖。
她軟呼呼的身子像嬰孩般,還帶有淡淡乳香,要對這樣的女孩上癮並不難。
雷剛仔細地看著穆雅各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良久,才試探地問道:「你對她是……認真的?」
穆雅各瞟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你想談情、準備交心了?」雷剛不放鬆地追問。
聞言,穆雅各突然發現這個主意不壞,從小到大,他被賦予的責任太沉重,教他幾乎忘了自己,「風火堂」及外家的「司馬集團」搾乾了他所有精力,但這幾年下來,風火堂成功轉型,已不再涉及入黑道事務,司馬集團也順利地將觸角延伸至美歐地區,業績穩定成長,所以他可以多花些時間想想自己。
穆雅各對一見鍾情沒有任何想法,但是,一旦遇上,他還是習慣掌握一切、快速介入。只不過,這些話他不會和雷剛說明,因為,這傢伙待人處世樣樣都好,唯獨愛管閒事的癖好不好,他可不想讓他在一旁窮攪和。
見穆雅各表情更顯冷淡,雷剛的興致全來了。
他很清楚穆雅各的個性,他表面看起來冷酷,其實悶騷,這和他生長的環境有莫大的關係,試想,一個從小被強迫學習,按熏斡劃在十八歲前完成博士學位、接掌兩大事業的人能有多開朗的個性?不成神經病就不錯了。
看著他,雷剛決定小試一下那個叫如意的女孩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朝他眨眨眼,雷剛刻意壓低聲音挨近他。
「要不要派人請她過來作客?」他刻意把話說得曖昧。
「不准動她!」想都沒想地,穆雅各便大吼出聲,待看到雷剛促狹的笑容,他才懊惱地瞪著他。
這該死的傢伙愈來愈不怕死了,竟敢妄自揣測他的心意。
「這樣啊……」
見他冷下臉,雷剛知道這個話題該告一段落了,否則,接下來難保穆雅各不會惱羞成怒。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穆雅各手中的文件奪回。
「既然不必大夥兒幫忙,那我看這些忙壞大家的資料也是多餘。」他揚揚手中的紙張,笑道:。遊戲是需要一些難度才會有樂趣的。」
穆雅各極力克制被雷剛撩撥起的情緒。
「對了,我已經查到中午是誰在搞鬼了,怎麼處理?」
「隨你。」煩躁的揮揮手,穆雅各僵著臉道:「要報警、要挑幫:都隨你高興,別來煩我?」
轉身重回窗邊,穆雅各不再理他,自然也沒發現雷剛唇邊飽含深意的微笑。
看來穆雅各這回是玩真的了,不過,他一向對女人如此輕忽,希望那個小女孩別讓他吃太多苦頭才好。畢竟,穆雅各從小到大從沒真心愛過,他很懷疑穆雅各懂得如何愛人。
唉,可憐了那些小混混,原本他們可以逃過一劫,卻在他的使壞下落入無盡深淵。假意哀悼一番後,雷剛滿面笑容、吹著口哨離去。
看來自己也得多加油了,否則哪一天蹦出了小穆雅各,卻沒有小雷剛的陪伴,那多無趣呀!
嗯,人間處處皆有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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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
原本安靜的課堂在這句話之後動了起來。
范如意以最快的速度將桌上的書本、文具悉數掃進自己的包包裡,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實在不是她不認真,而是屋外的陽光太誘人了。
寒流過去之後連下了好幾日雨,濕冷陰沉的日子搞得人都快發霉了,好不容易終於放晴,她實在是等不及要出去曬曬太陽。
優閒地在校園中緩緩走著,微風吹來,真是愜意極了。
今天只有半天課,吉祥又讓一群人拱著出去郊遊了,家裡也沒人,不如就在外面走走吧。
想到吉祥,她忍不住皺皺鼻子。
她和吉祥可是貨真價實的親姊妹,相貌該相去不遠才是,但是說也奇怪,吉祥一上大學便被驚為天人,每天鮮花、巧克力、情書、跟班樣樣不缺,而她雖然不乏讚美,朋友們也愛捏著她軟呼呼的雙頰讚她可愛,但是人人都只當她是哥兒們,可以談心、打屁,至於跟她談戀愛嘛!到現在為止似乎沒有人有意願試試。
吐吐舌,范如意不甚在意的聳聳肩。緣分未到吧,這事不能強求的。
出了宏偉的校門,范如意不改其優閒,輕哼著歌,沿著猶存濕意的紅磚道往前走,但是,愈走愈遠,她愈感到不對勁。
適才人多還不覺得,一走離人潮,被窺伺的不安竄上心頭,而且愈來愈明顯。
抱緊包包她神經兮兮地回頭——
沒人?
看著空蕩的紅磚道,范如意猶豫了兩秒鐘,才說自己是虛驚一場。
定下狂跳的心,范如意放鬆身子,轉回頭,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的兩個大男人,駭得她說不出話來。
「你、你們……」
她偷瞄著四周,尋找逃脫之道。
「別怕,范小姐,我們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鬼才相信!
她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這種牛頭馬面,他們怎會知道她姓范?莫非……這是綁架?
范如意戒備地看著他們。
察覺她逃走的意圖,兩人互看一眼,極有默契地向前一步,堵住她的退路。
「我們只想請你陪老大吃頓飯。」
「什麼?」老大?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詞,范如意驚詫地瞪大眼。
拜託,她什麼時候惹到黑社會呀?
腦筋還轉不過來,范如意在怔忡之際已被帶上車。
「你們想幹什麼?」一回神,發現自己竟坐在移動中的豪華轎車內,害怕的情緒湧上,她慌張地放聲嘹了起來:「你……我警告你們喔,我爸爸的堂姐的先生的侄子的姨丈的表哥可是警政署長,你們最好快放了我,否則他不會鐃過你們的。」
范如意瞎掰著,殊不知坐在前座的雷剛快笑翻了。
他很確定當初自己查到的資料中,絕對沒有這一號人物。
可怕的靜默充斥在車內,除了引擎聲外,只有范如意用力呼吸的聲音,她忍不住懊惱地用力捶了下椅背。
「放我下車,聽到沒!」
見依舊沒人回應,范如意牙一咬、心一橫,出其不意地伸手去拉車門開關。見狀,雷剛飛快地按下中控鎖。
「可惡!」眼看唯一的機會失去,范如意忍不住憤恨的咒罵了聲。
為了避免不小心鑄成大錯,引發穆雅各的怒氣,雷剛決定適可而止,而且,鉅細靡遺的報告中並沒有提及她是否會記仇,為了自己往後的日子著想,還是別玩得太過火了吧!
露出適當的笑容,雷剛緩緩轉身。「你好,范小姐,又見面了。」
又見面了?
范如意靜下來,蹙眉端詳眼前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孔。
「是你!」那天的記憶浮現,她忍不住大叫。
是他!那天一直站在「他」身邊的人,原來他們口中的老大是「他」。
聞言,雷剛暗暗心喜。
看來,對那天印象深刻的不只是穆雅各呀!
「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雷剛笑得更加和善。
「算了,告訴我現在是在演哪出戲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范如意幽默的回答惹得雷剛哈哈大笑,他側過身子面對她。
「我們哪出戲都不演,只想請你和我們老大吃頓飯。」
「吃飯?」她狐疑地偏頭看他,似乎正在考量他的話有幾分真實性。「他不能親自來邀請我嗎?為什麼要用這種近乎綁架的手段?」
「綁架?」聞言,雷剛哭笑不得地看著她。「拜託,小姐,你有沒有搞錯呀,有人綁架用賓士嗎?成本未免太高了吧!」
「是嗎?」方才迷迷糊糊就被帶上車,現在定下神來,才發現車內除了豪華坐椅外,尚有個小小的酒吧檯,電視、音響、通訊設備樣樣俱全。雖然如此,憶及剛剛所受的驚嚇,她還是忍不住嘀咕:「誰知道這是不是陰謀的一部分呀?搞不好你們除了駁金外還要另加車馬費呢!」
車馬費?
聞言,雷剛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
他開始明白這個女人的有趣之處了,看來,穆家以後的日子必定精彩。
「請下車。」
不知不覺中,車子已停妥,看了雷剛一眼,范如意大方的下車。
宏偉的白色大廈矗立在台北最熱鬧的商圈,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配上亮潔的大片玻璃,明亮中顯出俐落的風格。
「如何?還不賴吧?」雷剛靠近她笑道。
她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來,請進。」
看著玻璃門,范如意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後,才緩緩舉步。
她有預感,踏人這片門後,她的人生將會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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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還在忙呀?」
自堆了半天高的文件中抬起頭,穆雅各瞄了一眼滿臉笑意的雷剛,而後不作聲地繼續埋首公事,一手剛合上批閱完畢的文件,另一手又緊接著翻開另外一份,一點兒時間都不浪費。
見他不搭腔,雷剛逕自走進辦室斜倚他桌前。
「幹嗎這麼拚命?都十二點了。」
「不拚命怎麼行?」穆雅各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不做事的員工還是得付薪水。」
「是唷!」聽出他的暗諷,雷剛痞痞地一笑。「你儘管說沒關係,待會兒你就會感謝我了。」
「哦?」頭也不抬,穆雅各劈哩啪啦地問道:「苗栗那筆土地收購案談攏了嗎?大陸設廠的評估工作做完了?還有三芝那兒……」
「好了、好了。」雷剛打斷他的問話,神秘兮兮的靠近他。「錢你賺夠多了,這些案子就算失敗也沒啥影響,一時半刻公司還倒不了的,倒是……」
別看雷剛老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事實上,他可是穆雅各身旁最得力的助手,少了他,「司馬集團」不可能在三年內拿下美歐地區大部分的生意,風火堂的轉型恐怕也得多花上一倍時間。
瞧他一臉曖昧,穆雅各索性丟下手上的金筆,往後靠在寬厚的椅背上,靜待沉不住氣的雷剛說出下文。
果然,安靜只維持了三十秒。
「我怕有個妞兒會受不了。」
甚少看見雷剛輕佻的模樣,穆雅各皺起眉頭。
「你不自個兒解決,還杵在這兒惹人心煩?」料定又是那些藉故來談生意,實則肖想穆家女主人位子的名媛淑女,穆雅各不甚在乎的應道。
「你真要我陪她呀?」雷剛故作一臉受寵若驚狀,「你捨得?」
笑話,天下女人何其多,能讓他在意的……
心頭模模糊糊地閃過一張臉,穆雅各全身一震,緩緩站起身直視霄剛,一張俊臉繃得死緊。「你對她做了什麼?」
「拜託,她是你的人,我哪敢對她做什麼。」
懶得糾正他的說辟,穆雅各冷聲道:「別廢話,說。」
「我怕你操勞過度、身心失調,所以幫你把人請回來了。」雷剛嘻皮笑臉地說,一點都沒他的冰冷影。
請回來?
穆雅各心知肚明雷剛請人的方式一向特別,搞不好會讓她以為司馬集團淨幹些綁票擄人的勾當。
狠狠地了瞪他一眼,穆雅各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人呢?」
無辜的笑了笑,雷剛答道:「會客室。」
一聽到他要的答案,穆雅各馬上大步往外走。
見狀,雷剛在穆雅各背後放聲笑道:「別急聽,讓她多等一會兒,女人是寵不得的——」
他故意把尾音拉長,頗享受自己製造的效果。
忽然,雷剛瞥見桌上一份用紅筆寫著「急件」的公文封,他急忙叫住就要推開門的穆雅各。
「等等,老大,你走了這些急件怎麼辦?」
「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頭也不回,穆雅各逕自走出辦公室。
「你……這——」
看著毫不留情關上的大門,雷剛臉上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
穆雅各,這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