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天,她終究是和他拜堂成親了。
天啊,她當真嫁給了他嗎?完了,她一定會被師父罵死的。
杜念秋垮著小臉坐在床上,左等右等,只聽外頭人聲鼎沸,就不見她相公進門。一時三刻過去,她終於受不住頭上不知有幾斤重的頭飾,乾脆自行掀了蓋頭,卸下頭飾,捏了捏脖子,這才感覺好多了。
身體舒坦了些,她就注意到桌上的佳餚美食。老神在在地坐到桌旁,她邊吃邊想,這地方還真是怪。在沙漠中竟有農田?!出去誰信,但這裡的確是有啊。
四周高聳的山壁,擋去了風沙的吹拂。這裡的先人開鑿了深不見底的井,又不知從何處引來山泉,形成溪流灌溉樹林農田。濃密的樹林遮去烈日,避免了溪水的蒸散,加上山壁也遮擋了清晨黃昏的日照,循環之下,這裡就成了沙漠中的世外桃源。那些先人還真是聰明啊,不過剛開始時一定很辛苦。樹林是需要長久的栽培才能達到遮陽的效果,就算此地原就有著山泉,但若沒個幾年工夫,也無法達到保存水源的目的。這地方短短幾個時辰的日照都能將人曬成人干,何況是幼小的樹苗;
他們在成功之前,一定失敗過不少次吧。
就不知他們為何要避居到此地來。有仇家嗎?看來也不像啊。
一陣腳步聲傳來,杜念秋聽見不少人開玩笑的聲音,她來不及戴回頭飾,只好急忙蓋上紅頭巾端坐床上。
門開了又關上,人聲退去。
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不過似乎有些不穩。
一陣木椅倒地聲之後,杜念秋自個兒又掀了蓋頭,只見赫連鷹身形搖晃、笨手笨腳的扶起木椅,讓她忍不住要懷疑是木椅在扶他。
「你到底喝了多少?」她跳下床,走到他身邊,幫他將椅子扶好。
他坐到椅子上,伸手比了個五。
「才五瓶你就不行啦!」她二師兄冷如風平常喝酒可凶悍了,每次都得灌個兩、三壇才肯罷休,害她以為人人都像二師兄一般呢。
「五壇。」他酒氣未消的盯著她瞧。外面那群人全像是怕他跑了,個個猛灌他烈酒。不過是娶個妻嘛,他是赫連家的獨子,傅宗接代就靠他了,早晚也是要娶的。他本來沒想到要如此早就成親,但昨晚氣頭一過,他想既然有現成的女人,他又不怎麼討厭她,乾脆讓娘高興高興,省得成天叨念他不孝。
「啊?那你怎麼還沒倒啊!」杜念秋瞪大了眼瞧他。快昏、快昏啊,昏了她就可以乘機跑了。想她杜念秋年方十六,大好青春才要開始,她還想當名垂千古的紅顏禍害呢,怎麼可以把她轟轟烈烈的一生賠給這個冰塊男。
外頭那群人絕不會想到洞房花燭夜新娘子會跑掉,那表示她有充足的時間回市集上去。至於他所說的流沙和沙暴,她才不信呢,若真有,那她來的時候怎麼一個也沒瞧見?瞧她巴不得自己醉昏的模樣,赫連鷹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五壇烈酒巳是他的極限,卻未醉昏到不能洞房的地步,看樣子要讓這丫頭失望了。
她自個兒掀了紅巾,珠花頭飾也卸了下來,連桌上的食物也讓她吃了個半空,她倒是挺自動的。赫連鷹見她嘴角還沾有粉紅色的桃花糕屑,便伸手招她過來。
「幹嘛?」杜念秋聽話的移向前,以為他要說什麼。
下一秒,她人就坐在他腿上了。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見他的臉驀地在眼前擴大,然後是一陣酒氣直鑽人口鼻之中。他舔去糕屑,溫熱的唇舌隨即攫住她的紅唇。
杜念秋兩眼大睜地直看著他,老天,他怎麼可以碰她的嘴?!
啊--他的手在摸哪裡?
啊啊--她的衣服……
啊啊啊……
「不……不可以。」好不容易小嘴自由了,她卻只能說這三個字。
洞房花燭夜嘛,還有什麼可不可以的。赫連鷹再度堵住小妻子的嘴,這種時間還是少說點廢話吧。
※ ※ ※
齊白鳳是個很好的師父,真的。
只可惜他什麼都教了,就是忘了教她洞房花燭夜是幹啥的,難怪她笨笨的就被人給吃了。
睡到日正當中才起床,杜念秋全身酸痛得要命;她下床時每痛一下,就罵一次師父和那不要臉的大色魔。
他人早不知上哪去了,外頭的婢女聽到她起床的聲音,送進水盆來幫她梳妝。杜念秋阻止了想幫她梳頭的婢女,因為她的發細老打結,這種事她從小就自個兒來,免得被扯得齜牙咧嘴的。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她端坐銅鏡前梳發,詢問著一旁不安的婢女。
「夫人,奴婢名喚月牙兒,今年十三。」
杜念秋蹙起眉,不開心的梳開打結的秀髮,「甭叫我夫人,我才十六,大你三歲而已,你以後叫我念秋姊就好了。」
「可是夫人……」月牙兒一臉不安。
「有什麼好可是的。你是跟著我的吧?」她轉頭瞅著月牙兒。
「是……是啊。」
「既然如此,我說了就算。」杜念秋一臉沒得商量的模樣,繼續對著銅鏡和她那一頭糾結的亂髮奮戰。
「但爺那兒……」
「他不會管這種小事的啦。」杜念秋揮手叫她住嘴,又問:「對了,我怎沒聽人提過這黑鷹山,外頭的人不知道這地方嗎?」
「他們是不知道。黑鷹山是赫連爺爺當年在戰亂時所建,咱們這兒的人皆是赫連爺爺及老奶奶救回來的。這地方只有和平沒有戰爭,於是月牙兒的爹娘便也在這地方定居下來,決定終身服侍赫連家。」
杜念秋乍聽有些訝異,「這地方的人全都受過赫連家的恩惠嗎?」
「是啊。」月牙兒乖巧的點點頭,眼裡有著崇拜。「我聽爹娘說,赫連爺爺是個真正仁義的大俠,要不是他,這裡大部分的人都會死在戰場上。」
「那個冰塊……我是說,那我相公呢?他人怎麼樣?」一加一可不一定等於二。有個英雄父親,不代表兒子也是英雄一個。
「爺人很好的,他都會親自幫忙蓋屋、挖渠、種葡萄、哈密瓜什麼的,只是爺不大說話,也不怎麼愛笑。但爹爹說,爺只是天生個性如此。上次隔壁的李大哥不小心陷入流沙裡,還是爺不顧性命危險救他出來的呢。」月牙兒忙著替主子說好話。爺的確是個好人,但他那張臉從沒有溫和的表情……他是個好主子沒錯,但若要當自家相公和他過一輩子,那還是算了吧!
是嗎?真看不出來他人這麼好--等等,這外頭真的有流沙啊!
「月牙兒,黑鷹山外頭真的有流沙和沙暴嗎?」杜念秋睜大了眼詢問。
「是啊。」月牙兒點點頭。
這下她要逃跑的事得從長計議了。杜念秋咬著下唇思索,過了一會兒又想起剛剛聽不懂的兩個名詞:「對了,你方才說的……伯萄和哈什麼瓜的,那是什麼東西啊?」月牙兒聽到她的發音,好笑的道:「夫人……不,念秋姊,是葡萄和哈密瓜。
那是兩種水果,很好吃的。」
「葡萄、哈密瓜?」杜念秋好奇的回頭問。
「是啊。聽說是西邊的人傳過來的,吃起來很甜呢。」
「它們長什麼樣子?這裡有種嗎?乾脆你帶我去看看好了。」杜念秋很快的將梳好的頭髮盤起,牽著月牙兒的手就往外跑,急著看那未曾見過的稀奇水果。
「念秋姊,跑慢點,你得先去和老奶奶請安哪。」月牙兒忙提醒她。
對喔,她差點忘了。這可不能怪她,她還沒成了親的感覺,所以才將這禮數給忘了。
杜念秋緊急收住步子,害月牙兒一下子撞到她身上。
「老奶奶……呃,我是說婆婆人在哪裡?」
「大廳。」月牙兒捂著撞到的鼻子回答。
「好吧,那咱們先去問安,再去看伯萄!」「是葡萄。」月牙兒糾正她。
「葡、萄。對了吧?」她笑著重複。
「嗯。」月牙兒怯怯的回她一笑。雖然有人說這夫人是蕭大爺從奴隸販子那兒買回來的,但是她想她喜歡這個開朗的夫人。
※ ※ ※
哇,好好玩啊!
杜念秋瞧著一大片的哈密瓜田,興奮的拉著月牙兒從這頭晃到那頭,還問了正在田里忙的壯丁一大堆問題,完全沒有一點夫人的樣子,讓眾人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忸怩的想到要回答她的問題。
不過時間一久,大家也都習慣了。還有人拿了木片給她,讓她遮陽,怕這新夫人被日頭曬傷了。
杜念秋手老舉著木片酸得要命,又不好拒絕他們的好意,靈機一動便將木片穿了個洞,再用棍子穿過拿繩子綁緊,這樣一來舉著木棍就輕鬆多了,一旁的人瞧見,不由得佩服起她來。
「念秋姊,你好聰明啊。」
「這沒什麼。人家雨傘用來擋雨,我不過把這改成遮陽傘罷了。」杜念秋對月牙兒笑笑,還不忘咬了口人們剛才送她的哈密瓜。
「念秋姊,我幫你拿著吧。」瞧她一手傘一手瓜的,月牙兒便要幫忙。
「也好。」杜念秋將克難傘交給她。「對了,月牙兒,這裡是哈密瓜田,那葡萄呢?」
「葡萄要再過去才看得到。」
「那我們快點過去瞧瞧吧!」杜念秋興高采烈的拉著月牙兒往前走,沒多久就見一條長廊出現在眼前。木搭的長廊爬滿了綠色的籐蔓,金黃色的陽光穿透一串串小巧可愛青綠的果實,像寶石翠玉般晶瑩剔透的吊掛在長廊上。
好可愛啊!她從沒想到水果能長得這麼可愛。杜念秋快樂的衝到葡萄架下,東瞧瞧、西看看,空氣中充滿了葡萄的香味,她深吸一口氣,這水果真是太美妙了。
「月牙兒,這些葡萄熟了嗎?可不可以吃啊?」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可以呀!」月牙兒早準備了籃子,就等著摘些葡萄回去呢。
「哇,真好!」杜念秋高興得手舞足蹈,一回身卻猛地撞到某人身上。
咦,好熟悉的味道啊!她將頭往後移一點,瞧見那黑色的服裝,再將視線往上調高一些,果然瞧見那張冰塊臉,笑容不由得一收。「是你啊。」
這是什麼口氣和表情,難道她不高興見到他?赫連鷹不悅地寒著臉,「你在這裡做什麼?」
「采葡萄啊。」杜念秋白他一眼,都是這傢伙,害她到現在腰還酸痛得緊,脖子上、手臂上到處被他弄得紅紅紫紫的,讓她大熱天還得拿布料遮著這些地方,熱死了!
想到這裡,她拿手對著臉頰扇風,再瞪他一眼。
看她香汗淋漓的,小手不停的扇風,就不曉得為何還要穿那麼多。赫連鷹伸手便將她衣領拉下來,「穿這麼多衣服做什麼?」
「喂!」她急得拍掉他的手。這男人怎麼這樣,大白天就對她毛手毛腳的!她兩眼緊張地瞥向月牙兒的方向,卻不見人影。
「我讓她回去了。」他移開右手,左手又伸過去;才一拉開衣領,就瞧見她脖子上的淤青,讓他瞬時愣了一下。
「你幹嘛啦!」杜念秋紅著臉動作快速的往後退,這個超級大色鬼!
他咋晚太用力了。赫連鷹恍然醒悟過來,扶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攬到身前輕輕的觸碰那塊淤青,「會痛嗎?」
「廢話!」他幹嘛突然變得這麼溫柔?別說他是心疼她,她才不信。杜念秋狐疑的看著他,對他的手還停留在她脖子上感到很不自在。
忽然之間,他又將她抱起,向長廊的另一頭走去。
「喂喂喂,你要帶我去哪裡?我要吃葡萄啦!」她不高興的環著他的脖子,伸手將他的臉轉向自己。
「等會兒會讓你吃的。」他說完又將臉轉回正前方。
「哼!」什麼等會兒,不想讓她吃就說一聲嘛!小氣鬼!
穿過葡萄長廊,不一會兒就進了樹林。杜念秋像好奇寶寶似的,攀著赫連鷹的脖子在他懷中東張西望。
沒多久,她忽然發現地勢開始高了起來;他抱著她倒是一點也不費力,既然如此,她也樂得賴在他懷裡。可惜就是熱了點。
「喂,你不熱嗎?」她扯扯他的衣襟。
「不會,我習慣了。」
變態。杜念秋瞧他一眼,隨即又看向四周。已經走很遠了,他到底要帶她去哪兒啊?
「還有很久才會到嗎?」
「就到了。」
他話才說完,就見一大片山壁擋在跟前。
赫連鷹在巖壁上看起來毫無痕跡的地方推了一下,石門就開了。
杜念秋看了,忍不住問:「你們這兒很多這種機關嗎?」進來的入口是,這地方也是,搞不好她睡覺的床下還有地道呢,等下回去翻翻看。「還好。」他抱著她走進山洞裡,裡頭清涼的空氣頓時讓兩人身上的暑意消散許多。
還好?這是有很多,還是沒有很多的意思啊?杜念秋還要再問,卻發現這山洞有些怪怪的。她看了半天才看出個名堂,原來這裡竟然不怎麼陰暗,整個山洞裡透著淡淡的藍色光澤。
「這是什麼地方?」
「冷泉。」
「冷泉?」可她沒見著泉水啊。
她才這麼想著,就聽見潺潺流水聲,山洞的空間變寬,一潭湛藍的泉水出現在眼前。
原來他們的水都是從這裡引出去的啊!她原本還在想這黑鷹山外都是沙漠,那條小溪是從哪兒引來的水源呢。
赫連鷹將她放到泉水旁平滑的大石上,杜念秋愛玩的伸手浸到水裡,卻發現水冷得緊。
「好冰啊!」她抬頭對他說。
他掏出一粒紅色的藥丸,「把這吃下去。」
「這什麼?」她接過來看著,湊到鼻前聞了聞。
「活血用的。你到水裡泡泡,淤血很快就會退了。」見她手肘露出的地方也有些青紫,他突覺一陣不郁。
看他眉心糾結的直盯著她手上的淤青,杜念秋突然開口道:「其實已經不會痛了,我的體質天生就比較容易黑青的。」她小時候常拿這點向大師兄告狀來陷害二師兄,這會兒不知怎地,竟見不得他為此困擾。或許是因為他不如外表看來如此冷漠吧!他似乎不怎麼相信,仍執意要她吃下藥丸。她聽話的吞下,他便示意要她下水。
「你先轉過去啦。」要脫衣服呢,他這樣盯著她,教她怎麼脫啊?
赫連鷹是轉過去了,但等她一下了水,他又轉過身來,也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
「你幹嘛?」杜念秋嚇得忙往另一頭游去。吃下藥丸後身子便直髮熱,下到泉水裡就不覺得水冰了,反倒覺得通體舒暢。可他幹嘛也脫了衣服?!
赫連鷹撲通一聲跳下水,有如水中蛟龍般,三兩下便逮住了她。
杜念秋被他扯進水底,想往上游小嘴又被他堵住,害她都無法換氣,差點成為第一具在水中窒息肺裡卻沒有水的屍體。
好不容易,他終於帶她浮出水面,她忙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氣憤的對他大喊:
「你想害死我啊!笨蛋!」
「泉水很深的。」他側著頭,眼裡帶著笑意。
他言下之意,是擔心她會淹死嗎?才怪!她覺得他是故意的。
「你怎麼不用吃藥丸?」這泉水很冰呢。
赫連鷹但笑不語。他的小妻子難道不曉得,他光看著她就熱血沸騰了,哪還需要什麼活血藥丸。
瞧他那一臉曖昧的表情,就知道他腦袋裡全是些色情思想。杜念秋一下子便紅了臉,他是不是又想對她做昨晚那些事?
「你在想什麼?」
他淡淡的回答:「你問題太多了。」雖然他的確是很想,但現在不是時候,他會下水是真的擔心她。正常的人吃下火龍丸,立時會感覺到過熱,就算在冷泉中也會感到不適,但她並無不適,應是會武。他伸手撫過她雪白頸項上的青紫,很高興那痕跡淡了些。
聽到他說的話,杜念秋仔細回想,才發現她的問題的確是滿多的。見他手又伸到自己脖子上,她不安的重申,「真的不會痛了啦!」
「怎麼懂得水性?」
「小時候住在水邊,泡久了就會了。」師父一共收了四個徒弟,除她之外,其他三個全是男的。她十歲前其實皮得像個小男孩,因此爬樹、游水、玩彈弓。捉蚱蜢之類的,她無一不會。等大了點,師父發現這女徒弟比男孩子還野,這才嚴加管教起來。
「你這條疤是怎麼回事?」她指指他黝黑胸前一道白色的疤痕。
「被女人砍的。」
什麼?!杜念秋立時橫眉豎眼的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這傢伙該不會像二師兄一樣花心吧,一想到這裡,她忙又鴨霸的說:「不管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都給她砍一刀了,不准納她為妾!」
怎麼情勢急轉直下?赫連鷹好笑的看著她,她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獨斷的認為他欺負了那女人也就算了,竟然還說他會納那喪盡天良的女盜為妾?天知道他只是制伏她時,一時不慎才會中了她的招,怎會納那女人為妾!
他忍不住揚眉,「她至少大了我二十歲。」
啊?是嗎?杜念秋一聽,連耳根子都紅了。奇怪,她本來就並不打算做他娘子的,怎麼這下竟會脫口而出不准他納妾呢?他若納妾不正好,這樣就不會太注意她逃跑的事啦!
可是,可是,可是……她的貞操都被他騙去了,這下怎麼再嫁個偉大的人興風作浪,做個名留千古又長命的紅顏禍害嘛!這都是他害的,所以他必須要負責,當然不准再娶其它女人啊!杜念秋自圓其說的想著。
可是……這是不是代表她真要留下來做他娘子啊?
她皺著眉瞧他,乾脆先試用看看好了,若他人真的不錯,就寫信通知師父和師兄,說她把自個兒給嫁了;若他對她不好,她就把他給休了,再回去找師父他們。
對,就是這樣。杜念秋點點頭,打算暫時先不溜了,等試用過再說。第三章她跑到哪去了?
他在紫宛繞了一圈,沒見著他的小妻子,只見娘親一臉好笑的瞧著他。
赫連鷹想問又問不出口,手裡拎著那串葡萄又往外走,繼續尋找他那喜歡到處跑的小妻子。
從成親的第一天起,就沒見到她安靜停下來過。她不是在葡萄園就是在田里,要不就是在溪邊,再不就是在樹林裡;他成天就光忙著找她,納悶她怎麼那麼會跑,整天下來,這裡的每個人都見過她了,就他沒見到。
赫連鷹才出了紫宛,第一個遇上的人就笑著對他打招呼,「爺,找夫人嗎?咱剛剛才在月牙兒家見到她。」
瞧,每個人都知道他在找她,就她不知道。
赫連鷹對他一點頭,實在笑不出來。所有人都知道她人在哪裡,偏是他這做丈夫的不知道,這像什麼話!若不是他們好心提點,他還得繞上一大段冤枉路。
赫連鷹不悅的朝月牙兒家的方向去,這種捉迷藏的遊戲必須停止,她以後到哪裡都得讓他知道才行。他沒想過為何自己會如此在意她的行蹤,但他就是不喜歡她好像把他排擠在外的舉動。
「什麼是火祭?」
遠遠地,他就聽見她嬌媚的問句。她真的很喜歡問問題。
「火祭就是田里收成完的那一天,為感謝眾神賜給咱們豐收,而舉辦的祭典。
明晚就是了,到時會有許多的食物、水果和葡萄釀的酒,所有的女孩們都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在火祭上跳舞祈福。」月牙兒解釋著。
杜念秋一聽,興奮的道:「原來明晚就是火祭啊!」難怪她瞧著家家戶戶都忙著,除了她之外不見一個閒人。她就是聽見人們在談論火祭這名詞,才會問月牙兒的。
「是啊。這幾天爺都幫著大夥兒收成,明兒個上午應該就能弄完了。」
「原來相公在忙這事啊,難怪我最近老沒看見他。」
月牙兒聽了差點沒笑死,明明是念秋姊太會跑了,現在所有的人全知道爺一天的時間裡,總有半天在找她。偏偏每次念秋姊前腳才走,爺後腳才到,老是慢了一步。而念秋姊竟然還認為沒見著爺是因為他太忙了!
赫連鷹可聽不下去了,他冷著臉走到小妻子身後。
月牙兒一見到他,立刻收起笑容。「爺。」
杜念秋回過頭來,一臉訝異。「是你啊!你不是很忙嗎?」
是啊,他是很忙,忙著找她!赫連鷹為她的遲鈍感到有些無力,只能問道:「怎麼沒待在紫宛?」
「月牙兒的娘身子不舒服,娘叫我帶些補品過來。」
赫連鷹見她補品還拿在手中,不禁皺眉問:「你來多久了?」
「才到啊。我中途遇見張媽在曬衣,瞧她身子不大方便,就幫幫她。幫她曬好了衣,又遇見李嫂在找小豆子,便又幫著找他回去吃飯,這才過來的。對了,方才在前頭遇見蕭大哥,他送我花呢!你看,很漂亮吧!」她獻寶似的將花舉到他眼前。
聽了她的行程,赫連鷹不禁慶幸方纔那位好心的人是在她到了月牙兒家才見著她的,否則他豈不是又要多跑幾個地方才找得到她。可他才慶幸沒多久,就見她另一手高興的捧著蕭靖送的花,胸口頓時一悶。不過是束花而已,她高興個什麼勁!
沒注意到他不悅的神色,杜念秋就見著他手裡拎著的那串葡萄,忙將補品和花束交到月牙兒手上,快樂的接過那串葡萄,「哇!這是要給我的嗎?好棒!」說完還親了他臉頰一下,「謝謝,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這一親,可嚇傻了兩個人。只見月牙兒半晌才回過神來忙低下頭,心中暗暗佩服她的大膽,而赫連鷹卻只能呆呆的望著她。咦,這傢伙怎麼了?杜念秋伸手在他眼前揮了兩下,她有做錯什麼事嗎?好像沒有嘛!她常看和二師兄在一起的那些姑娘若收到二師兄送的禮物,也是這樣謝他的啊!再說平常這男人在房裡老愛親她,她不過回親他一下,怎麼他就傻了?
「鷹,你沒事吧?」她拍拍他的臉頰。
「沒……沒事。」赫連鷹終於回過神來,心裡頭竟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尤其是見她興高-烈的將那束花丟給月牙兒,改捧著他的葡萄,看了就讓他先前的怨氣一掃而空。
「沒事就好。」見他恢復正常,杜念秋便牽著他的手往溪邊去。「那陪我去把葡萄洗一洗。」她走了兩步,還不忘回頭對仍低著頭的月牙兒交代,「好好照顧你娘,快把補品拿去給她吃,別浪費了我婆婆的好意。」
「知道了。」月牙兒忍著笑稱是,直到那兩人走遠了才跑進屋子告訴娘親剛才的情景。沒想到爺那麼冷靜嚴肅的人也會有發愣的時候,她還以為發呆是她這種小丫頭才會做的事呢。
杜念秋才走到一半,突然又大叫:「哎呀!」
「怎麼了?」
「我忘了蕭大哥送我的花了。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回去拿。」她才要跑回月牙兒家,卻被赫連鷹硬拉住。
「忘了就算了。」他可一點也不想再見到她拿著別的男人送她的東西。
「那花好漂亮呢。」她想帶回去插在房裡。
「那種東西很快就枯了。」他滿心不是滋味,不懂女人為何總喜歡那些花花草草。
「你怎麼說這種話,真殺風景。」哼,不拿就不拿嘛,真不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麼。杜念秋嘟著小嘴,捧著葡萄繼續往溪邊去。
赫連鷹悶悶的跟在她身後,他又沒說錯,把花摘下來,花很快就會凋謝,一點也不實用,只會製造垃圾而已。
兩人一前一後的到了溪邊,杜念秋將葡萄浸進水裡清洗,然後將洗乾淨的葡萄一顆顆放在撩起的衣擺上,順便還吃了一顆。
「好甜喔。你要不要吃?」她遞給他一個。
赫連鷹看她遞到自個兒嘴邊的葡萄,乖乖的張口吃掉。
看在他還懂得送她葡萄的份上,她決定不要太計較他的不解風情。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嘛。
杜念秋開心的看著他吃掉她餵他的葡萄,便牽著他來到樹蔭下坐好。
「鷹,你爹爹當初為何要避居黑鷹山啊?」她坐在草地上,聽著有一聲沒一聲的蟲鳴鳥叫,丟了一顆葡萄到嘴裡和他閒聊。難得這傢伙有空陪她,享受一下優閒的夫妻生活也是不錯的。
他伸手順了順她柔細的長髮,「赫連家原是世代在中原經商,但時局不穩,曾祖行走絲路時意外發現此處,便舉家退居至關外,並不是爹避居此處;只是從爹開始,才從外頭救助無辜的戰患進來。」
原來如此!難怪這兒的人雖然各族皆有,但房舍及眾人的生活習慣都和漢人差不多。杜念秋點點頭,又餵了他一顆葡萄,「聽月牙兒說,爹是武功高強的大俠啊!為何我沒聽過有姓赫連的俠士呢?」她師父的好友劉叔老愛說些大俠的故事,卻不曾聽他提過。
「爹不愛稱名道姓,不過有人替他取了個別號,喚他塞外飛鷹。」
是飛鷹伯伯啊!杜念秋這下可認得了。飛鷹伯伯和師父是好朋友,她小時候還讓他抱過呢。當時她太皮了,飛鷹伯伯放在口袋裡的幼鳥還曾被她一劍砍掉尾巴的羽毛。
該不會它就是……那天嚇她的那隻老鷹吧!
看她一臉訝異,赫連鷹問道:「你見過他?」「沒有,沒有,只是聽過。」杜念秋連忙否認。她還沒決定要不要留在這裡,若讓他知道她是誰,到時不就沒地方跑了。「對了,爹去世很久了嗎?」
「五年了。」他望向遠方翱翔青空的黑鷹。
也就是說,他從十四歲就自個兒撐起黑鷹山了。難怪他才十九看起來卻像個二十九的老頭子,這傢伙好可憐喔。
杜念秋同情心一來,便伸手環著他道:「你別太難過了。古人說得好:早死早超生嘛。說不定爹現在已是五歲的帥小子了呢。」
赫連鷹對她奇特的想法頗覺訝異,他沒從這種角度去想過關於死亡這件事。當年爹去世時,他只記得爹從小到大對他的教誨:男兒有淚不輕彈!於是他隱起傷痛,一肩扛下黑鷹山所有的事務。他對這裡的人有責任,而那是他唯一還能感覺到爹在他身旁的方法。
五年過去了,失去至親的傷痛仍未恢復,此刻經她一提,他卻霍然領悟,他必須讓它過去。不是忘記,而是讓它成為記憶。
「再吃一顆吧?」她再遞顆葡萄到他嘴邊。
赫連鷹吃掉它,雙手定定的環住她的纖腰。
一陣熱風吹過,杜念秋伸手拭汗。這地方真是熱,連在樹蔭下都逃不過陣陣的熱浪,若不是因為他待她還不錯,她早就跑了。
可是熱歸熱,她還是賴在他懷中,任汗水直流,就沒想到要離開他透透風。
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因為打一早她就東跑西逛的,這時一坐下來,不免就想睡覺。
見她頭枕在他的肩上沉睡,赫連鷹將她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替她遮去穿過枝葉的陽光,直到太陽落下,星光乍現,才抱著她回紫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