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說瀟湘樓的蓮花露,貴在一杯芳香清冽醉美人,兩杯白頭老翁忘世間,三杯聞之已暈腔,飲下飄然似神仙。戰兄確是好酒量,一壇蓮花露已一滴未剩,卻見你越顯精神,這要告訴瀟湘樓的人,可要讓人噴噴稱奇了。」許子棋見戰不群眨眼間幹掉一罈酒,卻未有半點醉態,不覺訝異。
戰不群咧嘴一笑,半點不客氣地接過許子棋開了封起過來的酒罈,邊為自己與他倒酒邊道:「許老弟,你也不差啊。未來來再來一杯!這蓮花露不愧是洞庭名酒,光是香味已讓人間之醉三分,真是難得難得難得啊!」
「戰兄何來三難得?」許子棋奇問。
一難得好燒酒,難得好兄弟啊!」他勾著許子棋的肩嘿笑著。
這傢伙夠意思,出刀知力不能盡,飲酒不躁不焦不猴急,懂得留人一步退路,且行事頗有分寸。不錯不錯,這個朋友值得交。
「還有一難得呢?」
「這……」戰不群一愣,笑著搔搔下巴的黑鬍子。
他方才會說三次,是取其順口。這第三個難得嘛二……
他眼珠子在廳內轉啊轉,還未想出第三個難得,卻聽內廊傳來腳步聲,一回首,便見一白衣女子正抬起皓腕欲掀珠簾進門來,他急中生智便想隨便抓個湊數。雖然還未瞧清來者面容,但女子總愛聽甜話,讚了總是不會錯的,便笑道:「這第三呢,當然便是難得洞庭一美——」
話還沒說完,白衣女子已掀開珠簾,現出柔美的容顏,戰不群心跳猛地一停,登時喉頭一梗,本出口的「人」字就被他給遺忘了。
他兩眼發直,愣愣的瞧著她,剎那間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見她蓮步輕移,婀娜多姿的走進門來,水漾眸、青黛眉,纖纖素手水袖圍,香氣如蘭教人醉,好個洞庭一美人兒——
「許大哥。」水若行至桌邊,朝許子棋問候一聲。
「大小姐,你身子好些否?」許子棋一招手,下人忙加了副碗筷。
「托許大哥及戰爺的福,水若己好上許多。」水若輕言淺笑在桌邊坐下,眼角卻不覺偷瞄那一直僵站在圓桌那頭的漢子。他為何直盯著她瞧?
「好些就好,方才戰兄還擔心大小姐身子仍不適呢。」許子棋轉頭欲幫兩位介紹,卻見戰不群仍望著大小姐發愣,他見怪不怪,早已習慣眾人初次見到水家小姐們的反應,是以只稍微提高了音量,喚道:「戰兄!」
戰不群一震,終於回過神來,但一雙眼仍是不離水若秀容。白天時在街上她沾了一頭一身的麵粉和黃沙,他壓根沒瞧清她的模樣,未料她竟生得這般國色天香。
「戰兄,這位是家師長女;大小姐,這位便是今午救你的戰爺。」許子棋笑笑的幫兩人介紹。
「多謝戰爺出手相救。」水若輕啟芳唇道謝,直到此刻方故大方看向中午救了她的戰爺。白天出事時一團混亂,她並沒看清撞到她後又救了她的人究竟長啥模樣,只記得他留了一嘴大鬍子,現下仔細一瞧,卻還是只看見他那一把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大鬍子,連這戰爺究竟多大年歲都看不出來。再有的,便是他那毫不掩飾直愣愣瞧著她的炯炯黑瞳。
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水若粉頰有些羞紅,不自在地輕垂螓首,直至此刻,她方信巧兒所言,真有人會直盯著她。
「咳咳。」許子棋見戰不群還未完全回神,忙又咳了兩聲。
知道自己失態,戰不群臉一紅,這才趕緊收攝心神。「咳!嗯,小姐也是因在下冒犯才會掉落圖卷,小姐不怪罪已是萬幸,怎敢當謝。」
「戰爺客氣了。」水若輕聲回道,螓首仍是微垂著,教戰不群只看見她翩翩黑睫微微扇動了下。
不知為何,他竟有股衝動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好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事實上,他發現他不想錯過她任何的神態和情緒。就在方才乍見她的瞬間,他見有提筆的衝動,想將她的模樣繪於紙上,而那已是十多年未曾發生過的事。
他的筆,已有十多年未曾繪過丹青了……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聲穿透船舶隔板,跟著是中氣不足的咆哮——
「混帳東西!咳……船圖不畫,你畫這些個廢物?
咬咬……我讓老張教你拿——咳咳咳……教你拿筆就是本畫這些垃圾的嗎?咳咳……你這個不知長進的東西!」戰天揮舞著手中的丹青邊罵邊咳,最後兩手一斯,將手裡的丹青當著兒子的面全數撕成兩半,丟擲在地!
年方十五的戰不群雙手緊握成拳,忿忿不平的瞪著老爹,生氣的吼回去,「是!在你眼中,只有這艘船才是主,船務以外的一切都是垃圾,我永遠是個不知長進的廢物!島上的人全都知道青姐才有能力繼承戰家,只有你這瞎了眼的死老頭看不清楚!我告訴你,我永遠不可能學會駛船!永遠不可能學會泅水!永遠不可能繼承你的位——」
「啪」地一聲,另一記巴掌打掉了他剩下的話。
戰不群被打得一時眼冒金星,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他用拳頭抹去嘴角的鮮血,突然轉身便走!
「站住!」戰天怒喝,被兒子氣得直發抖。
正在氣頭上的戰不群腳下不停,把老父的喝止當作耳邊風。
戰天一拍桌案,雙目眺紅,火大地喝道:「咳咳……我叫你給我站住!」
戰不群年少氣盛加之怨氣積壓已久,哪聽得進老父喝阻,仍是頭也不回的往艙門而去。
戰天氣得一陣猛咳,怒道:「好!你走,走了就不要回來!」
回答他的,是一記猛烈的甩門聲。
月兒彎彎……
天上掛著一弦月,水中相映一弦月。
戰不群望著水中月,拉回心神。這裡名為鏡花水月齋,是水府客房。
他已有許久沒想起那爭執的一夜,就是在那一夜,他憤而離家,從此沒再回去過。他一直以為,那死老頭再活個十幾二十年沒有問題,誰曉得兩個月後,老頭就病逝了,他這個不孝子卻在十多年後才輾轉得知。
當年是意氣用事,未料那一夜卻是兩父子的最後一面,每每憶起,便教他心生愧疚,但心底卻知,若事情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憤而離家的。
可笑的是,當初他為的是幾幅隨意書畫的丹青,但打離家後,他卻為了忙著打打殺殺、忙著填飽肚子,從此沒再提筆作畫。
今晚,是十多年來的第一次,他第一次想再將看到的繪出。稍早見到水家大小姐的震撼仍在心中凝聚不散,右手筋骨不覺發癢,蠢蠢欲動。
他想繪出她出水笑容般的容顏,想繪出她清麗嬌羞的神態……不是見色心喜,純粹只是欣賞她如天仙下凡般的容姿,想將她不沾一塵的溫婉仙氣躍然於素白宣紙之上。
戰不群咧嘴嗤笑一聲。只怕方纔他太過唐突佳人,早把人家姑娘給嚇壞了。瞧她整晚垂首,非到不必要絕不答話,搞不好那水家大小姐還以為他是什麼不肖的登徒子哩。
「唉,還是算了,調查的事未了,此刻不宜多生枝節。」
戰不群雖是這樣想,但看著自己攤開的大掌,他還是不由得笑了兩聲。沒想到經過這些年,他竟還會想重抬畫筆,真是想不到啊……
翌日,許子棋為盡地主之誼,前來邀戰不群乘畫舫遊湖。
戰不群一聽又要搭船,一張臉差點沒綠掉,趕緊苦笑婉拒,「許兄,不瞞你說,我這幾日乘船,已受夠了水上波濤,短期內實不想再登船樓。」
許子棋聞言便改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倆策馬至瀟湘樓觀景也是一樣的。瀟湘樓樓高三層,能遠眺洞庭山水,觀覽大半湖光山色。再者游湘樓不只蓮花露出名,那兒的大廚還擅煮活魚三吃、鱉魚湯,既鮮味美又可補身,來至洞庭不吃上一吃實在可惜。戰兄覺得如何?」
「好兄弟,既有美酒又有佳餚,哥哥我當然沒問題啊!」戰不群爽快答應,現下可是對這水家大徒越看越順眼了。
下人牽馬而出,兩人翻身上馬,因不趕路,一路上有說有笑。戰不群聊起塞外風光、行腳所見,許子棋則道出這些年來中原江湖上的幾件大事,等來到岳陽瀟湘樓前時,這兩人已像是相交多年的拜把兄弟了。
瀟湘樓的店小二見是昨天的戰節和水家許爺,立時迎上前來,聽聞兩位爺要觀景上座,當然二話不說帶入上樓,在三樓靠窗的地方替兩人找了個清靜的雅座,跟著便熱心的下樓去提酒上菜。
「近來江湖上傳得最盛的消息便是月前專做殺頭生意的青焰堂被人所滅。只不知是哪們哪派的高手,有人傳是少林高僧,有人則猜是長白派新一代的俠客,還有人猜是齊白鳳的高徒冷如風——因聽說他當時人不在長安,所以嫌疑頗大。」菜本送上,許子棋先替自己與戰不群倒了杯熱茶。
嘿,青焰堂不就是那不長眼,綁架了老大兒子的殺手堂嗎?那是被老大和他連同姐夫及冷如風乾掉的嘛,沒想鋼竟然還引起江湖討論。戰不群聞言眉一挑,笑問:「這青焰堂在中原名氣很大嗎?」
許子棋微微一笑,「青焰堂幹的是殺頭生意,來無影去無蹤的,而江湖鬥爭多,只要人在江湖,多少都結有仇家,各門各派對其不無顧忌,這次青焰堂被殲滅,可不知有多少人要鬆口氣了。」
嘿,原來他和老大也算是幫人省了不少麻煩。
「依許兄看,之前那幾位,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回?」戰不群閒著無聊,好玩的問。
許子棋回道;「據傳青焰堂殺手大部分是一劍斃命,但也有槍傷及其他兵器所造成的傷口,因此不大可能是前兩位,很有可能是遭到多位高手聯手伏擊。青焰堂早先曾暗殺過幾位高官,所以較有可能是冷二爺下的手,就算不是他親自動的手,他也該有參與策劃。」
戰不群這下對許子棋更是另眼相看,沒想到他猜的雖不中亦不遠矣,冷如風雖然只宰了青焰堂的黑白判官,但他的確有參與策劃。看來他真不能小看這位其貌不揚的許兄,這傢伙不只刀法不錯,腦袋也挺靈光的,他可得小心別在這水家大徒面前露出馬腳了。
其實若非有老姐的吩咐在先,他真想乾脆直接問許子棋水家造船價碼為何會直飄猛漲;不過他現在當然是不能這樣做了,只好另想辦法。
店小二將酒菜—一送上了桌,兩人把酒言歡,又再暢談了些江湖事。
窗外洞庭湖上帆影點點,遠處山腳被湖水蒸散的水氣圍繞,潮聲陣陣傳來。偶有幾聲清亮馬鳴。
幾番交談之後,戰不群實是敬佩許子棋的武學見識及修養。可惜……唉,有事情瞞著這樣一位坦蕩蕩的好兄弟,他心裡可一點都不好受。現在也只有等事情過後,再好好的向這位許兄賠罪了。
酒食飯飽,兩人才剛踏出瀟湘樓,就見一水家打扮的壯丁奔了過來,氣喘吁吁的說:「大師兄,船廠裡的人打起來了!」
「怎麼回事?」許子棋一蹩眉,冷靜的問。
「船廠有幾名船工生出口角,沒想到他們一言不合便打了起來。大小姐剛好拿船圖來,不小心受到波及,被掉下的木板砸傷了!」
許子棋一聽,立刻回身向戰不群說;「戰兄,抱歉,我得先去船廠處理。怕是不能再與你同行了。」
「許兄,別說客氣話,我和你一塊兒過去,看看能幫上什麼忙。」戰不群一聽到水若受傷,胸口不由得一緊,堅持要一同前去。
許子棋見狀也不多說,兩人跨上馬便趕往誰家船廠。
「你們這些混帳東西,大小姐平時怎麼待你。
現在竟然為了一點小事就打了起來,搞窩裡反就算了還傷了大小姐!簡直就是一群王人烏龜蛋!」
戰不群與許子棋趕到船廠外時,就聽見巧兒憤然嬌斥的聲音。
戰不群聞言以為水若傷得很重,馬未停下,他便翻身下馬,動作流暢的飛射進門,未料卻看見一群人整齊畫一的站在一旁,巧兒則站在看似無恙的水若身旁,指著那排船工的鼻頭破口大罵。
「巧兒,好了,大夥兒不是故意的。」水若柔聲替船工們說話。
「什麼不是故意的?」巧兒火大的撩起水若右邊衣袖,「看,那麼大的擦傷,將來要是留下疤怎麼辦?」
所有的人都低下頭來,一臉慚愧。
水若被巧兒大膽的行徑嚇了一跳,剛巧這時又看到突然出現的戰不群,只見他直瞪著她雪白的臂膀瞧,她一時羞紅了臉,忙將衣袖從巧兒手中抽回,重新掩住自己的玉臂,尷尬地道:「只是點擦傷而已,沒關係的。」
這時許子棋也趕了進來,見水若沒什麼大礙才鬆了口氣。「大小姐,你還好吧?」
「才——」巧兒本要抱怨,卻被水若一扯衣袖。見小姐輕蹙起眉頭,她只好閉上嘴。
水若這才微笑道:「沒事,只是出了點意外而已。」
許子棋當然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但他知曉大小姐一向不愛苛責下人,便也不戳破她的話,只讓人趕緊送她回水家去,自己則留下來處理善後。
上車前,水若忍不住又對許子棋道:「許大哥,真的只是意外,你別責怪他們。」
「大小姐放心,我會有分寸的。」許子棋露出個微笑安她的心。
水若見狀才同氣嘟嘟的巧兒一同上了馬車離去。
戰不群擔心她手上的擦傷,本也想跟上,但知曉她不想讓許子棋知道她在這次事件中受了傷,所以才打消了念頭。方才驚鴻一瞥,他知道她的傷並不嚴重,但女孩她家身上有疤總是不好的,何況那傷乍看之下實在有些觸目驚心,還好老姐之前曾塞了一盒藥給他,說是能消疤去痕的上好金創藥,他看晚點有機會再把藥送去給她……
「好了,王叔,你說說方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許子棋嚴肅的聲音傳來,戰不群這才將心思拉了回來,打量起這名聞全國的水家船廠。
一看之下,他不禁雙眼一亮,心生讚歎,佩服起這些造船的水家船工。只見還未完工的舟船隔在一旁,不僅大船做工細緻,連小舟都做得十分結實仔細。
這一邊擺放著用細竹蔑編好的船篷,一塊一塊的折疊起來:另一頭則難了幾個專門用來絞錨纜的雲車,旁邊還有些披水板和用來當主舵的關門捧,以及大大小小的繩索,有用大麻絞成用來系風篷較細的纜繩,還有粗如臂膀以竹蔑絞成的纜繩。
遠處有著大片裁製好的楠木及樟木,以及一些才剛送來還未動工的杉木及榆木,再旁的還有幾桶石灰及桐油、橄欖油。
整個船廠便充斥著石灰桐油橄攬油及各式木頭繩索的香昧。
戰不群未離家前本也是造船能手——他雖會暈船又不會游泳,但也因此,留在島上的時間多,自然而然便和戰家工匠老張有許多相處的時間,後來戰天便讓老張傳他制船的方法。許是他本身對這方面多少有點天分,加上老爹時給壓力,是以學得很快,但也因他提筆繪製船圖,讓他發現自己的繪圖天分,之後他不只對設計船圖有興趣,對書繪丹青也很有興趣,從此種下父子倆心中難解的心結,最後導致離家的結果。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他本身既懂造船,當然一看便知水家船廠實是相當不錯,從未完成的船舶及這些準備著的材料上,便能看出其專業的技巧不輸海岸一些造船大廠,甚至做得更好,也難怪戰青會在那麼多造船廠裡選中水家合作。
不過也因為他看到了水家所準備的材料,更加不解他們為何加倍索價。難道這兒的木價突然三級跳不成?
因為若非如此,他實在想不出水家有任何漲價的原因。
就當他在納悶時、突然聽到旁邊對話的聲音幕然高揚——
「我才沒有偷工減料!」一名頭上綁著白巾布條的年青漢子漲紅了臉辯解。
另一人聞言立即厲聲責問,「前天晚上廠裡明明進了兩車的檜木,如果你沒有搞鬼,為什麼成品卻只有一半?」
「哪有兩車,明明只有一車!」那年青人忿忿不平的說:「我昨天早上來上工時,就只有看到一車檜木,立刻就動工將它們全做成槳。小李知道的,不信問他!」
許子棋要兩人安靜下來,才轉身問一旁的小李,先行回轉水家。
用過晚膳,他便坐在書房中,仔細推敲所有人的說詞,但都找不出漏洞;一個時辰過去了,他仍想不透到底那木材是如何不見的,唯一能解釋的便是廠裡有內賊,否則不會做得這般神不知鬼不覺。正當他愁眉保鎖時,突然想到戰不群早先那句關於木價調漲的問話,心中一動,便起身要出去找人。誰知門一開,他要找的人已自動送上門來。
許子棋微愣了一下,轉身又回到桌旁倒茶,「我正有事要問你,進來吧。」
怎知他茶才倒到一半,頸後寒毛突然豎起,竟感覺到背後傳來殺意。待他向旁一閃己是不及,仍是被對方一拳打在背上,他往前撲跌狂吐出一口鮮血,但神智仍保持一絲清明,右手緊急采向擺在桌上的大刀,回身便砍!
對方閃過大刀,隨即當胸再補上一掌。
許子棋身後是牆,退無可退,只好硬挨對方一掌,但那人功力競出乎他意料的高,他再度噴出一口血,眼中閃著驚疑不定。在今天之前,他絕不會相信這人會對自己動手,更不相信對方竟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但此刻已沒有時間讓他多想為什麼,他只能奮力舉起大刀、用最後的力氣砍向對方——
戰不群拿著那盒療傷聖藥,正在想著如何將藥送去給水家大小姐,卻突然聽聞微弱的打鬥聲;他奇怪的一皺眉,也沒多想便施起輕功往聲音來處而去。
沒想到他人才到了書房門外,就見許子棋被人從窗內打飛了出來。
戰不群一驚,緊急在許子棋落地前接住他,卻看見他身上全是觸目驚心的鮮血。「許兄?」
屋內的人未料門外有人,一驚之下,立刻從另一邊穿窗而出,在黑夜中逸去。戰不群本想追他,但許子棋內傷嚴重已是命在旦夕,他費力將某樣東西塞在戰不群手中後,就昏死了過去。
救人要緊,戰不群只好放棄追兇手的念頭,盤腿而坐。雙掌貼在許子棋背後,以真氣續他幾已被震斷的心脈。
人還沒救醒,突然嘈雜聲傳來,戰不群行功至最緊要處,知道不能分心,只好加速真氣循環,誰知剛好在水家人衝進這小庭院時,許子棋正好往前匍倒,吐出胸腹淤血,旁人看起來就像是許子棋被他打傷一樣。
「大師兄?」一生面孔的男子提刀趕來,見狀突地躍起,對著戰不群當頭就是一刀,爆出一聲怒喝,「賊子,看刀!」
戰不群為幫許子棋療傷耗了大半真氣,根本沒力氣和人過招,這時為求保命也不管動作好不好看了一招懶驢打滾便閃過了砍來的大刀。
還未換氣,這邊又是一個人衝了過來舉刀便砍。戰不群左閃有避,既不能和他們打也沒力氣打,加之他氣都喘不過來了,是以根本無法開口解釋。而水家刀法確是厲害,再者他真氣損耗過多,怎擋得住數人合攻?
不出十招,戰不群一個不注意便被其中一人砍中一刀,他險險避過要害。大刀仍是砍中肩頭,人骨三分,鮮血隨著刀光在月下飛灑而出!
戰不群忍住肩痛,頑強抵抗,但眼見這合攻的三人配合得天衣無縫,閃過一刀叉是一刀,滾滾刀浪綿延不絕,幾乎將他整個人罩在刀光下;他要再和他們纏鬥下去,明年的今日大概就是他的死忌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戰不群打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甚至轉戰西域沙漠都沒死掉,要是今兒個莫名其妙給人砍死在這裡,那可真的就是天大的冤枉了!
心念一定,他一個鷂子翻身,翻出了層層刀浪,落在樹頭上,腳再一點,便翻出了這小院落,躍到另一座庭院的涼亭上。那三位師兄弟跟著追來,教戰不群無法喘息,手一撐瓦,便又飛射出去。
只見他在前,三人在後,在水家高高低低的屋瓦庭院中追逐起來。
這一跑一追,戰不群才知道水家院落竟大得不像話,讓他不覺生出永遠翻不出這兒的疲累感。在黑夜中打打逃逃的來到了東宛,前方終於露出一線生機,眼看出了牆就是密林。他才稍鬆口氣,冷不防其中一人突地搶在前頭,戰不群無力再和三人纏鬥,巨大的身形在空中移形換位,往側裡斜射,飛進一旁樓閣內。
怎知才從窗口躍進,就見床上坐起一人,鼻中嗅聞到一股清香。
「誰?」
一聽到這聲音,戰不群差點立刻倒射出去,只為不想驚擾她;但多年求生的本能讓他知道,她是他唯一的機會——
不再細想,他竄上前去,一把抱起還未完全清醒的美人兒,嘴中只道:「失禮了。」
跟著他人就竄出了樓閣,翻到屋頂上。
「殺人兇手,還我大師兄命來!」一人見他竄出,立要上前砍他。
戰不群脅持著水若忙大喝:「別過來!」
那三位師兄弟及時停住,其中一位火冒三丈的道:
「該死的賊子,把大小姐放一了!」
戰不群單掌待住水若的脖子,往前一伸,水若整個人立即懸空。他威嚇道:「你們誰再過來,我隨時將她丟下!全給我退到兩丈外去!」
水若嚇得花容失色,卻沒發出尖叫,只是不住顫抖。
三人見狀雖是憤恨不甘也只好乖乖退到兩丈之外,才又重複:「把大小姐放了!」
「你們若不追來,我自會放她!」戰不群哈哈一笑,將水若攬回懷中,腳一點,翻出牆外,竄進黑色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