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應該是穩定下來了,比較麻煩的是他的毒傷。」
陸松筠從一堆傷藥纏布中抬起頭,一邊讓風寧琛替她拭淨手上血跡,一邊向把人救回來的風寧-解釋情況。
「有藥可救嗎?」風寧-微微蹙眉,救人救到底,他可不想讓那躺在床上的傢伙就這麼掛了,否則豈不是枉費他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的將他帶回來?
「大哥!」風寧琛翻了翻白眼,看來是對風寧-的疑問發出不平之鳴:
「麻煩你也看看現在在救人的是誰好嗎?我妻子耶!陸松筠耶!這個名號抬出去不知道壓死多少人,你還問能不能救?下次再撿人回來,看松筠幫不幫你。」
「喂喂喂,我是問松筠又不是問你,何況我只問了五個字,你回我一串話是什麼意思啊?」
「那是因為……」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二嫂就算想說話也被你們搶光了啦!」眼見無意義的鬥嘴已經揭開了一小角兒,從剛剛一直安份坐在旁邊的老三風寧-實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出聲講句公道話。
而真的忙著救人的陸松筠但笑不語,打從未過門前就和風家兄弟玩在一起的她,哪會不知道他們這一家子吵吵鬧鬧的脾性?所以她只是快快地寫了張方子,要風家老四風寧琬帶人回她娘家藥鋪去抓藥。
「松筠,我看不太對耶!」被風寧-這麼一阻,風寧-也很乾脆的放棄了和弟弟的舌戰,改踱到床邊探看傷者的情況。
「怎麼說?」陸松筠應著聲,手上卻沒閒著,在她的藥箱裡翻出個瓷瓶,又斟了杯茶水,量好一匙的碧綠色藥粉後便將其化進水中;圈握著盛了八分滿的素陶杯,她也姍姍步至床邊。
只見躺在床上的傷患臉色忽青忽白,豆大的汗珠不斷冒出,呼吸也略嫌急促不順,讓人看了就怕他一時喘不過氣、一命嗚呼,也難怪風寧-擔心。
「你看他這樣子,撐得到把藥抓回來再煎上個把時辰嗎?」
「我又沒說要他撐。」陸松筠笑著,那種笑法還帶著點捉弄的意味,讓風寧-不禁升起一陣警戒——畢竟這個弟媳婦的淘氣,和他們兄弟比起來可也是不遑多讓!
「哪,藥給你。」
她把杯子遞給風寧-,然後就退回丈夫身旁,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反正人是你救的,你又那麼擔心,所以呢,藥就交給你喂啦!記得一定要讓他喝光光喔,不然他大概撐不過三柱香的時間;還有啊,這個藥只能暫時鎮住他體內毒性,每四個時辰就得服用一次,在我配出解藥之前,這個工作就麻煩大哥你了……」
風寧-不是笨蛋,光看床上那人蒼白兼閉得死緊的唇就知道陸松筠幹嘛笑得那麼詭異,這種工作又不能假手他人,因為沒人會做……唉,現在他有點後悔自己怎麼那麼多管閒事了。
「二嫂,藥抓回來了……咦?!哇——大哥你你你……你在做什麼?!」風寧琬剛踏入房門,便被眼前的畫面嚇得大叫出聲——風寧-居然在吻那個已經傷得要死不活的人?!他沒記錯的話,那個人應該是男的吧?大哥是哪根筋不對啊?
因為受到的刺激過大,所以張口結舌的風寧琬並沒有發現旁邊的兄長們和嫂子已經偷笑到發不出聲音的地步——難得可以整到大哥,怎能不大快人心?何況這回是救人,名正言順,大哥也拿他們沒轍啦!
而風寧-好不容易喂完藥,剛要起身就聽到風寧琬的驚喊,雖然知道四弟是誤會了,不過他也懶得解釋,倒是該教訓的人,一個也別想跑!
他抽起腰間折扇,一人賞了一記爆栗,連陸松筠也不例外。
「還笑啊你們!這麼正經的事都被你們拿來玩,要是人救不活,你們就給我等著瞧!」
「嘖!火氣這麼大……」風寧-很不甘願的揉著頭,咕噥道:「就算是丟了初吻也不用發那麼大脾氣啊……」
「風寧-!你說什麼?!」風寧-漂亮的眼睛半瞇起,渾身便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大致就是在形容現在的情況。
「好啦!你們別吵了!這裡可是有傷患的耶!」為免他們平時打架慣了的兄弟又上演全武行、連累病人,陸松筠只得出面打圓場。
「大哥,你就先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和寧琛照看著!-弟琬弟,你們也過來幫忙,不要煩大哥。」
風家兄弟向來就不是會認真吵架的個性,火氣來得快去得更快,況且現下的確是「時地不宜」。因此風寧-也只有歎口氣,再看向床上那人,服過藥後他的臉色似乎較好了些,讓風寧-放心不少。
「那剩下的就麻煩你們了,我先去換掉衣服再來看看。」交待了這麼一句後,風寧-便繞過還呆立著的風寧琬身邊、步出房間,雪白的衣袍上猶自帶著已乾涸的血跡,遠遠望去,依舊怵目。
看著風寧-離去的背影,風寧琛忽然猛一擊掌,匆匆問道:「對了松筠,大哥自己沒受傷吧?」
「咦?!我沒注意到……」陸松筠聞言也是一驚,側頭想了想後才道:「應該是沒有吧……真糟糕,光顧著看他救回來的人,都忘了問大哥有沒有事了。不然叫琬弟帶些傷藥去瞧瞧!」
即言即行,陸松筠拿了些外傷用的創藥和繃帶給風寧琬,剛由風寧-的解說中瞭解來龍去脈的風寧琬,總算脫離「木雞」狀態,帶著藥、逕自去找風寧。
檢視過抓回來的藥材無誤,陸松筠便和風寧琛一同到外頭親自煎藥,屋內就由風寧-守著。
「老實說,那人傷得不單純。」陸松筠一邊小心控制著火候,一邊若有所思地告訴風寧琛她心中的疑慮。
「嗯?此話怎講?」
「他中的毒應是來自四玉門下的朱雀堂。在使毒方面,朱雀堂算得上江湖中的佼佼者;但那毒卻又不是朱雀堂中最厲害的一種,所以他才有命拖來咱們這兒;再說他身上受的外傷,沒有一處是重複的兵器造成,從傷口上看得出來的招式也是各門各派都有,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被這麼多門派的人一起追殺?我們只是尋常商家,大哥貿然救他回來,不知是福是禍……」
陸松筠出身武林,承繼父親的醫術和母親的功夫;但這並不代表她對腥風血雨的江湖路有任何眷戀,風寧琛的懷抱、風家和樂融融的氣氛,才是她真正歸宿。
沉吟了半晌,她又道:「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是為惡之輩。一來他身上那些傷都非名門正派所為,二來,大哥會救他,想必是有他的道理。」
「這倒是。二十幾年來一起長大,大哥這般慌張無措的樣子,我卻還是頭一次瞧見!」
風寧琛此話不假。雖然平日嘻皮笑臉的和大家玩鬧成一片,但真正遇事時,風寧-那股沉著冷靜的氣勢卻也不容懷疑;因此當他渾身是血、又抱了個像被血浸透的人衝進家門時,著實嚇壞了一家老小,沒見過這等陣仗的婢女還昏了好幾個!
「不過我們現在再怎麼猜測都於事無補,一切的問題,都還是等那個人醒過來再說吧!」接過妻子手中扇火的蒲扇,風寧琛如此下了結論。
※ ※ ※ ※ ※ ※ ※
日正西斜,失了熱度的餘光由壁上的雕花窗欞透進浴間,染得一室氤氳水氣暈成橘黃,柔和、寧謐。
風寧-將自己頎長的身子完全浸在浴池內,解散的長髮也隨著水波微微起伏蕩漾,完全看不出剛剛還是被血塊凝住的糾結慘況,為了梳開那一團亂,也委實耗去他不少工夫。
舒了口氣,風寧-懶懶地游移著視線,然後瞧見被他擱在一邊的染血衣袍,以及方才風寧-送過來的傷藥——老弟們還是挺有良心的嘛!
沒忘了自個兒大哥的死活。欣慰的笑容攀上唇角,再審視過一遍自己的肌膚,除了幾道淺淺的血痕和一些瘀青外,實在沒有什麼可供擔心的大傷,看來弟弟們的好意,他只能心領了。
只是不曉得那人現在怎樣了?
二十五年來,風寧-自認從未真正動氣,除了自家人的事情,他也極少插手別人的閒事,但今天早上,他卻徹徹底底的反常。
合上眼,在溫潤的池水抱擁下,他讓思緒回溯到這整件事的開端,從頭走過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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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雲散盡,放曉晴庭院,楊柳於人便青眼,更風流多處,一點梅心,相映遠,約略顰輕笑淺。一年春好處,不在濃芳……」
隨著馬蹄——的節奏輕哼著歌,初春的杭州城郊正是一片梅香未減的寫意氛圍,本當佔取韶光、莫管春寒,與三兩好友把酒言歡的;不過風寧-可沒出遊的閒情逸致。會出現在這裡,完全是為了前晚在鄰城談的一筆玉石買賣,留宿一宿後才在今早動身回杭州城,所以能見識到這等美景,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吧!
然而拂面清風中夾雜的異響,讓他微微蹙起了眉頭。
金鐵交鳴之聲隱約可聞,甚至在他斂了哼歌的興致、凝神欲辨時,一絲不該屬於此情此景的血腥味便突兀地出現!
發生什麼事該是相當清楚的了。理智告訴他毋需多管閒事,江湖風雨也不是他管得起……
馬頭一撥,卻是直直往殺聲四起的方向而去。
就這樣解釋吧!誰叫他們壞了他難得欣賞春景的心情?不去瞧瞧,倒是對不起自己已經被挑得老高的好奇心了。
於是,那綠衣青年的眼神就在他勒住馬頭的一瞬間撞進眼簾——冽如秋水的瞳眸深處,彷彿正極力壓抑著什麼而顯得略帶憂鬱,更形於外的,還有不容忽視的決絕與傲氣!
他承認,自己的的確確被震懾住了。
但那也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的事,因為青年的情況不容他有多想的餘裕。他已明顯的體力不支,圍攻他的人所持武器非鉤即爪,步步進逼的殺招更是集三教九流的手段之大成!
他看得心頭火起,在青年發出劍氣、頹然倒地的那瞬間,他已同時拔起護身長劍、閃入戰圈,白色身影迅敏如風、銀亮劍身疾掃如練,家傳「風烈劍法」使將開來,硬是逼得那群原本氣勢洶洶的人抱頭鼠竄!
只他終非江湖人,不能說殺就殺,毫無-礙;因此在重挫他們後,他便抱了那名已然昏厥的持劍青年上馬,一路疾馳飛奔,趕回城內的宅邸。
說來說去,都該怪那青年的清亮眼神吧?讓從不過問武林事的風寧-淌了這趟渾水仍無所怨,在某種意義上倒也算是厲害。
那麼,把人救回來之後呢?
笑意染上深邃的雙眸。只憑一眼就能讓他有那麼強烈的悸動,這樣的人,怕是再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
所以……除了留下他,還能有更好的方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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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還真的是良藥苦口……」風寧-皺著一張俊臉,把藥盅擱回桌上後又坐至床邊,歎道:「你倒好,人一昏什麼都不曉得,苦的是我耶!拜託你老兄發發善心,趕快清醒吧……」
想他風寧-不知發了什麼癲,擱著寧玉坊的事務不管,自己就光顧著在這裡吻這醒不過來的傢伙……不對,是光顧著餵他吃藥,四個時辰一次的鎮毒劑倒還好,清清冽冽的沒什麼味道,但那早晚各一回的內傷藥他可吃不消,松筠是在裡頭放了幾斤黃連啊!
不行,得去問問松筠到底什麼時候配得出解藥、讓他早點清醒,否則再這麼吻下去……呃,再這麼餵下去,他會受不了的!
風寧-正起身準備去找陸松筠,不料房門卻先被打開,門口出現的赫然是風寧琛帶笑的臉龐:「大哥,恭喜你可以脫離苦海囉!」他晃了晃手中陶瓶,然後遞給風寧-:「哪,解藥,保證毒性立解、藥到病除!」
「你也知道我是身陷苦海啊!」風寧-無奈地搖搖頭,拔開陶瓶,一股淡淡的香氣便漫了開來。
「藥水?」
「嗯!我和松筠輪流花了好久的工夫熬的,你就快點讓他服下,省得夜長夢多。我們倆熬夜守著藥鼎,現在不行啦,我們去休息一會,你也別撐著,讓他吃完藥就去睡一下吧,不然傷了自己身子就不好了。」
「知道了,記得幫我謝謝松筠。」
「都是自家人,還客氣?這樣我不習慣喔!」風寧琛笑著,雖然是戲謔的語氣,兄弟之情仍表露無遺。
回到床榻邊,風寧-含了一口藥水後便扶起那人的頭,讓他後仰成液體會自動滑入喉嚨的角度,接著他的唇便貼上他的,探進唇縫的舌尖微微使力撬開牙關,再徐徐讓藥水流進;經過兩天下來的訓練,他現在的動作已經可以一氣呵成,迅速確實,因此這瓶解藥沒多久就讓他喂完了。
看著原本籠在那人臉上的一層黑氣,似乎因為藥力作用而緩緩退散,風寧-總算是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執起那人仍略嫌冰冷的手,風寧-微微笑道:
「你還真是命大,好在我們家就放了個名醫,否則誰救得了你?也還好你不是女的,不然我可不能這樣救你;當然啦,如果是個美女,那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就在無意義的喃喃自語中,累了整整兩天的風寧-,終於也敵不過身體的疲憊,坐在床沿、背抵著床頭,聽著那人平穩的呼吸聲,漸漸沈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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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熱……好暗……這裡是哪裡?誰來帶我出去?
他彷彿在不見天日的焦熱炎獄裡受著無盡煎熬,體內更像被放了一把無名火,燒得他原本渾厚的真氣潰散,五臟六腑也僅剩一把灰燼……
但每當他的意識沉入較昏迷更深一層的渾沌谷底、險險觸著「死亡」的邊界時,總會有道清泉緩緩流入,澆熄他身周和體內燃著的熊熊黑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柔的氛圍……
他知道有人救他,他想看,無奈再怎麼睜眼,前方永遠是一團黑暗,而睡意也比渴望醒來的意識更強更快地襲來,於是只有陷進深沉的睡眠中,直到下一回的烈焰灼身……
不過這次似乎有點不同?不但黑火退盡,阻在前方的迷霧也漸漸被一道柔和的光線撥開,渙散的意識凝聚,慢慢地,像從深海之底浮上知覺的岸邊,七手八腳地爬上岸,甩去一身濕漉,視線朦朦朧朧的往前探去,終於觸到實體……
眨了眨眼,過了不知道多久,他遲緩的腦子才開始進行思考運作;現在看到的東西應該是「紗帳」,紗帳應該出現在「床」上,所以,我躺在床上……
很好,解決了一個問題,新的問題就會跟著產生:這是誰的床呢?
他很努力地轉動僵直的頸部,試圖要左右張望一下,不過視線剛往左移了一些,答案似乎就出現了——
一張毫無防備的睡顏映入瞳孔,幾綹髮絲垂落在那人飽滿的額前,兩道修眉微微斜飛,卻沒有張揚的跋扈或冷厲的嚴峻感,唇邊淺淺的笑紋更替這張端整的面容添了幾許爽朗;只是不知那雙輕闔的長睫後頭,會蘊藏著怎樣的光采?
在靜靜的凝睇中,一種安心的感覺緩緩升起,完全沒有身處異地、乍見陌生人的不慣……
複雜的問題不適合在此時多想,所以他也不願深究自己的防備心何以會降到零。倒是那個人,這樣睡也太累了吧?萬一扭到脖子怎麼辦?
他想叫醒他,而當知覺移到除了思考以外的部份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居然是被握住的!無奈他現在全身的力量像被抽光一般,動彈不得,想說話也發不出聲音,因此他只有專注於把力氣集中到左手,試圖把它抽出來,好用來搖醒身邊那個可能快扭到脖子的人……
「咦?你醒了?!」
因為覺得右手有騷動而醒來的風寧-,才睜眼就看到那人也是明睜著的雙眸,不禁又驚又喜,但為免嚇到他,他的問話仍不失溫柔:「現在覺得怎麼樣?能說話麼?」
看他很艱難地搖搖頭,風寧-心底一沉,怕他是被毒啞了嗓子,但這也得讓陸松筠來確定才能作準,因此他神色未動,仍舊問道:「那,想喝水麼?」
被這麼一問,他才感到自己原是口乾舌燥,勉強地點了點頭,便見風寧-迅速的倒來一杯水,又將他扶起半靠床頭,很有耐性地捧著杯子,讓他慢慢喝下。
喝完水後,他原本乾澀的喉頭似乎放鬆了些,在風寧-要他稍等一下而離開房間時,他便嘗試著發出單音,雖然聽起來仍顯破碎,但至少,可以問他想問的問題:擁有一雙深邃而溫柔的眼睛的人啊……
「你……叫……什麼……名……字?」
當風寧-和陸松筠一起進到房間時,他只是緩慢而堅定地吐出這幾個字,儘管面容極其蒼白無血色,襯於其上的一雙黑瞳卻意外的炯亮;直視風寧-的眼神澄澈,是曾經撼動他的清亮眼神……
「我是風寧-,這一位……」指指身旁高挑女子,他微笑道:「就是救了你的大夫,陸松筠。那麼你呢?」
我呢?我又是姓甚名誰呢?
略略垂眼,再啟唇,那曾經熟悉的名姓如今連自己都覺著陌生:「我叫……杜……紹……懷……」
「紹懷麼?很好聽的名字啊。」
風寧-一徑地笑著,言語間步伐也隨著陸松筠轉至床前,爾後他的眼光便在專注觀色切脈的陸松筠和杜紹懷之間輪流停佇,而那一絲無意中透露出的不安,卻讓杜紹懷分毫不差地接收了去。
疑惑更甚……那不安的氣息,是擔憂嗎?
為我?
沉吟間,陸松筠已收回搭在他腕上的手指,開朗的口氣任誰聽了精神都會為之一振:
「可以放心了,你體內的毒素已經去掉十之八九,剩下的只要繼續服藥就可以全數排除,而且沒有後遺症——這可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你的外傷頗重,還是要委屈你多躺一陣子,慢慢調養,總會好起來的。」
「可是……」清冷的面容飄過一抹猶疑,這是另一個局嗎?多久以來,他在無數的殺陣佈局下闖出闖進,他不得不疑心。
卻又不願疑心。因為那個人……
風寧-是麼?沒聽見過的名號,沒感受過的溫煦。
是不是可以試著相信?就這麼一次……即便是錯,大不了人命一條,還了便是。本就沒指望逃過這劫的啊……
「病人就別多說話,乖乖休息吧。」
打斷了杜紹懷的思緒、無視於他的錯愕,風寧-伸出雙手便是按著他的肩讓他好好躺下,順手又拉起被子細細替他蓋得密實了,這才展顏道:「你不要想太多,好好養傷,等你氣力恢復了,到時你想知道什麼,我定是有問必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行了大哥,你再聒噪下去要人家怎麼休息?」陸松筠一句話讓風寧-乖乖噤聲,手下卻不停地在藥箱裡取瓶配藥,最後是一杯溢著暖香的藥水遞到風寧-手上:「讓他喝了這個,好好睡上一覺,對恢復很有幫助的。」
「哪,你也聽到大夫的話了,雖然你受了傷,這樣動來動去實在很累,不過藥不喝也不行,你就忍耐一點……」風寧-一邊絮叨著,一邊坐上床沿。
這回他沒讓杜紹懷靠上床頭,而是讓他倚在自己胸前,幾乎是半圈抱著他要他就著自己的手喝藥。
不知是否餘毒作祟,風寧-的聲音他已漸漸聽不真切,半昏沉中更無力思索何以身後的床板會有如此宜人溫度,暖香充塞口鼻之間,原來傷痛緊繃的四肢百骸漸次放鬆,彷彿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