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出來,一陣食物香味撲鼻而來,他聞香來到廚房。
「你在弄什麼?」
「咖哩。」葳葳轉頭看他一眼,手裡不忘繼續翻炒著雞肉和洋蔥及其他材料,微微一笑道:「我餓了,我想你大概也還沒吃。」
「你晚上沒吃嗎?」邢磊揚揚眉,雙手抱胸倚在門邊,看著她動作俐落的背影。
「嗯。」她背對著他將炒好的材料盛到一邊,重新燒一鍋開水。
「我以為你出去約會。」想到這件事,胸口又突然襲來一陣不適,他暗罵一聲,再度怪罪小汪。
葳葳的動作有一秒的停頓,但隨即回復先前的流暢,她聳了聳肩,笑道:「是呀,不過我吃不慣日本料理。」
「還是對生魚片沒辦法?」他嘴角噙著笑,想起她視一切生會如蛇蠍的模樣。但再同時,他又注意到她方纔的停頓,雖然那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可他實在對她太熟了,知道她心裡有事,不知為何,這讓他莫名在意起來。
「沒辦法,我就是不敢吃。」
「你要是去日本,十之八九會餓死。」邢磊甩去心中矛盾的情緒,打趣的邊說邊走上前接手,「剩下的我來弄就好,你去把身上的套裝換下來吧。」
「也好,我去洗個澡。水開了之後把其他東西和咖哩塊丟下去,滾個十到二十分鐘就行了。」她邊洗去手上油漬,邊交代。
「放心,我不會把你廚房燒了。」
「你要是燒了也沒關係,我正好想換換廚房裝潢,不介意有人願意幫我出錢。」她邊笑邊走出廚房,開玩笑的說:「只要記得別弄壞櫃子裡那套餐具就行,那是我媽留給我的嫁妝,要是哪天我結婚她沒看到那套餐具,她會抓狂的。」
她的聲音消失在臥室裡,邢磊卻發現自己瞪著玻璃櫥櫃裡的那一套十二組的餐具,突覺頭皮發麻。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這東西的存在,卻不曉得它還有這層意思,如果他早知道,年初他不小心打破其中一隻瓷盤時,就不會忘紀告訴她了。
不過,顯然她到現在還沒發現盤子少了一隻。
他神情怪異的盯著那漂亮的瓷器,暗暗決定明天一早就去找一個回來補上。水開了。
他回身將所有的材料都丟進鍋裡。
在等咖哩煮好之前,他拿出普通的盤子先行盛好了飯,忍不住注意到她的廚房還是一樣的整齊乾淨、井然有序。
她會是一個好妻子的,再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點了。
在她獨立自主、精明幹練的冰冷外表下,其實是一個喜愛居家生活的小女人,他記得第一次進她家時,還被她屋子裡那種溫馨的感覺給嚇了一跳,因為她平常在工作上的樣子,很難讓人將她和溫馨、溫柔之類的字眼聯想在一起。
認識更久之後,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她一音都是個外剛內柔的女人。
無論在哪裡,她總是能將*個地方弄得有家的味道,當時他們幾個總愛往她家跑,吃她煮的飯,所以後來他租約到期,她住的地方隔壁剛好空著時,他就很理所當然的搬了過去,之後他和她交情越來越好,就一直當鄰居當到現在。
事實上,這幾年小汪和阿成還是常往他們這兒跑,說是他這裡既然弄了工作室,就要好好利用,但他們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原因還是為了葳葳的好手藝和她佈置出來的溫馨氣氛。
視線,不自覺又溜回玻璃後的餐具組。
他希望娶到她的人知道自己有多麼幸運。
這想法莫名的不受歡迎,胸中又浮現渾沌的鬱悶,他皺眉,更加惱火小汪那張嘴。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咖哩飯。
看著她拿著湯匙的手,邢磊突然意識到她其實很瘦,不過該有肉的地方倒也有就是了。
另一個當她老公的福利。
發現自己盯著她的領口看,他將注意力拉回自己的咖哩飯上。
該死,她正在和人交往,他不能在這時還佔她便宜。
佔她便宜?
邢磊臉一沉,猛然發現自己竟開始被小汪的觀念毒化。
他是在佔她便宜嗎?
快速的將咖哩飯送進嘴裡,他越來越感到躁鬱不已。
淡淡的洗髮精香味從空氣中傳來,他忍不住又抬首瞄她。
她從浴室出來時,俏麗的短髮並未費神吹乾,只是拿毛巾擦一擦而已,黑亮的短髮圍著她細緻的臉龐。
第一眼在電視公司的天台上看見她時,他就覺得她很漂亮,這麼多年來,他還是常常會不自主的盯著她看。
有時候,他甚至奇怪之前和她交往的那些男人為什麼會和她分手。
因為真實的她和那些人心中期望的不同嗎?還是因為個性不合?
那現在這個呢?
想到陳導演,他不自覺又蹙起眉頭。
「有什麼不對嗎?」
邢磊回過神來,發現她看著自己,「什麼?」
「你吃咖哩的表情好像它跟你有仇似的。」她一臉好笑,「不好吃嗎?」
「沒有。」他神情怪異,說話的聲音像喉嚨梗到雞骨頭似的補述,「我在想事情。」
「什麼事讓你眉頭皺成這樣?」葳葳微惻著頭,隨意問著:「你這次唱片宣傳不是告一段落了嗎?」
「唉。」邢磊點頭,兩眼仍盯著她看,濃眉皺著。
「那是怎麼了?」見他怪怪的,葳葳停下吃飯的動作。
他看起來像是欲言又止,半晌後,才見他調開視線,敷衍道:「沒什麼。」
他不講,她也拿他沒辦法,反正如果他真的有事,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了。
看著又低頭繼續吃飯的邢磊,葳葳扯扯嘴角,無聲的苦笑。
吃完了飯,她將碗盤收到水槽清洗,他習慣性的站在一旁幫忙擦乾。
一室無言,她察覺他今晚情緒起伏不定,但並未多說什麼。
他要回去前,在門口停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回頭交代,「把頭髮吹乾,別又感冒了。」
「我知道。」
「晚安。」
「晚安。」她微微一笑。
看見她的笑容,他像是又想開口,但隨即再度打住,什麼也沒說便關門離開。
一早醒來,天氣難得的好。
看著冬天難得冒出來的朗朗青天,葳葳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洗完了臉、刷完了牙,信步走到陽台澆花,她在瞧見自家瓦斯桶時,想起要幫阿磊叫瓦斯,澆完花後就進屋裡打電話。
電話一通,她報上地址請人送瓦斯來,掛上電話,才想起該去看邢磊起床了沒。
她按了幾次電鈴,見他一直沒來開門,才拿自己手邊的備份鑰匙開門進去。
到臥房一看,他果然還在睡。
「睡得跟豬一樣。」她跪坐上他的大床,嘴裡叨念著,可瞧他那麼好睡,她實在有點想鑽進他溫暖的被窩裡睡回籠覺。
撥撥他額前的黑髮,她不自覺的低首,想要偷親他。
電鈐突然響起,嚇了她一跳,有種做壞事被抓到的感覺。
紅著臉匆匆跳下床,她忙跑去開門。
「早。」她笑得心虛,開了門後退到一邊讓送瓦斯的進門。
「早。咦,林小姐不是住對門嗎?」
瓦斯桶的後面是張粗獷的臉,葳葳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是瓦斯行的小老闆,不由得笑道:「是呀,我只是過來幫忙的。小老闆,今天怎麼是你送啊?你員工跑掉了喔?」
「哈哈,不是啦,因為時間還早,還沒人來上班,我想說很近就自己跑一趟了。」
小老闆哈哈一笑,輕鬆的扛著瓦斯桶進了門,直走到陽台換瓦斯。
「小老闆,你很拚命喔。」葳葳笑著跟進陽台,看他換瓦斯邊問:「對了,你上次說要免費幫我換皮管,你該不會忘記了吧?」
「沒,怎麼會忘,我打了幾次電話,你都不在,所以只好等有遇到再說呀。」小老闆咧嘴一笑解釋道。
「是喔。」葳葳微笑揚眉,「那現在遇到了呀。」
「是啊,我就是想可能會遇到你,所以就將備用皮管帶著了啦。」小老闆換裝好瓦斯,連忙從袋子裡掏出瓦斯皮管,證明自己沒騙她。
「太好了,我們現在就過去換。」崴崴笑容滿面,心情愉悅的帶頭穿過客廳、大門,回到她家,邊對他回首嫣然一笑,「真不好意思,讓你跑那麼多趟。」
「不會、不會。」小老闆見狀,黑臉發燒,忙不迭搖手,「不麻煩,反正我順便嘛……」
躺在床上的邢磊在這時睜開了眼,葳葳和那人交談的聲音不斷從窗口傳進來,他坐起身,有點想去扁那嗓門超大的男人。
原本他還想繼續睡的,但一陣陣的笑語聲不斷傳來,實在是叫他想睡都睡不著,特別是當他睡意濃重卻還是聽出那傢伙對葳葳猛獻慇勤的時候。
那讓他超級不爽,沒去多想自己為何會感到如此不悅,他睡眼惺忪的下了床,滿臉陰沉,宜覺的朝音源走去。穿過房門、客廳、玄關、電梯前,然梭走進她門戶大開的屋裡,一直走到她家陽台才停下來。
那大嗓門的傢伙聲音戛然而止,邢磊沒理會他,只是一臉臭黑睏倦地看著葳葳道:「我餓了。」
葳葳眨了眨眼,瞬間漲紅了臉。
天啊,他一定還沒睡醒。
她知道他有時會稞睡,但這——
她拚了命的忍住笑,不敢轉頭去看小老闆的反應,只滿臉通紅的道:「廚房桌上有三明治。」
他轉身往廚房去,留下葳葳和幾乎在陽台上僵硬石化的小老闆。
噗哧笑了出聲,葳葳不好意思的道歉,「對不起,呃……他大概還沒睡醒,他早上血壓很低,所以…呃,可能比較沒有禮貌……」說到遠裡,她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啊,喔,哈哈……」小老闆抓抓頭,也挺不好意思的乾笑兩聲,不過心裡卻默默滴血。
瞧林小姐剛剛的反應,看來他還是慢了一步,顯然這兩個人早就在一起了。
「對不起,真是抱歉…」葳葳笑到眼淚都流出來,又尷尬又好笑的付了瓦斯錢,再送小老闆出門後,她才來到廚房。
邢磊睡眼朦朧的坐在椅子上咬著三明治,一臉陰鬱,但是顯然還未察覺狀況有何不對。
葳葳壞心的在桌子另一邊坐下,雙手支著臉,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吃早餐,欣賞他頗為健美的身體。
「還沒睡飽嗎?」
他兩眼仍瞇瞇的,沒答話,不過點了下頭。
「今天都沒通告嗎?」
他再點頭,機械式的吃著三明治。
「阿磊?」她幫他倒了杯熱牛奶。
「嗯?」他接過手,喝了一口,神智還是不怎麼清醒。
「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冷?」
「嗯。」她不提,他還不覺得,經她一說,他倒是真的覺得有點冷。
「那你要不要去穿件衣服?」她憋著笑,提議道。
「等我吃完。」他直覺的回答,又灌了一口牛奶。
「如果你想等,我是不介意啦……哈哈哈哈……」葳葳再也忍不住,雙肩聳動地笑了起來。
「什麼意思——OH,SHIT!」終於發現她笑得太過詭異,邢磊愣了一下,跟著低頭一看,立刻嚇得整個人清醒過來,抓起她掛在椅背上的外套遮住重點部位,紅著臉連聲咒罵。
葳葳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
「你怎不提醒我?」
「我怎麼提醒?你就這樣走過來,等我看到時已經來不及啦。」
他啞口,想起先前的情況,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半晌,兩人終於止住笑聲,邢磊窘迫地將垂落的黑塞撥到後面,問:「那傢伙到底是誰?」
「瓦斯行的小老闆。」抹去眼角笑出的淚,她替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笑答。
他問言扯扯嘴角,自嘲道:「這下真的沒臉見人了。」
葳葳喘了兩口氣,語音仍帶笑,「誰教你睡覺不穿衣服。」
「你沒看醫學報導,不穿衣服睡覺才健康。」他瞎掰,將最後一口三明治送進嘴裡。
「胡說八道。」她笑嗔道,又喝了口牛奶。
他輕笑兩聲,見她邊笑邊喝,使得粉唇上方和鼻尖沾了層牛奶,習慣性的傾身伸手就要替她擦掉,「你鼻尖沾到了。」
他突然靠過來,讓她愣了一下,他溫熱的大手才摸到她的臉,拇指都還沒觸到她鼻尖,下一秒,她就跳了起來,只丟下一句——
「我去幫你拿衣服!」之後就匆匆跑了出去。
幹嘛躲他?
她突如其來的閃避,教他蹙起眉頭,望著她倉皇走避的背影,他胸口再度浮現不舒服的鬱悶。
瞪著窗外照射進來的晨光,他悶悶的喝完整杯牛奶。
心臟從來沒跳得那麼厲害。
才進到他房間,葳葳就頹然坐到床上。
沮喪的掩住臉,她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卻依然無法制止狂奔的心跳。
老天,她真的快受不了了,到底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那一瞬間,她差點脫口說出她的真心,卻又怕就此毀了兩人多年的情誼。
該死,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溫柔呢?如果他沒這麼貼心,也許她還能將感情重新轉化成友情,但半年來,自從她意識到自己的情感後,她只不斷的感受到他的溫柔、他的細心……
有人說,人們因誤會而在一起,因瞭解而分開。
那像她現在這樣子的情況又該如何?她太過瞭解他,甚至熟悉他的缺點一如熟悉自己的,她容忍他的缺點一如他容忍她的。
他們之間,沒有生活上的誤會,只有情感上的誤解。
當一個人在瞭解對方的優缺點後才愛上他,該如何才能收回這份愛情?
她苦笑著,以前的她總是在愛情世界中瀟灑來去,和人認識、交往、約會、分手,她總是不拖泥帶水的,她以為自已在這方面很果斷冷靜,一如她在其他方面的表現。
直到現在,她才瞭解,不是她瀟灑,而是之前的那些男人,她根本沒愛過他們,只是喜歡而已。
輕歎口氣,她起身拉開他的衣櫃,替他拿了套頭黑毛衣和長褲,又挑了內衣褲,才轉身認命回家去面對她一切煩惱的根源。
站在廚房門口,她看見他神色抑鬱的清洗著碗盤,外套則被他綁在腰上,遮住重點部位。
一時間,她有點想開口問他在煩惱什麼,但又及時收住了口,她和他之間的牽連已經太深了。白雲說得沒錯,他們倆的距離實在太近,她苦是想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開,也許核從現在開始。
「阿磊,衣服。」
邢磊將手擦乾,接過衣物穿上。
他在穿衣服時,她則將碗盤擦乾。
他看著她,突然問道:「你今天有事嗎?」
「嗯,白天約了一位老客戶要幫她打理造形和化妝。」
「晚上呢?」
「有人要請我吃飯。」她扯扯嘴角,將杯盤收好,回身看他,怎麼,有事嗎?」
有人請吃飯?他想他知道那個人是誰。
心情莫名又煩躁起來,他敷衍道:「沒,你有約就算了。」
他穿好了衣服後就轉身離開,回到隔壁家中。
坐在工作室裡,他打開之前做到一半的電影配樂,澎湃的樂聲迴盪在空氣中,他心裡卻始終靜不下來。
樂音在未完成處戛然而止,他試著接續下去,卻無法集中注意力。
他重複播放先前的旋律,但弄了半天他還是無法抓回心神,煩躁的思緒總是跑到葳葳身上。
一天過去,他幾乎一事無成,多數的時候都在發呆,直到阿成晚上打電話約他出去吃飯,他才想起應該要出去找那只被他摔破的瓷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