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睡夢中清醒時,已是午後。
才睜眼,就見他頭戴著耳機麥克風,坐在窗戶邊敲打電腦,一邊輕聲說話。
她睡眼惺忪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醒悟到他正在工作,雖然在台灣時有見過他打電腦,但次數卻很少,她本來還以為像他這種富家少爺就算真的有個工作、有個職稱也只是掛名而已,但聽他現在交代的那些事情,顯然並非如此。
平常看他總是嘻皮笑臉的,像個長不大的男孩,難得看到他如此沉穩的模樣。
懶洋洋的打了個小呵欠,她蜷縮在床上,安靜的瞧著眼前的男人。
說真的,他那樣坐在窗邊,活像是雜誌裡的廣告。
這男人真是漂亮得不像話,她知道他見過許多世界級的模特兒及女明星,很難想像他竟會對她感興趣,但他似乎的確是喜歡她……
可能是新鮮吧?他大概一輩子沒和她這種小老百姓相處過。
寧寧一扯嘴角,自嘲的笑著。
反正她又沒打算嫁他,兩個人在一起,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照他昨晚的表現看來,至少她不覺得自己吃虧了。
粉臉微微泛紅,她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觀察起這房間。
夜裡沒注意看,現在一瞧,她才發現他房裡全是同一系列的白色古典傢俱,從桌椅、書櫃、窗簾、床,一片純白。
屋頂上的玻璃已經合了起來,上層的屋頂也已關上,遮住了陽光,難怪她不覺得刺眼。房間的左方有著玻璃櫃,裡頭放著七八支望遠鏡,在地上那台最大的望遠鏡被移回牆角。玻璃櫃旁有扇沒合上的拉門,門裡隱約可以看見裡頭半開放式的壁櫥掛著一排男裝。
突然間,她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瞇眼一看,才發現男裝旁似乎掛著很眼熟的女裝,她的。
她猛地坐起身,抓著絲被遮住前胸,側身往那門裡探看,果然見到自己應該還在飯店行李箱中的衣物全被掛了上去,她甚至瞄到自己另外一雙鞋。
「醒了?」眼角瞥見動靜,霍克抬起頭,見她坐在床邊,停下手邊工作,掛了電話,摘下耳機麥克風,走到床邊坐下,微笑輕撫她的臉,「餓不餓?要不要我叫人弄些吃的上來?」
「我的東西為什麼在這?」她紅了臉,瞧著他俊美的臉,奇怪自己在害羞什麼,該做的都做了,可他一靠近,卻還是讓她心跳加快。
「我讓人拿了過來。」他輕扯嘴角,解釋道:「老頭子今早上心臟病發,白雲及時救了他,借了你的衣服跟去醫院,她要我轉告你浴巾是不錯的代替品,不過我怕一個早上讓查德看見兩個穿著浴巾的美女在屋子裡轉,會讓他老人家刺激太大,所以才要人把你們的行李送來。」
「你幫我們退了房?」她輕蹙眉頭。
「對。」他笑著道:「照現在這情況看來,你們住這裡比較方便。」
寧寧瞧著他無辜的笑臉,本來有些氣他的自作主張,但他說得沒錯,看這情況,白雲的確是會到這裡來住,加上她自己現在又和這傢伙在一起,白雲的事情顯然還沒處理完,暫時住在這裡顯然比較實際。
「多少錢?我補給你。」她邊說邊抓著絲被爬下床要去拿錢包。
霍克長臂一伸,一把將她撈了回來,語音帶笑的道:「不用。」
「為什麼?」她嚇了一跳,身上的絲被差點掉了,兩手忙緊緊抓著。
「因為那家飯店是我的。」他笑著輕咬了她柔嫩的裸肩一口。
她呆了一下,轉頭瞪著他看了三秒吧,然後才反應過來,一臉狐疑的問:「你是STAR的老闆?那個在全球有一百零七間連鎖飯店的老闆?」
「一百零八。」他挑眉更正,「年初時在蘇格蘭新開了一家。」
「你開玩笑?」她一臉不信。
「不是。」他抵著她的額頭,笑著說。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瞪著他,最後她從嘴裡擠出了一句話:「你飯店的早餐難吃斃了。」
「我知道。」他苦笑,親了她的紅唇一下。「你說過了,我也吃了,我會叫他們改進的。」
他一親她,害她臉又紅了,忍不住開口損他,掩飾羞窘。「那麼難吃的早餐怎麼還有辦法開那麼多家?」
「因為床好睡?」他挑眉,臉上笑容曖昧。
寧寧面紅耳赤的瞪他一眼。
「你不同意?早餐我是吃了,床倒是沒睡過。」他舔吻著她的耳垂,笑著提議道:「也許我們該找一天親自去試試。」
「我睡過了。」她用手肘往後一頂,趁他鬆手時掙脫他的懷抱,抓著絲被跑進他的更衣室,拉上門前滿臉通紅的回頭哼聲道:「要試你自己去試!」
看著拉上的門,霍克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真喜歡看她害羞的樣子,連肩膀、胸前和她沒遮好的裸背都會泛紅,看起來真可愛,和她平常冷漠的表情簡直就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換好了衣服,才走出更衣室,她就看見霍克站在門邊等著。
「餓了吧?」他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帶她到另一間和他臥室相連的起居室,那兒的擺設和他臥室是同一套的白色傢俱,白色的沙發、白色的鍾、白色的椅子,桌腳有雕花的古董桌也是白色的,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美食。
「你餵豬啊。」她好笑的看著滿滿一桌的食物。
「我很餓啊。」他替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你剛沒吃嗎?」她有些訝異的看著走到她對面坐下的他,這傢伙不是早起床了。
「在忙。」他牽扯嘴角,吃起沙拉。「上次休息了一個多月,積了一些工作,這次如果不是老頭子生日,我人還在拉斯維加斯。」
提到他父親,倒讓寧寧想起他剛說老巴特今早心臟病——
奇怪,那這傢伙怎麼還在這?
寧寧一瞪眼,停下刀叉,看著眼前的男人,開口道:「霍克?」
「嗯?」他抬眼,衝著她笑。
「你剛不是說你父親心臟病發?」
他停了一秒,才應了一聲:「嗯。」
她看著他,無法不注意到他臉上笑容仍在,眼底笑意卻消失無蹤。
不要多管閒事、不要多管閒事、歐陽寧寧不要多管閒事——
那些不要多管閒事的警告又在腦海裡聲聲作響,她低頭重新吃起沙拉,可這回卻無法忽視心中那股衝動,明知道這樣做很不智,她還是再度停下進食的動作,抬起頭來,看著他開口:「你不去看你父親行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吃著沙拉。
她忍了半晌,才又開口:「霍克?」
他一僵,然後才道:「亞歷士在那,有情況他會打電話回來。」
「可是你不打算去看他?」
「對。」
「為什麼?」
「我不認為他會想要有人去探病。」他唇角微揚,語音卻有著壓抑的緊繃。
她看著他握著刀叉的指節泛白,卻還是無法遏止問話出口:「怎麼說?」
「記不記得我的車禍?」他抬起頭來,一派輕鬆優閒地看著她,自嘲的笑著,「我在醫住了半年,他一次都沒來看過,從一開始到最後,一次都沒有。老頭子認為巴特家的人是鐵打的,跌倒了就要自己站起來,就算我去了,他也不會高興。」
他臉上掛著微笑,語調輕鬆,藍眸卻一片冰冷。
她震懾的看著他,啞口無言,只覺得像是被人當胸戳了一刀。
好痛。
走開!別管閒事!別救我!你們不知道嗎?我是多餘的!沒有人要我!他根本不要我!老頭子不會感激你們的!滾啊——
眼前一片模糊,恍惚中,彷彿看見一位金髮藍眼的少年躺在病床上憤恨的掙扎、嘶吼……
他的惡夢。
早就知道不該追問,她卻硬要問,結果他說出來的,卻讓她明白到另一件事。
「車禍……不是意外……對不對?」她看著他,臉色發白的低喃著,「你……」
他臉一白,笑容僵在臉上,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得到結論,只能開口道:「那次是意外。」
「那次?」她失聲開口:「還有其他次?!」
霍克一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本以為他會否認,他卻沉默。寧寧輕抽口氣,他沉默是什麼意思?那次是意外,其他不是?
刀叉跌落餐桌,她無法置信的瞪著他,「你到底在想什麼?」
「嘿,只是青少年的反抗期,事情沒你想像那麼嚴重,我已經釋懷了。」他回過神來,再度牽扯嘴角,隔桌握住她的手,表情又回復一派的輕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她不信。
他要是好好的,怎麼還會作惡夢?他要是釋懷了,又怎麼會不願意去醫院看他父親?
第一次,覺得他的笑,好假。
「那真的是意外,你想太多了。」霍克叉了一粒小番茄,傾身湊到她嘴邊,調侃道:「吃吧,再不吃你就要瘦成皮包骨了。」
她還是只能無言以對。
心好痛、手在抖,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太過在乎這個男人。
說實在話,這根本不干她的事,她根本不該在乎這個,她根本不該管人家的閒事,她只是個過客,不該涉入太多。
這樣做,很危險,會讓她越來越在乎他的。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暈眩想吐,她幾乎是有些驚慌的想抽回手,但看著他虛假的笑容,她還是張嘴吃掉番茄,重新拿起刀叉進食。
只是個短暫的戀情,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噴泉、泳池、網球場,車庫、溫室、健身房。
巴特豪宅怎麼看,都像是電影裡的場景。
除了最前面這棟主要的白色建築,後面還有三棟屋子,和前面這棟大宅成「山」字排列,房子輿房子間,有玫瑰拱廊連結,除了大門前的噴泉,這些中庭裡也有噴泉,泉水旁有著白色的希臘美女雕像,或站或跪或躺臥著,手裡捧著的花瓶流出潺潺清水。
屋子的前方是花園,屋子的後方是溫室花房,周圍是修整好的草皮,然後是森林,跟著才是那遠處低矮的山和在相反方向的藍色大海。
他們甚至有獨棟的傭人房,在整個建築群的左手邊。
查德是管家,普歐是大廚,另外還有一個園丁,一個司機,門口的幾個警衛以及十個左右訓練良好的男女傭人。
巴特家的傭人訓練良好,他們多數的時間都很安靜、動作迅速,有時候她總覺得他們像機械人一樣,用相當有效率的方式整理房間、送上餐點。
這些人全都在查德的指揮下行動。
查德是個謹言慎行的老總管,做事總是一板一眼,不過他從來沒對她特異的行為舉止說過什麼,包括發現她拿著素描本坐在大廳樓梯上,仰頭素描牆邊石柱上頭的天使雕像。
大廚普歐總是笑咪咪的,一頭花白的頭髮,和紅潤的臉頰,頗像和藹可親的鄰家老爺爺,他煮的食物美味可口,幾天下來,她甚至開始吃起他煮的美式早餐,她知道寇子為此感激不已,因為她不再在一大清早跑去打擾他們的床上運動。
奇怪的是,普歐是廚子,查德是管家,兩位老人家的身材卻完全不符其職業形象,普歐瘦得像竹竿,查德卻圓得像茶壺,一定有很多人常把他們兩人的職稱搞錯。
白雲和寇天昂去醫院當老巴特的看護,霍克一天裡有十個小時在處理公事,她因為無聊,總是帶著他的望遠鏡在屋子四處亂逛或找地方素描,可今天她才在大門口的樹蔭下坐好,畫沒多久,眼角就察覺有東西在探頭探腦。她微側著頭,看見兩個男孩蹲坐在草地上,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用一模一樣的黑眸,好奇的盯著她看。
「你是誰?」左邊那個用英文開口問。
「歐陽寧寧。」她說,想起霍克提過他三哥亞歷士有一對雙胞胎兒子。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右邊那個則對她手上的東西有興趣。
「炭筆」
因為這宅第太大,她又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所以幾乎沒見過霍克的其他兄弟,沒想到會先見到這兩個小的。
「你在做什麼?」左邊的伸長了脖子,右邊的也是。
「畫房子。」見他們倆一臉好奇,她將素描本轉給他們看。
「哇——」兩個男孩一見到紙上的噴泉和大宅,便同時向前傾,跪坐在草地上,一同發出讚歎聲。
唉,她就是對漂亮的臉孔沒轍。
看著他們天真可愛的小臉,她唇角微揚,「要不要試試看?」
男孩們瞪大了眼,似乎一時間無法決定。
她翻頁撕下兩張圖畫紙,打開放在一旁的盒子找出兩支炭筆遞給他們,「喏。」
左邊的男孩興奮的欲接下,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收手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的兄弟。
右邊的男孩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我不會。」
「隨便畫什麼都可以的。」地微微一笑,然後將素描本放在地上,翻到空白頁,拿著炭筆在上頭畫了一個圓形,下面再畫了五根線,組合成人的軀幹和手腳,再補上閃閃發亮的簡單大眼和鼻子,然後在他旁邊又畫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他們手牽手在一起,然後又補上一個較大的人,有著長長的頭髮。
「這是我。」她指著有頭髮的,然後再指著那兩個手牽手的,笑看著他們說:「這是誰?」
「提爾。」
「奈特。」
兩個男孩露出笑臉,異口同聲。
她再將圖畫紙遞給他們,這回兩人都伸手接下了,雖然後來炭筆粉將他們漂亮的衣服弄髒了,男孩們卻不介意,仍是趴在草地上,畫得很專心。
她則忍不住畫起他們兩個。
所以當一雙腳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真的嚇了一跳,猛地抬首,就看見霍克手裡提著竹籃,腳邊跟著一隻巨大的黑色杜賓犬,一臉無奈好笑。「我似乎每天都得繞屋子一圈,才能找到你在哪。」
聽到他的聲音,兩個男孩抬起頭,然後興奮的街上來抱住他。「霍克叔叔!」
「嗨,提爾、奈特。」他差點被他們撲倒,笑著揉揉他們倆的頭。「你們今天不用上課嗎?」
「不用。一兩個男孩一個搖頭開口,另一個補充說:「我們在放暑假。」
對喔,他都忘了。
他一扯嘴角,在草地上坐下,打開竹籃。「那正好,看看我帶了什麼,我們來野餐吧。」
籃子裡,擺滿了三明治和麵包、果醬,還有一瓶葡萄酒和兩個杯子。
提爾和奈特歡呼一聲,伸手就要去拿吃的。
「嘿,等等。」寧寧開口阻止,兩個男孩停下動作,正當霍克奇怪她要做什麼時,
她已掏出濕紙巾,幫他們擦去手指上的黑色炭粉。
坐在一旁看著她仔細溫柔的擦著兩個男孩的手和臉,胸臆間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受,暖洋洋的、難以解釋的感覺在胸口擴散著,他幾乎有些失神著迷的看著她,不自覺的微笑著。
「好了。」她說,一抬首卻看見他專注的視線和他嘴角那神秘的微笑,心跳不覺怦然。
兩個男孩得到許可,一人拿著一份三明治就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和那只看起來有些兇惡的杜賓犬玩耍。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窘迫的掉開視線,然後注意到籃子裡沒有其他飲料,才想提醒他,就看見普歐遠遠的走了過來,手裡提著另一個竹籃,他把東西放下來,看著他們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就走了。
這只竹籃裡,除了食物還有柳橙汁和可樂。
霍克拿了兩瓶可樂給男孩們,然後重新在她身邊坐下。
「他們哪一個是提爾?哪一個是奈特?」咬著麵包,她背靠在樹幹上,好奇的看著那對邊吃東西還有辦法邊和大狗玩的兄弟問。
「你問倒我了。」他笑著承認,「我只知道他們個性有差,比較安靜沉穩的是奈特,活潑好動的是提爾。」
現在她曉得他為什麼認不出來了,因為那兩個孩子現在看起來一樣的活潑。
「你今天畫了什麼?」他替她倒了杯葡萄酒,遞給她。
「房子和人。」她輕描淡寫的說。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原因,這男人即使再忙,也堅持每餐都要和她一起吃飯,不管她在屋子裡哪個角落,只要到了用餐時間,他總是會找到她,和她一起用餐。
每天吃飯時,他總是會問她畫了什麼,她起初不認為他真的在乎,他卻總是會翻看她的素描本,而且看得津津有味。
眼看他邊吃著麵包又翻起她的素描本,她忍不住開口:「都是你從小看到大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他微側著頭,瞧著她,唇角輕揚,「你和我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
她一愣,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我從來不曾注意到大廳天花板上的彩繪或牆柱上竟然有天使雕像,也從來不曾注意到電梯門上有著鬱金香的雕花,我甚至不曉得中庭那些希臘侍女每一尊都有著不同的姿勢和表情。」他好玩的說:「雖然我幾乎在晨光室吃了一輩子的早餐,卻不知道原來晨光室的彩色玻璃窗上竟然還鑲嵌著聖母瑪莉亞。」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或是海邊的夕陽,或是陽光灑落的森林小徑,或是停在窗台邊休息的海鷗。」他伸手抹去她唇邊的果醬,然後舔去它,笑著說:「沒看你的素描之前,我甚至沒注意到自己住在這麼美麗的地方。」
她掉開視線,無法克制的紅了臉,淡淡道:「它們本來就在,我只是畫出來而已。」
知道她不好意思,他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只是吃著手裡的麵包。
陽光穿林透葉,風吹過,帶來海的味道。
提爾和奈特不知何時吃完了三明治,和狗兒一起在草地上打滾追跑,寧寧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手裡的麵包,思緒有些閃神。
男人、孩子、狗,她知道如果不知情的人看了這一幕,定會誤以為他們是甜蜜的家庭吧?
她並不怎麼討厭這種讓人心安的感覺,只可惜狗不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甚至身旁這個男人,也一樣不是她的。
自嘲的牽動嘴角,她認命的繼續吃著麵包,遊走的思緒卻忍不住又回到身旁這傢伙的身上。
瞥了他一眼,他仍在翻看她的素描本。
和他上床,並沒有減輕她對他的迷戀,她本來以為之後會好一點,誰曉得到現在看到他還是會心跳加快,他只要靠太近,她就會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他對她的影響,有增無減,她對他的熱情和渴望也是。
如果只是這樣,那也就算了,讓她困擾的是,她一天比一天在意他那天說的話,也越來越想知道關於他惡夢的真相,她想瞭解關於他的一切……
這真是糟糕。
好奇心是會殺死貓的,她曉得,卻無法遏止。
那天之後,她沒有再開口提過他父親,他也沒有。
風再起,林葉被吹得沙沙作響。
不知道為什麼,煩悶又上心頭……
「霍克,進軍亞洲不是兒戲,其他人都回來了,你才是老闆,我不是,至少你人得在場,這場會才開得下去,你聽到了沒有?我知道你父親有心臟病,你可以開完會後再回去,不會花掉你多少時間的。」
聽著路克快抓狂的低咆,霍克嘴角微揚,「知道了,我今晚就回去。」
沒料到他這次會那麼乾脆,電話那頭的路克一陣沉默,才道:「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霍克微微一笑,按掉了通話鍵。其實他早就打算抽空回去一趟處理事情,拉斯維加斯和洛杉磯距離不算遠,坐飛機很快就到了,加上老頭子有寇哥和白雲顧著,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拿起電話打內線分機通知查德,然後才起身下樓去找寧寧。
誰知道才下樓,他一眼就見到席拉,霍克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逃走,卻在下一秒看見了寧寧,立刻改變主意匆匆走了過去。
該死,這老太婆是怎麼知道寧寧在這的?
「嗨,席拉阿姨,今天怎麼有空來?」他笑著伸手擁抱她。
「哎呀,我剛好路過,想說順便過來看看那老頭子死了沒。」席拉嬌笑出聲,也熱情的伸手回抱他,卻在他耳邊低聲咬牙道:「死小子,你好樣的,以為把人藏起來我就沒轍了嗎?」
「老頭子沒那麼簡單掛掉的。」霍克俊臉笑容依舊,也壓低了聲音道:「您誤會了,我怎敢將人藏起來,只是老頭子心臟病發,她才陪著嫂子一起住進來的。」
席拉輕哼了一聲,對他的藉口嗤之以鼻。
她瞪了這渾小子一眼,轉身面對寧寧時,立刻又是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沒事是最好。對了,我剛和甜心聊到潔西的服裝秀,她對那挺感興趣的呢,對不,親愛的?」
「嗯。」寧寧坐在沙發邊,捧著茶杯,忍住抖掉渾身雞皮疙瘩的街動,強扯嘴角回以微笑;基本上,她還挺喜歡這位美女阿姨的,要是她別老是滿口甜心、親愛的那就更好了。
霍克眼角一抽,僵笑道:「是嗎?」
「說到這個,甜心,潔西的工作室就在洛杉磯,你——哎呀——」席拉才走到寧寧旁邊坐下,話說到一半,卻突然驚呼出聲,只見桌上的茶壺翻倒一地,茶水濺濕了席拉白色的裙擺。
「糟糕,抱歉,我一時沒放好。」霍克手裡端著一杯茶,滿臉無辜的說。
「香奈兒?!天啊,我的香奈兒!」眼見自己才剛買的裙子多了一塊茶黃色的污漬,席拉倒抽口氣,瞬間變臉,幾近歇斯底里的破口大罵:「你這臭小子,我要宰了你!」
她這邊才在尖叫,霍克卻早巳拉著寧寧,動作迅速的退到門口,還不忘回頭笑著道:
「嘿,我說了很抱歉的。」
「小心。」一隻花瓶迎空襲來,寧寧用力一拉,剛剛好將他拉退一步,救了他的腦袋。
「你是我的天使。」霍克笑著親了她粉唇一下,才帶著她一起落跑。
「霍克,你是故意的吧?」
「沒有。」他笑笑的說,眼也不眨一下,只是拉著她穿過玫瑰花廊。
他一定是故意的。
看他一臉得意,寧寧只覺得他像個剛惡作劇完的男孩。
前幾天,老巴特從醫院搬回來養病,她本來有些擔心,但他卻表現得相當正常,雖然在面對他父親時,她總覺得他的笑容很假,氣氛有些僵硬,但幾乎只要老巴特在的地方,氣氛都一直很僵,所以久了她也習慣了。
老巴特回來的第三天,她才在陪白雲一起進他房裡時,被介紹過一次,老傢伙只當她是白雲的朋友,一樣沒給好臉色看,她自己對他也沒好感,所以後來除非必要,她是能閃就閃,反正她又不嫁進巴特家,也用不著去討好他。
這種龜毛的角色,留給白雲去應付就行了,她可沒那種耐性和他耗。
所以後來,她除了吃飯時間,幾乎不會遇見老傢伙,而吃飯時,白雲和寇子都在,老傢伙忙著和白雲鬥法都來不及了,也沒時間注意其他,她和霍克落得輕鬆,通常是坐到桌尾去,對長桌另一方的爭執和咆哮只當是在看八點檔。
不過這家子男人也真的很怪,老巴特和他這些兒子的感情顯然非常不好,但自從他回來養病之後,每天晚餐時間,那些男人就會全部出現在餐桌上,不過除非必要,紅髮的藍斯和滿身肌肉的亞當通常都不開口,而亞歷士和他的雙胞胎兒子則是標準的緩衝器,每次老巴特要發火時,亞歷土和雙胞胎就會出來打圓場。
她問過霍克,為什麼他們全都會到場,他只說是老頭子幾年前定的規矩。
霍克突然停了下來,寧寧差點撞到他身上。
「怎麼了?」她隨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白雲和寇子坐在中庭裡的椅子上,寇子頭往後仰,一手攬著白雲肩頭,白雲的腦袋則是靠在他肩上,兩個人眼睛都是閉著的。
「他們……」她瞪大了眼,只覺得想笑。
「睡著了。」霍克笑著輕聲說,牽著她走了過去。
他們果然是睡著了,她甚至能聽到寇子輕微的打呼聲。
這兩個人顯然是累壞了,才會在這邊就睡了起來,她知道白雲整天忙著照顧老巴特,寇子則每天忙著照顧白雲,偏偏那老傢伙不領情,把事情搞得像打仗似的,所以才會把他們兩個累成這樣。
「可憐的傢伙。」他同情的開口。
「是挺可憐的。」她點頭同意。
「龜毛。」他咕噥。
「心軟。」她接口。
「愛當好人。」他批評。
「愛管閒事。」她抱怨。
「老愛把事情往身上扛。」他受不了的再說。
「好像自己是萬能的一樣。」她一樣有話說。兩人互看一眼,靜默兩秒,然後同時笑了出來,跟著又警覺到會吵醒他們,雙雙止住笑,匆匆離開現場。
到了安全距離後,寧寧一臉無奈的笑著說:「這兩個簡直就是無可救藥。」
「是啊,應該要立法保護這種幾近絕種的動物。」霍克牽著她,點頭同意。
她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很喜歡寇子,對吧?」
他一陣沉默,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好半晌才悶哼應了一聲,耳根子卻有些紅。
發現他竟然也會有害羞的時候,她咬著下唇忍住笑,視線往下移到他包覆住她小手的大手,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莫名的好。
他突然又停了下來,她跟著停下,然後才發現他們來到車庫前面,她認得其中幾輛跑車的廠牌,每輛都貴得要命。
「你知道嗎?我真的覺得你們家的人很浪費錢。」她在被他塞入其中一輛黑色跑車時,忍不住咕噥抱怨。「這種東西又貴坐起來又不舒服,真不懂製造的人和買的人在想些什麼。」
「速度。」他咧嘴一笑,將車開出車庫。
「霍克?」看著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她有些疑惑的問。
「嗯?」
「我們現在到底要去哪裡?」
「我有東西想給你看。」他回頭衝著她笑。
「很遠嗎?」她可是只穿著家居休閒服就被他拉了出來。
「不會。」
「喔。」她往後靠向椅背,可沒有多久,當她發現他竟然一路將車開到機場時,她可沒那麼輕鬆了。
「喂,你不是說沒有很遠嗎?」
「是啊。」他笑著說,然後將車停好,牽著滿腹疑竇的寧寧下車,快步走進機場裡。
她一路被他拉著走,匆匆經過了幾道門和一些機場人員,在她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時候,她已經又被塞進了一輛機場裡專用的車子裡,來到一架私人飛機前面。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對不對?」瞪著那架上頭漆著巴特字樣的私人飛機,她不敢相信的開口說。
「NO。」他說,然後完全不給她抗議的機會,就牽著她上了飛機。
飛機起飛時,她皺眉試著再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他一臉神秘的笑著說:「等到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