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啥大礙,讓她休息一下就行,別擔心。"
放下手中綿軟無力的手腕,丁峻淡淡說了句,率先站起來走出內室。
"見鬼了,誰擔心她呀?"聞言,白凌飛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釋然,嘴裡一邊嘀咕,一邊跟著走向外廳。
一出臥房,憋話憋得難受的商中逸,馬上迫不及待地開口。
"凌飛,你到底對那個笨丫頭做了什麼?否則,她怎麼會噴鼻血噴到昏倒?"
原本已經一臉不善的白凌飛,一聽這話,臉色更是鐵青。
"閉上你的鳥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他做了什麼?哈!天曉得他只是要她幫他擦背而已,這有什麼不對?服侍主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有哪個丫頭不明白?偏偏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蛋就出現在他身邊,不但莫名其妙噴了他一身黏稠骯髒的鼻血,還害他成了笑柄。
不用踏出房門他都可以預知,不用等到明天,這件事一定會傳遍白府上上下下,不消說,他那個愛湊熱鬧的娘也一定會知道。想到這,他就忍不住想揍人。
"我──你……"
莫名其妙掃到颱風尾,商中逸瞪著他正想開口抗議,丁峻已先一步拉住他,他這才看見白凌飛難看的臉色,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只得嚥下滿肚子話。
也不能怪他好奇,誰都知道白凌飛雖然有絕對的優勢可以去風花雪月,但是,他對女人的潔癖也是有名的,若不是他看上眼的女人,就是送給他他都不會多看一眼,因此,他絕少和女人牽扯上關係。也因為這樣,剛剛進門時看到白凌飛衣衫不整、一臉震驚地抱著雁苓,而女主角還不停地冒著鼻血,那個情況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像極他把人家怎麼了的景象!
"凌……"
商中逸安靜不到一刻鐘,又忍不住張嘴,冷不防白凌飛一聲暴喝:
"閉嘴,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他一邊怒瞪商中逸,一邊用力綁緊腰帶。
可惡?他到底是招惹誰了,為什麼他一定得忍受這荒謬的一切?
洗澡水已然冷透,但是他的心頭火正熾。狂怒的瞥向他們,白凌飛粗聲問道:
"找我什麼事?"他執拗地以粗魯來掩飾真正的心情。
該死!他們出現的時間未免也抓得太準了吧?什麼時候不來,偏偏挑他出糗的時問來。
對他的彆扭,丁峻不以為意地笑笑,輕聲說道:"我來告訴你一聲,我要離開了。"
"什……"
白凌飛才張口,還來不及說什麼,一旁的商中逸已經著急地叫了出來:
"什麼,你也要離開了?"
"也要?"聽出他話裡的玄機,白凌飛懷疑地看向他。"你也要走了嗎?"
"是呀!"聞言,商中逸大大歎了口氣,滿臉無奈的回答:"我娘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剛剛收到她派人捎來的信,說什麼已經幫我娶了一房媳婦,安置在江蘇的莊苑裡,要我回去和她洞房!"他滿臉不可置信的喘了口氣,繼續說道:"這麼大的事也不曉得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好,否則,不曉得過兩天又會收到什麼內容的家書。"
說起他娘,和白凌飛的娘是一個樣,難怪他們兩家的交情會這麼好。比起白凌飛只是被迫收了個丫頭,他就倒楣多了,也不曉得哪家的姑娘居然能忍受沒有新郎的婚禮,最好那封信只是個玩笑,否則,這會回去定會掀起軒然大波,商府恐難再有太平之日。
搖搖頭,他滿臉無奈地轉向丁峻。"我是迫不得已,可你為什麼離開?"
"我要帶她走,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丁峻輕聲說道,臉上有一抹奇特的表情。
是的,他要帶她定得遠遠的,離開她生命中所有的骯髒、不美好,他會誓死保護她不再受到那個人渣的欺負。只不過,以後要和這些肝膽相照的好兄弟見面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他?"
"他是誰?"
白凌飛和商中逸難得同時提出疑問。
太怪異了,生性冷漠的丁峻臉上也會有這樣近乎"溫柔"的表情嗎?
商中逸湊近臉看著他,嘴裡問著:"丁峻,你沒生病吧?"
雖然他足極富盛名的神醫,但是神醫也是人呀,難免會有小病小痛的,丁峻一定是病糊塗了才會有這種反應。
"怎麼說?"雖然明白好友為何有這一問,丁峻依舊不疾不徐地問道。
"你看起來不太對勁,好像愛……上……"話沒說完,他又大驚小怪的叫了起來:"莫非,她是女人?"
對他的後知後覺,丁峻向來一笑置之。他緩緩地點點頭,不發一語。
"這幾日不見你蹤影,是和她在一起吧?"雖然震驚,但是白凌飛看起來鎮定多了。"什麼時候走?"
相交之初,他就知道丁峻不可能長久和他們在一起,離開只是遲早的事,他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丁峻了無牽掛,既沒有家族包袱、也沒有親情包袱,雖然孑然一身但是卻擁有最寶貴的自由。他會作這個決定,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白凌飛倒也沒有那麼訝異了。
"過兩天吧,我都安排好了。"
"能讓你下這個決定,她一定很特別吧?"難得收起嬉鬧的表情,商中逸若有所思地看著丁峻說道。
丁峻點點頭。"對我而言,她是很特別沒錯。"不僅特別,也是最重要的。看著他平靜的表情,商中逸又是羨慕、又是感傷地說道:"真有你的,平常看你悶不吭聲的,想不到你卻最快覓得良緣。"
看看人家幸福美滿,又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親,商中逸不免長嗟短歎。
瞧他的模樣,丁峻也不免笑了出來。"不用羨慕我,搞不好你們的良緣早已經出現了。"起碼,他已經破例不求回報的救了"某人"兩次。
"我?算了吧,一個莫名其妙的新娘有什麼搞頭?"轉頭看白凌飛,突然想起剛剛的情況,他擠眉弄眼說道:"凌飛比較有可能。"
瞧他那副賊頭賊腦的模樣,白凌飛就知道商中逸在想些什麼。瞪他一眼,白凌飛當機立斷結束這個話題。"就明天晚上吧,我讓廚房擺桌酒菜,我們三個好兄弟好好喝上一杯!"
※ ※ ※
待雁苓迷迷糊糊再度轉醒時,恰好聽見更夫巡夜打更的聲音。
三更了,離天亮還有好一段時間,她今天居然這麼早醒來,有進步!不過……今晚好像有點奇怪,房裡、窗外都烏漆抹黑的,連平日桌上點的那盞如豆小燈都看不到,和她睡在一起的春滿也安靜極了,打呼、磨牙聲都不見了,平日聽慣了現在沒聽到,還真有些不習慣呢!
她睜著眼睛,困惑地擁著被子,好一會眼睛才慢慢適應黑暗,一看清楚屋子裡的擺設,她嚇得馬上坐了起來。
這……這不是白大哥的房間嗎?她怎會睡在這裡?
她駭然地縮到床角,下意識地摸摸自己。
還好,身上的衣服雖然有些凌亂,但是大致上還算整齊,她沒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
稍稍定下心,她發現房裡除了自己外,似乎沒有第二個人了,她輕巧地滑下床,困惑地皺起秀眉。
這麼晚了白大哥不在這兒,上哪去了呢?她又怎麼會睡在這裡?
困惑地搖搖頭,她摸索著點了盞燈,乍見自己衣襟上已經乾掉的褐色血跡,雁苓驚叫一聲,手一抖便將油燈打翻了,房裡再度陷入黑暗中。
她想起來了,晚膳後白大哥要她幫他擦背,然後,她看到……
白凌飛健碩的裸胸倏地躍上腦海,雁苓無可避免的驚喘一聲,頓時整個人又開始發熱。
他的胸膛平滑結實,像是蘊藏了無限力量般。她頭一回撞見男人的身體,才赫然發現原來男人和女人足那麼不同,她可以明白為什麼人家用陰陽來分別女人和男人,因為光只是站著,白凌飛獨特的陽剛之氣就彷彿白日的陽光,散發出光與熱,教人忍不住融化。
她從沒想過他頎長的外表下隱藏這如此懾人的力量,光只是想像,雁苓便又感覺到鼻腔裡的腥熱。
快速搖掉腦袋裡的綺念,她摸黑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直直衝進丫頭房裡。
把被子蒙在頭上,雁苓在黑暗中猛眨眼睛,無奈,腦中白凌飛的影像彷彿生了根似的,緊緊糾纏著她,讓她心兒怦怦直跳。
她是不是又生病了?否則,胸口怎會如此不舒服?
※ ※ ※
"哎呀,苓丫頭,你昨天當小偷去了是嗎?要不,眼睛怎會黑成這樣?"感覺好像才剛瞇上眼睛,雁苓便被一陣劇烈的晃動搖醒,迷迷糊糊睜開眼,一個拔尖的聲音隨即在她耳邊響起,轟得她直皺眉頭。
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雁苓痛苦的低吟,管事嬤嬤尖細的嗓子更加深了她睡眠不足的痛苦,腦子裡像是有一支軍隊在打鼓似的。
要命!白凌飛惱人的身影纏了她一夜,害她嚴重頭疼,都還沒想到自己該以什麼表情去面對他,居然就天亮了,唉!
怎麼辦,等一下看到他時該說些什麼?
煩惱地緩緩蹲下身子,她把頭埋在膝蓋裡,駝鳥地希望待會抬頭時,這些煩惱就會通通不見,哪知,她才這麼做,老嬤嬤尖銳的聲音就急呼呼的響起。
"幹什麼?苓丫頭,女孩子家這樣蹲在地上像什麼話?"
聽到她的斥責聲,雁苓低歎口氣,認命地緩緩站起。
"管事嬤嬤,我身體不舒服……"她聲如細蚊的低喃,希望能博得一絲同情。
"哪兒不舒服?"管事嬤嬤壯碩的身子一個向前,當下把她擠退兩大步,一把捉起她有氣無力的手,尖聲問道:"頭疼嗎?我看不會呀,手是冰了點,臉色也差了點,但是,我看你挺好的。"然後她面色一整,突然面露凶光的瞪著雁苓:"懶丫頭,我看,你八成是想乘機偷懶吧?告訴你,沒那麼容易,老嬤嬤我可瞭解你們這些臭丫頭,想偷懶?門都沒有!"
自顧自的說了一大堆話,她才推著雁苓往門外走。
"去去去,別想給我混水摸魚,今晚少爺要給丁公子和商公子餞別,廚房忙得一塌糊塗,你別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出狀況,好生伺候少爺去!"
被她奇大的手勁一推,雁苓也不得不走出房間。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當丫頭是一件這麼辛苦的事,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垂頭喪氣地往前走,雁苓一時之間也沒注意自己朝哪個方向去,冷不防又讓人給拉住。
"懶丫頭,你往哪兒去?別想摸到廚房去偷吃,今天大夥兒為了餞別會忙得頭昏眼花,直恨不得有三頭六臂,不准你去瞎攪和,給我乖乖打盆水伺候少爺起床去,待會早膳準備好我再讓人通知你。"
"喔。"低應了聲,她順勢轉了個方向,乖乖端洗臉水去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練,做起事來她已經不像初來乍到時那樣笨手笨腳,加上她柔順的個性,在這兒也交了不少朋友,讓她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閏中密友。看著自己漸漸粗糙的雙手,她常會懷疑自己真實的身份究竟為何,是百花國的公主,還是白凌飛身邊的小丫頭?
恍恍惚惚地端著水盆走到白凌飛房前,雁苓將沉重的水盆放下,蹲下身用雙手支著下巴,呆呆地看著房門發愣。
她實在愈來愈搞不懂自己,當初離開家鄉為的不是想多看看外頭的世界嗎?算算時間,她也離開好一陣子了,和黑風齊的婚期早不知過了多久,但是她究竟看了什麼?一頭栽進這兒,別說外面的世界,連這裡她都沒好好看過。以前在宮裡,夫子老說京城裡富貴人家的奢華比起皇宮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千里迢迢到了這兒,卻沒能好好看看,豈不是白走這一趟?
反正,她已經把水盆端來了,讓白大哥自己擰手巾擦臉應該沒關係吧?更何況,經過昨晚她都還沒準備好面對他,這種情況下見面實在太尷尬,還是暫時避一避好了。
打定主意,雁苓立即站起身,轉身朝另一方向走去。似曾相識的景物看得她眼花撩亂,再多拐個彎,她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瞧瞧四周,雁苓索性慢下腳步,細細觀賞起來。
不愧是富貴人家,一草一木都顯得特別美麗,雖然天氣漸漸轉涼,但是花園中的奇花異草依舊爭相綻放,平添妍麗。
停下腳步,她愣愣地看著眼前一盆盆叫不出名字的花。
"早。"
背後突然傳來低沉的嗓音,嚇了雁苓一大跳,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呆站了許久,陽光早穿透雲層露出臉來了。
慌亂轉身,她紅著臉輕聲道:"丁公子……早、早安……"
真糟糕,偷懶居然還被捉個正著!
雁苓心虛地吐舌頭,這個小動作教丁峻看得一清二楚。
"別緊張,我沒惡意。"
被人一眼看穿心意,實在不是件舒服的事。雁苓支支吾吾說:
"我……我不是……"
揮揮手,丁峻打斷她的結巴,難得友善的主動問道:"你沒什麼不舒服吧?"雖然身為救濟世俗的大夫,但是這樣主動關心人向來不是他的作風,要不是嗅出她和白凌飛之間的緊張,他才不屑白費力氣!
"還……還好……"驚然記起他的身份,雁苓臉更紅了。"丁大夫,謝謝你。"
丁峻對這樣的稱呼厭惡地皺眉搖頭。"別叫我公子、大夫的,聽起來真彆扭,叫我的名字吧。"
"啊,這怎麼行!"一聽,雁苓連連搖頭擺手。"你是白大哥的朋友,這樣太不禮貌了,不如……我叫你丁大哥吧!"
她單純信賴的神情活像個被人保護著、沒見過人情冷暖的大家閨秀,一點都不像窮人家的丫頭,這讓丁峻不免懷疑起她的身份。
"隨便。"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他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沒做什麼,剛剛你出聲時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在發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凌飛呢?"
"啊,白……白大哥……他……"沒料到丁峻會突然問起白凌飛,雁苓支支吾吾好一會兒,終於放棄的攤攤手招認:"我不知道,我今天偷懶。"
對於她的坦白,丁峻也沒說什麼,只是輕點一下頭以示瞭解。
"這兒很美吧?"
雁苓慌亂應了聲:"嗯,我想外頭一定更美。"和他談話實在很累,雁苓始終摸不清他下一句會接什麼。
聽出她語氣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渴望,丁峻有些訝異。"你想離開?"
不會吧,他看錯他們倆之間的張力嗎?
"我……"原本應該斬釘截鐵的回答,竟在腦海裡隱隱浮現的身影下變得軟弱,好半晌,才囁嚅出答案:"我不知道。"
怎麼會這樣呢,她該嚮往、也該渴望到處看看的,不是嗎?為何腦海裡浮現的不是外頭的世界,而是白凌飛惱人的俊臉?
發生了什麼連她都不能確定、不能把握的事嗎?
雁苓有些慌亂地搖搖頭,欲搖去佔據她思緒的身影,無奈,卻愈搖愈清晰。怎麼會這樣?雖然從小生長在父兄的呵護下,但是她的本質依舊獨立,沒道理連她也無法掌握自己的思想,她真的不想想他,但是,卻無能為力……
她不喜歡這樣!
"丁大哥,我好像又生病了……"抱著頭,她可憐兮兮的低吟。
"怎麼?"
其實,他不需要問的,因為相同的神情他也在另一個女子眼中看過。微微勾起嘴角,他很高興自己部署的劇碼即將有完美結局。
伸手拉下她抱著頭的雙手,丁峻張開口正想說些什麼,冷不防傳來另一道冷冽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麼?"
"啊?白……白大哥……"
雁苓呆呆地看著腦中的影像在現實中出現,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能看著他一步步走近。
丁峻不發一語地微微頷首,雙手仍抓著雁苓。
"丁峻,你在這兒幹什麼?"
白凌飛無可避免的看到他倆交纏的雙手,目光一下子變得灼熱,嚇得雁苓慌忙收回手來。
對他的舉動,丁峻依舊一派悠然。"我看她一個人孤伶伶的站在這兒,便和她隨便聊聊。"
"喔,是嗎?"該死!他們倆什麼時候這麼熟悉了?"你一早呆在這裡幹什麼?存心讓我餓肚子嗎?"
他不曉得自己為何會生氣,但是,今天的火氣似乎有些灼人。
可惡的臭丫頭,昨晚才一副沒見過男人的呆樣,今早就懂得招蜂引蝶了。
白凌飛不悅的低哼一聲,也說不上來自己的心情為何一下子暴躁起來。
面對他的注視,雁苓既尷尬又無措,是以,聽到白凌飛的命令,她馬上飛也似的跑開。"對不起,我馬上準備。"
"喂……"徒然伸起手,已喚不回雁苓匆忙跑開的倩影。挫敗的放下手,白凌飛不自覺的低咒一聲。
笨丫頭!
見狀,丁峻終於收回充滿興味的雙眸。看樣子,這戲要進入高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