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刀邪魅 第三章
    京城  郯莊近年來,郯莊莊主郯鈞修已經漸漸不管事,將郯莊的重責大任全部移交到長子郯肇亭手裡,自己則帶著妻子四處散心,遊山玩水。

    郯莊,在郯肇亭的經營管理下,多元化的發展,飯館、酒樓、客棧、船運、鏢局、米糧商行、布莊等,是以。郯莊不只有京城第一莊的美譽,還博得全國第一莊的美稱。尤其這陣子郯肇亭即將迎娶未婚妻襲黧一事,不知讓多少閨女千金傷心欲絕,也成了大伙津津樂道的話題。

    襲魅一身白色儒裝,手裡握著支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玉笛,站在郯莊門前好半天,非但沒人理會他,反倒是遭到白眼不斷。

    他低頭瞟了眼自己,這一身白衣正巧和喜氣洋洋的郯莊成了反比,也難怪會被人投以白眼。

    襲魅失笑地暗忖是否該換套衣裳再過來?

    就在他轉身欲走時,突然從門口跑出幾名清麗丫頭,七嘴八舌地對他問道:「公子,你有事嗎?」

    襲魅輕佻了下眉,怎麼從他出谷到現在,對他有好臉色的總是姑娘家,男人看到他不是白眼以對,就是冷嘲熱諷。

    怎麼著?他這張臉就這麼沒男人緣?

    現下,他終於明白師兄們勸他先易容再出谷的原因了。

    襲魅朝眾女挑眉一笑,天生的邪氣讓眾女不由得心蕩神馳,不由自主地紅了俏臉。

    「我找人。」他又朝她們頷首微笑,口氣熱絡地說:「不知哪位姐姐願意代我傳話?」

    他熱絡的口吻讓眾女更是嫣紅了臉,全都自告奮勇,願意代為傳話。

    「公子。你想傳話給誰呢?」服侍殷蓮兒的丫頭容兒搶先開口問道。

    襲魅朝她輕輕一笑,「可否請姐姐幫我傳話給郯少爺的未婚妻襲黧小姐。」

    「襲小姐?!」

    眾女登時倒抽了口氣。襲小姐可是大少爺的未婚妻,平時除了上廟燒香祈求外,鮮少踏出莊外一步,而且每回出門,大少爺總是陪伴在一旁。

    襲小姐的生活圈再單純不過,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貌美少年開口找她?

    若是幫這俊美少年傳話,萬一出了事,她們可沒人擔待得起。

    襲魅輕佻了下眉,輕而易舉地看出眾女心中的擔憂。

    「各位姐姐,你們大可放心,我不是來阻止婚禮,我是來送禮的。」

    眾女納悶地看著他,兩手空空,除了支玉笛外,沒見著他帶了什麼啊。

    看出眾人的疑問,襲魅輕輕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個早已褪色瞧不清原先顏色,繡功十分粗糙,卻保存良好的香包。

    「敢問哪位姐姐可以幫我把這香包交給襲小姐?」

    眾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誰也不敢接過來。最後終於有名綠衣丫頭雙頰泛紅,小腳往前跨一步,伸手接過他手中的香包。

    「公子,我是服侍小姐的丫頭發綠兒。」她紅著臉,細聲說:「我這就幫你送去給小姐。」她朝他點了下頭,轉身往在裡跑去。

    不一會兒工夫,只聽一陣細碎的小跑步聲朝他們奔來。

    眾人聞聲,奇怪地轉身望去。

    下一瞬間,大伙不約而同的雙眼圓瞠,連嘴也忘了閉上,只能目不轉睛地瞪著平時大伙眼中的千金閨秀襲黧小姐正不顧形象,小手撩起裙擺,跌跌撞撞地往那位白衣公子奔去。

    跑得急了,襲黧沒留心到地上凸起的石板,只見她狼狽地往地上摔。

    大伙還來不及由她異常的舉動反應過來,等到想出手援救時,為時已晚,只能驚呼出聲,眼睜睜地看著她往地上撲倒。

    襲黧緊閉雙眼,唯一來得及反應的只有拉開嗓門,努力放聲尖叫。

    半晌,沒等到預期的疼痛感,襲黧納悶地睜開眼,一陣輕笑聲從她頭上傳了過來。

    「都快嫁人了,你怎麼還是這樣迷迷糊糊的。」

    熟悉的嘲弄聲讓襲黧紅了眼眶,緩緩抬起臉,緊張又心喜的看向聲音的主人。

    她不敢眨眼,雙眸含淚的望著眼前的白衣少年,腦海裡片刻不敢忘的小男孩臉龐慢慢放大成眼前白衣男子的模樣。

    下一刻,她顧不得正在大街上,突然一把抱住他,大聲痛哭道:「魅兒!」一點大家閨秀的形象都沒有。

    任由她抱著,襲魅眼眶也才由自主地紅起來。

    其實在他被師父救起後,也曾想要出谷尋她,可是又怕身上的紫玉會為郯家和姐姐帶來殺身之禍,是以寧願讓人以為他和紫玉同時消失在這世上。

    「別哭了。」襲魅吸吸鼻子,安撫地輕拍她的肩。

    「魅兒,這些年你是跑到哪去了?我好擔心、好想你!」襲黧壓根聽不見他安慰的話,只是一味地抱著他痛哭失聲。

    「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兒。」襲魅不顧她的抗議,硬是拉開她緊抱著他的手。

    「還不把眼淚擦乾淨,你想讓我被人追殺啊。」拿起她緊握在手中的繡帕,他仔細地替她拭乾淚痕,視而不見襲黧身後那朝他瞪視的惡狠眼光。

    襲黧乖乖地讓他拭淚,感覺好像又回到兩人小時候一般。那時,他總愛抓些奇怪的昆蟲動物嚇她,把她弄哭後又會耐心地哄她別哭。

    「魅兒,你這些年都到哪去了?」襲黧輕咬下唇,一臉委屈地咕噥。「你難道不知道我會擔心嗎?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害我只要一想到你就哭個沒完。」每回只要一想起他落崖那幕,她總是會噩夢連連,病上數日。襲魅輕歎口氣,「我有我的苦衷。」

    「什麼苦衷不能給我說?」襲黧又紅了眼眶,一種被排拒在外的挫敗感讓她有股想落淚的衝動。「我是你姐姐耶!你有事為什麼不跟我商量?」

    襲魅又歎了口氣,不過這回是為她的迷糊而歎氣。

    他們非得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閒話家常嗎?

    還有,她難道不覺得身後有道灼熱目光快把她給盯穿了嗎?

    「我們能不能進莊裡談?」襲魅無奈地說。唉!他站得腳都酸了。

    「進莊裡?」襲黧愣了下,隨即拉起他的手,愧疚的紅了臉,「對不起,我都忘了。我這就帶你進去。」

    襲魅輕歎口氣,對她的遲鈍無可奈何。算了,待會兒就等著看戲好了,某人發飆的情景鐵定有趣。

    襲黧牽著他的手往莊裡走,心思全都在失蹤十年的胞弟身上,壓根就沒注意到有人雙手環胸,雙眼噴火似地瞪著兩人親密交握的手。

    兩人往大門走去,突然一隻黝黑的大手硬生生地扯開她和襲魅交握的手。

    襲黧後知後覺地看向大手的主人,櫻唇錯愕地微張,奇道:「夫君,你怎麼在這兒?」他怎地都沒出聲?

    「夫君?」襲魅納悶地看著兩人,「我以為你們還沒成親?」

    「夫君要我這樣叫他。」

    見襲魅還是一臉納悶,她熱心的補充,「我到郯莊之後才知道我和夫君從小就指腹為婚。」

    「指腹為婚?」

    襲魅輕佻下眉,怎麼這事他從沒聽家里長輩提過?印象中,爹娘老嚷著要替姐姐辦場熱熱鬧鬧的招親大會。

    「是啊。」襲黧單純地輕笑著,壓根聽不出襲魅話裡的訝異。

    「魅兒,你的反應和我當初一樣一樣呢,你一定也沒聽爹娘提過喔。」沒想到一向精明機靈的魅兒也會像她一樣有納悶迷糊的時候。

    看著兩人有說有笑的模樣,郯肇亭不禁怒從中來,向來火爆的脾氣更是難以控制,瀕臨爆發的邊緣。

    「黧兒,他是誰?」他沉下聲,不滿地將襲黧拉入懷裡,抬眼惡狠地瞪向襲魅那張過於俊美的邪氣臉龐。

    「哎呀!」襲黧輕叫一聲,突然想起忘了替他們介紹彼此。

    思及此,她連忙漾出一抹甜美可人的微笑,熱絡地說:「魅兒,他就是你未來的姐夫郯肇亭。夫君,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襲魅,我唯一的弟弟。」真好,待會兒就由夫君向大家解釋魅兒的事,不然她每回說了半天,也只有夫君一人懂得聽。

    「弟弟?!」同樣一句疑問自另外兩人口中同時傳出。

    襲魅不可置信地瞪向她,一臉活似吞了顆大石頭的呆愣樣。

    郯肇亭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最後視線停留在襲魅嬌美可人的小臉上。「你不是說襲魅跌落懸崖,早摔死了?」

    「我只說魅兒跌落懸崖。」襲黧不滿地嘟起嘴。「我從來都沒承認魅兒過世的事,你別烏鴉嘴詛咒他!」她邊說邊不滿地捶打了下他的胸口。

    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弟弟她可寶貝了,誰都不可以欺負他,就算是即將成為她夫婿的人也一樣。

    郯肇亭冷哼一聲,因她的袒護而對襲魅更加不滿。還有,就算是親姐弟也不該摟摟抱抱,更何況是在大街上。

    要不是他打斷他們兩人,這小妮子竟像是沒瞧見他一般,當他的面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是存心要氣死他嗎?

    「襲魅失蹤十年,你怎麼能確定眼前這人就是他?你們失散時,你才九歲,你真的記得住他?」郯肇亭咬牙低聲問道。

    更別提這小丫頭迷糊的心性,怎可能還記得這麼久遠前的事。當年他可是花費了好大的工夫,才讓她認得他。

    「當然!」襲黧不滿地瞪視他。

    臭夫君!平時就老愛說她笨,腦筋打結轉不過來。所謂血濃於水,自己的親弟弟她當然認得出來,她才沒夫君說的那麼迷糊呢。

    「魅兒還帶著我繡給他七歲生日的香包呢。」說著,她從懷裡掏出香包來佐證,證明她的話無誤。

    這香包可是她的第一份作品,為的就是替七歲的魅兒慶生。那時雖是她硬逼魅兒收下,但光看這香包完整無缺的模樣就知道魅兒有多寶貝它了。

    看著未婚妻小心翼翼護在掌心的香包,郯肇亭只覺刺眼得很。

    當下也不顧她的抗議,他伸手硬是把她手中的香包搶了過來,逕自塞到自己懷裡。

    「那是魅兒的!」襲黧不敢置信地叫出聲,「你……」

    襲魅好笑地看著兩人一來一往,忍不住開始同情未來的姐夫,什麼人不好愛,竟愛上個迷糊蛋。

    「沒關係,姐夫若是喜歡,送他也無妨。」他大方地說。

    反正他也覺得那香包醜得緊,當初若非姐姐硬逼他收下,他哪肯要啊。

    「可是……」襲黧一臉愧色地說,「那是你的生日禮物。而且你保護得那麼好,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歡。」

    「真的沒關係。」襲魅安撫地朝她擺擺手,笑道:「那香包是用來睹物思人,我現在都見著你了,有沒有那香包也無妨。」

    「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襲黧輕歎。心裡暗自決定等與郯肇亭獨處時,非得勸他把香包還給魅兒不可。

    襲魅大難未死的消息在郯莊引起一陣風暴。

    大家誤以為早在十年前就喪生的人現下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當然是會好奇得不得了,不住地詢問他死裡逃生的經過。

    襲魅輕吁口氣,到郯莊不到三天的工夫,他見過的人不計其數,什麼奶奶、姑母、姥姥、某叔、某伯的一大堆,大伙全受過他爹娘恩惠,急著找他報恩。

    看到這情況,襲魅忍不住懷疑他父親是否把救人當做終生事業在做?怎麼這一大群人全受過他的點滴之恩。

    不過,這也間接地解釋清楚當初爹娘攜家帶眷逃往江南的原由了。這些人的熱情連他這相處不到三天的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和他們認識大半輩子的父母。

    不僅如此,郯肇亭的結拜兄弟也對他好奇得不得了,活似他頭頂上多生了對角。踏入郯莊不到半天光景,三名自稱是郯肇亭好兄弟的男子跑來對他評頭論足,好奇他怎麼把向來火爆的郯肇亭氣得像頭被人踩了尾巴的發怒狂獅。

    襲魅輕靠在襲黧的躺椅上,側臉看著忙得不可對交的襲黧。

    「你在做什麼?」

    襲黧從一堆針線中抬起頭,雙眼因過度疲憊而顯得有些紅。

    「幫你繡香包啊。」

    「為什麼?」他瞟了眼桌上成堆不堪入目的繡品,暗自歎了一聲。原以為經過這麼些年後,她的女紅該多少有些長進,沒想到……

    唉!姐姐的女紅還真的只能「唉」!

    襲黧拉了張椅子在襲魅一旁坐下,愧疚道:「我跟你姐夫說了好多次,他怎麼就是不肯把你的香包還我,我只好再幫你繡一個。魅兒,你不會怪你姐夫吧?」

    夫君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硬是霸著魅兒的香包不放。本來好不容易快說動他了,誰知當她提及那香包是她學女紅後第一個作品,夫君更是說什麼都不放手了。

    襲魅努力忍住笑意,輕咳了兩聲。「不會。我早說過了,那香包姐夫若喜歡儘管拿去,我不會介意。」

    「唉!你姐夫年紀比你大上許多,可卻沒你那麼懂事。」

    襲魅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哪有人嘴裡邊嘟嚷卻連眼都笑彎了,這種指責實在不具任何說服力。

    「姐姐,我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襲黧納悶地看著他,只要有關她的事,這三天她不全都告訴他,他還要知道什麼?「若不是很重要,你改天再問好不好?我急著想把香包繡好。」要是她能一心二用就好了,既可以練香包又可以和魅兒說話聊天。

    「香包你就先擱著,反正又不急,我也不會跑掉。」最重要的是,他壓根就不想要。

    「那……好吧。」襲黧勉強地點了下頭,「你要問我什麼?」

    襲魅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問:「你為什麼告訴大伙我是你弟弟?」

    「因為你是啊!」襲黧一臉莫名其妙,魅兒問這個幹什麼?「你當然是我弟弟。我們倆都姓襲,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怎麼這幾天大伙都怪怪的?就連夫君也是。一陣無力感襲上身,襲魅無奈地長歎口氣。兩人同姓就是最有力的證據?這證據不會太薄弱了些吧?

    「我是問你為什麼說我是你弟弟,而不是……」他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見襲黧一臉恍然大悟,小手倏地摀住小臉,羞赧地嚷道:「魅兒,連你也知道那件事了!」難怪魅兒會這麼問她。魅兒一定是特地來笑話她的。

    「哪件事?」襲魅一頭霧水地問。

    沒注意到他的反應,襲黧輕歎一聲,「其實這也不能全怪我。那時咱們家……還有爹、娘……」她垂下眼,聲音有些哽咽,忍不住回想起十年前家破人亡的那一幕。「然後,你又在我面前跌下懸崖。郯伯伯把我帶回來之後,我生了一場大病,從前的事有好多都忘了。」

    襲魅握住她發顫的小手,柔聲道:「別想了,都過去了。」

    「我知道,夫君也是一直這麼勸我。」襲黧用力吸吸鼻子,努力擠出一抹笑容。「我要說的是,我清醒之後一直吵著要找你,不顧所有人的勸阻,一直嚷著要找妹妹襲魅。」

    「然後呢?」

    「夫君突然出現抱著我,要我別再胡思亂想。他說要我堅強點,人死不能復生,他會代替爹娘還有你好好照顧我。後來等我病情好些後,郯伯伯才偷偷提醒我,襲魅是弟弟,不是妹妹。」

    襲魅輕佻了下眉,有些好奇地問:「那你怎麼說?」

    「我當然不信,我記得你明明是我妹妹,什麼時候變成弟弟了。可是郯伯伯說,那天掉下懸崖的分明是個小男孩,若我堅持那人是你,那麼你該是我弟弟才對。」

    「你沒有反駁他的話?」這下他更好奇了。

    「我有啊。」襲黧有些羞赧地紅臉。「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啊,那場大病之後,我真的忘了很多事,還有一些事也弄得顛三倒四。最後我才知道原來我病糊塗了,竟把你想像成妹妹。」

    襲魅失笑地看著她,無奈輕歎。「你還真是病糊塗了。」

    「你說什麼?」沒聽清楚他的喃喃自語,襲黧連忙開口詢問。

    襲魅笑著搖頭,「沒什麼。」她都這麼認為了十年,他再多說什麼也沒用,只能說他這個姐姐著實迷糊得厲害。

    陰暗的屋裡,除了一支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的蠟燭外,別無其他光源。

    屋裡凸起的高台上端坐著一名蒙面的黑衣人,而台下也站了十多名蒙面黑衣人。

    這十多名黑衣客身上的氣息一個冷過一個,尤其是站在高台下方的男子,身上更帶著不容忽視的肅殺之氣。

    「人全都到齊了嗎?」台上的黑衣人看向站在最前頭的黑衣男子問道。

    「全都到了。」黑衣男子的聲音比人更冷,猶如寒冰的低冷聲音聽不出半分溫暖的人氣。

    高台上的黑衣人滿意地點了下頭,才切入正題,「後天,我要郯莊的喜事變喪事!」

    「是。」十幾名黑衣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他狹長的雙眼閃過一抹陰森光芒,低頭看著那名冷然男子,「冷刀。」陰冷尖銳的聲音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被稱為冷刀的男子抬頭看向他,等著他的指示。

    「這次的行動由你全權負責,我要你親手摘下所有郯家主子的項上人頭。」黑衣人眼底泛著噬血的無情光芒,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了。

    從郯鈞修手中失去的一切,他現在就要從他手中奪回來,讓他嘗到失去一切的滋味。

    哈哈哈!

    他忍不住想看看郯鈞修的表情,當他知道殺他的人是……

    「你們先下去,這兩天好好養精蓄銳,我等著看你們的表現。」

    語畢,他朝台下的黑衣人揮袖示意離去。

    等到最後一人離開後,他再也忍不住得意,仰頭狂笑,隱約中他已經可以聞到血腥的味了。

    一大早,郯莊一片喜氣洋洋,朱紅的大門外高高懸著兩盞貼有金色雙喜字的大紅燈籠。

    一陣鑼鼓喧天後,身穿新郎服的郯肇亭掩不住得意之色,彎腰將花轎中嬌小的新娘扶了出來,領著她往大廳前進。

    遠遠見著新人朝大廳走來,一旁的總管連忙出聲吆喝家丁、丫頭,趕快再做最後一次檢查。

    拜堂將成,總管的「送入洞房」聲一出,觀禮來賓還來不及說出賀詞,眾人只覺眼前黑影一閃,十餘名黑衣人突然出現在大廳之中,個個手中握有一把光晃晃的刀劍。登時,大廳亂成一團,所有觀禮賓客尖叫聲此起彼落,紛紛仿鳥獸散,直到郯鈞修大喝一聲,才暫時壓下混亂的場面。

    原先掛著一臉滿足傻笑的郯肇亭眼光一閃,動作迅捷地擋在新婚妻子身前,面色冷凝地看向黑衣人。

    「今天是在下的大喜之日,十分歡迎各位來喝杯水酒。」郯肇亭頓了下,嘲弄道:「不過,麻煩各位壯士將手中的刀劍收起,喜慶之日,實在不宜動刀動劍。」

    十餘名黑衣人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始終不發一詞。

    帶頭的黑衣人,手裡持著一把似刀似劍的利刃,雙眼含冰地看向他,「郯肇亭?」

    「正是在下。」郯肇亭神色一如往常地點頭,右手在身後輕輕握住妻子微顫的小手。

    那名黑衣人狀似滿意地輕點下頭,把視線調往郯鈞修,「郯莊莊主郯鈞修?」

    郯鈞修朝他點點頭,不著痕跡地把妻子推往郯莊護衛圈中。

    黑衣人對他的動作只是冷冷一笑,改把眼光移向站在郯肇亭身後的三名俊郎男子。

    「郯彥人、趙司雲、黑品東。」

    三人因他準確無誤的點名愣了下。

    郯彥人最先收起錯愕,沉穩的朝他微微一笑。「看來你們是事先做了調查才來的。」敢在他好友的婚宴上搞亂,說什麼他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擋人姻緣可是會倒楣三輩子。」趙司雲示意另外兩人往前一步,同時護在郯肇亭身邊。「黑衣人兄台,閣下沒聽過這句話嗎?」

    黑衣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再把眼光在大廳中掃視一圈,確定他待會兒動手的對象。

    驀地,他雙眼一瞇,冷冷地看著慵懶地坐在椅上喝茶的白衣少年。

    「你是誰?」雖是意料之外的人物,黑衣男子低冷似冰的聲音卻絲毫聽不出任何訝異的成分。

    他們派出的探子並沒有提過這名白衣儒生。

    聽到他的問話,白衣少年起身朝他挑眉一笑。「看來閣下的調查似乎是沒做齊喔。」

    「你是誰?」沒理會他的挑釁嘲弄,黑衣人依舊一副冷峻無情的模樣。

    「襲魅。」

    「誰?」黑衣人冷聲喝問,顯然對他的答案並不滿意。

    「和你一樣,來觀禮的人。」襲魅聳聳肩,對眼前一觸即發的情勢一點也不在意。黑衣人黑眸似冰地掃了他一眼,冷聲喝道:「滾!」

    「要是我不呢?」似笑非笑地睨了眼他手中的利刃,襲魅依舊是一副慵懶模樣。「我倒不知道來參加喜筵還會把命給送了。」

    黑衣人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直接把眼光轉向今天的新郎倌。

    「有什麼遺言?」黑衣人冷冷地問。

    郯肇亭勉強忍住氣,沉聲道,「今天是在下的大喜之日,兄台開口閉口淨是些不吉利的話,不覺有些過分?」

    「休與他囉唆。」

    此時,站在黑衣人身側的另一名黑衣人突然冷聲開口,口氣中含有明顯的教訓意味。

    帶頭的黑衣人側首冷掃了他一眼,沒理會他。

    「起內哄?」這倒有趣。襲魅輕笑出聲,挑眉看向那兩名黑衣人。

    先前出聲教訓人的黑衣人雙眼一瞇,事前沒有任何徵兆,突然出手攻向襲魅。

    眾人見狀,不由得驚呼一聲。

    距離襲魅最近的郯鈞修連忙出手,及時擋去他凶殘的攻勢。

    「魅兒,你沒事吧?」他擔憂地看問襲魅,示意他躲到郯莊護衛群後。

    魅兒一介白面書生,哪躲得開黑衣人的一劍?

    襲魅朝他搖頭,依舊而帶微笑。「世伯,我沒事。」

    「魅兒,你快過來。」

    終於反應過來的襲黧連忙掀開紅巾,見到襲魅險些遭到攻擊,差點昏了過去。見他脫險後,急忙出聲喚他。

    眼前這一幕,讓她不由自主回想起十年前家破人亡的那一日……

    「我沒事,你別擔心。」襲魅朝她搖頭。不過看親姐嬌容慘白,仍舊緩步走到她身邊,安撫地朝她輕輕一笑。

    「你就當在看戲就行了,你的夫婿可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你放心當你的新娘子就行了。」

    襲黧輕皺柳眉,不安道:「魅兒,你別胡說,現在的情勢很危險呢。」都什麼時候了,魅兒竟然還有心思談笑?

    「怎麼,不相信你的夫君?」襲魅有些故意地說,原先的低語突然大聲了起來。

    「你又胡說。」襲黧氣嘟了臉,以著自認嚴厲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才把注意力轉向早已打成一團的人。

    襲魅輕佻了下眉,不置一詞地站在她身邊。

    像是早先套好一般,大部分的黑衣人集中圍攻郯氏父子、郯肇亭的三位好友,以及郯府護院,另外兩名黑衣人則在夥伴的掩護下,緩緩接近殷蓮兒和今天的新娘子。

    郯肇亭見狀,連忙擺脫帶頭黑衣人的糾纏,急忙飛身上前及時攔阻正想擒住殷蓮兒及襲黧的黑衣人。

    看著情況越來越混亂,襲黧又驚又怕,腦中不斷浮現多年前襲家滅門時的景象。她緊摀住雙唇,深怕她過於害怕不安而驚叫出聲,進而影響郯肇亭。

    她抖著手拉著襲魅的衣袖,踮起腳,在他耳邊顫聲叮嚀道:「魅兒,你快躲到姐姐身後來。」

    襲魅側臉看著她抖得如秋風落葉的小手,不由得於心不忍,知道她腦裡回想起什麼。

    「姐,我不會有事的。」他將襲黧拉到身後,自己挺身站到她與殷蓮兒身前,首當其衝成為黑衣人的目標。

    襲黧倒抽了口氣。急聲道:「魅兒!你在做什麼?還不趕快道姐姐身後躲好!」刀槍無眼,要是傷了魅兒怎麼辦?

    「是啊,魅兒,郯伯母懂些拳腳的,你快到郯伯母身後躲著。」殷蓮兒也跟著附和出聲。襲魅有這心意她是很感動,可是他一介書生,怎麼禁得起這些黑衣人的一拳一掌。襲魅輕佻了下眉,頓時覺得好笑極了,要不是現在情況不准許,再加上若是他失笑出聲可能難逃被痛宰的命運,他真的很想大笑出聲,他真的看來那麼沒用嗎?怎麼一堆人急著保護他?

    現在除了郯夫人和襲黧擋在他身前外,連同來參加婚宴的人,也有不少人挺身護在他身前。

    他無奈的輕歎一聲,看來爹娘以前做人實在是太成功了,要不,現在怎麼會有那麼多人不顧已身安全,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打定主意要護住他?

    這時,正在與郯肇亭纏鬥的帶頭黑衣人乘隙觀了下四周,赫然發現大伙保護的人竟然不是殷蓮兒,也不是今天的新娘子,而是剛才那個白面書生。

    他迅速朝幾名黑衣人以眼神示意。

    幾名原本和郯彥人等三人纏鬥的黑衣人突然從懷裡掏出幾根細如寒毛卻有半尺餘長的銀針,對準被眾人護在中間的襲魅射去。

    眾人驚呼聲不斷,等到有人回過神欲飛身搶救時,卻為時已晚,銀針已經射至襲魅身前……

    襲黧驚叫出聲,不及細想使挺身上前,護在襲魅身前,閉眼咬牙等著銀針刺入的疼痛。

    「黧兒!」

    郯肇亭只覺心神俱裂,慘白著臉,焦急的想要飛身過去救人,卻陷入帶頭黑衣人的苦纏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襲黧陷入危險。

    就在眾人焦急的驚叫聲中,出人意料地,襲黧的身子突然被人往後一拉,而原先飛往她的銀針竟全數吸入一支雪白的玉笛之中。

    連同黑衣人在內,所有人睜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瞪向玉笛的主人——「魅兒……」襲黧猛眨雙眼,難以相信的看著護在她身前的襲魅。「你怎麼會……」

    襲魅朝她一笑,「我不是說過不用擔心我。」

    「你怎麼會……」

    「我怎會武功,是吧?」

    襲黧用力點頭,整個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會不會武功不是重點吧。」襲魅好笑的伸手替她闔上微張的雙唇。「現在該討論的不是我會不會武功的事,而是怎麼解決眼前的情況才是。」

    襲黧連忙用力點頭,雙眼崇拜地看著他。魅兒真……真的是太聰明了,連這麼重要的事都注意到了。

    帶頭的黑衣人一雙冰眸難掩驚訝的看著襲魅,他究竟是誰?竟然單以一支玉笛便破了師門獨傳的寒冰銀針。

    「黑衣兄,你淨看著我做啥?」對上他錯愕的黑瞳,襲魅詭譎地朝他挑眉一笑,還拋了記邪惡得可以的媚眼給他,「你該不會忘了今天到這兒的目的吧?」

    帶頭的黑衣人雙頰漲紅,所幸臉上正圍著黑巾,是以外人無法看到他面紅耳赤的模樣。

    他先冷冷的瞪了襲魅一眼,才轉向一樣因錯愕而停住手的郯肇亭。

    「他是誰?」黑衣人冷冷地又逼問了一次。

    郯肇亭冷笑一聲,不回答他的話。

    既然母親和妻子有襲魅照顧,他就沒有後顧之憂,可以放手對付眼前的黑衣人。只是沒想到他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小舅子竟身懷絕技,武功高深莫測,而他們和他相處那麼多天,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來。

    帶頭黑衣人也沒打算從他那兒得到任何答案,在開口的同時,已經惡狠狠的朝他攻了過去。

    「太卑鄙了!」襲黧氣憤的大叫,看著自己的未婚夫再次陷入苦戰,她緊張的抓住襲魅的手,急聲道:「魅兒,你快去幫你姐夫!那個黑衣人好卑鄙喔,怎麼可以趁說話的時候攻擊人。」

    襲魅拉下她的手,無奈的歎息道:「兵不厭詐,你沒聽說過嗎?」知道她蠢,但沒想到會蠢成這樣。

    「可是也不能這樣!」襲黧不滿的輕嚷。「他至少該先跟你姐夫打聲招呼再動手才對,怎麼可以悶聲不響就動手。」這樣很不君子的呢。

    襲魅無奈的仰天長歎,知道自己多說無用,就算是說干了嘴,她也不會接受「兵不厭詐」這簡單的四個字。

    「你放心,姐夫他們會沒事的。」黑衣人武功雖高,但有他在一旁照顧郯家婦孺,少了後顧之憂,郯家人足以對付黑衣人。

    情況也確如他所說的,少了後顧之憂後,郯家人開始全力對付黑衣人。

    帶頭的黑衣人見情勢超出預料,攻勢更為猛烈,眼前這個白衣書生完全在他們的意料之外,讓情況變得棘手,和之前計劃的完全不同。

    沒了後顧之憂,郯肇亭得以全力發揮,不一會兒工夫,帶頭的黑衣人便和他陷入苦戰。

    先前出聲的另一名黑衣人觀察了下眼前的情勢,在那名白衣書生出手後,情況似乎對他們十分不利。

    他目光掃了下四周,不著痕跡地示意其他黑衣人準備趁混亂離去,無視正和郯肇亭陷入困戰的同伴。

    下一刻,所有黑衣人開始發動猛烈攻勢,並趁著混亂時乘機離去,讓大伙將注意力轉向正與郯肇亭繼斗的帶頭黑衣人身上。

    為了怕傷及來觀禮的來賓,黑品東等三人只得任由黑衣人離去。隨後,他們開始轉攻唯一還在場的黑衣人。

    身處四大高手圍攻之中,帶頭黑衣人起初仍是游刃有餘的還手,但時間一久,再加上其餘黑以人已經先行離開,他開始有些捉襟見肘,漸漸招架不住。

    「唰」的一聲,他蒙在臉上的黑巾讓郯肇亭一把拉下——霎時,全場安靜無聲,只能呆愣愣的盯著他那張和郯肇亭一模一樣的俊臉看。

    若非郯肇亭今天身著新郎倌的紅蟒袍和黑衣人的衣著明顯不同,再加上黑衣人酷若寒冰的冷峻表情及眉頭上一道長有寸餘的傷痕,他和郯肇亭猶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在眾人的錯愕之中,殷蓮兒突然大叫出聲,若非郯鈞修及時阻止,她早已經淚流滿面的撲到黑衣人身上。

    「嘯兒!」她拉著丈夫、神情激動的朝黑衣人叫著。

    趁著大伙有又激動又錯愕的時候,黑衣人見機不可失,舉刀往郯肇亭的胸口劃去——「鏗」的一聲,黑衣人的尖刀在空中與一支玉笛互擊。

    「黑衣兄,你這樣未免太小人了吧?」襲魅突然出手,及時擋住他致命的一擊。

    雖然他與郯肇亭的相似讓他著實呆愣了下,但卻不如其他人錯愕到忘了週遭一切。

    畢竟他才初來乍到,對背後的緣故並不清楚。

    黑衣人冷哼一聲,左手快速的舞動黑色兵刃,如流水般綿延不絕的朝襲魅攻去。

    黑衣人的凶狠讓所有人驚呼出聲,終於從乍見到他真面目的錯愕中恢復過來。

    郯肇亭見他攻勢凌厲,雖然對這個一身邪氣的小舅子有些意見,但一想到待會兒新婚妻子對他的見死不救會有的怨言,即使不想出手,也非得出手不可。

    但只是黑衣人的攻勢連綿不絕,他實在找不到機會出手,只能在一旁伺機而動。

    看著黑衣人一副不殺了他誓不罷休,想和他同歸於盡的狠樣,襲魅輕佻了下眉,突然朝他輕吹了口氣。

    黑衣人愣了下,還來不及反應便覺得一陣香氣撲鼻而來。

    他心下一驚,一陣酸麻的痛感由手臂往全身散去,雙臂漸漸不聽使喚。

    「你……竟然……」黑衣人惡狠狠地瞪著眼前邪笑得意無比的白衣少年。

    襲魅得意的點點頭,也不隱瞞的誠實說:「沒錯。我是下毒了。」他是沒大師兄耐打,不過實力也不算太差,認真和他打起來,他也不見得會輸,只是他實在沒啥耐心和對方再糾纏下去。

    「你……」黑衣人又驚又怒的瞪著他,費盡氣力地想握住手上的黑刀。

    「對,我卑鄙。」襲魅又朝他點頭微笑,只消一眼就知道黑衣人想的是什麼。「是個無恥的小人,竟然使出這麼下三濫的招數。」

    黑衣人猙獰的死瞪著他,若不是現在雙手不聽使喚,恐怕早已衝上前將這個不停賊笑的年輕男子大卸八塊。

    見黑衣人忽紅雙眼,額頭青筋激動的浮現,郯鈞修連忙上前,快速的點了他身上幾處大穴。

    待黑衣人咬牙切齒地昏迷過去後,他轉身交代郯總管將已昏迷的黑衣人帶到後院的廂房並要人嚴加看管。

    等到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底後,大家才恍然回過神,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襲魅好笑的看著和大伙熱烈討論的胞姐,她似乎沒注意到一旁的夫婿已經黑了臉,竟然還不怕死的和人聊著。

    終於,郯肇亭再也按不住性子,又氣又悶的大喝了一聲,在大家錯愕的注視下,惡狠狠的開口——「我、可、以、入、洞、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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