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答案,自己去找……說得倒容易。
瞪著眼前高高的城牆,心……無限怨怒。幾番探訪,閉門羹連連,裡頭的人連半點進門的機會也不給,更遑論尋答案了。
每每就只能瞪著人家的城牆發無可奈何的呆,就像現在,她還無限欷吁呢。
季銀珠嘟著小嘴兒,瞳眸兒束望望西瞅瞅,突地,她目光一亮。
那不是皇輦嗎?真是天助她也。
兩腿躍下馬兒,她飛奔至皇輦前,雙膝落地,高喊:「請聖上幫民女評評理哪。」
「是誰攔轎?」威嚴聲浪打轎內傳出。
「皇上,是季銀珠。」一旁的侍衛道。
「掀簾。」
簾掀起,聖皇緩緩落轎,步至跪在地的季銀珠前。「嗯,真是銀鈴兒。」
「皇上評理哪。」眸兒兜著萬般委屈,直瞅進聖皇眼底深處。
「唔,銀鈴兒你有委屈,也毋需這麼低聲下氣,皇姑丈會不習慣的。」真是怪了,向來頑皮心重,講話老沒大沒小、沒尊沒卑的銀鈴兒怎會變得這般……生分。
唔……實在不習慣得緊哪!
伸手欲扶卻遭拒,聖皇一雙濃眉皺得老高。
「皇上不替民女評理,民女絕不起身。」執拗得緊。
「哎!銀鈴兒,你這是在威脅朕……」
「不是威脅。」
喲!既稱民女,還敢打斷他的話,倘真是一般民婦,光這麼犯上早被砍頭了。
轉頭瞅了瞅那立在不遠處的身影,這娃兒敢情是為了他吧?
實在是癡娃呀!果然如他料,為了情郎連命都不要了。
「銀鈴兒,倘你再這麼跪下去,就別怪朕不替你作主羅。」朝她眨眨眼,配合的意思不點自明。
瞳眸兒閃掠點點光,長睫一眨,滴滴淚珠兒隨即滾下來。
「皇上,王爺犯過是不是與庶民的罪一般?」
「沒錯。」十四弟呀!別怪皇兄倒戈啊!實在是你太不聽話了。
「那麼,民女要告端王爺。」
「告他?」微傾身,聖皇瞇眼深凝季銀珠。「你可知他是朕的愛弟?」
「王爺犯過罪責同庶民一般?」眸兒閃堅定,語氣非指責卻有著提點。
聖皇瞪了她半晌,接著勾唇淡淡笑。「好樣的銀鈴兒,拿朕的話將朕一軍啊!」
「民女不敢。」
「好,那你說,端王爺犯了何過?」直起身,他雙手環胸,威懾盡聚。
「皇上可曾聽過陳世美?」
「聽遇,貪圖榮華棄糟糠妻嘛。可就朕所知,端王爺尚未娶妻喔。」
「若是允下終身,卻背負呢?」
「唔……那就太不應該了。」搖搖頭,他道:「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致構成任何罪狀呀,再說,朕就算要治他罪,也不能聽憑你一面之詞。」
「民女不求聖上治他罪,只求一理字。」
「理?」
「有終身之盟卻背負,請問聖上,民女可有質詢之權?」盯著聖皇眼,季銀珠看出了,那道狡猾光芒的背後,是湊熱鬧。
「這個嘛……」伸手撫了撫下巴,佯作傷腦筋狀。
「皇上不開口,是打算包庇皇家子孫嗎?」
喔喔,下重帖羅。
「大膽,區區民女竟敢如此對朕說話,你……真不怕砍頭嗎?」瞪眼過去,故意揚高聲浪斥喝。
「民女既敢攔轎,生死又有何懼。」
偷偷往後望……沒動靜!看來他下的藥還得再猛些。
「那朕就成全你,來人啊!」
聲令下,一干侍衛隨即團團將季銀珠圍住。
「將這犯上的民婦給我拖下去砍了!」就不信那人沒動作。
聞言,季銀珠頓時愕然。
這皇上姑丈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不是要幫她嗎?還是她……會錯意了?
「皇上!」
柔潤音嗓傳來,季銀珠不禁眉眼一彎,視線兜向出聲處……怎麼又是這個刻薄鬼?笑容霎凍結。
聖皇眸底閃賊笑,轉過頭,笑意已逝。「咦?你怎麼出來了?不是雙腿不便嗎?」
朱炯冷眸瞅向季銀珠。
「哦,朕正巧在處置一個忤逆朕的民婦,這個民婦恁大膽,不但攔朕的轎子、出言不遜,甚還說要狀告端王爺……」偷眼瞅了瞅朱炯,還說絕情呢,見佳人有難,還不是心軟了,呵。
斂下眼,朱炯淡淡問道:「皇上捨得將她處斬嗎?」
呵,渾小子,朕的主意若被你看穿,那不就甭玩了。
端整肅容,聖皇沉聲道:「不管是誰,只要敢對朕出言不遜,朕絕不留情面。」
「那臣適才對皇上也出言不逐,皇上是否也該處置臣?」朱炯反問,表情冷硬依然。
臣?!
聖皇眉峰挑高高。「你的意思是要替這刁婦陳情羅?」
朱炯搖搖頭。「臣只望皇上處事公允。」
「好個處事公允,為了個刁婦得罪朕,不划算喔。」轉頭瞧了瞧銀鈴兒,這下你總算開心了吧……咦?怎麼那臉這般的怨怒?
再兜眸瞅瞅眼前的朱炯,瞇眼細思忖。看來是事有蹊蹺,不如……
「朱炯聽旨!」高聲呼喊,不意聽得身後的抽氣聲,是季銀珠所傳出。
毋需轉頭,聖皇便知,銀鈴兒的神情有多震驚了,嘿嘿,十四弟,莫怪我洩你的底。
心裡想得甚是得意,然,候了半天,卻無人應答。
他不覺潤了潤喉嚨,再喊:「朱炯聽旨。」
凝眸瞅朱炯,孰知,對方躬身依舊,卻無接旨之意。
「朱炯?十四弟?」
「啟稟皇上,朱炯不在此。」
「哦,那你是誰?」呵,倒會睜眼說瞎話。十四弟,欺君之罪可不小喔。聖皇眨眼提醒。
「冷面君。」
聞言,聖皇愕然。
這十四弟,簡直耍人嘛。戰場上人稱皇十四為冷面君,而這又非戰場,他竟也拿來用!
瞪著眼前躬身的他,聖皇不禁撇嘴又瞪眼,沒轍了。
「冷面君就冷面君。」喃喃念了幾句,他眼底隨即閃現惡作劇光芒,喊:「冷面君,這刁婦出言不遜犯龍顏,朕要把她交給你處置,十天後,你必須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知書達理。」
逭下看你怎生逃避。眉眼展笑意,不避諱讓朱炯知曉。
朱炯沒應聲,眸底覆暗色。
「怎麼?冷面君,你想抗旨嗎?」咄咄逼人。
「冷面君接旨。」
唇角偷偷笑,旋過身,面對困惑滿臉的季銀珠,道:「銀鈴兒,聽到了嗎?這十天你得給我好生服從這冷面君啊!否則朕可不會輕易饒恕你,懂嗎?」
他眨眼又眨眼,暗示意味頗濃,然,季銀珠臉上雖覆莫名色,一雙亮透瞳眸兒卻瞪著聖皇瞧,怨氣不言自明。
哎呀呀!這平常精明的珠丫頭,怎麼碰著了情事,就變笨了,連朕在替她牽紅線還不知道。嘖嘖!這兩人……真無趣到家了。
算了,還是回去抱抱愛妃暖衾被吧,不理這彆扭的小兩口了。
無奈的一甩袖,他走向車輦。
「擺駕回宮。」
呼喊下,車輦起,朝著柬面宮門而去,徒留朱炯與季銀珠一瞪眼一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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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跟什麼嘛?一個是置她傷心於不顧,一個呢,則是直接把她丟給了眼前這個刻薄鬼。
還管治呢!
不過,話說回來,這刻薄鬼那張嘴刻薄歸刻薄,心地還頗良善呢,只是怪得很,他幹嘛替她說項來著,另外,他又為何會住在這府第內?還彷若自家般?更甚者,還有個與那負心漢相同,她所癡迷的溫柔潤嗓?
種種疑雲肚中生,搞得她頭昏又腦脹。
瞪了他半晌,除了那張面孔依舊冷硬外,實在找不出半絲答案。
該不會他是……隨即猛力的甩頭晃腦,小拳敲敲腦袋瓜,低斥:「銀珠啊銀珠,你在胡想什麼?他怎會是朱炯呢?人家朱炯可是俊美得令人妒哪,再說雙腿也沒瘸,就算他負心也毋需出言詛咒啊,他可是你未來夫君呢。」
這麼說似乎倒像是她在取笑這冷面君了,季銀珠,這樣可不行喔,再怎麼說,人家可是很好心的出面替你「求情」,才免於被「砍頭」的。
雖說那是她輿聖皇串通好的。
既然這人還不算太壞,或許問他朱炯的消息,會有答案也不定。
心念轉,她人已立在他面前。
「喂!」
沒反應,目光依舊專注書冊上。
眉眼挑,季銀珠再喚:「喂喂!」
依舊是無動於衷。
這人……怎麼這般無禮啊?怎麼說,她季銀珠長得也頗國色天香,而這人,打從皇上走後,不但連半點目光懶得給,還直往遺書齋走,未了,便徹底埋在書冊裡,不理人。
真傲慢!
「我說,」氣一凝,兩手兒隨即朝案上大力拍。「喂,冷什麼面君的,本姑娘喚你半天,倒是瞅瞅我啊!」
鳳眸是抬起了,臉色卻很冷。
夫!這人戴了副假面殼,還擺了個冷譜,是要嚇人嗎?
身子微微退開,她撇撇嘴。「朱炯人呢?」開門見山問。
瞅了她半晌,他斂下眼。「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兩腿兒蹦到他跟前,小手捏上他衣襟。「準是你將他關起來,然後霸住了這端王府,是不?」
候了半天沒得應,心裡微著惱,手腕翻轉欲擒他下顎,一雙厚掌隨即握上。
「做什麼?」音很冷。
「回答我!」臉執拗。
他瞇眼瞪著她,幽黑的瞳眸閃著不知名詭光。「記得嗎?在林子裡我已說得很清楚了。」
「誰知道是不是你關著了他,然後又到我面前胡說八道?」清亮雙眼閃怒火,警告味兒濃。「別以為用那幾句話就想打發我,我季銀珠不是笨蛋,可隨你任意唬弄。」
「癡兒。」
「你究竟對他怎麼了?」聽那聲癡兒,就讓她惱。
只因,那柔如呢喃的低喚讓她有股錯覺,彷彿這句話是出自朱炯嘴裡般,潤滑卻又教人心傷。
朱炯深深凝視她,那掠閃而過的傷神令他心口莫名起躁動,閉上眼,掩飾不意透露的心疼。
「他離開這裡了。」回答得淡漠。
「何時回來?」咄咄逼人。
睜開眸,「你,為何執念?」
「我為何要告訴你?你只要同我說,朱炯要躲我幾時便成。」他定是躲她的,否則又怎會不告而別。
雖然打三年前,他就已經跟自己斷絕聯繫,可,再如何,她都能夠從皇姑丈那兒得知他尚在京城的消息,如今,人離府了,豈有連皇姑丈都不知的道理。
怕他又躲著自己了,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跺了跺腳,心窩兒緊了緊,「不告訴我沒關係,我可以自己找去。」
幾乎是突然地,她甩開了他,一旋身便朝外頭奔去。
睨著那抹纖細的身影,朱炯的眼神很是黯然。
低眸瞅著自己的雙腿,黯淡的眸色漸轉深沉,唇角也勾起淡淡的諷笑。
一個瘸子何配妻?可笑。
回首凝書冊,一如適才,片刻也入不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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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炯、朱炯。」
一抹紫紅身影猶如蝴蝶般,穿梭在偌大的西苑園囿,每打開一門扉,深深的失落便盈滿胸。
「朱炯,你真要繼續躲我不成?出來啊!」放聲大喊,聲聲怒。「你以為可以躲我幾時?既然對我無情,那就自己站出來同我說啊!何必托他人。三年了,隨隨便便幾句話就想打發我嗎?你怎麼可以這般不負責任,難道你忘了,我們曾有的歡欣,還是你已經變了心?」
站在柳園中央,不斷以控訴刺激他現身,然,無論她怎麼喊、如何罵,朱炯的身影仍舊沒出現在她眼前。
週遭冷風淒淒,一如她淒冷的心。
環目四顧,這兒,有太多太多屬於兩人的回憶,溫馨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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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炯、朱炯,奇怪!剛剛還在這兒啊!怎麼不見了?」端著裝滿山楂餅的銀盤,一雙瞳眸兒左瞧右瞧,就是瞅不到他。
失望的轉身欲走,腰身突地一緊,毋需回首,她便知是他。
「臭朱炯,你又在戲弄我了嗎?」每次都這樣,總是故意躲給她找。
薄唇貼附軟熱的耳際,柔喃:「怎麼?找不著我,所以惱了嗎?」
芙頰染熾紅,她嬌羞的旋身,亮眸似怒似嗔,「你這麼壞,休想吃人家的山楂餅。」
他輕笑,薄唇使壞,就著她嘟起的唇兒輕啄。「乖乖銀鈴兒,不惱不惱。」
語輕而柔,含著濃濃笑意,有憐有寵,更多的是深情。
季銀珠柳腰一扭,躲開他綿綿啄吻。「想以這種方式哄我嗎?人家才不依呢。」
「這樣就不依,倘若哪天,我真不見了……」
話未盡,一嫩手隨即襲上唇。「你敢給我不見?」
眸兒圓瞠,裡頭惱意更甚,朱炯心下一動,長臂一攬,抱緊嬌軟身軀。
「傻銀鈴兒,我疼你都不及了,怎會捨下你呢?」
「那就別再說這句惹人惱的話。」聽了,都會讓她害怕。
一聲歎息自薄唇逸出。「傻銀鈴兒,你真是愛慘我了。」
有妻如此,究竟是福是禍呢?
心中熾燙的暖意已替他做了答案,不自禁的伸手捧起她的臉兒,那雙始終清澈亮透的瞳眸此刻盈滿不知名憂鬱,讓他心疼,令他憐惜得很。
看來,他的話已嚇著她了。
輕聲一笑,唇辦摩挲她的柔嫩,喃道:「銀鈴兒,我永遠不會棄你不顧的,永遠都不會。」
她望著他,把這諾言深深刻在心裡頭,繼而微笑,小手攀住他頸項,嬌道:「壞朱炯,以後不准你再說這句話了,否則休怪我不理你。」
「不能不理啊,小乖乖……」
話語再次遭打斷,季銀珠以唇堵住那薄唇,不願再讓其吐出令人羞惱的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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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天冷涼。
一抹修長身影踏上柳亭,幽黑深邃的鳳眸注視著倚靠樑柱上的她,深深,依戀滿佈,更濃的,除卻疼憐外,還有絲無奈。
一襲青袍披上她肩頭,他伸手輕觸膚頰未乾的淚痕,心中便知,她夢中場景為何。
心疼哪……可他卻無計可施,只除繼續傷她,讓她打退堂鼓。
一個身殘的人能給予什麼幸福?更何況他已非完整的男人。
儘管他對她難以割捨,他也不能害她。
歎了無聲息,觸摸芙容的指尖才要收起,卻半空遭阻。
「朱炯?是你嗎?」
他指尖輕顫,瞅著她似迷離若茫然的雙瞳,心口突起一股不該有的念頭。
身子微微偏,遮去她眼前僅有的月光,兩手按她肩,頭兒低俯。
「是我,銀鈴兒。」熱燙氣息和著她的,充斥曖昧。
「可我看不清你。」搖搖頭,想將他的容貌看明白,卻難。
「只要我看清你就行了。」指尖再觸她膚頰,柔喃再起。「銀鈴兒,放棄我吧,去尋找屬於你的幸福。」
「不,你說永遠也不會棄我不顱的……」緊抓住他的指尖,她嚷。
「我何嘗願意棄你,只是……」話微頓,她眸眶兜轉的淚珠讓他狠不下心。輕歎息,指尖輕拭她眼角。「唉!這麼哭,我會心疼的。」
「你不愛銀鈴兒了嗎?」
他啞言。
「還是,你變心了?」字字含怨。
他以吻來堵,狂肆癲猛,夾雜著掙扎與矛盾,失了控也亂了緒,以往的溫柔不復見,懊惱更甚。
季銀珠愕然,為這突如其來的吻,為這輿眾不同的吻,為他不復昔日的癲狂,為那稍嫌粗糙詭異的肌膚觸感。
他……怎麼了?
猛地抽身,他深深閉上眼。
他該死的在做什麼?既然要她離自己遠一點,這麼做無異是讓她痛苦,也瓦解了自己努力封鎖的感情……
「朱炯,讓我看看你。」不對勁,他有事瞞著自己。
朱炯避得更遠,想以微薄光線細瞅他,然,月兒卻不配合,躲進了烏雲裡,此刻根本伸手難見五指,更遑論是看他個分明。
「朱炯,你到底瞞著我什麼?」
伸手想觸碰他膚頰,然,手才伸出,頸間卻傳來一刺痛,她不禁驚愕的瞪視他,接著眼前一黑,意識沒入無邊黑暗中。
「銀鈴兒,就當這是場夢吧。」覷著懷裡的她,生硬的面殼下淨是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