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吃完了早膳,白無垢將碗筷收好,幫易水寒泡了壺茶,正想坐下來之際,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請問白大夫是住在這裡嗎。」
聞言,白無垢趕忙站起身來,匆匆的打開門來到庭院。只見一個白髮蒼蒼、做管家打扮的老翁,一人獨自站在院子裡;對著裡頭直張望,院子外頭停著一輛大馬車。
「老丈,你是……」
「你一定就是白無垢白大夫了。」乍見白無垢,老翁明顯的抖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僵在臉上。
雖然先前就曾聽聞這個白無垢長得怪異非常,但看到本人,還是讓他嚇了一大跳。
「我是白無垢,老丈找我有什麼事嗎。」白無垢笑笑的問,就像沒有發覺老翁的失態。
以前的他,非常介意旁人的眼光,可自從認識了易水寒後,他變得不再介意,反正,只要易水寒不在意就行了,其他人就隨他們高興吧!
「不好意思。」老翁突然咬了起來。「天氣有點冷,我可以進屋子取取暖嗎?年紀大有些不中用了。」
「當然可以,是我疏忽了,老丈請進。」自無垢側過身子,讓老翁進入小屋子裡。
兩人進了屋子,白無垢正想幫老翁倒杯茶,卻在易水寒不悅的目光中縮回手,他只得無奈的說:「老丈,你稍坐一會兒,我去幫你泡壺茶。」
「你忙,不用招呼我。」一聽白無垢要去泡茶,老翁顯得有些開心,他在易水寒身旁坐了下來。「這位公子,請問尊姓大名。」
易水寒垂眉斂目,如同老僧入定,對於老翁的話,沒有絲毫的反應。
「公子家住何方,今年貴庚,家裡有些什麼人?以何營生?可曾娶妻或是定下婚約。」
老翁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大堆,但易水寒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他只顧著替自己倒茶、品茗。
「公子、公子。」見易水寒不回答,老翁不死心的又連叫了數聲,可易水寒還是一樣理都不理。
「該不會是個聾子吧!唉!這樣未免太可惜了。」老翁歎口氣搖搖頭,這麼一個翩翩貴公子,怎麼會有這樣的殘疾呢?那他這一趟不就是白來了?
這時,白無垢將泡好的茶端進來,正想替老翁倒一杯時,老翁竟站了起來。「白大夫,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那你今天來是……」
「沒事、設事。」老翁搖了搖頭,正欲離去。
「老丈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既然你人都來了,怎不說出來聽聽,也許我們可以想個辦法幫你解決。」
「真的沒事。」
「你老人家不用客氣……」
「喂!你有完沒完。」易水寒粗聲粗氣的說:「人家都說沒事了,你還想怎樣?不要那麼多事好嗎?吵死人了!」
老翁一聽易水寒開了口,有些驚訝的脫口而出:「你不是聾子。」
「有人跟你說話嗎?閉嘴!」易水寒心情壞透了,連喝茶的好心情都設了,他轉過身子,不再看看兩人。
「老丈,不好意思,他心情不太好。」
「沒關係、沒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的。」老翁笑笑的搖搖手,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白大夫,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幫忙。」
「老丈,有話請直說無妨。」
「是這樣子的。」老翁才一開口,就滿是炫耀。「我是林員外的管家,我家員外可是地方上的首富,他膝下無子,只有一女,生得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要是能娶到我家小姐啊,那可是三生修來的好福氣。而且,等員外、夫人百年之後,那些財產就全是小姐跟姑爺的了。」老翁邊說還邊看向易水寒,想看看他的反應如何。
「廢話一堆,看來八成是個醜八怪。」易水寒沒好氣的迸出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的心情差透了,他的壞心情全從這個老頭進門後才開始的。
他實在搞不懂白無垢幹嘛那麼熱心,什麼事都全往自己身上攬,他只要好好看著他、伺候他就行了,沒有必要去理別人的事。
「水寒,不要說了。」白無垢小小聲說。他輕輕的推了推易水寒,易水寒卻只是冷哼一聲還翻了個白眼。
「沒關係,公子快人快語,是老朽離題了。」老翁有些不自在的清清喉嚨。「我家小姐最近不知道生了什麼怪病,整個人是茶飯不思、夜不成眠,才沒幾天人就瘦了一圈,我家員外、夫人急得不得了,方圓百里的名醫全都看遍了,可就沒有一個人有辦法治得好我家小姐,後來聽人說,這個山谷有個出世的名醫,醫術超群、仁心仁術,因此才貿昧的上門來,想請白大夫去幫我家小姐診治。」
「好,我跟你去。」白無垢想都不想一口就答應。
「好個屁,誰說你可以去的。」易水寒猛的一拍桌子,桌子應聲碎裂,茶水更是濺得老高。
「水寒,你不要這樣,有沒有燙傷手。」白天垢連忙上前探看易水寒,見他沒有任何損傷後,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還好沒事。」
「誰說沒事。」易水寒露出了陰陰的笑容。「事情還沒完呢!如果你敢答應去的話就有事。」
「水寒,你為什麼生氣。」白無垢不解的問:「我是個大夫,出門去看診是很平常的事啊!」
「那是以前,現在情形不同了。而且你出門的話,誰要煮飯給我吃、誰幫我泡茶、誰幫我梳頭,誰幫我準備洗澡水。」易水寒咄咄逼人的質問白無垢。
這個笨蛋,竟想丟下他!
「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要是你趕不回來呢。」
「無妨,公子可以跟白大夫一起去啊!我家員外最喜歡客人了。」老翁連忙插上一句話。
他正苦無借口可以要易水寒跟他一起去,沒想到機會就找上門來了。
老翁眼巴巴的看著怒火正熾的易水寒,他在心裡不住的祈禱,希望易水寒會跟著去,那麼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水寒,這樣可以嗎。」
「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對不起,我還是要去。」
「你……」易水寒死命的瞪著白無垢,他當真以為也吃定自己了嗎?
「水寒,拜託你好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她如果真的有個萬一,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好吧!」易水寒鐵青著一張臉,勉為其難的應允。因為他才不要有另一個人一輩子在白無垢的心裡,那個位置是他的。
就這樣,白無垢帶著藥箱和易水寒與老翁三人,坐上馬車往林員外家而去。「員外、夫人,老奴幸不辱命帶回了易公子,小姐她有救了。」老翁一下馬車就迫不及待的直往裡沖。
他的一番話,讓易水寒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他來不來跟他們家小姐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他來,他家的小姐就有救了呢?他們以為他是什麼?長白山的千年人參嗎?
「易公子,快快請進。」
易水寒與白無垢才剛下馬車,林員外與林夫人已是眼巴巴的親自來到門口迎接。只是兩人眼裡似乎只有易水寒,壓根兒設有把白無垢放在眼裡。
一看見易水寒,林夫人眼裡的淚都快掉下來了,她口裡喃喃道:「老天保佑,珍兒一定會沒事的。」
「員外、夫人,我可以看看小姐嗎?」白無垢完全沒有發現整件事有何蹊蹺,他的心裡只有病人。
「當然,白大夫快快請進。」林員外臉色不太好的點了點頭,林夫人則是滿臉畏懼之情。
白無垢見狀,將預備好的斗笠給戴上,看不見白無垢的臉,眾人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只有易水寒的臉色難看極了。
在林員外的帶領下,白無垢進到林家小姐的閨房。
「小姐,我幫你把把脈好嗎。」白無垢在林珍兒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珍兒。」林夫人俯下身,在女兒耳邊小小聲的不知說了些什麼。
林珍兒一聽,馬上激動的睜開雙眼。
「娘,他……他人呢。」
「你別急,先讓白大夫幫你把把脈。」林夫人朝女兒使了個眼色,林珍兒會意的伸出手。
白無垢一幫林珍兒把脈後,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奇怪,小姐只是有些虛弱,脈象相當平和,不像有病在身的樣子。」
「是啊!其他的大夫也是這麼說。」林夫人馬上哭哭啼啼的說:「可是你也看得出來,珍兒她虛弱得都下不了床了,白大夫,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一定要救救小女啊!」
「我會盡力的,這樣吧!夫人先照這個方子幫小姐調理、調理,過些日子我會再過來看看情形。」
一聽白無垢要離開,林夫人哭得更大聲了,她抽抽噎噎的說:「白大夫,你們不能暫時住在這裡嗎?我真的很擔心珍兒的病情,我們只有這個女兒,她要是有個萬一,我也不想活了,嗚……」
「夫人,請你不要哭,我留下來就是、留下來就是。」
「那易公子會跟大夫一起留下來嗎?」
雖然不知道林夫人為什麼那麼關心易水寒的去留,白無垢還是點點頭。
「會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珍兒才吃了兩帖藥,就能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的走幾步路了。這天,她一起床,就要婢女準備些甜品,邀白無垢與易水寒到花園裡賞花。
「不去!花看什麼好看的,如果她的身子已經好到能賞花的話,那就表示沒事了。無垢,我們回家去吧!」易水寒拉起白無垢,準備打道回府。
「水寒,你別這樣,這也是小姐的一番好意。」
婢女一臉緊張的說:「是啊!白大夫說的沒錯,請易公子一定要賞這個臉。」
婢女邊說邊微傲顫抖著,萬一易公子要是拒絕的話,她一定會被小姐活活打死的。
「那你就自己去接受她的好意吧!我是敬謝不敏!」
易水寒話才剛說完,婢女竟身子一矮跪了下來,她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易公子,求求你一定要答應,要不然……要不然……」
「姑娘快快請起,我們答應就是。」見婢女哭得那麼可憐,白無垢一口就答應下來。
一聽白無垢應允,婢女馬上站了起來,似乎怕兩人會改變主意,她道聲謝,飛也似的離開。
而易水寒就在白無垢的好言相勸中,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白天垢來到了花園裡。
兩人一來到花園,林珍兒早已坐在涼亭裡。見到兩人到來,薄施胭粉、蛾眉淡掃,穿著一件水綠色裌襖的她,巧笑倩兮的站了起來。
「公子,請坐。」林珍兒飛快的看了易水寒一眼,臉色緋紅的垂下頭,對於白無垢,她則是視若無睹。
「嗯!」易水寒隨意點個頭,拉著白無垢坐了下來。
「林姑娘,你身體好些了嗎?」出於大夫的本性,白無垢關心的問。
「好多了。」林珍兒隨口應聲後,轉向易水寒。「公子,昨晚睡得可好?公子。」
林珍兒連喚了好幾聲,易水寒卻是毫無反應,白無垢只得對著易水寒使了個眼色。
「不好!」好半晌,易水寒才怪聲怪氣的回應。
「那吃得可習慣。」聞言,林珍兒的臉色微微一變,她柔聲又問了其他問題。
「菜很難吃!茶很難喝!人很難看!我很難過!」易水寒乾脆一次把答案全說出來,省得她在那裡問東問西的,煩死人了。
易水寒毫不客氣的言詞,讓林珍兒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她咬住下唇,心忖:一定要爹跟娘好好修理這些下人。
這時,家丁匆匆的走來。「白大夫,我家員外有請。」
「好,我知道了。」白無垢點點頭,轉向易水寒:「水寒,你陪林姑娘坐一下,我去去就來。」
「這裡有什麼好坐的,茶又難喝得要死。」易水寒一臉嫌惡的看了那杯他連喝都不想喝的茶一眼。「我跟你一起去吧!」
一見易水寒似乎要離去,林珍兒急忙站了起來。
「公子……啊!」林珍兒才剛站起來,人就顛了一下。
易水寒見狀,下意識的就想閃開.可繼而一想他一閃,白無垢一定會上前扶住林珍兒。他才不想讓除了他以外的人碰到白無垢。這個傢伙從頭到腳、從上到下,都是他易水寒一個人的!
「多謝公子。」林珍兒滿臉嬌羞的道了聲謝,依然柔柔的偎在易水寒懷裡。易水寒想推開她,她卻是死命的巴在他身上。
「你……」推不開林珍兒的易水寒,一張臉難看極了。
要不是白無垢在場,他早就一掌打得林珍兒飛出去,哪容得了她像只八爪章魚似的攀在自己上。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這麼做的話,白無垢一定會怪他,所以他只好拚命忍耐。
「你陪林姑娘聊聊天,我去看看林員外有什麼事。」白無垢舉步跟著家丁往大廳的方向走去。
「無垢……」
「公子,我的頭好疼,你扶我回房去好嗎?」林珍兒蹙起秀氣的柳葉眉,她用纖纖玉手主動的挽住了易水寒的臂膀。
白無垢一走,易水寒再也沒有任何顧忌。他毫不憐香惜玉,立刻一把甩開林珍兒的手。
「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你娘沒有教你嗎?」易水寒刻意的將音調拉長,露出一臉鄙夷的笑容後拂袖而去。留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林珍兒。「白大夫,這是我家小姐要我送來的銀耳燉蓮子。」
「白大夫,這是我家小姐親手為你縫製的棉袍。你穿穿看合不合身。」
「白大夫,這是我家小姐親自為你納的鞋,你看合不合腳。」
大清早,林珍兒就囑咐婢女送來一大堆東西,讓白無垢是受寵若驚,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請替我謝謝小姐,這些我不能收。」白無垢將滿桌的東西全推了回去。
「為什麼不能收。」林珍兒的貼身丫鬟小翠不明就裡的問:「這可是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別人想收都不見得有呢!」
「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一個大夫該做的,這些禮物我真的不能收。」
「大夫,你真的要拒絕我家小姐的好意嗎?唉!她一個女孩子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你這麼做,不是要讓我家小姐傷心嗎?她的病才剛好一些呢!」小翠邊說邊用力的搖頭。「萬一我家小姐又因為這樣而病情加重,那該怎麼辦?我想大夫也不樂見事情演變成這樣子吧!」
「可是……」
「別什麼可是不可是的了,你就收下吧,我該走了,今天還有好多事要忙呢!」小翠話一說完,人就匆匆的離去,白天垢只得看著一桌子的東西發愣。
「咦!怎麼有這麼多東西?哪來的。」易水寒一進門就看見滿桌子的東西,他隨口問道。
「是林姑娘要人送來的。」
「林珍兒?她送這些給你做什麼。」易水寒正在倒茶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中,他口氣不甚和悅的在桌旁坐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其實白無垢自己也覺得納悶,那個林家千金之前明明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怎麼今天會變了個樣。
「該不會是她看上你了吧!」易水寒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
「這怎麼可能。」白無垢失笑著搖搖頭,他連想都不敢想。「我有自知之明的。」
「你那哪叫自知之明,你只是沒有自信罷了,如果她真的看上了你,你打算怎麼辦。」
「不可能啦!」
「我是說如果。」
「不可能,水寒,你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介意這件事。」突然,之前兩人抱在一起的畫面,從白無垢的腦海裡閃過。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簡直就像是一對金童玉女,像是從畫裡走出來似的完美極了。白無垢的心猛然一驚,莫非……莫非……易水寒喜歡上林家小姐了?
「我就是很介意這件事,不行嗎。」他當然介意,他為什麼不介意?那個林珍兒壓根兒就配不上白無垢,更何況,他不認為她會懂得白無垢的好。
「當然行。」聞言,白無垢虛弱的笑笑,心裡不知為什麼一陣的酸痛。
「那你就老實告訴我,要是林珍兒看上你,你會不會娶她。」
「我不會的,你放心吧!」
「真的。」
「真的!」
鬆了一口氣的易水寒,放心的拍拍自己的胸膛,迭聲直道:「那就好、那就好。」
相對於易水寒的開懷,白無垢卻是整顆心全揪在一起,疼得讓他幾乎難以自持。無力逃脫的他,只能讓黑暗將他吞蝕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