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長髮小心翼翼地端著熬了老半天的什錦排骨肉粥,老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小心跨過腳下的拱門檻,他老臉忍不住又露出笑呵呵的滿足笑容。
太好了,失蹤十年的小少爺總算找回來了,雖然現在身上受了重傷,可是有襲公子在,肇嘯少爺的傷一定沒問題。
一定是過世的老爺在天上保佑郯莊,郯莊才能一直這麼順利,現在就連失蹤已久的小少爺都找回來了。
「小少爺,老奴幫你端午膳來了。」郯長髮站在緊閉的房門前,老臉微側地看向不遠處,站在敞開窗前望著庭院的小主人。
小少爺穩重的氣息簡直和過世的老爺一個樣。
真的是太好了!
想到欣慰處,郯長髮忍不住落下淚來。
看著在窗外探頭探腦的老總管,冷刀冷哼一聲,不打算理會他。
襲魅背著他搬來客房住的事到現在他還氣憤著,也順道把這氣遷怒到開口閉口總在誇讚他的老總管身上。
「小少爺……」郯長髮小小聲地開口。
故意聽而未聞,冷刀依舊不打算理會他。
「小少爺……」
見冷刀故意忽略,郯長髮傷心得有些硬咽,連端著熱粥的手都微抖了起來。
耳邊傳來他的吸鼻聲,再加上磁盤互相敲擊的聲音,冷刀忽然心生不忍,不假思索使轉身將門拉開。
「進來吧。」
不理會他的反應,冷刀轉身走回原先的位置,心裡卻有些懊惱自己的衝動。
郯長髮用力吸吸鼻子,開心地走進房裡。
到房裡後,他連忙將手中肉粥放到桌上,小心地將碗上雕龍漆繪轉正,再將雕鳳的細長湯匙擺妥。
左右瞧了瞧許久,他才滿意地點點頭。
「小少爺,可以用膳了。」
「嗯。」冷刀冷淡地點頭,面無表情地坐下來。「若沒事你可以走了。」
「小少爺不要老奴照顧?」聽到他冷淡的逐客令,郯長髮一陣心酸,不能自己地又胡思亂想了起來。「是不是還在埋怨當年老奴役照顧好小少爺,小少爺才會……」話未說完,他早已淚流滿面。
聽到他哭聲漸大,冷刀咬牙隱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
自從回到郯莊之後,他的火氣一日大過一日。老是被這群人弄得火氣高漲,先是令人憎恨的死書生襲魅,現在又來個囉唆的老總管。
這老總管每回見到他總得哭上好一會兒,尤是是將他從破廟帶回來後,更是變本加厲!他隨便講句話也可以讓他哭上半天。
「你愛待就待。」受不了他的抽噎聲,冷刀用力吸了口氣,重哼道:「再哭就出去!」
郯長髮連忙吸吸鼻子,不敢哭出聲。
「小少爺,這肉粥還合你的胃嗎?」小少爺小時候就愛吃他熬的排骨肉粥。
之前礙於襲公子的要求,不能讓小少爺進食白粥以外的食物,雖然想幫小少爺進補,也只能等了。而這粥是昨晚在襲公子的首肯下連夜熬煮好的。
冷刀心不在焉地點頭,吞下口中的熱粥,神色有些錯愕。
「小少爺,是粥不合口嗎?」見他神色怪異,郯長髮焦急地發問。
「不是。」冷刀搖頭,又舀了一匙熱粥吃下。
「可是……」
「這粥很好吃。」他一臉不自在的說。
「可是小少爺你的神情……」見他一臉言不由衷,老人心中不禁有點失落。「小少爺,若你不愛吃,老奴馬上端走,回頭再讓娘幫你另外準備其他午膳。」
「不用。」他伸手阻止他端走肉粥。「這粥我很喜歡。」
見他還一臉存疑,冷刀破天荒地主動開口解釋,「這肉粥很好吃,我也很喜歡,只是,我覺得對這口味有股熟悉感……」
這粥剛入口,他的心口就發出一陣熱,不知該如何解釋,總之這粥很合他的口味,活像是他打小就愛吃似的。
但他對小時候的事情一點記憶都沒有,師父提過這是因為他在十二歲那年頭部受過重傷,醒了之後什麼都忘記了。
郯長髮開心地笑咧嘴,小少爺還記得。
「這肉粥你打小就愛吃,每天總要纏著老奴替你煮粥,那時連廚娘都抗議老奴搶了她的工作。」
「我小時候?」
「是啊!是啊!」老人點頭如搗蒜。
冷刀輕蹙眉頭,師父說他是遺腹子,是打一出生就讓收養的。
百思不得其解,他決定先將心頭的疑問擱下,這事可以日後再向師父查詢。
不過,這倒是給他機會詢問他爹的事。
「小時候的事我全忘光了。我腦子受過傷,醒了之後什麼都忘了。」
「原來是這樣。」郯長髮恍然大悟,但隨即難過地啊了一聲。「難怪你把我們全忘了。」
「長髮叔公,可以告訴我一些我小時候的事嗎?」
「當然。」
郯長髮連忙將記憶裡所有和他有關的事-一道出。
好半天,他才把所有事說完。
「少爺,你還想知道什麼嗎?只要老奴知道的,一定毫無保留。」
冷刀佯裝沉吟了下,好半晌才說:「郯莊的由來呢?」
「郯莊的由來?這郯莊可是老爺自老太爺那接下後,發揚光大的。老奴打小有幸成為老爺身旁的跟班,幫老爺打理事情。小少爺,你與小大少爺的相貌幾乎和已過世的老爺一個樣。」
「爺爺是個什麼樣的人?」低頭吞下口中已剔除骨頭的排骨,冷刀不動聲色地問。
「老爺可是咱們城裡有名的美男子,不知受到多少姑娘青睞。」郯長髮感歎的搖頭笑著。「老爺可受歡迎了。」
每當他和老爺出門,一路上總有姑娘紅著臉不小心將繡帕或玉珮遺落在老爺身上。就連老爺後來成了親,還是到處受姑娘們的歡迎,不知有多少人爭著進莊,就算只是個小妾也好。
「喔。」冷刀佯裝感興趣,實則是要將話題帶向他盤旋在心中許久的事上。「爺爺就我爹一個孩子?」
郯長髮突然愣了下,神情忽地有些不自在。「不是,除了現在的莊主外,老爺還有個兒子。呃……他和莊主也是雙胞兄弟,現任莊主排行第二。」
「我爹不是長子?」所以他才謀害他的親爹,奪取郯莊當家的位子。
聽他這麼一問,郯長髮神色更加不自在。
「呃……呃……」
「這很難啟齒?」
「不……是啦。」郯長髮一下搔搔頭,一下子又按摩頸後,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他的言不由衷。「少爺他……我說的是現在的莊主,他……呃……應該……呃……我的意思是……」
冷刀看著他,「是什麼?」
「那個……」那事說不得的!
當初他對少爺發過重誓,那件事他會一輩子守口如瓶,絕對不會和任何人提起。
「長髮叔公,若是你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反正……」冷刀突然輕聲歎息,喃喃自語,但音量卻足以讓郯長髮聽得一清二楚。「反正這家裡也沒人真的把我當一回事,我還是早點離開好了。」
郯長髮臉色一僵,神情激動地急道:「小少爺,你誤會了,莊裡有誰敢不把你當一回事,我第一個找他拚命。你平安回家大伙開心都還來不及,怎麼會不歡迎你?你千萬別胡思亂想。」
「是嗎?你別安慰我了。」
「不是的。」郯長髮猛搖頭,「小少爺,如果你真想知道那件事,我可以……」
他一臉不感興趣,「可以怎麼樣?」
才要大聲說出自己可以告訴他一切時,當年承諾少爺的話卻快速閃過郯長髮的腦海,令他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啊……其實,大少爺他……他很早……呃……我的意思是大概是二十多歲就病逝了。」
郯長髮愧疚地看著他,他有不能實話實說的苦衷。就算不是為了他當年所發的毒誓,但為了顧全大局,也為了大家的幸福,他就算是遭到報應也不能說。
見他眼光閃爍,一段話又說得吞吞吐吐,冷刀知道他並沒有說實話。
冷刀心裡涼成一片,其實他並沒有完全相信師父的話——相信自己是郯莊大少爺的遺腹子。在內心深處,他一直希望自己是郯莊當年失蹤的小二少爺。
只是現在,從一向老實忠心的郯長髮口裡聽到的謊言,他不得不相信師父的話,原來郯莊裡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為了爭奪家產,可以弒親叛主的小人。
他一定要為他的父母報仇,為他親生父親奪回郯莊!
「魅兒!」
急驚風般的呼喚聲音由遠至近,在在說明來者的焦急心驚。
襲魅放下手中閱讀刀一半的書本,輕歎了口氣後,轉身走到房門口,準備迎接來人的大禮。
說時遲,那時快,他才剛在房門口站定位置,一拉開門果然如預料的,郯莊少夫人襲黧姑娘以五體投地的姿勢往房內跌了進來。
襲黧驚叫出聲,下意識地摀住雙眼,等著摔到地上。
襲魅早有準備地伸出手臂,剛好接住她往前傾倒的身子,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小心點。」他第一百零一次的交代。明知說了沒用,可是就是忍不住又囉唆一次。
每回在姐姐面前,他都覺得自己像個囉哩囉唆的糟老頭,不是要她小心這兒,就是在她快摔倒時拉她一把。
扶住襲魅的手臂,襲黧的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又糗又急地想站直身子。
沒想到她一個不小心,狼狽地勾到裙擺,身子又往一邊倒去。
襲魅心裡早有預感,早已經擺好姿勢,在她還沒摔出去之前,又一次及時拉住她的手臂。
「小心點。」他真的不想囉唆,可是偏偏事與願違。「我扶你站好,你別亂動,有事等坐下來再說。」
他話說完的同時,襲黧也終於在他的挽扶下,「妥善」地坐下來。
「說吧,什麼事這麼著急?」襲魅倒了杯水給她,示意她先喝口水。
襲黧沒氣質地大灌了口茶,一臉氣急敗壞,死命地瞪著他。
「怎麼了?」老愛胡思亂想,也不想想自己健忘的性子,他懷疑待會兒她會記得自己來這的目的。
「魅兒,我是你姐姐,你要對我尊敬點。」襲黧哼了一聲,小臉上滿是不滿之色。
「我什麼時候對你不尊敬了?」襲魅好笑地斜睨她一眼。
「剛剛。」她一臉氣嘟嘟的嚷著。
「剛剛?」印象中,他對她一向是不尊敬,又不是今天才開始。
「對。」襲黧依舊很不滿。「剛才你一直叫我小心點,口氣好像我是什麼不懂的小孩,我已經嫁人,是成人了,你知不知道?還有,我是你姐姐,不是你妹妹,你別老是對我說教,我才可以對你說教。」而且說的就是「長姐如母」的道理。
「你要對我說教?」她確定?
襲黧很用力地點頭,可是沒一會兒,她又猛搖起頭。
襲魅被她搖得一頭露水。
「我會跟你說教,可是不是現在。」她現在哪有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問魅兒。「知道嗎?」
襲魅捧場地點頭,努力做出一臉受教樣。「知道了」
襲黧這才滿意地點頭。「對了,我有急事要問你。」說著她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都是你這麼囉唆,害我差點忘了正事。」
「既然是急事,你還不快問。」他簡簡單單用一句話又引開她的注意力。
她愣了下,一時之間忘了自己口中的急事是什麼。
看著她傻笑地望著自己,襲魅不由得輕歎一聲,「你忘了,對不對?」他就知道。
「嗯。」襲黧小臉微紅,不好意思地低頭喝茶,掩飾罪狀。
「你的急事是不是跟你小叔郯肇嘯有關的事?」他用膝蓋想也猜得出她在想什麼。
她呆了下,經過他的提醒之後,也跟著想起來。「對,就是這個。」魅兒真聰明,不虧是她襲黧的弟弟。
「魅兒,我小叔怎麼會遇到那麼可怕的事?」到現在她還是不敢相信。
「姐夫呢?」他沒回答她的話,反倒另外提了個問題。「他沒陪你一塊回來?」
「有。我們剛才和爹娘一塊去看小叔,可是小叔不在。後來夫君說他有事要和爹談,所以我就想先過來看你,晚一點和夫君再去看小叔。」
說著說著,襲黧忍不住輕蹩起眉頭,一臉擔憂。「魅兒,小叔受傷的事郯長髮叔公剛才已經告訴我了。小叔怎麼會遇到那麼可怕的事?」夫君說小叔的武功很好的。
「這我不太清楚。」他聳聳肩,很敷衍了事地說。「大概是他得罪什麼人吧。」
「才不是這樣呢。」她不滿地反駁。每回大家都這樣,有什麼事都不告訴她。「我聽說了,他是被自己師父打傷,後來又被師弟砍。」
唉!小叔真的是好可憐喔。
「真不懂為什麼小叔不過是想回家認祖歸宗而已,他師父做什麼那麼生氣,還生氣到要殺他?」
「這也是老總管說的?」
「嗯。」她點頭。「剛才長髮叔公拉著我說了好多小叔的事。他還向我道謝,說要不是剛好你在這兒,小叔傷得那麼重,大概也凶多吉少了。魅兒,夫君說要好好謝謝你呢。」
「不用了。」
「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他們兩人的想法果然是一樣。「大家都是一家人,幹什麼這麼客氣呢?你說我講的對不對?還有啊——」
「還有什麼?」
「魅兒——」她將椅子拉近他,一張小臉突然變得十分認真。「你說我們該怎麼做才好?」
「什麼怎麼做?」他被她沒頭沒腦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就是幫助我小叔啊。」
「幫助他?」要幫他什麼?!宰了郯莊裡所有的人?
「是啊。」襲黧用力點頭。「幫助他心靈重建,重新面對大家啊。畢竟他遭遇到這種慘絕人寰的事。」先是幼年失蹤,後來又差點慘遭自己師父毒手。
「你——」襲魅忍住笑。「很偉大的情操。」
一向沒啥心眼的襲黧自動地將他的話轉譯為對她的讚美,她開心地合不上嘴,猛點頭地附和。
「是啊,我一直想,我是肇嘯的大嫂,當然得替他做些什麼。夫君一直說,他覺得自己很對不起肇嘯,等他回家之後,一定要好好補償他。」
「姐夫對他做了什麼?」不然怎麼會覺得對不起他?
「才不是呢。」她連忙替自己夫君澄清。「夫君說小叔從小就顛沛流離,沒過過幾天好日子,而且還遇到一個病狂的師父,什麼事不好做,竟然要他去做殺手。」
她頓了下,神情有些感傷。「小叔真的很可憐,光看他臉上的疤痕就可以知道他以前的日子有多苦。」
「那你自己呢?」她的一生也沒比郯肇嘯好到哪去,滅門之痛不是三言兩句就可以帶過的。
「我?」襲黧指著自己,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過去也沒比他好到哪去,不是嗎?」原本他早該離去,可是她的少根筋硬是讓他放不下心,離不開這兒。
她迷糊的個性實在不適合擔任郯莊的主母,非但不懂得替自己爭取,可能連怎麼維護自己的權利尊嚴都不懂。
若沒有體貼的夫婿在背後支持她,她就算是吃盡了苦頭受人欺負也不會有懂得抗議的一天。
他一直離不開的原因就是為了這個。他在觀察郯肇亭,觀察他對待姐姐是否能始終如一,總是在她身後支持她,在眾人面前好好保護她。
他哀傷的語調讓襲黧眼眶一紅,激動地抱住他。
「魅兒,對不起。姐姐好自私喔,成了親之後只記得顧著小叔,都忘記你也很可憐,從小也……」
「我說的不是我自己。」襲魅拉開她的身子,望著她的眼神再認真不過。「我過得很好,也沒吃到苦,師父和師兄都很照顧我。我擔心的是你,老是傻呼呼的,被人賣了還說人家好。」
「我才沒有傻呼呼的,一些千金小姐都稱讚我很精明所以才能嫁給夫君。」這是群眾的認同和支持。
聽她這麼說,襲魅差點吐血。別人都欺負到她頭上了,她還當成對方在讚美她。「以後有誰再跟你這麼一說,你就別理會她。」
「可是——」
「還有,」襲魅打斷她的話,神色轉為嚴肅。「姐,你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別太接近郯肇嘯。」
「為什麼?他是我的小叔耶。」襲黧先是因為他難得一見的嚴肅而怔愣住,可是一聽懂他話中的意思,馬上開口反對。「我剛才不是告訴你了,我要幫他心靈重建,重新面對大家。」
「照我的話做就對了,別多問,反正你以後就會知道。」
「我現在就想知道。」襲黧不滿地嘟囔。「我也是郯莊的一分子,而且還是很重要的一個,是少莊主夫人耶,有什麼事我不可以知道。」她怎麼說也是郯莊未來的莊主夫人呢。
「我是為你好,也是為郯莊好。」整座郯莊放眼望去,還有誰比她更像郯莊的活弱點。
不讓她接近郯肇嘯,是因為他不想讓她受到傷害,他在世上只剩下她這麼一個親人。他說什麼也要保護她!
「為什麼為我好、為郯莊好就不可以告訴我嗎?」
「以後……」他話講到一半突然停下來轉頭看向窗外。
「魅兒?」怎麼了?
襲魅仔細地看著窗外許久,卻沒看到什麼,才要放棄時,卻好像看到一道一閃而過的身影。
他望著那抹身影離去的方向,陷入沉思之中,完全忘了在身旁不停吆喝,努力想贏回他注意力的襲黧。
冷刀若有所思地望著襲魅的房間,見到房裡兩人有說有笑,最後襲黧還激動地擁住襲魅時,他的嘴角也跟著浮起一抹陰沉的冷笑。
沒想到他會意外撞見這一幕,更沒想到原來襲魅那個死書生還是有弱點。
本來他今天到這兒來的目的只為了再探探襲魅的虛實,查查他的底究竟有多深。畢竟他實在是太過狡猾奸詐,真要使計對付他,他連半分的把握都沒有。
前些日子才打定主意要將他趕離郯莊,可是一想到要執行,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萬全的準備,甚至還有可能被他反將一軍,壞了師父的大計。
可是今天撞見這一幕後,他登時靈機一動、計上心頭,有了對付襲魅的絕妙好計,相信讓他滾離郯莊的日子已指日可待。
只是這可委屈他的「大嫂」了。
這時人在屋內的襲魅忽然轉過臉,視線竟往冷刀身處的方向望了過來,好像是察覺到他的目光。
所幸冷刀反應極快,在他視線瞥見他身影之前快他一步離去。
只見他腳尖一踮,一道人影跟著飛快離去。
只是他沒想到他速度雖快,但還是讓襲魅察覺到。更沒想到他自認的絕妙好計卻犯了一個嚴重的失誤,而且是一個他一直沒察覺到的重大錯誤。
冷刀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自己院落的涼亭裡,石桌上擺著一組精緻的茶具,身旁一壺水正熱滾滾地冒著煙。
到郯莊後,他迷上了這座雅致的涼亭,身處其中,身旁燒著三壺熱水,輕啜口香茗,靜靜地思考,又或只是單純地享受這份寧靜。
一陣輕促的腳步聲喚回他的注意力,冷刀薄情的雙唇冷淡地抿起,不高興有人來打擾。莊裡向來沒人敢擅闖他的院落,尤其是在他因襲魅的夜宿大發雷霆之後。
但不識相的人比比皆是,有些人就是看不懂別人的怒氣,看不懂別人的臉色,例如他名義上的大嫂。
耳邊傳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更讓他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放眼莊內,除了襲黧外,每個人至少都練過最基本的功夫,就連他名義上的娘親也是。
到了冷刀居住的院落後,襲黧小心翼翼地將身子藏在拱門之後,不時探頭探腦地觀察涼亭裡的人。
將身子背對拱門外的人,冷刀冷淡地不想理會她;諒她也沒那個勇氣在沒有他的准許下擅自闖入。
拱門外的襲黧不停地製造出輕微的聲響,本來一開始只是不小心,可是到了最後,卻是為了引起冷刀的注意。
聽而不聞她所製造出的噪音,冷刀仍舊默然不語,等她獨腳戲演久了,覺得無趣無聊後,自己便會離開。
又從認識襲魅那個死書往之後,他對任何跟「襲」這個字有關的人都起不了任何好感。
「肇嘯……」
獨腳戲唱了半天,襲黧不禁有些氣餒,可是一想到自己身負的重任,登時又精神一振,信心百倍。
耳邊不停傳來的聲響讓冷刀輕皺起眉頭,他真的錯估了襲黧的耐心,也更錯估了自己的耐心。
他陰鬱地拉長臉,起身才要前去驅人,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撞到的那一幕,也跟著想起自己的計策。
他不是一直在找機會誘她上鉤,沒想到襲黧現在竟然自投羅網,自己送上門來。
看著冷刀朝自己走過來,襲黧連忙從拱門後走出來,眉開眼笑地站到他身前。
「肇嘯,你現在有空嗎?」
冷刀臉色一整,帶著淡淡的笑容,友善地開口道:「大嫂,你怎麼會到我這兒來?」
襲黧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輕聲囁嚅道:「呃……肇嘯,大嫂……呃……有點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
她抬頭看了眼亭中還在冒煙的香茗,有些垂涎地問:「我可以到涼亭裡談嗎?」因為今天真的很冷,她剛才又忘了多穿件衣服就衝出來了,涼亭那看起來可比拱門邊溫暖多了。
「可以。」
他領著她走到涼亭裡坐下,並為她倒了杯熱茶。
「大嫂,喝杯茶暖暖身子。」
襲黧接過杯子連忙啜了一口,溫熱的瓷杯很快的溫暖了她冰涼的小手,連帶的也讓她因寒冷而停頓的腦袋又開始正常運作。
「肇嘯……」她不安地看著杯中淡綠色的茶水,不知道怎麼開口。
原本她只是想來安慰他,幫助他走出過去的陰霾。受爹娘照顧這麼多年,還有夫君對她的疼措,這是她唯一可以為他們做的。
只是剛才綠兒不小心漏了口風,她才知道原來肇嘯討厭,甚至是痛恨魅兒。
聽綠兒說這事大家早就已經知道了,是夫君要他們瞞著她,別讓她知道了傷心。
唉!不過這也解釋了魅兒不讓她單獨接近肇嘯的原因,大概是怕他遷怒她這個做姐姐的,而且夫君夾在中間也難做人。
「大嫂,你有什麼話儘管說。」
「肇嘯,你是不是……呢……是不是……」她喝乾杯中的茶水後,將茶杯放到桌上,試著開口為弟弟辯駁。
「我是不是什麼?」他臉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趁襲黧不注意時,把藏在指間的白色藥粉丟入杯裡,入水即化的藥粉隨即消失在茶水中。
「我……」她心不在焉,愣愣地接過他遞過來的茶,又啜了一口。
冷刀藉著整理茶具而低下頭,正巧掩飾住眼中陰沉的冷意。「大嫂,有事你儘管說。」
「肇嘯,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可是我知道我現在要說的話你一定不愛聽。」
冷刀抬起臉,輕佻一眉,「你都還沒說,不是嗎?」
他一口氣灌下手中的茶水,試著壓下心中的緊張不安,因而沒注意到冷刀眸光閃了下。
「肇嘯,我剛剛才知道你……呃,很不喜歡魅兒。」她縮了縮脖子,不安地看著冷刀才一聽到襲魅的名字就拉下臉,可見他真的很不喜歡魅兒。
「我沒必要喜歡他。」若不是動不了他,他早一刀解決他了。
「可是……魅兒他是我的——」
冷刀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大嫂,若你要談的是他,那麼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肇嘯……」
「大嫂,」他突然站起身,一張俊臉拉得老長。「我不想談他。」
她也跟著站起身,不安地絞著手,「你別這樣,你大哥夾在你們兩個中間會很難做人。」
「我知道大哥很感激他救了我。」他冷冷一笑,「可是若給我選擇的機會,我寧可死也不願意讓他救。」
襲黧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怎麼辦?看來肇嘯真的十分痛恨她弟弟,她是沒關係,可是夫君會很難做人。
她難過地垂下臉,身子突然晃了下。
「小心。」冷刀伸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襲黧用力地甩甩頭,從心頭突然湧上的燥熱感讓她頭昏眼花,雙腳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大嫂,你沒事吧?」他狀似關心地問,可嘴角卻噙著一抹冷笑。
「我沒……」襲黧吞了口口水,怎麼她突然覺得這麼口渴?「我……應該……是沒……事……」
她頭又悶又熱,努力想集中精神。卻覺得有股令人難過的熱氣在她血液裡亂竄。
「大嫂?」
「我……」襲黧口乾舌燥地說不出話,隨手從桌拿起一杯冰涼的茶水一飲而盡,身上的燥熱感終於稍稍退了些。
「我大概是因為剛才在外頭站太久了,可能受了點風寒,我想我還是先回房裡躺著。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她努力把話說完。「肇嘯,我們下回再談好了。大嫂身體不太舒服。」
「那大嫂先回房裡休息,我們有機會再談好了。」他一臉熱心的說:「待會我會請襲公子到你房裡看看你。」
「好,謝謝你。」她點點頭,向他道謝完後,就跌跌撞撞地回房了,也沒想到為什麼一向憎恨襲魅憎恨到寧可死的人會自願去找他?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冷刀陰狠地笑了,拿起一旁還在冒煙的水壺,滾熱的開水慢慢地沖淨仍殘留些許茶水的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