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朱瀲眉越過峻德齊身側,悄悄下了床,漫步到花亭裡。
她坐在石椅上,紊亂的思緒飛得老遠。
「聽師父一句勸告。當那個男人想走時,千萬不要攔他。他的面相顯示,還有命定的任務需要了結。」
「命定的任務?那是什麼?」
「呵呵,天機呀!」
難道為了峻德齊的命定任務,峻德天龍使可以屠滅絕谷裡所有手無寸鐵、毫無抵抗能力的老弱婦孺?他們何辜,早已斷絕了對谷外的種種留戀,卻還是躲不過一場兵禍?
所謂的天命,難道就是要讓一群命如螻蟻的百姓流盡鮮血,去成就極少數人的偉大志業?
一將功成萬骨枯。
為君主成就功業的將相,最後的下場又是什麼?
她想到她的爹——功高震主,最後還不是為主斷頭?
她會想阻止峻德齊走上和爹相同的悲慘下場,但最後,他仍是回到了峻德城裡,回到了峻德天龍的身邊。
或許,冥冥中真有定數……
朱瀲眉無奈的輕輕一笑,為自己開始相信宿命的念頭感到好笑。
峻德齊……這個她曾經拜堂結髮的男人。
「瀲眉。」他喚她。
「嗯?」她閉上眼躺在他懷裡。
「答應我,為我留住這頭美麗的青絲。如果下輩子我忘了你,我絕對可以循著這把青絲的觸感、香氣,準確無誤的找到你。」他撈了一手的愛,慎重的在發上落下一個吻。
「只憑這一束髮,真能喚回你所有遺忘的感情?」她問道,淚霧盈睫。
「我們是結髮夫妻耶,不是嗎?」他笑道,像是天經地義似的。
「說好了哦,我會為你留住青絲。而你,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千萬不要忘了我。」
「絕對不忘。」
絕對不忘……
朱瀲眉掩面低位,心碎難忍。
「騙人,他說不忘的、他說不忘的……可他還是忘了……」
「告訴我,你想飛嗎?」她抓著他不肯放開。
峻德齊靜立不動,只有一雙眼極晶亮的望著她。
「想,很想。」他的嗓音好沈、好沉。
她的小臉浮現痛苦。
「但是,我絕對會帶著你一道飛。」他捧住她的臉。
「無論天涯海角、碧落黃泉,我都要帶著你。」
想起他另一段誓言,她的淚落得更凶。
出谷的那一天,他就那樣頭也不回的拋下她,回到他念念不忘的峻德城。
不管他失去哪一段的記憶,總是執著的抱持想要回去峻德城的念頭,心裡懸掛的,永遠就是峻德城。
所有的承諾,如今看來都顯得極為可笑。那麼,她又何必繼續讓這些諾言束縛住?
他忘了的話,她也要全部捨棄。
絕谷滅了,孩子們也死了,現在的她又變成了一個人……
一件輕暖的外衣披到她單薄的肩上,惹得她驚駭跳起,卻被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快一步的用力將她壓回石椅上。
「朱姑娘,別慌。我並無惡意。」一道無害的男性嗓音在她身旁揚起,低沉的頻率奇異的安撫了她的戒備。
她抬頭,發現身旁多了兩個人。
一個陌生男子,和跟隨其後儼如僕從的老者。
「流泉師父?」她認出了老者,訝然喚出聲。很明顯的,他已投效在這個男子之下,而且奉之為主。
斯文儒雅、面貌極其俊秀的青衫男子,含笑收回壓在她肩上的手掌,坐到她身旁。「冒犯姑娘了,請多原諒。」他拱手為禮。
「你是誰?」朱瀲眉防備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肩部猶存的麻痛感還沒消去,她猜測剛才如果她有任何反抗舉動,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施展更強硬的壓制。
又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可怕人物。
在深夜裡,這麼神情自若、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別人的家裡頭,並且沒有驚動到任何一名巡夜侍衛,怎麼想都不尋常。
「我是齊二哥的兄弟,峻德治。我聽流泉大夫說,我齊二哥在這半年裡,已經娶妻,加上我實在太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子,竟然能夠和我那個總是像頭猛獅橫衝直撞的二哥相抗衡;所以,我等不及天亮就直奔而來,親自拜訪、拜訪我親愛的二嫂。」他笑瞇瞇的臉容,怎麼看都像是無害的模樣。
朱瀲眉沒有笑,只是漠然以對,眼神冷冷淡淡的。
「治王,久仰。請直說你的來意。夜已深,你我單獨在花亭相談,要是讓下人撞見了,不妥。」
「好直爽的姑娘──呃、二嫂。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能夠制住我二哥那頭獸了。今晚月色不錯,談談命相不是挺有氣氛的?」峻德治抽出隨身折扇,輕輕的搖啊搖,悠閒得不得了。
「我想先問流泉師父一個問題,為什麼流泉師父會在這裡?」
「我們本是同族之人,流泉大夫因為絕谷被滅,無處棲身,他跑來投靠我,而我伸手援助,這有什麼不對?」峻德治神色自若地笑著。
「無處棲身?流泉師父分明在絕谷屠滅之前,就已經進城來投靠你了。而且,會洩漏絕谷地點的人,也只有師父一人而已。背叛絕谷的人,不就是師父嗎?」朱瀲眉眼眶泛紅,神情忿恨的指責。
流泉大夫神情顯得有些難過。「眉兒……」
峻德治斂起折扇,嚴肅的看向朱瀲眉。
「嫂子,你聽過古倫島『天下三絕』嗎?」
朱瀲眉不開口,僅是揚了揚眉回首看他。
「東方外海上的古倫島,以織、酒、卜聞名天下。尤其是卜術,幾乎人人多少都能夠推卜出一點點未來。因此,古倫島的人,很相信『天命』這個東西,既然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挽救不了,又何必去擾亂天定之數?」
「推托之辭。」朱瀲眉不屑的輕叱。
「那是我們根深柢固、流在骨血裡的信仰。」
「難道天命無法勘破?」
「可以。」
朱瀲眉不可置信的看向峻德治。
「如何破解?」
「一般可能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靠當事者以自己的意念強行突破定軌,另外一種,則是以命抵命,打亂既定的命數。」
朱瀲眉心神一震,垂首靜默思索了一陣。
當她再度抬頭打算開口時,一道極不悅的男性嗓音插了進來。
「治三弟,是誰准許你在三更半夜,私自與我妻子在這相會?」峻德齊雙手環胸的站在亭外,表情非常的冷,眼神以近似冰柱的狠辣力道,射向在很不正常的時間、很不正常的場所、不請自來的三弟。
「齊二哥,這半年來,我寂寞得很。好不容易有個嫂子加入,我當然是迫不及待的前來歡迎。」峻德治笑得無辜,笑得善良無害。
「夠了,我懶得聽你鬼扯。」峻德齊白眼一瞪,伸手一拉,將朱瀲眉拉進懷裡。
他發現她的肩上披著不屬於他的衣裳,當場臉色一壞,很粗魯的將外衣抽了下來,扔到峻德治的手上;然後用自己的臂膀充當外衣,攬上她單薄微顫的雙肩。
「你們從哪裡滾進來的,就從哪裡滾出去,恕我不送。」他摟著深思沈默的朱瀲眉,一路帶回寢房,對他們兩人看也不看。
「治主子,這樣就可以了嗎?」
「差不多了。」峻德治點點頭。「將朱瀲眉重新送回齊二哥的懷裡,基本上,就已經打亂齊二哥的氣數。接下來,就要看誰的造化比較強了。」
流泉大夫默然看向兩人遠離的方向。「但願他們最後都能化險為夷。」
「嗯,走吧,咱們已經仁至義盡了,而且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再介入下去,只怕九指神算那邊就要發覺了,到時事情就更加難以收拾。」峻德治起身,走向花亭的另一頭。
「治主子……」流泉大夫在他身後突然喚了一聲。
「嗯?」峻德治停下腳步。
「這一次,恐怕是流泉最後一次為治主子效力了。」流泉大夫蒼老的聲音裡,有著濃濃不捨。
峻德治沒有轉身,也沒有回答,就那樣站了好一會兒,才開始舉步繼續走。
「走吧!回去陪我下盤棋。」峻德治的嗓音裡,有著太過飛揚的輕快。
※※※
回到寢房後,峻德齊似乎有些氣悶,賭著氣不說話。
朱瀲眉對他卻是沒有太多理會,只是逕自坐在桌旁沉思,眉眼之間,儘是濃濃的愁緒。
峻德齊見她也不說話,乾脆重重的躺到床上去睡覺。
整個房間靜了好一會兒,朱瀲眉才看向他。
「治王在你的府中出入自若,你似乎並不意外?」
峻德齊睜開眼,輕鬆的笑了笑。
「我離開了大半年,整個權勢結構一定都會改變。在宮廷裡生存的第一法則是,一定要建立自己的地盤。我一失蹤,齊王府就等於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齊王府的勢力不弱,所以我毫不懷疑是治三弟暗地接收了我的齊王府。整座齊王府裡,大概已經全是三弟的人馬了吧!」
他狀似無謂的聳聳肩。
前些日子,他見到上回見過的「治王騎」隊長,在他府裡的院子巡邏,他的心裡就有底了。
將齊王府的勢力交給治三弟,比交給其它人還讓他放心。
當時他是不覺得什麼,倒是那名隊長手足無措,緊張得臉孔脹成紫紅色,像是被他抓到什麼大把柄似的。
「那麼,你的勢力不就岌岌可危?到時候,有誰能保護你?」朱瀲眉走到床前,情不自禁地捏緊小手。
「你擔心我嗎?放心、放心,只要有你在,我是福星福將。」他開心地握住她的手,回答得很輕浮。
朱瀲眉心神震動,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的笑容。
她凝望他的眼神變得空靈渺遠,像是在仔細晝記著他的五官、表情。
「是啊,只要有我在……」
她偷偷下定決心,她保不了絕谷的人,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要保住他。
她對著他緩緩綻出眩惑人心的笑靨,帶著淡淡的酸、淡淡的愁,瞧得峻德齊的心口莫名的一縮。
他將她粗魯一扯,使她毫無防備的倒入他懷裡。
「瀲眉,不要離開我。」
她沒有回答,只是抬起手,頭一次豪放而主動地扯開他的衣襟,拆卸下發上所有的飾髻,黑亮的發瀑瞬間傾瀉在兩人四周。
以發瀑為簾,她將唇印上他的。
他的大手滑到她的背後,手腕輕巧一扭,纏住她一束濃密的香發,拉到她身前。
「你的發好漂亮,美得讓人動心,我一輩子也不會忘。」
朱瀲眉條然一怔,癡傻的望著他。
他無心的如誓呢喃,讓她捂唇哭了出來。
「喂喂……不要哭啊……」他手足無措的拍著她的背輕哄。
他的誓言,真是沒創意……
她又哭又笑的窩蹭在他的胸膛上。
他仍然沒記起他第一次給她的承諾。
但是,再一次聽到相似的話,她心滿意足了。
如果……上天要她明天就死去……
她無怨了……
※※※
自從峻德天龍降旨,準備遠征東海諸國,整個峻德皇城開始瀰漫一股不尋常的征戰氣味,城內的戒備也更加縝密,尤其是峻德天龍左右,簡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這是自從素有「戰鬼」之稱的峻德修王逃獄、失蹤了以後,城內第一次充滿了肅殺的氣氛。
朱瀲眉站在高閣上,遙望另一頭金碧輝煌的大殿,大殿外的廣場上正聚集了一批士兵,慷慨激昂的喊殺操練。
「瀲眉,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上頭風大,咱們下去。」
峻德齊好不容易偷了個空回來看看,沒想到就抓到她一個人在這上頭猛吹風。
「這個場面讓我很害怕。」她一動也不動,雙眼直直盯著前方那一群士氣高昂的士兵。
「怎麼了?」他關心的低頭看著她的眼眸。
「峻德皇朝已經建立,戰亂時代不是應該結束了嗎?峻德天龍為什麼又要發動戰爭?」她茫然的回視他。
峻德齊嚴肅的面容上,也顯現了一絲疲憊。
「人的慾望就是這麼回事,像個無底洞一樣,爬高了一階,還想再高;奪到了權勢,還要更多。贏了全天下之後,便會開始怕死。」
「那麼,如今又是英雄再起的時候了?」朱瀲眉喃喃的念道。
「你在擔心什麼?」
「你的天命,是回峻德城再一次的大展長才嗎?」她抱住他,不安的問。
峻德齊默然不語,沒告訴她,他所謂的「天命」,其實是為了擋下峻德天龍的凶險死劫。
前不久峻德天龍突然將他私下召了去,一開口便是問他的忠誠心有多少。
「赴湯蹈火,死而後已。」由於峻德天龍的養育恩情,他義無反顧的回答。
「那好,你報答的時刻到了。最近有消息顯示,某些城國的叛亂團體打算對我不利,尤其是聖羅城的餘黨,仍然不肯順服我峻德皇朝。我要你從現在開始,寸步不離,時時刻刻的貼身保護我。九指神算說你的命格足以擋下我的災劫,你可不要辜負我撫養你十幾年的苦心。」
當時他愕然良久,最後終於點頭。
他對於用性命去報答義父一事沒有疑慮,只是他不禁為何開始強烈的想念起朱瀲眉收養的七個孩子……
「瀲眉,咱們以後努力生七個孩子好不好?我們可以將孩子們依順序取名叫做小津、小婉、小昭、小信、小容、小蒙,還有小和。那七個孩子來不及享受到的福分,我們一定要想法子延續下去。」
朱瀲眉拚命的點頭,眼睜中的水霧,越聚越沉,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滾出眼眶。
「答應我,如果我沒辦法幫你做到的話,你也一定要找一個更好的妻子,共同努力。這個諾言是你自己立下的,別再忘記了。」她顫著手,笑中帶淚的撫上他的臉。
「你在說什麼?我只要和你生,其它人的孩子我不要。難不成你不想生七個,找借口推托麼?」峻德齊很不滿的皺起眉頭,沒聽出她語氣中像在道別的異樣。
「胡說!我說的是,如果我做不到的話,你才能找別人!」朱瀲眉深吸一口氣,似真似假的和他大聲辯起來。
「喂!我說不要別的女人就不要別的女人。」他固執的否決掉。
「那如果湊不成七個怎麼辦?」
「想辦法啊!不然再去收養幾個,不就湊成數了?笨女人!」
「笨男人!」
「你……」
高閣上,飄著淡淡酸愁的幸福,吹在風裡。
※※※
治王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峻德治似乎毫不訝異看著面前的訪客。
「嫂子,怎麼有空來?坐呀!」他帶著一貫的笑意招呼著。
「我想問你,峻德齊的『天命』到底是什麼?」朱瀲眉趁著峻德齊不在,趕到治王府來尋求答案。
「齊二哥的天命?你不會想知道的。」峻德治為難的看了她一眼,逕自坐到椅子上。
「我不想知道的話,就不會來了。」她走到他面前,眼神堅定的凝視他。
峻德治一動也不動,靜靜的回望她良久,似乎也在掙扎著什麼,最後,他揉著額歎了一口氣。
「罷了。我只能告訴你,今天一定會有變異。如果你想救人,最好馬上趕到他身邊去。」
朱瀲眉渾身一僵,條然轉身往外奔出去,到了門邊時,她突然停下來。
「治王,你說過,可以用一命抵一命的方式,扭轉既定的命格?」她的眼神異常堅決。
「沒錯,但是這個方法太激烈,所有人的命格都會跟著打亂,沒人能保證,最後的狀況會變成如何。」峻德治沉重的點點頭。
「多謝治王。」朱瀲眉向他福了福身後,便頭也不回的奔向心中最掛念的人兒身畔。
「你要用命抵命,流泉大夫也要用命抵命,最後……會是怎麼樣的情況?希望不要發生誰也保不住的狀況。」峻德治走到花園裡,憂心忡忡的望向朗朗白雲。
又有人要從他身邊不見了……
唉!他真的是躲不開寂寞的命運啊……
※※※
峻德齊帶著「治王騎」在大殿外的城牆上巡視。
大殿裡,峻德天龍正在召見由東海某小國送來大批貢品的使者。
「齊王,您歇一會兒吧!這種巡守的工作,交給屬下來做就可以了。」「治王騎」的隊長苦口婆心地勸說。
無奈,峻德齊就是無動於衷。其實他這麼嚴格的督促衛士巡守,全是為了自己。只要峻德天龍的生命安全沒有威脅,他的壓力就會減輕一些。
他還想留著命和妻子朱瀲眉生七個蘿蔔頭哩!
「齊王,您真是……對君皇太忠心了。」隊長受到無比的感動,話匣子馬上拉開。「想當初,君皇派我們去追殺——呃……追捕您時,我們都以為您鐵定不再回來了。沒想到……齊王竟然如此忠心,不計君皇之前對您的態度……」
「等一下。」峻德齊忽然揮手打斷他的話。「你說君皇派你們追捕我?為什麼?」
「君皇是說齊王您幫助修王和那名諶城女一起越獄,所以下了格殺令……」一見峻德齊的臉色越變越壞,隊長知道自己多話了,立即閉上嘴不敢再說。
「所以,我是因為助大哥逃獄後,被峻德軍追捕而墜崖?」
隊長畏懼的點了點頭。
啪!所有的記憶全都回歸原位。
峻德齊突然感覺一股惡寒從腳底爬升而起。
是啊!他會墜崖,是因為義父下令追殺他……
他絕望的想狂笑,某種東西和熱忱似乎在他的身體裡破滅。
難怪、難怪朱瀲眉一直阻止他回峻德城。
原來,他一直像個一廂情願的傻子,不斷的以性命回報恩情。
峻德齊的腦子亂成了一團,有著被背叛的灰心感。
「有刺客、有刺客!」大殿那邊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喧囂。
峻德齊身形急速移動,同大殿奔去,隊長也迅速的帶領背著弓的士兵跟了上去。
當他到達的時候,看到好幾個身著外國使節服飾的人正在圍攻峻德天龍。而由於峻德天龍曾下詔殿河的衛士一律不准帶武器入內,而殿外的衛士只有不適合近身搏鬥的長矛,因此所有的衛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王被刺客追逐,無法完全擋退刺客。
峻德天龍驚險萬分的在大廳樑柱間閃躲,慌亂之間他瞧見峻德齊跑進大殿。
「齊兒!快來保護我呀!」峻傅天龍氣喘呼呼的狂聲怒喊。
峻德齊馬上拉住隊長低聲交代,隊長聞言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
「想救王的命就聽我的!」
「是。」隊長顫著聲,吞嚥了一下,迅速部署陣形後隨即大聲下令。「弓箭手,瞄準刺客。」
峻德齊拿著長劍,趁隙貼近峻德天龍身邊。
「齊兒!」峻德天龍已經筋疲力竭,一見到峻德齊過來,有如抓到浮木一般,用力的抓緊他擋在胸前。
峻德齊一面奮力的烙開幾名已經殺到發狂的使節刺客,一面還要應付阻礙他活動的峻德天龍,好幾次閃避不及,被刺客劃傷了好幾道口子。
峻德齊暗地移到大殿上,一邊慢慢護著峻德天龍往殿階上移動,一邊努力的擋住刀劍。
爬到最頂層時,峻德齊突然將峻德天龍往地上一壓,不顧刺客的攻擊,蠻力一使扳倒碩大沉重的龍椅,將峻德天龍完全護在龍椅之內。
龍椅倒下的那一瞬,發出「碎!」的一聲,迴盪在整個大殿內,所有的人似乎都被震懾住了。
隊長只愣了一下,隨即毫不遲疑的照著峻德齊的交代,大喊:「放箭!」
突然之間,箭矢如雨疾射向殿階上。
峻德齊看著箭矢飛來,閉上了眼等死。
呵,看來,他果然逃不過「天命」的定數。
他終究是要為峻德天龍而死……
「不──」忽然一抹雪白的嬌小身影衝向他身前護住他。
峻德齊還來不及反應,另一抹滿頭銀白的身形也飛了過來,擋在雪白身影的前方。
所有人都驚呆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箭雨無情的射穿所有的刺客。
而最上方的那三個人也一起倒下。
所有人都……死了嗎?
大殿寂靜了許久,龍椅下才發出敲打聲。「來人!快來人!誰把這椅子搬開?」
大家才如夢初醒的衝上去將峻德天龍救出,並檢視刺客活口。
峻德齊的左臂很痛,但他仍勉力的搖頭讓自己清醒。
「瀲眉……瀲眉……」他扶不動她,衛士便上前將上方的人移開。
朱瀲眉痛苦的嚶嚀一聲,背上插了幾枝羽箭。她忍不住咳了幾聲,咳出了一口血。
「瀲眉……怎麼那麼傻?」看著她背上的箭,峻德齊幾乎快要崩潰。
他不知道那些箭插得有多深。
「你……沒事嗎?」她困難的擠出幾個字,咳出更多的血。
「我沒事……可是你有事啊!你別說話,我帶你去找大夫……」峻德齊哽咽,小心翼翼的扶起她。
旁邊傳來一聲呻吟,朱瀲眉和峻德齊一看,竟然是……
「流泉師父?」峻德齊喊出來。
「為……什麼?」朱澱眉不敢置信的看著奄奄一息的老人。
他幫他們擋下了大部分的箭。
「贖罪吧……為我見死不救而贖罪……」老人說完,安詳的長逝。
「師……咳咳、咳……」朱瀲眉哭著將手伸向老人,卻咳出更多鮮血。
「瀲眉,你不要動,我帶你去找大夫!你不能有事!聽到沒有……」峻德齊奮力將她抱了起來,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血花漓灑一地。
「齊兒,你不准走,你走了,誰來保護我?」峻德天龍想阻止他。
「我已還一命給你了。從此以後,我的命是朱瀲眉的,誰也不准擋我。」峻德齊的目光燃燒著玉石俱焚的決心,同四周所有的人昭告,只要誰敢擋他,他就與誰同歸於盡。
峻德天龍被他的態度駭住,一時之間無法反應,直到峻德齊抱著朱瀲眉走出了大殿,他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