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了。因為我覺得再在那裡多呆一分鐘,我就會瘋掉。雅浩送我回家,在家門口他忽然停車對我說,「不如……其實現在還很早,還可以到處去逛逛。」
我轉頭看著他,他竟又難為情地低下頭。我笑笑說,「我很累了。呃……麻煩你一下可以麼?呆會幫我把之樂引開,我不想他看到我這個樣子。」
我指的是我通紅的面額。雅浩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我知道他怕我在他引開之樂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跑了。但有什麼好擔心呢?在剛才那種情況我都能屹立不倒,現在我也會誓不低頭。
在雅浩的幫助下,我成功地避開之樂進了自己的房間。我來不及脫衣服就衝到洗手間開大花灑讓冷水當頭淋下。水很冷,也很刺眼。我很想哭,但不知為何疼痛的眼睛在水的刺激下,竟流不出一滴眼淚。多可笑,剛才賓客如雲,我不斷警告自己不要丟臉卻還是淚流滿面,現在四下無人,我卻悲哀地發現我想哭又哭不出來。
水很冷,我也很冷。我窩縮在一角,企圖讓自己的身心都溫暖一些,但無效。我什麼時候不曾這麼冰冷過了?我回想,卻想起了我母親。那個有著一雙漂亮,溫柔,堅強眼睛的女人,我一生中最愛的女人。
她教我堅強地面對任何事,教我勇敢去愛一個人。我忽然難過起來,痛苦堆積在心口,我忍不住細聲問,「媽媽,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人愛過我?」
到底有沒有?
「哥。」
之樂的聲音突然在洗手間門外響起,我嚇了一跳。我馬上調整好自己的聲音和思緒,深呼吸一口氣說,「之樂?怎麼?」
「洗澡嗎?」
「對啊,呃……我剛進來,還要洗很久。有什麼事你現在說吧,或者明天說好不好?」
門外沒了聲音。
「之樂?」我試探地叫著。
「我還在。」
「哦。有事嗎?」
門外又安靜了一陣,「哥。你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在哪裡嗎?」
我楞了一下,然後笑,「平安醫院婦產科第3產房。85年10月28日晚上十二點。那時候爸爸不在,叔叔又不方便跟媽媽進產房,還是我陪媽媽進去的呢。所以我也是第一個抱你的人。」
「那你會永遠記住那一夜嗎?」
「當然。我第一眼看你的時候,就知道之樂以後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是個哥哥會為之驕傲的人。」
「哥也是一個值得之樂驕傲的人。」
「嗯。」我點點頭。
「哥。那我回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我又點點頭。
門外響起腳步聲,然後是沙沙的書寫聲,然後洗手間的門啪的輕輕響了一下,最後就是大門的關門聲。
我鬆了一口氣,隨即發現之前悶在心口的痛楚退散了。我輕輕一笑,真是什麼事也瞞不過他。之樂永遠會在我低落的時候出現在我身旁。
我的心一暖,把冷水調成熱水,好好的洗了個澡。
我用毛巾圍著下身,然後再扯過一條毛巾邊擦拭著頭髮邊從洗手間走出來。
突然,晃動的門上揚起的一張紙條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定定的一看,然後呆了。
暖流如溫泉般地自我心湧出。詫異,感動,驚喜,把我重重包圍,我如浴春光,一下子什麼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很開心,我很想笑,然而我一扯嘴角,淚卻率先淌下來。我急忙地去擦拭。我很奇怪,為什麼我越笑淚就越流的凶。最後我迫不得已用毛巾捂著嘴巴,但眼睛還是死死地盯著門上的那張紙條。
一直。一直。
一直盯著它,直到我將上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符號刻進腦海。
風又起,它又開始飛揚。
如果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人愛過魯之信,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就是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存在過魯之樂。
一直。過去。將來。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