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表情的表情,往往就是最痛苦的一種表情。
從學校直至回到家中,歐陽青腦海裡就一直浮現這句方自在形容風琴所說的話。他知道,方自在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因為他也是沒有表情的人。
但他痛苦嗎?什麼又叫痛苦呢?
司機將車開到門口,歐陽青下了轎車。
「少爺。」木管家接過他的書包。
他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前走,腳下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微弱的聲響,迴盪在空蕩蕩的大屋子中。
聽著空曠的聲音,他踏上樓梯想著,他其實並不知道什麼叫做痛苦,沒有表情,是因為少有什麼東西或事件能引發他的情緒。
來到偌大的臥房中,他褪去身上的制服外套,丟到衣帽架上,才走到隔壁的書房打開電腦。
一名女僕送來一杯熱咖啡,隨即垂首告退。
雖然她一臉鎮定,但他卻很清楚的看見她剛才端著杯子的手在微微顫抖。這屋子裡的人幾乎都怕他,只是怕的程度不一樣,像木管家在面對他的時候就比較鎮定,甚至比他親生母親還要鎮定。
螢幕跳到DOS畫面,他雙手飛快的敲打鍵盤,一邊叫出想用的執行程式及檔案,一邊伸手去拿那杯熱咖啡,伸出去的手卻不慎將那杯咖啡從桌上碰翻。
眼見咖啡灑落半空就要落地,卻在一瞬間,咖啡杯被定在半空中,連那分散成無數黑色水珠的液體也一一停格,然後,滴溜溜地像變魔術般,一顆顆乖乖地滾回停在半空中的杯子裡。
他伸手拿起浮在空中的咖啡杯,輕啜了一口,像沒事人般的繼續操作電腦。
其實他也知道那些人會怕他,大半原因不是為了他有一雙異於常人的青綠色眼瞳,而是因為他這身讓人害怕的特異功能。
假如他早上個幾百年,也許會被人當作是妖物群起圍攻吧。
不像雷易和風琴他們是代代相傳,歐陽家的這種能力是屬於隔代遺傳型的,因為雙親都沒有,所以連他們都怕他,怕他這個出自於他們骨血的兒子。
也因此在他國中時期,父母決定要移居美國並將總公司遷到紐約時,他沒有跟去,好心得讓不知如何和他這個兒子相處的雙親到美國紐約去過他們的日子。
雖然他們沒有說,但他知道,他們的的確確鬆了一口氣。而不知為何,對父母的離去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沒有悲傷、沒有難過、沒有喜悅,也沒有半點開心,他就是一點感覺都沒有,接下來照樣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
不知不覺中,四年過去,他從國中升到高中,他的雙親一年會回來一次,平常則會定時捎來訊息。四年來,他還是一點感覺也沒有,這屋子裡的人除了木管家有好一點,其他人還是同樣的怕他,他也不覺得這樣子有什麼好或不好。
反正日子就是這樣過,春去秋來十八個年頭,他從來不覺得昨日與今日有啥不同。
曾無意中聽到下人批評他對雙親太過冷血無情,也許他生來真的就是少了點什麼,所以才會多了這樣特殊的能力。
冷血嗎?或許吧。
他扯了下嘴角,無聲的諷笑著。老實說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他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還不是這樣活了十八年,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他會這樣繼續無感的活著,直至死去的那一日來臨──
敲門聲傳來,他頭也不抬的道:「進來。」
「少爺,晚飯準備好了。」木管家恭敬的站在門口垂首詢問:「少爺要在這邊用餐,還是要到餐廳?」
「到餐廳。」他關起檔案,等電腦回到DOS系統,然後才按掉電源,螢幕隨著電源切斷一閃而逝,就如同往常一樣,他卻覺得有些不對勁而杵在原地。
他如同以往一般的動作,就像往常一樣的時間、地點,而他的手還壓在電源鈕上沒有收回……
什麼地方不對?
他面無表情、動也不動,盯著已經黑成一片的電腦螢幕,然後視線從螢幕移到指尖,跟著到了手腕,然後上了手臂……倏地,視線又回到了右手手腕上。
一向平靜無波的眉宇微蹙了起來,他以左手握了一下右手手腕又旋即放開,攢眉想了一下,才轉身走出書房,來到餐廳。
在餐桌旁坐下時,讓人喚來了木管家。
「少爺?」
「表掉了。」他一邊淡淡的說著,一邊拿起刀叉切割僕人送上來的牛排。
表?!少爺從小到大只戴一隻表!是那只歐陽家家傳的骨董表!
木管家臉色微微一變,立即躬身道:「我馬上派人去找。」
「應該在校門口。」歐陽青抬首瞄了他一眼,一臉木然的提醒道:「我上車的地方。」
「知道了。」木管家點頭,馬上轉身出去,派司機帶兩個人回學校找表去。
屋外,黑夜降臨,一彎弦月孤單地掛在天上。
幾個下人退出去後,歐陽青繼續在鋪著白色亞麻桌巾的長餐桌上切割著牛排,清冷的刀叉聲孤單地迴盪在空氣中,偶爾才會響起女僕幫他倒紅酒的聲音。
屋子中沉悶、窒人的氣息,一如以往的日子……
※ ※ ※
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歐陽青見木管家已替他準備好睡袍拿在手中,恭候一旁,臉色有些發白。
「少爺……」他趨前將睡袍遞上。
「表沒找到。」歐陽青看了管家一眼,替他說出未說出口的話。
木管家低著頭,鎮定的回答,「是。」
一手一隻套上了睡袍衣袖,他淡然說道:「找不到就算了,讓他們回來。」
「是。」木管家又鞠了個躬,轉身想出去通知下人,卻遲疑了一下,轉過身來,「少爺,老爺那邊……」
「是我弄丟的,我會去說的。」
「是。」他又點了下頭,才趕緊轉身出去,下樓去召那三個還在校門口找表的人回來。
歐陽青等木管家出去後,便熄燈上床睡覺。
黑暗中,他人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只是藉著微弱的月光看著天花板,左手不由得又握住了右手手腕,想起了給他那只表的爺爺……
爺爺也是天賦異稟,有著異於常人的能力,但他卻沒讓旁人知道,包括他的家人及兒子,但在發現他這個孫子也有異能時,便給了他那只骨董表。
當天晚上,爺爺就病死了,那只表成了爺爺的遺物。
那一年他三歲,並不知道那個躺在病床上、和他有著相同異能的老人是他的血親,只是無動於衷地看著父親悲慟地流下淚來,看著父母籌辦喪事,看著母親替他穿上了麻衣,看著一些不認識的大人前來靈堂弔唁。
他一直對那位死去的老人沒有什麼感覺,直到數年後,年歲漸長,他才知道那一天他找到了人生的導師,卻也同時失去了他。
遺憾?也許有;傷心?卻還不至於。
但在遺失了那只骨董表的現在,那些許的遺憾又加深了點,畢竟那只表他戴了十幾年,已成了習慣,現下右手手腕空空的,總覺得有些不對。
眼皮逐漸沉重,他如是想著,也許明天去買一隻新表來戴吧……
在他雙眼完全合上之前,天花板似乎有個小黑點晃了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歐陽青睜開雙眼,卻發現那粒小黑點竟有向外擴散的趨勢,還來不及驚訝,耳中就聽見好像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一名女子的尖叫。
什麼東西?
他蹙起了眉,發現天花板的黑點隨著尖叫音量的增大也迅速擴大,從黑點變成了巴掌大的黑影,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而那名女子的尖叫也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響亮,這感覺就好像……好像是有東西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來一樣!
而且看樣子快要壓到他了。
雖然這情況詭異莫名得教人無法置信,但他還是冷靜異常、動作迅速地在千鈞一髮之際翻下了大床。
「砰」的一聲轟然巨響,他腳才著地,那東西就掉到了床上,而且……壓壞了床!
他瞪著那陷在破碎的大床之中、被床單覆蓋纏繞住的東西,還沒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那東西就發出了一連串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咒罵聲。
「啊──啊──啊──落地了嗎?落地了嗎?」那東西在白床單下亂摸一通,似乎是在確認是否接觸到地面,然後隨即又開始大叫:「好痛、好痛啊!媽呀!痛死我了!這到底在搞什麼鬼東西啊?!」
這句話應該是他問的才對吧?
歐陽青莫名其妙的瞪著那在白色床單中拚命蠕動、掙扎著想出來的東西,又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天花板,卻見天花板依然還是天花板,不見有破洞,也不見有黑影,事實上,那上面連個黑點都沒有。
當他重新低首,就見它終於從糾纏的床單中找到出口,「啪嘶」一聲,一個東西突然撕裂了床單,從白色的床單下冒了出來。
看到那東西,歐陽青在瞬間呆了一下。從床單下奮力突圍而出的東西,竟然是……竟然是一隻手?!
正確的說,那是一隻幾近透明的手臂!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忍不住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那只……手,它真的是透明的,雖然是在黑暗中,但他甚至能十分清楚地看到那隻手後面的擺設。
「誰……誰來幫我一下啊?」那隻手在空氣中揮動,發出艱難、挫敗、嬌憨的女音。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那隻手的其他部分還在床單下掙扎。
不知怎地,他竟真的伸手抓住了那只細瘦透明的手腕,沒想到他才輕輕用了點力,那東西就整個脫離了亂七八糟的床單,而且似乎因為力道過大,它整個撞到了他身上,然後立刻像碰碰車一樣又反彈回去,不過這次那東西倒是整個脫離了床單,坐在斷成兩半的大床中。
「哇,搞什麼?很痛耶,你這傢伙怎麼這麼粗魯?不會小力點啊!」
那東西……不,應該說是「她」,她抬起接近透明的左手,揉著撞到他胸膛的額頭,不悅地瞪著他怪叫著。
歐陽青雖疑惑,但仍是面無表情,他看著她,發現這個透明的女孩長相十分可愛,大大的雙眼、長長的睫毛,還有彎彎的眉、小小的虎牙、甜甜的酒窩,當然她並沒有對他笑,只不過她大聲說話時,酒窩也會隨之出現。
她額前覆蓋著整齊的劉海,長長的秀髮綁成兩條辮子,而她身上……歐陽青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身上的衣著,他想如果他沒弄錯,那應該不是泳裝。
「啊,大變態!你在看哪裡?」發現他的視線焦點,她大叫一聲,甩開他的手,急忙抓起旁邊的床單遮住自己只著內衣褲的身體。
她話聲方落,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電燈也被人打了開來,室內頓時大亮。
「少爺,你沒事吧?」原來是木管家聽到巨響,帶著幾個下人匆忙趕來。
歐陽青回身,輕描淡寫的道:「沒事。」
「這床……怎麼……」木管家一看到斷成兩半的床,不禁愕然。
「不知道。」他看了眼尷尬地坐著的女孩,木然地照實回答,本以為木管家接下來會問這女孩的來歷,卻見木管家在聽到他的回答後,有一瞬的不自在,跟著冷靜很快便重回臉上,鎮定的吩咐眾人將壞掉的床搬出去,其他人立刻照辦。那樣子,看起來像是木管家及其他人都沒發現那女孩的存在一般。
「喂……喂喂喂,搞……搞什麼鬼啊?」透明女孩不曉得該怎麼辦,斷成兩半的床被人合力各搬一半出去,她咚的一聲掉到地上,身上的床單也被一名女僕上前拉起另一邊作勢要收起來。
她見狀用力的抓住床單的另一頭,焦急地對著那個在收床單的女僕大叫:「喂,這位姊姊,別那麼小氣啊!我身上沒穿衣服,借我遮一下啦!」
女僕一副沒聽到的模樣,只看著那像是被勾住的床單,視線焦距卻不在眼前的女孩身上,像是完全沒看到她一樣。
抱著一半床單,女僕走上前兩步低頭一看。
咦,地上沒有會勾住床單的東西啊?
女僕奇怪的用力再一扯,床單整個被扯了起來,最怪異的是,那個女孩也是,她因為緊抓著床單。在空中滾了兩圈也被女僕扯了過去。
這時歐陽青終於發現另一個不對勁的地方了,那女孩整個人竟然是……浮在半空中的。
他愕然地瞪著眼前怪異的情勢,透明女孩似乎還沒發現人家看不見她,依然又急又氣又羞的跟在那女僕身後碎碎念,想讓人家給她一點布料遮身子。
「少爺。」
「什麼事?」他開口,視線仍盯著那個跟著女僕走向門口的透明女孩。
「我先讓人搬客房的床過來,明早再叫傢俱行送新床來可好?」
「不用了。」他回頭面對木管家,「我今晚直接睡隔壁客房就好。」
「是。」木管家應聲。
歐陽青沉默了一會兒,再次看向那個已經快到門口的透明女孩,忍不住開口:「那個……」
「啥,哪個?」本要轉身離開的木管家立刻收回腳,不解的看著自家少爺。
他在最後住了口,盯著門口那女孩,微蹙了下眉,才揮手道:「沒……沒事,都下去吧。」
「是。」木管家一躬身,便帶著下人們告退,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透明女孩,也跟著女僕一塊走出門外。
一切在剎那間又歸於寂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除了他那張被人搬走的大床。
歐陽青再度抬頭看了看白色無瑕的天花板,然後又低頭瞧瞧原該有床、如今卻空無一物、只留著一些木屑的地板。他很快的想了一下便確定雖然已經有許久沒碰見了,但如果他沒弄錯,那女孩的確是「鬼東西」。
實在是因為最近已經很少有這麼「乾淨」的鬼東西了,像他們學校的,通常都不怎麼「乾淨」,所以他才會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不過,照他剛剛所看到的,她並沒有傷人的意思,雖然她差點壓到他,但她的靈魂很乾淨,如果是惡靈的話,不會透明、乾淨成那樣,像她這種靈可能是不小心迷路了,今晚應該很快就會自己升天了。
他一想通,覺得沒什麼,便關上燈、合上門,自行走到隔壁客房睡覺。
夜,總是這樣的孤寂、靜默,像是有人在夜晚來臨時偷走了世界上所有的聲音。
走廊上有些黑暗,幸好地上每間隔一尺便有一塊從窗外透進的淡淡月華,但因月光投射而形成的樹影,被風一吹卻有些像是不懷好意的妖魔鬼怪。
她縮在角落,看著映照在地上的窗格及搖晃的樹影,只能微微顫抖著,不由自主的……
發現大家都看不見她,是在跟著那個穿著制服的女僕走出房間來到大廳時,她和她一起經過了一面大鏡了,卻看不見自己,只看到抱著床單的女僕映照在鏡中走了過去,而她所在的地方,卻什麼都沒有,只有身後的背景。
她當時忍不住低頭看自己,差點嚇昏過去。
浮著……她竟然浮著?!難怪她覺得那女僕看起來好矮,原來不是人家矮,而是她自己浮著,就這樣飄浮在半空中,而且……而且……
林菱害怕地僵縮著,死盯著前面那片在黑暗中看起來有些朦朧的月光,不敢稍稍低首看一下自己的手腳及身體,生怕再看一次,她會驚恐得再度發出歇斯底里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變成透明的?透明得幾乎看不清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夢嗎?是夢嗎?如果是夢,為什麼還不醒?
她既驚且慌,有如風中落葉般顫抖著,感到無邊無際的恐懼。
幾個小時前,一名穿制服的男人按掉了電燈開關,她不敢待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大廳,所以就縮在二樓走廊這個角落。可是熄燈後到現在,她卻覺得好像已經在這裡過了一輩子。
風在屋外吹著,樹影搖了搖,向兩旁伸出的枝材像是招魂使者的黑手,在窗外幽幽地晃著,她不禁又打了一個冷顫,一種想法突如其來的浮現腦海。
會不會……會不會是她已經死了?
因為死了,所以她才會掉到奇怪的地方來,所以大家才看不見她,也聽不到她,所以她才會像幽靈一樣的飄浮著,而且透明……
但是……她怎麼會突然死了呢?林菱哀怨地咬著下唇,不覺一陣鼻酸。
她才十八歲呀!明明白天還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明明之前還在慶幸自己和吉祥比起來幸運太多,明明她的日子過得是那麼地安穩平凡,明明她才剛剛從高中畢業而已,還有大好人生要享受的,怎麼會突然睡一睡就死了呢?
難道她心臟有問題,所以在睡夢中暴斃?
「嗚……不要……我還不想死啦……」
林萎縮在角落裡胡思亂想,越想越傷心,越想越覺得自己很可憐,不知不覺中滴下淚來,哀傷他嗚咽出聲。
她可憐兮兮的啜泣有一聲沒一聲地、幽幽地在空洞黑暗的走廊迴盪著,啜泣聲從樓梯間蕩了下去,來到下人房外,鑽進了其中一間門縫中,房內床上的僕人對那哀怨的哭聲毫無所覺,只翻個身又繼續睡覺。
沒人理她,她才剛要覺得自己更加可憐,卻發現她竟在不知不覺中又飄浮了起來,而且還像個遊魂般飄到了人家的房內,嚇得她向上咚地一聲撞到了天花板。
「嗚……好痛……」
撫著疼痛的後腦勺,她萬分不解地更加哀怨。
「嗚……為什麼都成了幽靈還會覺得痛……」
無比傷心的飄出了房間,等到出了房門後她才又驚覺自己竟穿門而過,害她差點又嚇飛三魂七塊。
「嗚……我的身體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我不要啦……」
林菱嗚咽著,淚珠一顆顆的掉落。
「嗚……好黑喔……好可怕……老媽……老爸……你們在哪裡啊……」
她害怕她哭著,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緩緩摸索著回到二樓走廊的那塊陰暗角落。
「嗚……我不要飄浮著啦……」
林菱想從半空中降下來,卻降不下來,試了好幾次,透明的身體仍浮在半空中,挫敗的淚水不覺越流越多。
「嗚……誰來救救我啦……嗚嗚嗚……為什麼都沒人聽得到……嗚……」
她一個人在黑暗中,上不上、下不下,自言自話地飲泣著,越哭越淒涼、越哭越難受、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大聲──
突然,走廊上的一間房門被人打開,一個人走了出來。林菱一時頓住了聲,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那人就已經往她這兒走來。
「嗚……反正也看不見我……」她淚眼朦朧的,在瞬間又開始哭泣。
未料,那人卻走到了她的身前底下一尺處停了下來,而且還冷冷的冒出一句話──
「夠了,閉嘴。」
她喉頭梗了一下,以為他在和別人說話,所以不一會兒又開始嗚咽,誰知道卻在下一瞬間她整個人突然被一股力道往下拉,直到她的雙眼和他不悅的青綠色雙瞳平視才停止下降。
「我說,夠了,閉上你的嘴。」他一字一句的說,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她,眉宇微蹙著,彰顯著些微的慍色。
她打了一個嗝,呆了一呆,連淚水也忘了流,只是愣愣的看著他,傻傻地問道:「你……看得到我?」
他還沒回答,只露出一個不耐煩的神色,她就突然毫無預兆、「哇」地一聲,抱著他的脖子號啕大哭起來──
※ ※ ※
他不知道她為何沒有自動升天,只曉得她哀怨的啜泣聲吵得他無法入眠,最後實在受不了,只好出來阻止她繼續嗚咽,誰曉得她竟會沒頭沒腦地抱著他就哭,還趴在他身上哭到睡著。
歐陽青一臉怪異的瞪著雙手攬在他的脖子上、一顆頭枕在他肩上、身體還浮在半空中晃蕩、滿臉淚痕卻沉沉睡著的幽靈女孩,只覺得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他沒拉開她,雙手還在不知不覺中環抱住她,而且還把她帶回了房裡。
來到床邊,歐陽青扳開了她緊攬著自己的雙手,沒了依附的東西,她的身體飄浮在半空中,看起來煞是怪異,他手一拉,便讓她平躺在床上。
她雖然睡著了,但偶爾還會在睡夢中發出幾聲間斷的啜泣。
也許是因為這女孩長得太過可愛,所以看到淚水出現在她臉上,才會讓他覺得很不對勁,覺得她不應該有哭泣的容顏,因此才沒有拉開她吧。
不過,她到底為什麼沒有升天?
想起她出現的方式,歐陽青忍不住又看了一下天花板,不覺微蹙了下眉頭。
算了,總之她現在不吵了,他也可以好好休息了,反正等明早天一亮,她應該就會自動不見了。
沒再想太多,他上床在另一邊躺下,合眼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