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在結束商浪起熱熱鬧鬧的婚宴後,又過了兩天才逐漸恢復往昔的平靜。
夏素襄在婚宴醉酒之後,就重新將全副精神投注在雕刻上,雖然偶爾會再受到商海痕的刻意干擾,但這幾天下來,她倒真的完成了不少工作進度。
雖然很想盡快在約定的時間內將雕像完成,但她知道急不得。她想呈現出最完美的作品來,所以必須利用她精神、體力最佳的時候來雕琢細部,至於剩下的,她則在夜間趕工。總而言之,她在所有人,包括商海痕都不知道的狀況下,將雕像完成了八、九成--
看著眼前這沒有她的精細臉部,卻有著她十分神韻的半身雕像,她有些滿意又慧黠地笑了。
本來她以為可以在隔天就完成它的,不過卻發生了一件她想也想不到的意外,讓她不得不放棄它--
這一日,近午,她在毫無心理準備下見到了商家老爺、老夫人,當她的思緒還處在那一對長者帶給她的震撼中時,有一名她未看過的商家下人交給她一張字條。
若不願被商家人知道你的秘密,到城中的悅興客棧一見 兄
看完字條的夏素襄,情緒立刻大受震盪,她屏著呼吸,不可思議的緊盯著字條上最後的署名。
兄?!
怎麼可能?
過往的回憶和兄長那張臉忽然躍上她的腦海,令她的思緒驀地大亂。
「請問……這字條是誰交給你的?」將字條揉捏在手心,她試圖冷靜地抬頭問還沒離開的下人。
年輕的僕役絕不敢透露他是被人塞了好大一錠銀子,才大著膽子偷偷將字條帶進來的。不過若要說那人的模樣,他倒是可以毫不隱瞞形容個仔細,「嗯,是一位穿得很體面、四方臉、留著山羊鬍的大爺,他請我一定要把字條交給您……是不是有什麼不妥?」他到這時才覺得些不安。
他當然知道這裡被二爺列為禁地,平常人沒特別吩咐一概不許接近,不過最近他剛好缺錢花用,又覺得只是幫人送一張字條應該不至於會出什麼事,可是現在看這位夏小姐不怎麼開心的表情,他突然有點兒後悔了。
夏素襄一聽他的形容,馬上就知道那人的確是「他」了,她的眉頭不禁重重一鎖。
夏大庸,她的大哥,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裡?
他想做什麼?
突然意識到眼前下人那好奇、探索的視線,夏素襄趕忙三言兩語將他打發走,然後再將手心的字條展開,重新又看過一遍。
不管他是怎麼知道她的行蹤的,既然會以她的事為要脅,就是擺明了要她非去找他一趟不可了……
她當然不會以為他是要找她重敘兄妹情,因為他們之間原本就不存在什麼感情,再加上她有著人人懼怕又厭惡的禍星命格,更使得他和其他人避她唯恐不及,想當年她離家出走,或許正是所有人求之不得的解脫。但現在,他竟費盡心思要見她,為什麼?
她很難不往壞的方向去想。
夏素襄經過一番左思右想後,終於有了決定--她決定去見他,但她不打算讓商海痕知道這件事。
她和他的牽扯,已經遠遠超出她所能控制的範圍,因此沒有必要再加上這一件了。
午後,趁著商海痕不在宅裡,她光明正大地找了個要上街買東西的理由走出商家大門。下人們見她主動要出門個個一臉驚訝,但隨即有人提說要護送她,卻被她委婉地拒絕了。
商家下人表面雖然沒阻攔她,可她的前腳才一走,立刻就有人機警地跑去通知蕭伯和大蕭總管她這不尋常的舉動。
夏素襄雖然第一次踏出商家大門,但她並不擔心會迷路。
商家大宅位在熱鬧繁華的城裡,所以她只要隨便向路人問了客棧的位置--依她那凡事講究排場,衣食住行必定極盡奢華享受之能事的大哥的作風看來,她相信他住的客棧絕對不會是二流的--果然,她立刻就得知悅興客棧的位置。
想不到她才走沒幾步,一個身著灰衣的中年男子忽然從旁閃了出來,叫住了她,「夏小姐,我是夏大爺派來接你的。」
夏素襄微驚,腳步頓住,懷疑地看著眼前一臉和悅的長臉男子。
中年男子微笑的表情不變,他指了指後方緩緩靠近的一輛馬車道:「小姐,大爺正在客棧等你,請上車吧。」
夏素襄只一想便明白,一定是她大哥送來字條後,就派人等在外面隨時要接走她。
她什麼話也沒問,默默地上了馬車。
算了,本來就是要去見他,這樣一來倒省了她不少時間和腳程。
兩刻鐘後,她被帶到了一間華麗的客房裡,見到了她自離家後就不曾再見過、或想過的人。
一個坐在舒適軟榻上、身著高級衣料卻品味庸俗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妹妹」時,那雙狹小且因酒色而充滿混濁的眼睛,很快地閃過一絲恐懼及驚訝,但他很技巧地掩飾過去了。
「好久不見了,妹妹。」他朝她露出了一個言不由衷的笑。
夏素襄一眼就看穿他笑容裡的虛假,不過她仍抑下了滿心厭惡的心情,回他淡淡一笑,「大哥。」
「坐吧!」當作沒看到她的冷淡,夏大庸指著一旁的椅子要她坐,一副準備要和她長談的模樣。
她雖然打算盡快弄清他的目地,盡快離開,不過仍是先依言坐下。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瞧他慢條斯理地喝著酒不說話,她首先開口問道。
夏大庸掩不住驚奇地道:「妹妹,你好像變了!」以前的夏素襄個性雖沉悶得令人不怎麼愉快,不過至少她對他們這些兄姊的態度還算馴服;可是現在的她,不但敢直直地對上他的視線,而且神態充滿了驚人的自信。就像她剛才一進門的氣勢,他幾乎有種要被壓住翻不了身的惡劣感覺。
這兩年來,在她身上到發生了什麼事?
原本他篤定他說什麼,她必會像以前一樣照做,但在看到現的她之後,他不禁有些動搖了。
夏素襄搖搖頭,「大哥,我想你找我,不會只是要跟我說這些吧?」
夏大庸眼一瞇,那種無法掌控她的直覺準確地擊中他,他立刻收拾起原本的散漫。
「當然不是。」面對這全新、令他陌生的妹妹,身為商人的敏銳感,馬上讓他清楚他得改變原先的策略。對於她的直問,他只愣了一下就大方地承認,「妹妹,我以為你應該還在青湖鎮刻著我交待要的木雕才對,沒想到你竟然在商家的婚宴上被我發現,也幸好老天有眼讓我剛好看到你,否則連我也一起被你騙了……」
他的話,讓夏素襄愈聽愈驚疑,同時也解開她一些疑惑。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她在商家,想來是他大老闆的身份與商家有生意或私人的往來,進而受邀參加商浪起的婚宴,所以她那天的露臉,才會恰巧讓他碰見。但……
他為什麼知道她之前在青湖鎮?且他交待的木雕又是怎麼回事?
她搜尋腦中的記憶,卻完全沒有印象她曾接下青湖鎮以外的人的訂單……等等!莫非是……
旺嬸曾替她接下一筆為期一個月、金額五十兩的雕刻定約,那個據說是北方來的大老爺,甚至不知道有沒有見過她的東西就大手筆出錢要她雕刻,當時她就覺得可疑,所以此刻她立即就聯想到這件事。
她輕喘一口氣,直視著他,「那個派人去跟旺嬸說要付五十兩請我雕刻的人,就是你?」
夏大庸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竟如此聰慧,他只提了一句,她便馬上聯想到,看來他以前真是太小覷她了!
「沒錯,是我!」他哼了聲,接著忽然起身走到她的對面坐下。
「為什麼?」解開謎底,但她仍不明白他的用意。
夏大庸估量地緊盯著她好一會,然後才開口說:「你應該知道,我們一直沒把你當自家人,現在也是……」他說得殘酷,但卻是事實。「所以你兩年前自行離家,我們從沒想過要把你找回來,你的生死,我們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夏素襄的心仍不可避免地一痛,雖然她早清楚他們的想法,但真正親耳從「家人」口中聽到這本來就存在的事實時,說完全不在意是騙人的。但畢竟已經過兩年多的心理調適,所以她的痛也只是在那一-那。
她將她的情緒隱藏得很好,就連想藉機探測她反應的夏大庸,也被她完全波紋不興、無動於衷的反應騙了過去。她的視線,直接得讓他頭皮發麻。當然,他並沒忘記她身上可怕的秘密,為了掩飾他的畏懼,他清了清喉嚨才又繼續開口。
「不過那只是我們,二娘自你離開之後便十分想念你,畢竟再怎麼說,你也是她懷胎十月所生的骨肉,所以她一直希望能找到你,最後我們沒辦法才決定派人去找尋你的下落,直到不久前我們才終於找到你落腳在青湖鎮。本來二娘知道你的去處後立刻就想去接你回來,但她又怕你不肯原諒她,所以我才想說乾脆把你的作品買下,讓她能夠聊以慰藉。總而言之,既然你在這裡,那就和我一起回去吧!」最後終於說出他最主要的目的。
剛聽到他說到她娘時,夏素襄的心情確實有些受到影響,但他愈說,她卻愈感到不對勁。別說他口中所說的她娘令她感到陌生了,最主要的還是他提到她的作品時,眼中那種焦急貪婪的光芒……
老實說,她一點也不相信他要她回去是因為她娘。她那從不把她當女兒看待的親娘,從她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看透她對她的感情,她對她的態度甚至比對待家中的任何一名下人都還不如。更何況,她娘因生出了她這命帶災禍的女兒,在家中的地位從此一落千丈,甚至再也得不到她爹的寵愛,所以,應該是恨死她的娘,又怎麼可能會希望她回去?
「大哥,你要什麼,直說吧!」在心裡歎了口氣,她一語戳破他編織出來的謊言。他以為她還是三歲小娃兒嗎?
即使是老好巨滑的夏大庸,也不禁被她的敏銳和直接弄得一怔,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女人家太聰明,實在不是一件好事……」終於決定拋開一切偽裝,他又笑又搖頭地看著她說道。「好吧,看來我用親情這一招企圖把你騙回去是愚蠢了點,就連我也不相信二娘的身體裡擠得出一滴眼淚。」承認錯誤,他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既然你還肯叫我一聲大哥,那麼我接下來要你做的事應該一點也不為過,而且這事對你來說輕而易舉……」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順手將桌上的茶倒了一杯給她,不過他自己仍是獨鍾愛他的醇酒。
夏素襄冷靜地道:「我不知道有什麼對我來說是輕而易舉,而你們卻辦不到的。」能讓他們拉下臉來找她回去,可見一定關乎到他們的利益或生死,不過她真的猜不到究竟是什麼事……
說到這個,夏大庸的臉部表情有些扭曲。「……是雕刻。」
「雕刻?」她不明白。
頓了一下,他又繼續道:「在你離家之後,你在家裡的所有東西都被清理出來,而你雕刻的東西,有幾樣被大弟陰錯陽差地拿到店裡擺售,沒想到幾個月前被一個人看上眼買回,不但如此,他還要求要買你的其它雕刻,且他的出價極高。不過除了他買到的那幾樣,你其餘的雕刻早就已經在我的命令下被拿去當柴燒,一個也不剩,所以我就算想賣也沒東西可賣……」
夏素襄倒不知道她的雕刻真有人賞識至此。
「後來為了賺取豐厚的利潤,我乾脆要店裡的師傅仿造你的風格連雕了幾尊賣他,沒想到他竟然一眼就看出那些全是假貨,於是一怒之下,他揚言要讓我們夏家所有的商店關門,除非我們能在三個月之內給他一件完美無暇的雕刻作品。他並且指名一定要是你親手所雕,若是讓他發現那不是你親手雕的真品,或者他覺得作品不符他所要求的,那他馬上就會實行他的報復。」悶著一口氣說到這裡後,夏大庸連灌了幾大口的酒才停。
竟會有這種事?夏素襄怔住了。
為了要得到她的雕刻,那人竟對他們撂下這些威脅!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喜該驚?不過,依他們夏家如今財大勢大的力量,竟也會把那人的威脅當回事,可見那人的來頭一定不小,要不他大哥也不會為了這事親自出馬,甚至一副怕腦袋落地的樣子。
「那個人,是什麼人?」跟著他舉杯喝了口茶之後,她放下杯,緩緩地問出關鍵。
夏大庸的神色閃過一絲狼狽,「是京城來的一位王爺。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年輕人竟然是一位王爺,而且經過我的查證,他確實是位貨真價實的王爺。如果我知道他的身份,說什麼也不可能去招惹他……」真是悔不當初!也就是因為如此,這三個月來,他和家裡上上下下數十口人,幾乎全過著心驚膽戰的日子。
夏素襄早明白她這大哥欺善怕惡、吃軟不碰硬的個性。
原來現在她忽然成了全家人的救星了!
她靜靜看著他,「我想,你們其實以為,家裡如今會有這個災難,又是因為我招來的吧?」難道她還不清楚他們的想法嗎?
夏大庸的臉上立刻一陣青、一陣白,顯然她是說中了,不過他卻不以為他冤枉了她。
他惱羞成怒地哼了聲,「沒錯,要不是你那幾塊破雕刻,這些事情根本都不會發生,說起來這事當然都要怪你!」他陰沉著一張臉。
「你為什麼不說,是因為你的貪心才招來的禍?」無懼他的怒色,夏素襄冷靜的眸直視著他。這回,她將他的自私嘴臉看得仔仔細細。
沒想到她竟有勇氣頂嘴,夏大庸先是一呆,接著怒火更盛,「你說什麼?」拍桌叫罵。
她的神情不動。「如果那位王爺是存心要懲罰你,就算我奉上雕刻也沒用。很抱歉,我幫不上忙。」
他又氣又凶狠地瞪著她,「我看你是以為終於逮到機會報復了對吧?你是不是要夏家毀在你手上,我們全家死光了你才甘心?我告訴你,家裡要是出事,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他突然猙獰一笑,「不管你答不答應,都得給我刻,否則,我就讓商海痕、商家所有人知道你是個掃把星!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勾搭上商海痕那小白臉,不過我想你不希望把他給嚇跑吧?我的好妹妹!」
夏素襄早知道她大哥是個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但他的無恥要脅,終於還是令她惱怒了。
她突然伸手橫過桌面捉住了他的手。
夏大庸反應不及地被她一握,他先是一愣,接著立刻像被毒蛇咬到似地驚叫出聲,然後趕緊跳起來甩開她。
退離了她幾步遠,他急促地喘著氣,並且猛拍著剛才被她碰到的手,希望她的楣運沒沾染到他身上。
「你……你這該死的!你是故意要帶衰我是不是?」驚怒交加的夏大庸已經顧不得維持那張假面具了,他惡狠狠地瞪著那個對他笑的女人,要不是擔心碰到她會更倒楣,他早衝過去掐死她了。
不過……她以為他沒有辦法對付她嗎?
夏素襄就是想看他嚇到跳腳的樣子。她斂回臉上的笑,然後站了起來,「不知道你相不相信,這世上有人明知我是禍星,卻不怕碰我?」忽然,她的頭感到一陣暈眩,她不由得皺了下眉。
夏大庸當然注意到她的異樣了,幸好他早有準備!
「我不相信世上有這種笨蛋!不過倒是你……」他陰笑著看著她漸漸站不穩的模樣。「我的好妹妹,我看這下不管是笨蛋或小白臉都救不了你了!」
腦子開始暈眩的夏素襄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她若有所悟地低頭望向她喝的茶,但已經阻止不了不斷墜入黑暗的意識。她艱困地抬眸望了那正張嘴大笑的男人一眼,接著便再也支撐不住地軟軟倒下。
看著總算被擺平的夏素襄,夏大庸馬上去把他早雇好的兩個不知情的當地人叫進來。
「快點!把這女人給我搬到馬車上去!」
在他的吩咐下,兩個混混似的小伙子立刻照做。
稍後,原本載著夏素襄來的馬車,又緩緩地駛離客棧往城的另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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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眼睛,她先是感到一陣頭痛、強烈的口乾舌燥感,接著她才發現陌生的四周。
夏素襄一手揉壓著額際,一邊從她躺著的木床上坐起身。她打量著此刻所處的簡潔小房間,同時也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了。
她又驚又惱地發現自己一定是著了她兄長的道,顧不得頭還有些不舒服,她立刻下床走向門邊。
很意外的,房裡唯一的門輕易地就被她打開;但更令她意外的是,這門打開後並不是外面,而是另一間屋子--一間擺著幾塊上等木材和各種雕刻工具的屋子。
儘管有些訝異,但夏素襄卻立刻明白她大哥的用意。
她走過去試著推開屋中那扇大門,果然,一動也不動。她再看了看屋內的兩戶窗,已經全被人從外面釘了牢固的木板。還好的是,窗子仍留下了可以讓陽光透進來的空隙。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用了很多辦法,甚至把劈木材的斧都用上了,但還是無法把門窗弄開。不過,她在裡面的大動作倒是把外面的人給吵來了。
「看來你不但已經醒了,而且還生龍活虎,我的好妹妹,既然你是個聰明人,想必應該知道我要你幹什麼。如果你想出來,我勸你最好乖乖把東西給我刻出來,只要你愈快刻好,就能愈快出來……」外面傳來的是夏大庸毫不留情的尖刻聲音,「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算起,你只剩下二十五天的時間可以利用,你別想要詭計,二十五天後如果我沒有得到我要的東西,你就準備永遠待在這裡面吧!」
面對著門,夏素襄一聲不出,因為她知道她大哥既然費盡心思把她關在這裡,當然就不會心軟。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在聽到他的腳步就要走開時,她終於出聲問道。
停了一下,夏大庸才嘿嘿笑著回答她,「你放心,這裡很安全,商家的人絕對找不到這個地方來的!」三兩句就打斷她的生機。
他得意又信心滿滿地走了。
聽到他那有講等於沒有講的答案,夏素襄忍不住輕歎了口氣。
她並沒有期望商海痕能救她出去,事實上,她反倒擔心他以為她是自己找機會從商家逃的--畢竟她先前一直沒放棄那念頭,而他也知道。
唉!全怪她自己大意,現在看來,她似乎只有聽話地替他雕刻一途了。
藉著窗外透進來逐漸微弱的光線,她大約可以由她自昏迷前至今的短短時間猜測出,她此刻所在的地方可能離她原來被移動的位置不遠,亦即她有可能還在城裡。
看來為了節省時間並且讓她立刻開始動手,她大哥一定是在商家發現了她之後,就想到了這計畫,甚至還找到了這個地方佈置好一切……
呵,還真是辛苦他了!她不禁有些嘲諷地低笑一聲。
深吸一口氣,她搖了搖頭,接著在屋裡找到了燈燭點上。
沒多久,要給她吃的晚飯被人從門下一口刻意挖開的方洞送進來,讓她覺得自己更像是被關在牢裡的囚犯了。
不過,她終於還是打起精神,決定不虐待自己地先吃飽喝足後,再來想下一步該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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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來,幾乎日夜不斷、一直不曾停歇的敲敲打打聲,在第三日的夜裡忽然安靜了下來。
突如其來、且還維持了好一段時間的寂靜,使得守在屋外的人終於感到有些不安了。不過也可能是裡面的人連敲了三天終於累了,這麼一想,不再覺得奇怪的下人馬上又安心地打打哈欠,繼續歪在角落裡睡覺。
就在這個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來偷襲的他,在毫無警覺心之下,被人從後面用硬物一打--這下可以沒知沒覺地睡很久了。
幾條黑影馬上從陰暗裡冒出來,其中有道黑影馬上街到被封鎖的屋子門前開始展開破壞。
破壞的聲響很大,但裡頭完全沒動靜,彷彿是空無一人的死城。這些黑影很快地將門捶壞,撞開。接著四、五個黑影立刻衝進門,沒一下子,他們就發現屋內早已人去樓空,而屋內人先一步逃離這裡的證據是--
一扇早被巧妙地不知用啥刀鑿敲開,但仍虛掛著兩塊木頭在上面的窗。
有人不小心碰到,那兩塊沒作用的木頭立刻向外掉落。
眾人面面相覦。而其中的俊美男子馬上移到窗子前,身子向外俯探下去。
「把燈拿過來!」他一聲吩咐,馬上有人將桌上的燈燭取來。
俊魅的男子將燈光往下一照,隨即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泥地上有一排清晰的腳印。他朗眉一挑,馬上俐落地翻出窗,跟著腳印往外追去,而他身後的所有人自然也緊跟著他。
不過沒多久,明顯的腳印即消失在牆邊。他們翻出了牆,卻再也追蹤不到腳印主人的蹤跡。但,俊魅男子--商海痕,倒是立在原地,望著四面黑沉沉的街道一眼,既佩服又有些放鬆地微笑。
「雲鳴,你帶著所有人沿各個方向找尋她,我怕她迷路找不到怎麼回宅子去。」他偏頭對身旁的雲鳴下了指示。
雲鳴二話不說隨即照辦。至於商海痕呢?他並沒有隨他們離去,而是轉身往剛才他才出來的屋子走去。
俊臉揚起了一抹邪妄的笑,他打算去找某個傢伙好好「聊一聊」。既然敢動他女人的歪腦筋,還讓他因此飽嘗為一個人擔憂受怕的滋味,那麼他最好替自己祈禱,他的骨頭夠硬到挺得住他的拳頭!
至於那既聰明又愚笨,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回去他們的帳有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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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燈火通明的商家大宅爆出一聲驚呼。
「什麼?找不到人?怎麼可能?!」蕭伯瞪大眼。
此時,為了失蹤多日終於被發現行蹤的夏素襄,幾乎所有商家人全都聚集在大廳,包括商家老爺、老夫人、商濤平三兄弟、蕭伯、大蕭總管、慕慈,與陸續回來的雲鳴他們。
剛進門的商海痕,一從雲鳴口中得知他們連同後來再加派出去的所有人都沒發現夏素襄的人影後,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我看說不定夏姑娘是累了,躲在哪個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休息,我們再仔細找一定找得到!」商老爺商天出聲了。為了她,海痕已經好幾天沒合眼了,他可不希望在這最後關頭她又出了什麼意外。
有人點點頭,但也有人充滿疑慮。
「不會吧?既然她都自己逃出來了,應該會迫不及待趕回家才對,怎麼可能窩在半路休息?」商浪起大搖其頭,並且自告奮勇地往外面走去,「我也去找找看好了!」說著馬上不見蹤影。
一陣沉默之後,一個平靜的聲音忽然道:「或許夏姑娘出事了!」
商濤平向出聲的慕慈投去鋒利的一眼,沉厲道:「現在還不到往壞處想的時候。」
被他一責備,慕慈的雙唇固執地抿了抿,「我認為,我們應該也要有最壞的打算。」
商濤平的濃眉打出不悅的皺褶,「慕慈……」
「我只是說出事實。」在他嚴酷的視線下微縮了縮身子,但她還是像要故意對抗什麼似地說出這一句。
「你……」沒想到在他身邊向來沒什麼聲音的慕慈,今天竟會反常地和他回嘴,他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
這時商母出聲了,「好了好了,你們也別吵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把人給找回來,就算是出事了,我們也要盡快找到她……大蕭,你去把所有人通通叫起來,讓他們分頭去找。蕭伯,跟著夏姑娘回來的那隻小黑狗呢?前兩天找人時它不是有派上用場?你再去把它抱來吧,說不定這回也可以靠它!」三兩下把事情解決了大半。
被點到名的人立刻下去忙;而商濤平則想到可以動用全城商號的力量,於是他馬上動身出門;慕慈則在一陣猶疑下,最後還是認命地快步跟上他。
至於商海痕則在蕭伯抱來小黑狗後就要帶著它去找人,不過就在此時,忽然有人一路從外面叫喊進來。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有夏姑娘的消息了!」一名早先出去的下人興奮地跑到眾人眼前。
所有還留在廳子裡的人立刻驚喜地圍上前去,尤其是商海痕,他幾乎是隨即揚聲問道:「她在哪裡?快說!」
那下人一呆,然後才緊張地道:「二……二爺,我們還不知道夏姑娘的下落,不過我們撿到了一塊應該是夏姑娘要留給你的木頭……」他趕忙把一直抓在手上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塊約莫常人手掌長、原本有十指圈圍起粗,但剖半的漂亮木頭--常在夏素襄屋子裡看到這種雕鑿前的木材的商海痕,對於它倒不陌生。
其他人原本也以為她被找到了,沒想到卻是空歡喜一場,而且回來的還是「一塊木頭」?!所有人又是莫名其妙、又是期待地看著商海痕把木頭接過手。
商海痕將沁著淡淡香氣,彷彿是她的味道的木頭放在掌心,他立刻就明白為什麼找到它的人會知道這是夏素襄要留給他的,因為就在木頭直切平滑的那一面,一段看似不慌不急用刀子刻出來的字,正清楚地留在上面。
一眼就將留言看完的商海痕,一張俊臉不但馬上變得惡狠狠,而且還二話不說地立刻大步往外走,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天色微亮的晨光裡。
所有人全都看傻了眼。
到底……那木頭上是寫了什麼人神共憤、天理難容的字?
突然,眾人有志一同地將目光全投向送木頭進來的小劉身上。
「木頭上的字你應該也有看到吧?上面究竟寫了什麼?」老爺子開口問道。
想否認都不行的小劉,最後在眾人的期盼下,只好一字不漏地將木頭上的那段字念出來--
「二爺,我平安無事,但現在必須去辦一件重要的事。後會有期。襄。」
聽完,他們不由得楞住。聽起來,夏姑娘似乎知道他們在找她,但她卻不跟找她的人回來,反而趁著機會要離開這裡去做一件事……
喔喔,難怪商海痕會抓狂!她明明可以當面和他說清楚,甚至讓無所不能的「商二爺」去幫她搞定任何事的,但她偏偏只留下一塊木頭就想把他打發掉。
商海痕要是真這樣放她走就不叫商海痕了。
現在距離她逃開那屋子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三個時辰,再加上他們商家派出的大隊人馬一直不放棄地在城裡搜索,所以依他們的估計,她一定還在城裡的某個地方……
對於找到她,這裡的每個人都有十足的信心,因為商家的商號幾乎布及全城,別說是要找一個人了,就是要挖出一隻躲在地下的耗子都沒問題!
三天前,夏素襄一出門就消失無蹤的事,讓商家上下陷入意外緊張的狀態;此時她出人意料的舉動,同樣令所有人忙亂成一團。不過其中最感到輕鬆無事的,應該是商老爺子夫婦了--素襄姑娘安全了,總算讓他們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頭;至於接下來的事,大概就只剩下她何時會被人逮回來啦!
其實……咳!抱著想看好戲和想看兒子多受點報應的心態,商氏夫婦倒是偷偷地希望,那行徑獨特、第一個對兒子的桃花臉免疫的素襄姑娘,最好可以晚一點再被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