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刀邪魅 第十章
    一道身影出現在襲魅房外。

    來人小心翼翼地張望四周,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四下無人之後,快速地竄進房裡。

    不一會兒的工夫,就見他又快速地從房裡竄出,手裡抄了個黑色的木盒。

    「柏世伯,你怎麼來了?是來找小侄談天嗎?」

    聽到這過於客氣的問候,他身子一僵,連忙將木盒往懷裡一藏,轉身看向出聲的人。

    「魅兒,你回來了。」柏紳伊溫和地笑著,神色自若。「剛才世伯一時興起,想到你這兒來找你聊聊天,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原來如此。」襲魅恍然大悟地點頭。「幸好我回來了,不然真讓世伯撲個空,小侄可就罪過了。」

    「是世伯自個兒不好,沒通知你一聲就跑過來。」柏紳伊一臉慚愧。「對了,你剛才去哪了?」

    襲魅撫了下肚子,靦腆地輕笑搖頭,「都怪小侄嘴饞,剛才多吃了幾口廚房送來的糕點,一時吃得太撐了,肚子受不了,所以鬧肚子疼,剛才就是去方便了會兒。只是我沒想到才一會兒的工夫,差點錯過世伯。」

    相納伊走近他,關心地問:「魅兒,你沒事吧?要不要世伯叫人去找個大夫來替你看看?」

    「不用了。」襲魅臉色有些蒼白,無力地搖頭,「我待會兒回房裡躺下就行了。」

    「你確定?」柏紳伊一臉擔憂,不贊同地搖頭,只是雙眼中卻滿佈不相襯的陰狠冷意。「世伯看你臉色很差,好像情況不太好。」

    「謝謝世伯關心,我……」襲魅突然腳軟,所幸及時伸手扶住牆,才沒跌倒在地。「沒……沒事……」

    「魅兒,你還好吧?」柏紳伊垂下眼,陰沉地笑了。

    「我真的……沒事。」他氣虛地笑著,臉色更蒼白了。「只是鬧肚子疼而已。」

    「小心!」

    柏紳伊出聲警告搖搖欲墜的他;雖叫得急迫,卻絲毫沒有出手的打算。

    一道黑影突然凌空而至,及時勾住襲魅下滑的身子。

    「你沒事吧?」

    「沒事。」襲魅眼底閃過一抹狡黠光芒,整個人大方地賴在他懷裡,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

    冷刀輕蹙眉頭,兩人距離這麼近,他當然看到他眼底閃過的光芒。只是他不是身體不適,怎麼……

    他陷入沉思之中,沒注意到兩人親密的姿態,直到一旁柏紳伊尷尬的乾咳時,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肇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冷刀緊皺眉頭,不懂他為什麼曖昧的擠眉弄眼。「世伯,你眼睛不舒服嗎?」

    柏紳伊長歎一聲,苦口婆心地開口道:「肇嘯,你們兩人的事我也聽說了,只是咱們現在的社會風氣似乎對……呃,還有,你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事若傳出去……不好吧。」青樓那天發生的事他也有所耳聞。

    平心而論,他們兩人外表都是上上之選,一黑一白搭在一塊也非常吸引人,只是這世人眼底還是容不下這種不尋常的關係。

    「世伯?」他實在不懂他在說什麼?

    「世伯知道。」柏紳伊一臉「我能理解」的模樣。「這種事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只是你們多少也該收斂些,給長輩留點面子。」

    「世伯,你到底在說什麼?」

    「好、好,你們年輕人不愛長輩羅峻,那我也不多說了。」誤將冷刀的納悶當作不耐煩,柏紳伊直搖頭,哀聲歎氣地轉身就走。

    「世伯,你請留步。」襲魅突然出聲叫住他。

    冷刀低頭看著他,以為他同樣被柏紳伊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你也不懂?」

    柏紳伊停下腳步回過頭,長歎道:「魅兒,你別多心,世伯活到這把年紀,不會多嘴的。」

    「世伯,你誤會了。」她笑嘻嘻地搖頭道。

    「誤會?」冷刀和柏紳伊異口同聲地問。

    「是啊,小侄叫住世伯不是為了我和肇嘯世兄的事,而是為了另外一件世伯不小心忘記的事。」

    柏紳伊伸手指著自己,「我忘了什麼事?」

    「剛才世伯不小心從我房裡拿走一個黑色金子。」襲魅依舊笑臉迎人。「小侄想世伯可能是一時順手,不小心把東西拿走了。」

    柏紳伊臉色一僵,但立即恢復過來。「我有拿你的東西嗎?」

    「怎麼,世伯沒拿?」襲魅納悶地喃喃自語,和冷刀身高上的差距剛好可以讓他把臉靠在他的肩上。「可是我剛才明明看到世伯把我的盒子塞進胸前。」

    冷刀和他有默契地同時看向柏紳伊胸前略微突起處。

    柏紳伊眼底閃過一道冷殘的殺意,不著痕跡地看了下四周,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魅兒,你確定世伯真的拿了你的東西?」他陰沉地笑了,不再在兩人面前偽裝慈眉善目的好好先生。

    襲魅舒服地枕在冷刀肩上,並不訝異地的轉變。「世伯,你說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冷刀被眼前的情況弄得一頭霧水,奇怪的是突然變了個人的柏紳伊竟讓他有股熟悉感。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襲魅安撫地拍拍他道。

    他像對待小孩的態度令冷刀不滿,用力瞪了他一眼,腦中同時快速地閃了下,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

    拉拉失神的他,襲魅神情認真地直視他的雙眼,「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待會兒可別扯我後腿,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他神色凝重,不再是開玩笑的口吻。

    「好。」冷刀直覺答應。

    「你們小兩口說完了沒?」柏紳伊陰森地笑著。

    他略微拔高的音調讓冷刀全身一震,不禁脫口叫出——「師父!」

    襲魅錯愕地瞪大眼,「你叫他什麼?」

    柏紳伊得意地仰首哈哈大笑,「冷刀,不枉師父扶養你這麼多年,光憑師父的笑聲,你就能認出我來。」

    「你……真的是師父?」

    沒回答他的話,柏紳伊指著襲魅,無情地說:「冷刀,殺了他。」

    冷刀猶疑地回視他,遲遲沒有動手。

    「冷刀!」見他遲疑,柏紳伊怒不可遏地大喝:「你忘了你父母的血海深仇嗎?」

    「我沒忘。」冷刀搖搖頭。「你說過的話我全牢牢記在心頭。」

    「既然如此,你還不趕快動手!」

    冷刀輕推開懷裡的襲魅,目光注視著他,「我剛才說過不會扯你後腿。」

    「所以……」看他的樣子根本不想和自己動手。

    「冷刀!」柏紳伊不敢置信,怒沖沖地大叫,「你這個叛徒!」

    「我不叫冷刀。」冷刀突然惡狠狠地看向他。「你以為我前一陣子突然失蹤是去哪兒了?」

    「那你是去了哪兒?」襲魅好奇的發問。他曾問過許多人,就是沒半個人知道,有人甚至還以為他又像上次一樣一聲不響地跑回師門。

    「蘇州。」

    「你到蘇州做什麼?」

    「找一個人。」

    「找什麼人?」

    「林巧如。」

    柏紳伊愕然地瞪大眼,林巧如不是早已經……

    「林巧如是……」在冷刀不客氣的白眼下,襲魅識相地乖乖閉起嘴。

    「很意外她沒死吧。」冷刀冷笑地看著扶養他十年的人。「她把事情全告訴我,包括當年她詐死時壓根沒懷孕。」

    柏紳伊瞪著他,突然大笑出聲。

    「沒想到我布了這麼久的局,最後竟會因為林巧如而壞了整盤棋。」

    「紳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郯鈞修扶著妻子自暗處走出來,身後跟著郯肇亭和黑品東等三人。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突然出現的三人,讓柏紳伊措手不及,傻眼地愣在當場。

    「是魅兒約我們大家來的。」殷蓮兒含淚的看著他,她不敢相信這麼多年來,一直藏身在背後策劃一切的人竟是他。「大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因為我要報復你!既然我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柏紳伊仰天大笑,恨恨地瞪著他們夫婦倆。

    「你明知道我從小就愛慕你,但你寧可守著郯鈞修那個活死人也不願意退婚。你知道當你一臉幸福地嫁到郯莊時,我的心有多痛。我守著你這麼多年,到最後我得到了什麼?什麼都沒有!」

    「所以你帶走嘯兒,讓我們以為他早在十年前就遇刺身亡,最後再讓他以假嘯兒的身份回到我們身邊,藉機滅了郯莊。」郯鈞修痛心地說。昨晚嘯兒從蘇州回來之後,把所有事都和他們談開了。

    「你說得沒錯,我當初的確是這麼計劃。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著,等著看你知道滅了你們全家的人就是自己兒子時的表情,沒想到……」柏紳伊惋惜地搖頭。

    「你的心機未免太重,一個計劃竟然可以等上二十多年。」郯肇亭不敢置信地搖頭,他真的很難相信他的其面目竟是如此陰狠、毒辣。

    「成功的果實是甜美的,等待只是加深果實的甜美。」柏紳伊得意地說。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麼好顧忌隱瞞。

    「除了一直隱瞞我懂武功,讓你們疏於防範外,其實我一直知道郯鈞仕就是郯芸兒。」他笑著搖頭。「郯鈞修,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嗎?」

    郯鈞修愕然,「你怎麼會知道?」

    「你和郯鈞仕是雙生兄弟都沒郯芸兒和郯鈞仕來得相像,郯鈞仕死亡時間和郯芸兒出現時間又這麼的巧合,你為我會看不出來嗎?只是我千算萬算,竟沒有把林巧如給算進來,更沒想到你會把二十多年前的事告訴冷刀。」

    他本以為郯鈞修為了保護胞姐,絕不會把這事實真相說出來,所以他大膽地讓冷刀以為郯鈞仕和林巧如是自己親生父母。

    「你和郯莊的仇為什麼牽扯到我家?」襲魅突然出聲,原本他只是想向大家拆穿柏紳伊就是當年滅了襲家堡的黑衣人,沒想到竟會牽扯出這一段來。

    「這還不都要怪你爹。」柏紳伊不屑地輕哼一聲。

    「我爹?」

    「你爹一直知道我對蓮兒的心意。她成親那晚,他為了安慰我,陪我喝了整晚的酒,還醉到把你家傳家玉珮的秘密給說漏嘴。說到底,還不是怪他自己蠢。」富可敵國的寶藏誰不愛、誰不想要?

    「你——」

    襲魅低吼一聲,突然快如閃電地朝柏紳伊出招攻去。

    眾人錯愕地看著襲魅迅捷的動作,招招凶狠、毫不留情。

    一直以來,他們只知道他的功夫高深莫測,只是沒想到竟高到這種地步。

    突然,黑品東大叫一聲,顫抖地指著襲魅,「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大家終於稍稍從打鬥中回過神。

    「我知道襲魅的真實身份。」

    眾人沒好氣地睥道:「這我們也知道。」

    「不是,我說的和你們想的不一樣。」黑品東直搖頭。「襲魅就是這幾年在江湖上鼎鼎有名,可是卻一直沒人見過的『邪魅書生』!」

    「你說他是……」郯肇亭錯愕地瞪著他,「莫敵劍客那幫人口中的小師弟——邪魅書生?」

    說起邪魅書生這人,這兩三年來在江湖上可有名了,除了他有幾個了不得的師兄外,最重要的是在莫敵劍客他們誇張的吹捧下,武林有誰不知道他們有位精通他們絕技的小師弟?

    「是啊。我有幸見過莫敵劍客動過手,襲魅的功夫和他一模一樣,更別提……啊,他們打到外面去了!」

    錯估襲魅的實力,柏紳伊狼狽地吃了他一掌,慌亂之中,他飛身往在外逃去。

    襲魅冷笑地追了出去。

    其他人見狀,連忙施展輕功跟了出去。

    一行人直到郯莊後山的萬丈懸崖前才停下來,這一路上柏紳伊前後又中了襲魅數掌,暗器數枚。

    柏紳伊見大勢已去,但仍不死心地要做垂死的掙扎。

    他立身於懸崖前,一手托著黑木盆,嚴重的內傷讓他上氣不接下氣。

    「你……再過來,我……就把……這玉珮丟……丟下一會!」

    「拾人牙慧,了無新意。」襲魅站在他身前,嘲弄地說。「學個七歲小孩的手段,你不覺得可恥?」

    「有……有用……就行。」

    「我勸你最好把那盒子還我。」襲魅表情突然一變,憐憫地看著他。「不然待會兒你可別怪我。」

    「哈哈哈,你作夢!」柏紳伊將黑木盒擁在懷裡,一臉滿足得意。「這富可敵國的寶藏……注定……屬於我。」

    「你確定?」

    「當然……確定。」

    「祝你好運。」襲魅好心地向他恭喜致意。「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兩件事。」

    「哈哈……咳咳!哪……兩件……」柏紳伊笑得太盡力,一口氣險些提不起來。

    「第一,盒裡那枚玉珮是假的,真的在他那兒。」襲魅勾著一直在旁邊默不出聲的冷刀,從他懷裡掏出一枚紫色玉珮。

    冷刀莫名其妙地看著地,這東西什麼時候跑到他身上來了?

    瞪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玉珮,柏紳伊雙眼圓瞪,七手八腳地打開盒蓋。

    「還有,你千萬不要在劇烈運動後,打開那個黑盒,因為……」

    「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柏紳伊發出驚人的哀叫痛呼聲,雙手摀住臉,身子搖搖欲墜,最後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往後摔落懸崖。

    「裡頭的黑蠍子會從暗層裡出來方便,順便咬咬人。」

    襲魅輕聲歎息,狀似遺憾地對著失足摔落懸崖的人喃喃說著。

    郯肇嘯緊蹙著眉,將早已半空的酒罐裡的酒仰頭飲盡。

    一切事情都已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他確定了自己是郯肇嘯,而襲魅也報仇雪恨,手刃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

    事情結束後,襲魅打算明天就離開郯莊。

    襲魅可以開心的離開,而他呢?

    他心中的苦惱又有誰能明白?

    拉過另一個酒罐,他用力地拍開罐口封泥,仰頭又灌下大半罐的酒。

    迷濛的醉眼往敞開的窗戶看去,只看見一輪瑩白的白玉盤高掛在天際。

    該死的!今天竟又是滿月夜,撫著灼熱的左胸,他的心中再度泛起熟悉的痛。

    雖然還弄不清夢裡那名白衣女子的身份,但他知道襲魅就就是那名女子,說不出為什麼,但那感覺就是對了。

    日日對著襲魅那張令人魅惑的臉龐,再夜夜對著夢中嬌俏頑皮的白衣女子,左右印證了他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動,他知道已找到了他的心。

    最恐怖的事是他竟然迷戀上襲魅,甚至可以說是愛上他。

    現不論這感情是否被大家所接受,他連最基本襲魅對他的看法都不知道。

    「唉!」忍不住長歎一聲,郯肇嘯越想越心痛,越想越傷心,只能無奈又痛心地狂啜著酒。

    「我倒不知道你有志當詩仙第二?」熟悉的嘲弄聲音從郯肇嘯身後傳出。

    襲魅蹙著眉,不贊同地看著散落在四周的空酒罐,沒見過有人喝酒是這麼豪飲狂灌的。

    「我說肇嘯世兄,你是口渴還是想醉死?」他拿過他手中的酒罐,晃了晃,「這樣牛飲挺難看的。」

    「要你管!」郯肇嘯握住他的手,憤怒地低吼。

    襲魅白了他一眼,脾氣真壞!「你別一直拉著我,我腳痛,想坐下來。」

    「你快走,別在這裡囉唆。」郯肇嘯不客氣地趕他。他現在心情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他自己也沒把握,若是真出了事,不是他能控制。

    「你真的很不客氣呢。」襲魅見他手拉得緊,便不客氣地在他腿上坐下。「你的待客之道真差,該注意點,你的酒品挺糟的。」

    「我說過不用你管。」都是他身上這淡香昧害的,每回一靠近他,便會聞到他身上的花香味,然後就會開始胡思亂想,最近甚至還到了快作春夢的地步。「你還不走?」

    「口是心非啊。」嘴裡說不歡迎他,手幹什麼緊摟著他?「真的不歡迎我,你把我丟出去啊。」

    「我又打不……嗝……」郯肇嘯打了個酒嗝,才繼續道:「打不過你。」

    「我又沒打過你。」說得好像他常欺負他一樣。

    「還說沒有!」郯肇嘯指著臉上的疤痕,「這個就是你的傑作。」

    生氣地拿起酒杯,郯肇嘯突然失神地喃喃低語:「你說會記得我的,到頭來還不是什麼都忘了?在我身上印花有什麼用?什麼生生世世,全是狗屁!」

    「你在說什麼?什麼印花?」襲魅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我哪有說什麼印花?」郯肇嘯猛地回神,搖頭晃腦地說。他剛才一直在喝酒,什麼時候說話了?

    「我剛才明明聽到你一直在嘀咕什麼印花,什麼忘了的。」他明明聽見郯肇嘯在他耳邊直嘀咕,還說沒有。

    「我沒有。」郯肇嘯伸長手拉過桌上的酒罐。

    「你還想喝?」一隻手壓住了酒罐,讓他拉不動。

    「我叫你別管我!」郯肇嘯惡聲惡氣地朝他低吼。「還有,你快滾!別賴在我身上,快走開!」

    「酒品真差。」襲魅搖搖頭,狀似無奈地輕歎。

    郯肇嘯氣憤地白了他一眼,丟下酒罐,不顧他的抗議,起身走回床上躺下。

    他以手臂蓋住雙眼,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不再理睬他,他覺得無聊就會走了。

    襲魅偏頭看著他的動作,眼底狡黠地閃了下,跟著也在床邊坐下,亮如星子的雙瞳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郯肇嘯努力地想做到忽略他的注意,可是鼻息間卻不斷傳來夢裡熟悉的花香味,讓他動情不已。

    看他臉上不自在的抖動,襲魅挑了下眉,細長的食指故意沿著他的胸口慢慢下滑。

    「你到底在做什麼?」郯肇嘯猛然睜開眼死瞪著他,生氣地抓住他的手。以他現在的情況很容易就酒後亂性,尤其他對襲魅的渴望已經快衝到頂點,隨便簡單的挑弄都會出事。

    襲魅聳聳肩,另一手又伸往他胸前,隔著他單薄的衣服,剛好貼在他胸口的花印上。

    郯肇嘯全身一震,一股熱流自胸口上的花印竄往全身。

    「你……」他壓著他的手,兩人同時撫上他發痛又發燙的胸口;這感覺和月圓時因熾熱所引起的疼痛不同,是喜悅和滿足的。

    「你在摸什麼?」見他神情詭異,瞥了眼他敞開的衣襟,襲魅乾脆把它又拉開了些,仔細地研究這個似曾相識的記號。「你胸前這個記號很特別,是朵花呢,應該是天生的吧?」

    「一個笨蛋印上去的。」看著他低頭端詳那枚花印,郯肇嘯下意識地怨道。總有個模糊的印象他好像不是自願的。

    「誰啊?」襲魅好奇地摸摸那朵花形胎記。「這朵花挺好看的。」

    「好不好看是我的事。」郯肇嘯不客氣地揮開他的手,憤然不平地拉好衣襟。「別亂摸!」

    「做什麼這麼小氣?」襲魅拉開他的手,又撫上他身上的紫色花印。「若我身上也有朵花,我是不會介意讓你摸的。」

    「我叫你別摸!」郯肇嘯又拍開他的手。

    「為什麼不可以摸?」襲魅不從為然地問道。「說不定這花還是我上輩子弄上去的,我覺得它和我挺有緣的。」

    「我管你和它有沒有緣,反正你不准摸就對了。」

    「你真的很吝嗇,這胎記這麼好看,借我摸幾下會這麼樣?」襲魅格開他阻止的手,不理會他的抗議。「我是真的覺得這花印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你讓我多看一下,說不定我等會兒就想起來。」

    「花印在我身上,我就是不喜歡讓人看。」

    「我又不是別人。」襲魅突然暖昧地對他眨眨眼,開心地笑了。「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外頭怎麼傳我們倆的吧?」

    他冷哼一聲,「我管別人怎麼說。」

    襲魅咯咯笑了好久,調侃地拍拍他的臉,「等你知道大家怎麼傳的,你大概就……」

    「你不用說,因為我壓根不想聽。」郯肇嘯抓住他的手,慍怒道:「別這樣拍我,我以前就跟你說過。」這感覺雖然很熟悉,可是他就是不喜歡。

    「摸下花印不行,拍下臉也不行……」襲魅嘲弄他輕哼。「你的禁忌還真多。還有,你什麼時候跟我說過?」

    「就在……在……」郯肇嘯支吾了半天,明明有印象,可是就是想不起來。「反正你別摸就對了。」

    襲魅挑釁地又拍了幾下,「說不清楚還說有。」他一雙手故意挑逗地沿著他身上的花游移。

    「襲、魅!」郯肇嘯緊捉住他的手,咬緊牙關把持住最後的理智。這個笨蛋,他警告過他亂摸會出事。

    「做什麼?」襲魅挑釁地回嘴,另一手依然不聽話的亂摸。

    郯肇嘯急喘著氣,全身的血都沸騰起來。

    他用力吸口氣,抓住襲魅不安分的雙手用力一拉,將他壓在身下。「我警告你別再亂摸,不然後果自理。」

    襲魅無辜地眨眨眼,突然邪邪地笑了,「我這樣摸你,你起反應了,對不對?」

    「該死!不是叫你別摸?」郯肇嘯倒抽口氣,全身又熱又痛,心裡又氣又怒。「你別以為我不敢對你……」

    「對我怎樣?」

    「你這個大笨蛋!你再亂摸下去,我對你也不客氣了。」

    「怎麼個不客氣法?」襲魅魅惑地朝他挑逗一笑,指著他胸前的花印,嬌滴滴地輕嚷道:「人家真的覺得這花是我弄上去的耶,說不定我們倆前世是一對呢,你看我們倆……」

    這柔媚的語調,魅惑人的姿態,在在讓郯肇嘯沉醉其中,著迷不已。

    他只能順著自己的感覺,不再理會理智不斷的阻止,低下頭狠狠摟住這魅惑他的笑容。

    現在的他,只希望能夠留住這不屬於他的幸福……

    「你在想什麼?」

    伴隨這輕快的聲音,一道白色身影快速地撲到花子墨身上,由後擁住他。

    花子墨鬆開緊蹙的眉頭,將她拉到懷裡坐下,雙手包住她的小手,不發一詞的凝視著她。

    「子墨,怎麼了?」白戀凡的笑容漸淡,感覺到他的不安,「發生什麼事了?」

    他搖搖頭,淡淡一笑,「沒什麼。」

    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白戀凡突然輕歎了口氣,「我知道王母娘娘找過你的事。」

    花子墨詫異地看著她,「你……」她怎麼會知道?

    「有個仙子偷偷告訴我的。」白戀凡可愛地吐吐舌,不好意思地承認。

    他點了下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娘娘跟你說了什麼?」

    「她要我離開你。」花子墨遲疑了下,最後還是決定據實以告。以她的聰明才智,就算他不說,她也猜得出來。「你知道的,依照仙界的規矩,我們倆不該、也不能在一塊。」

    她鼓起雙頰,「你後悔了?」

    「沒有。」他怎麼可能覺得後悔,開心都來不及。「我很幸福的,只是我是怕你……」

    「我不會後悔。」她急忙說。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輕聲安撫她,花子墨溫柔地笑著。「我是怕害了你。仙界的規矩不能廢,我們私下交往的事,若是讓玉帝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樣?!」她一向隨心所欲慣了,哪裡會管其他人怎麼想。

    「你會受到傷害。」這才是他真正擔心的。「我要你一直快快樂樂,平平安安。」

    「那你呢?」她微偏著臉,奇怪地問:「若玉帝真的要罰,也不會只罰我一個,那你怎麼辦?」她在仙界的資歷比他久,人脈也比他廣,若他們倆在一塊的事真的被抖出來,最後比較慘的會是他。

    「我沒關係,反正最慘的情況也不過是被貶小凡。」花子墨一臉淡然、不在乎。「左右我是當過人,就算再回到凡間也沒什麼差別。可是你不同,你壓根沒到過人間,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不是你所能習慣。」

    白戀凡皺起臉,不能苟同他的話。

    「你不會被貶下凡,若真的會,我也會跟著你。」她不能想像回到過去那段沒有他的日子;她輕顫了下,光是用想的,她都受不了。

    「人間的生老病死,你受不了的。」他苦口婆心地說。她沒到過凡間,不會懂的。

    「誰說我受不了?」白戀凡牛氣地拍拍他的臉,「我的適應力很強的。」他忘了她是朵水仙花,最大的專長就是「裝蒜」。真的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她只要裝蒜、耍賴不就成了;說起「裝蒜」有誰裝得贏她。

    「跟你講過多少次了,別像拍小孩一樣拍我的臉。」花子墨沒好氣地拉開她的手。「你適應力強是你自己在說的。」

    「我偏要!還有,我適應力『本來』就很強!」

    兩人你來我往,不斷爭執,好像已被判了重刑,隨時會被推下凡問,投股轉世。

    「不行——」白戀凡突然大叫出聲。

    什麼不行?花子墨不解地看著她。

    「若是我們真的一塊下凡去了,你會認得我嗎?」她驕傲地抬起臉,很是得意地說:「我是一定會認得你。」

    「為什麼?」他指的是為什麼她那麼肯定他會不認得她,以及為什麼她一定會認得他。

    「我看了你那麼多年,從你開始修道到名列仙班,就算變了個樣,我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你。」

    「從我修道開始?」

    她用力點頭,「知道我為什麼叫戀凡嗎?娘娘說我塵緣太重,雖然一直生長在仙界,可是心裡老想著紅塵俗世,她說替我起個『戀凡』的名字,希望我以此為戒,不再戀戀凡塵。」

    「可是這和你一直看著我有什麼關聯?」

    「因為我老愛坐在俗世池旁偷看凡間,有一回不小心看到你,起先我不懂你在做什麼,後來才知道你是在修道。」

    她突然趴在他肩上咯咯笑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只是你一開始實在是太好笑了,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那時候我真懷疑你能得道成仙嗎?!」

    花子墨臉色微紅,有些惱羞成怒,「過去的事別再提了。」那時他一心嚮往修道,才會被一個老道上給騙了,還替他做了好幾年免費的跑腿。

    「你知道嗎?」她環著他的頸項,撒嬌地把臉貼靠著他。「只要其他仙子沒注意到,我一定坐在俗世池旁偷看你。」

    她尷尬地吐了吐舌,想起往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後來有幾個仙子發現了,還取笑我,都叫我『睬花郎』。」

    「採花郎?」

    「不是你想像的那個『采』字。」她笑著搖頭。「是理『睬』的睬。她們說我老愛從俗世池裡偷看你,『睬』可以解做是看。所以她們都說我是名副其實的『睬花郎』。」

    花子墨啞然失笑,難怪他剛上仙界時,有好幾位仙子每回看到他總是一臉曖昧,捂嘴笑著離開。

    「每天看著你的呆樣,我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你,只要看到你,我就會很開心,我真的看上癮了喔。」

    聽她柔柔道來當時的心情,花子墨感動得有些說不出話,直到清了清喉嚨,才能開口說道:「所以你才會在南天門等了我三天?」

    「是啊。」本來她時間都算好了,怎麼知道會等不到他。想回俗世地瞭解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是又怕錯過他,所以才會一直坐在那兒等他。

    她突然長聲一歎,神色感傷,「我想我們的事已經傳到玉帝耳裡了。」不然娘娘不會要他離開。「不知道我們還能在一塊多久?」

    「戀凡……」他緊擁住她,先前娘娘要他離開時,他已隱約猜到了。

    白戀凡深吸口氣,突然一把拉開他的衣服。

    「戀凡你……」

    不顧他的錯愕,她俯首往他的胸口用力地咬下去。

    花子墨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只覺胸口一陣酥麻,跟著一陣熱氣由傷口傳開。

    他瞪著她抬起的小臉,「戀凡,你在做什麼?」因為傷心過度了嗎?

    「做記號啊。」她一臉洋洋得意。「我剛才說了,等我們兩個都被貶下凡間後,你一定會忘了我。我現在是未雨綢繆,在你身上下了胎記,要你生生世世都會記得我。」她心裡早做好了被貶下凡的準備。

    他順著她得意的眼光看去,發現自己的左胸上竟然出現了朵約掌心大小的淡紫色水仙花印。

    「很漂亮吧?」白戀凡邀功的說,「我本來想弄成白色的,可是白色的胎記有些噁心,所以我決定還是依照傳統,不要太特立獨行的好。」

    「我是不是也該在你身上做個記號?」由著她替自己拉好衣衫,花子墨有些故意的問。

    「不行。」她大聲地堅決的反對。「一個女孩子身上有胎記怎麼能看?我都說了我一定會記得你。」

    「我不介意你身上有胎記。」

    「你不介意,我介意。」她堅決反對。「反正到時候我若是沒有認出你來,隨便你怎麼處置我,我絕不會多吭一句。」

    見他一直不發一詞,也不肯答應,白戀凡生氣地掐讓他的臉,威脅道:「說好。」

    花子墨白了她一眼,才悻悻然地點頭,跟著報復地緊勒住她。

    白戀凡得意地開懷大笑,不介意他的報復。

    望著她清麗的笑容,他心裡忍不住感傷起來。

    這樣擁住她的日子還能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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