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微風送涼。
草色青青的空地上,幾名活潑的宮女正興高采烈地放著風箏,而空地旁的座榻上,則慵懶斜臥著雍容華貴的天朝太后。
至於坐在她身側和她正說話著的,便是當今天朝的天子燁帝。
「母后,我看我們也不用找封先生來問這件事了,何不乾脆,我們直接去親眼證實一下,如何?」方面大耳、凜然有一股不可逼視威儀垣赫的年輕帝王,此時看似沉穩的神情下,彷彿隱藏著某種躍躍欲動。
華太后微笑著看向宮女們玩風箏的視線並沒有收回來。「那鬼物有什麼好看的?收鬼物本來就是封先生的事,而且他想如何處置也必定有他的道理……」
「可是母后一定不曾聽封先生說過,他會把個鬼族人養在家裡吧?」
在還未成為君王之前,燁帝就只知道住在宮裡一處禁園內宛如神人般的封先生與他身邊的幾名男女,一直深受父王母后的敬重,不過他們的行蹤也如神龍般見首不見尾。細數他在宮裡二十年,雖然見到那位神秘的「封先生」的次數屈指可數,可他卻帶給了他極深刻的印象。
他不知道「封先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住在宮中?還有為什麼父王母后會對他如此地禮遇?在記憶中,每一回只要無意間遇到他後,他總會問母后一遍那些問題,不過母后總是笑笑帶過,從不曾正面回答他。一直到父王仙逝,他成了天朝的新帝,母后這才終於將封先生的真實身份,和天朝與黑暗界仍持續的戰役告訴他……
至今,他仍記得當他知道原來他們天朝下一直隱藏的另一面,和封先生其實就是替他們守護天朝的守護師時,他內心澎湃洶湧著激動情緒與肅然敬意。
華太后一會兒終於慢慢把注意力轉回正笑得有幾分深意的愛兒臉上,她顰起眉。「王兒,你究竟想說的是什麼?」
「母后有沒有機會見過鬼族人?」燁帝反問。
「不!聽說鬼族醜陋又邪惡無比,我慶幸因為封先生的關係,我才沒面對那些怪物過。」她輕拍心口。
「可兒臣聽平涯他們說,鬼族人普遍是醜陋邪惡沒錯,不過鬼族中的夜氏鬼族女人卻是例外!夜氏鬼族的女人個個美艷不可方物,不但普通男人受不了她們的美色,就連一些專除『鬼』的狩獵人也曾有過被他們誘惑成功的紀錄……」他的精眸有一抹興致盎然。「封先生以前也抓過夜氏鬼族中的夜,可是他卻從未做過像這次一樣的事,為什麼這次比較特別?難道這個夜已經將他迷惑住了,所以他才會……」他的推測未說完,華太后的心已是一跳。
「不可能!封先生是守護師,他怎麼可能輕易便被那種鬼類誘惑?」她板起玉容,輕斥反駁。
「兒臣不是懷疑封先生的自制力,說不定是這鬼特別誘人、特別厲害,誰知道?」燁帝絕不是在背後詆毀封澈的人格,事實上他就是因為信任他,也想弄清楚他究竟有什麼目的,所以才煽動太后跟他一起去「瞭解、瞭解」。而他會知道這件事,其實也是水雁無意中洩露出來的。
華太后的鳳目很快閃過一抹陰影。掩飾般的悄悄半垂下眸,彷彿在思索般。一會兒後,她終於抬眼,直視向身邊仍等著她開口的王兒.
「沒錯,為了證明封先生的清白,看來我們是該親自去走這一趟。」她點頭同意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禁園。
「師父!對不起!我實在攔不住王和太后娘娘,他們堅持非過來看夜不可。」跟在燁帝和華太后身後的水雁,一見到師父便立刻無奈地攤開雙手道。
原本立在院中一棵高大壯觀的松樹下微斂眸凝神,彷彿正與樹靈進行著心靈交流的封澈,早在敏銳地察覺出空氣中傳來的騷動時,便知道是誰來了。
他轉身面對無預警大駕光臨的兩人。
「王、太后娘娘!」他的神態仍然從容不迫。「你們怎會想見鬼族人?」
由水雁微不自在的神色,他也約略猜到燁帝和太后消息的來源是出自何處。不過沒苛責她,他明白一向對這些異事很有興趣的新帝,就算他們不說,恐怕他仍會想盡辦法來這裡查明,水雁幾日前搪塞給他的消息裡,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封澈只是沒想到,太后娘娘也會跟著一起來而已。
「因為本王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鬼族人,更何況是夜氏鬼族中的夜,所以一知道封先生這裡抓了個這樣的人,才想過來見識見識。怎麼?不能讓我們見嗎?」燁帝的語氣和神情可是明顯表達著他今天非達到目的不可的決心。不過其實,他也就是怕封澈還真不賣面子給他,所以他才找了他母后一起來。
華太后也看著眼前永遠一身爾雅風流、翩然出塵的男子。她的心微微一黯。
「封先生,你不是曾說過鬼族的夜,便是黑暗界黑暗王與我天朝對抗的最大助力,既然如此,為何這次你竟放過那鬼類?」她平穩的聲音完全不曾洩露出她內心真正的情緒。
一陣略帶涼意的風吹過。
封澈微微凝眉,伸出手,他適時接住了半空中飄落下的一片樹葉。
「我明白我已經違背了身為守護師對鬼族該有的處置。對不起!留下她,只是我一個私人的理由,不過關於她所有可能對其他人和天朝安全造成的問題,我會徹底負起一切責任。」他坦言。而他寧恬清澈的眼也毫不閃躲地直視向神情各異的兩人。
燁帝臉上的表情驚詫過後更是深意十足。至於華太后,則是神色不自然地僵了僵,接著淡漠。
「既然封先生已經說出口,本王自然可以相信你的承諾,不過……本王不能知道封先生非留下她不可的『私人理由』嗎?」烽帝開口了。
封澈兩指拈起靜靜躺在他掌心裡的綠葉,接著輕輕將它往上一灑。只見那片綠葉立刻宛如被一股看不見的風托送著般,飄飄地向遠方飛舞而去……
「如果王和太后娘娘真的信任我,那就別再為鬼族的事掛心。」他朝兩人沉著一笑。由他成為守護師開始,他便打定主意除非必要,他會盡量讓他們少接觸到這些非常人所能面對到的事,更何況這回關係到的,不僅是他和夜宿之間的事,還有可能牽扯到整個黑暗界鬼族,所以他才暫時不願讓他們知道太多。
「也不能讓我們看看那『鬼』?」燁帝見封澈不正面回他,反而好奇心更盛,不過他反正有的是人可以問,所以他大方地放過他這問題。至於他退而求其次的這個要求,不為過了吧?
封澈的臉龐染上了一抹莫可奈何的神情。「王和太后娘娘,真的非見她不可嗎?」
「當然!」燁帝毫不遲疑地回他。「非見不可!」
華太后的態度也很顯而易見了。
封澈伸指揉了揉揪起的眉心,這才終於吁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們如此堅持。不過我先聲明,我只怕就算你們進去,想見也見不到!」
「為什麼?」
為什麼?!
一會兒後,燁帝和華太后錯愕地看著屋內深處那一面騰漫著黑森迷霧、籠罩著邪惡氣息的詭異空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而在他們一踏進屋裡,便立刻感受到的冷,更令他們不自主打著寒顫。這時,別說要見夜了,他們不約而同有種想馬上轉身就逃的衝動。
「封先生,莫非她就在……那裡面?」內心強捺下首次面對這詭譎場景的震撼,燁帝畢竟年輕氣盛,也比尋常人膽識過人,沒多久他便已鎮定下來地站定在這彷彿就連外面的陽光也不敢溜進來的幽暗屋子門口。
至於華太后,即使置身在這與外界完全不同的寒-屋裡已心生懼駭,不過她也是倔強好強之人,更不願在其它人面前顯出軟弱的一面,所以她硬是咬著牙,不動聲色地面對著眼前的黑色迷煙。
水雁在她身旁,悄悄地伸出手體貼地扶住她的肩。
封澈卻還是無言地將他們帶離此處。很快地,眾人再重回充滿陽光和微風的屋外。
就連燁帝和華太后,也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這外面新鮮而美好的空氣。
封澈的神態依舊泰然自若。
「她就在裡面沒錯!」他看到他們看不到的。搖搖頭,他的嘴角揚起一個意想不到的笑。「這就是我說的,你們此刻就算進去想見也見不到她……」因為夜晚才是她活動的時間。
不過幸虧她現在正陷入沉眠中,否則只怕他們受到的驚嚇程度還會不止如此。
想到前日她的霸氣話語,封澈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究竟該拿她怎麼辦!
華太后卻敏感地注意到封澈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她的鳳目一瞇,心中的猜疑一下子加深。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她才剛退出來的屋子,屬於女人的強烈直覺,立刻令她不由自主身子輕輕一震。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一記氣風偷襲,立刻換來神獸的狂跳怒吼。
懶懶趴在泉池邊的艷色女子,一雙奇詭燦亮的紫眸毫不在意地與低俯在她面前、作勢齜牙威脅的巨大神獸對視。
「喔!你偷看我沐浴,我要跟你家主子說!」夜宿一指指住它的鼻子。
瑞簡直是受到侮辱地又一吼。不過這回它的吼聲音量似乎降低了些,而且它的下巴也抬得高高的,彷彿很不屑她的指控似。
「瑞,發生了什麼事?」外面,封澈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夜宿?」
夜宿的眸邪邪地一轉。她突地伸出手,用力扯了瑞頷下的毛。
一時不察的瑞一吃痛。怒吼一聲,它隨即自然反應地低下頭、張口就朝那扯痛它的作怪東西咬下──
「啊!」這一下尖叫聲響起,隱密的石林外立即疾射進來一抹藍影。
「夜宿,怎麼回事?」封澈被瑞的吼聲和接著夜宿的尖叫嚇得心一跳,在瞬間由守著的外面移了進來,而他第一眼就看見夜宿的手正半沒在瑞的嘴裡。「瑞!你在做什麼?」
一驚的同時,他已經迅速蹲下身,一手握住夜宿仍被咬住的藕臂、一手屈指彈上瑞的下顎。
不過,封澈其實不用作勢讓瑞松嘴,神獸瑞已經陡然明白自己幹了什麼事地早一步張開口,龐大的軀體向後跳了好幾步。它甚至不知所措地垂下了那顆大頭顱,發出低低的嗚鳴。
而封澈沒時間瞭解事情發生背後的真相。他才等瑞放開夜宿的手,便立即低下頭仔細檢查起她被咬的地方。
他的眉糾結成一團地凝視著她腕際留下被兩個尖銳的牙印刺破肌膚沁出鮮血來的傷痕。他的心竄起一抹毫無差錯的痛與不捨,一點思索的空檔也沒有,他伸出另一手,手心立刻泛出一層耀眼美麗的光圈。
「封澈……」一直任他救去她的手、一直漾著謎樣笑意看著他的夜宿,這時驀地出聲喚他。
「怎麼?很痛嗎?我馬上為你止血療傷!」封澈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傷口上。他正緩緩把泛出光芒的手心輕輕移到傷口上方。
「我身上……什麼都沒穿!」她說。
她的話,終於化作清楚的意識轟進他的腦中──封澈的心口一窒,週身的氣一亂,立刻,他手心的光也消逝無蹤。
緊緊看著她,兩人視線交纏,然後,封澈終於醒悟到了什麼。
「你……該不會是故意讓瑞咬傷……」他不可置信地低聲道。
夜宿媚色一笑。她伸出了另一雙雪艷藕臂纏上了他的脖頸,勾下他的頭。「要不是這樣,你會進來陪我?」
一旁的瑞,此刻簡直像死刑犯突然被洗刷冤屈遭赦免地抬起頭來,不滿地朝水裡那可惡的妖女咬牙切齒地低咆。
至於封澈──他輕揚眉,面對著她魅惑勾魂的絕艷臉龐,他眸中原來的驚愕一轉為深邃。他以一種奇異灼灼的眼神定定地凝視住她。
而夜宿也毫不感到羞怯地接受他的眼光。
「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的後果?」良久,封澈終於聲音低啞地開口。
「你是說,我勾引你的後果嗎?」她幾乎是把唇湊在他耳邊,帶著狡猾意味、如絲妖惑地喃語。
驀地,她被封澈握住的手、淌著血的傷口處傳來一陣刺痛。她的眉一蹙,在他頷下的螓首一低,立刻就看到籠住她傷口上的耀目銀光。
不過才眨眼之間,她的傷口血已止住,並且在她的肌膚上,收束的傷口完全看不出曾被咬傷過的跡象。可她還未及對此做出反應,忽然間,一隻強壯的手臂探下水、將渾身未著片縷的她撈了上來。沒做任何反抗的她,接著發現自己的身子被一件寬大的、衣袍密不透風地包裹了住──就在她的心忍不住怦怦急跳、期待驚喜之際,沒想到她的臀部很快遭到兩下重重的襲擊……
她一呆!根本沒料到自己會受到如此對待的她,一時還無法從錯愕中回過神來。
倒是狠狠修理了她兩下的封澈,像是總算出了口氣地放鬆了面部的肌肉,他將趴在他臂上的夜宿轉過來,讓她靠著身後的大石坐好。
而這時的夜宿,艷容正迅速聚攏著一層陰霧烏雲──不敢置信竟遭他如此的羞辱──她漾著怒火的紫眸瞪住他。「封澈!」
封澈對她搖搖頭,一個溫柔的表情浮上他的嘴角。他一手將旁邊的衣裳勾過來放在她身上,再轉過身背向她連移開好幾步。
「先將衣服穿上吧!」他可不是聖人。
盯著他挺拔的背影一會兒,夜宿紫眸的怒焰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深意的笑。
「封澈,你敢對我發誓,從剛才到現在,你都不曾為我心跳加快過?」她的聲音就近在他的耳後,而她的纖指宛如愛撫情人般的輕輕在他寬背上滑過。
順著她挑逗的指,封澈背上的肌肉幾不可察地跳了跳。不過他仍沒轉過身去。
「夜宿,你有使任何男人都為你心跳加快的本事……」他微歎口氣。
「所以當然也包括你了!」細指停在他的背部中心點,毫不掩飾勝利的語氣。
仰起頭,看向上方星光燦爛的夜空,封澈終於還是沒轍地承認了。「對!」
猛地,一雙手由後面伸向前將他環抱了住,一具柔軟得不可思議卻涼沁的軀體貼在他身後。
封澈暫時保持著不動的身勢。不過同時發覺她已聽話地穿上衣,他也不禁放心地吁出口長氣。
「我也只要你為我心跳加快,封澈!」將臉蛋貼著這男人的背,他溫暖的人體溫度彷彿同樣可以傳到她身體裡,使她冰寒的心融化。而她放在他胸口上的手,感受到其下心臟的有力沉穩跳動,不知道為什麼,就在這時,某種莫名的不祥意念襲向她。她的呼息不由一亂。
封澈的心一動,敏銳地察覺身後的夜宿異常的動靜。微拿開她環住他的手臂,他輕易便回過身面向她。
而同時,夜宿卻也只在那一下輕窒後便已迅速回復如常。挑起眉,她明媚的眸波含著邪謔笑意回視突然轉過身來凝住她的封澈。
「怎麼?難道你也要對我這麼說?」她的手指爬上他堅毅的下巴。「不是嗎?可我好像滿期待的……」
封澈抓住她老不安份在他身上亂逛的手。「夜宿,告訴我,就在剛才你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異樣?」他的神情倏忽斂回肅然深思。
「異樣?」夜宿的紫眸波動著幽光。「你認為,我該感應到什麼異樣?」
封澈的朗目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不發一語。
夜宿面對著他的沉凝神色卻是妖嬈一笑,仍被他抓住的手在他掌心舒了舒,接著反握住了他。「要是我說,我什麼也沒感覺到,就只感覺到你呢?」挑情魅惑。
即使已習慣她的大膽作風,可這時冷不防聽到這些話,封澈還是不由怔了怔,感到自己的面頰也似乎熱了起來。
不過他很快便回過神。揚眉,他低眸看向兩人交握的手,然後抬眼對她饒富深意而笑。
「你知道,引誘守護師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他低道。
她艷色的紅唇狡邪地一勾。仰首,她二話不說便侵襲上他的唇──
而她這個舉動簡直是直接挑戰封澈的自制力,不過封澈才一感到她貼上來的唇瓣,震撼與悸動雜陳的心思未褪、仍未有第二個反應之際,下一-,就在他突地察覺到四周空氣中出現某種擾動氣息的同時,在他懷前的夜宿也低垂下首,枕在他的肩上,並且輕輕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代價?只要能得到你,這世上沒有我夜宿付不出的代價……」她的呢喃就在他耳畔,所以他自然接收得清清楚楚。而她下瞬間驀地冷冷一笑:「當然這也包括了我可以花點力氣,替你處理老在你身邊礙手礙腳跟著惹人煩的傢伙……」話才落,她的身形已在眨眼間離開封澈幾步外,並且對著右前方劃出了一圈罡風。
「師父!」右前方,熟悉的叫喚聲清晰地傳來。
黑煞罡風已毫不留情向聲音的來處擊去。可就在這時,由夜宿身後發出的另一道白光急起直追上黑風──
只見,兩束強大的力量就堪堪在距離平涯和流雲不到一-的眼前碰擊、潰散。
才見前方一團邪雲襲來,還來不及反應的兩人,就這麼呆愣地看著白光與黑影在他們前方激迸出詭異的烈焰,再消失。不過畢竟歷經過不少大小陣仗,兩人一下子便由失神中驚醒。他們一抬頭,就望見了一閃而逝的神獸瑞的背影。現在,只剩下一臉無奈神情的師父。
流雲立刻跑上前。「師父!是那妖女要殺我們對不對?」知道剛才她們差點遭遇到什麼,她想也沒想就對師父告那妖女的狀。
至於被她拖來的平涯則慢吞吞跟在後面。而他已注意到這裡此時竟不見夜宿的蹤影。
咦?她人呢?
「夜深了,怎麼你們還未休息?」看了那抹黑雲和瑞消失的方向一眼,封澈再面對著他這兩個差點沒命的徒兒。
夜宿那丫頭還真說打就打!
封澈想到她們對彼此的對立情勢──尤其是夜宿與流雲之間敵意更甚的明顯態度──他的頭就痛。
或許曾與小時的夜宿相遇過的平涯、水雁稍稍可以理解和諒解他對夜宿的不一樣心思,所以江海與流雲一直站在反對他留下夜宿的立場也實屬平常。再說流雲這小妮子,原本就較固執任性,也許要她一下推開對鬼族的成見確實是難了點。
流雲對於師父有意袒護那妖女的行徑十分地不開心,不由嘟著嘴生悶氣。
倒是平涯回了師父的疑問。
「是啊!我們原本是要休息了,不過我突然發現被師父制在房裡的夜不見蹤影,而雲妹要拿消夜給師父用也發現找不到師父,所以我們才決定一起出來找人……」
事實上,是流雲非常不喜歡這兩人一起失蹤的可疑關聯,這才說什麼也要馬上拖著他把兩人找到才甘心。「那夜宿……不是和師父在一起嗎?」他試探性地問,不過他當然不會錯看剛才那股黑暗的力量只有誰才有。
流雲的臉色變了變。
「她剛才是。」封澈不隱瞞。「涯兒、雲兒!你們可以先回去休息,我等一會兒便帶她回去!」明白他們已情知剛才他們幾乎受到她攻擊的事,所以他也沒多說。要兩人先走,他得去帶回因他出手護徒兒而負氣離開的夜宿。
「她逃走了是嗎?」流雲的心思一轉。「師父!我們跟你一起去抓回她!」哼!原來是打了他們就逃。
「雲兒……」封澈輕咳了一下,還在打算要讓他們知道多少詳情時,突然──
一聲驚天動地般的怒吼自遠方傳來。
封澈的神色立時一凝。倏忽間,他的身形已消失在平涯兩人眼前;而同樣聽出那狂吼是神獸瑞所發出的兩人,很快對望了一眼,便想也沒想地同時追隨他而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夜黑的原野下,風沙走石、邪-濃霧翻滾間,不時有一道又一道凌厲耀目的紅光破霧而出。而就在這其中,除了傳出淒厲尖銳的鬼哭神號聲之外,還偶爾響起某種令大地為之震撼懾動的神獸吼聲。
一場正邪的混戰似乎正打得激烈。
只見戰亂中,無數令人望之戰慄的黑影分成兩邊攻擊艷色紫眸女子和另一名手持紅光雙劍的冷面男子,而一頭似獅似犬的巨大神獸,則張牙舞爪在女子身側撲咬向任何一個膽敢靠上來的黑影。
表面看來,情勢似乎明顯分成黑影與人獸的廝殺,不過事實卻另有詭譎之處,不時可見的是,紫眸女子毫不留情地滅了抓向她的黑影,靦空卻朝一旁也被黑影圍攻的男子送去殺氣;同樣,那男子也彷彿當女子與黑影是同類地沒忘記隨時襲向她。
黑影要對付女子,適巧路過的男子則看出兩方相類似的氣息,而且還是他平日便不除之不快的鬼族,所以他二話不說便使出全力下去打鬼──這就是這一場混戰起始的原因。
沒多久,男子就看出了這艷色紫眸女子的身份,同時也發現她的身上隱有被光咒印住力量的跡象,不過最令他感到困惑的,卻是這頭屬於守護師的神獸,竟在幫著鬼族的夜。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三方互有成敗消長之際,忽然這時,一團燦爛耀眼的白光彷彿從天而降,並且準確地落在場中。
夜宿和那男子只怔了一怔,同時倏然甩開對手跳開。也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落地的白光「轟」地一聲炸開。立時,閃避不及的黑影哀號聲四起,接著似乎被光驚嚇到的,所有黑影在轉眼間已逃遁得一乾二淨。
打鬼已成自然的男子正要追,卻又猛然記起眼前有只更大的鬼,便立刻收回剛欲踏出的步子,握緊手中雙劍,他全神戒備著自避開那突如其來的白光後便立在前方沒動的鬼族的夜。
夜宿,紫魅的眸也冷冷、邪邪地看著他。
可兩人之間的對峙不過才這短短的一-,隨著白光之後,一抹藍影接著無聲無息出現了。
神獸瑞立即毫不遲疑昂首闊步地走向封澈。
封澈抬手摸了摸停在他面前的瑞的下巴。很快地解讀完瑞帶給他的所有訊息後,他微微一笑,然後瑞的身影隨即在原地淡化,並且消失。
此時,追在他身後的平涯、流雲也跟著來到這裡了。他們略覺訝異地看著除了夜宿以外,此處還意外多出的另一個男子──而且是個他們並不算陌生的男子。
「十方!」當然已在第一眼認出這冷面男子是誰的封澈,在讓瑞暫先休息後,對著夜宿凝去放心的一眼,便向他走近。
天十方,站在原地,神情冷淡地看著向他微笑走來的封澈。
「封先生!」注意到他對夜投去的細微眼神,天十方的濃眉一皺。
「好久不見,沒想到我們今夜會在這兒相遇。你近來可好?」封澈笑看著他揪緊的眉,清楚察覺這向來嫉鬼如仇的狩獵人此刻的不快心情。
果然,天十方直接省去客套話,一指直指著夜宿,聲音惡狠狠地道:「封先生,那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尊你為守護師、人間界打鬼的第一人,可是你的神獸竟在保護那妖女,而且她身上的光印是你封的吧?為什麼你只是封她卻沒有殺了她?」
怎麼回事?
平涯和流雲站到了他們師父的兩側,而天十方的質問,立時令兩人各異著神色,也不約而同將目光悄悄投向身邊的師父和他口中的妖女。
就連外人都看出了不對勁,這下看師父他要怎麼收場!
「我不能殺。」面對天十方的咄咄質疑,封澈只給了他這麼一句。
天十方瞠住他:「你不能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他猛地冷目瞪向夜,又驚又不可置信:「難道你是受了這妖女的美色誘惑,所以才對她下不了手?封先生?」
所有鬼族人不僅是禍害,而尤其是擅以美貌勾引男人的夜氏更是禍害中的禍害。見過這些禍害無數的天十方視她們如蛇蠍自然不為其所惑,他自恃做得到這一點,更從不曾想過這在世上足封人間界第一人的守護師封澈竟會有被美色所誘的一天……
或許,是他將封澈想歪了,再怎麼說,封澈他也不可能……
「又是個自詡為『正義之師』的蠢人!」這時,卻是一旁的夜宿驀然開口,聲音清幽冷魅。而她,紫魔般的眼勾視著天十方,絕艷的臉上一抹不掩對他的輕蔑與她慣常的傲然。「你以為憑你,能管得著我和他之間的事嗎?」她的腳下似乎動也未動,卻在瞬間移到了他的前方,並且陣陣陰-涼寒的風在她週身卷刮,彷彿正伺機而動。
首次遇上傳聞中鬼族的夜,也首次遇上敢對狩獵人大膽挑釁的鬼,天十方又是開了眼、又是惱怒。他冷哼一聲,手中雙劍紅光大盛。「好個自大的鬼物!現在我就讓你看看究竟我管不管得著!」
一言不合,雙方戰事已臨一觸即發的緊繃時刻。
不過就在這時,封澈已經來到了夜宿的身前。他握住了她的手,對著她冷然微詫的表情現出氣沉神定的一哂。「夜宿,聽我的話一次,別動他!」
封澈不避人眼地握住夜宿的手的舉動,在同時已引在場三人的一陣錯愕,更別說早察知他對她莫名惹人爭議行徑在意於心的流雲兩人,不由睜大眼睛倒吸了口氣。
至於天十方,印證封澈確實對這妖女別有用心之後,一股不願見封澈就此墮落、一世英名盡毀的急切感油然而生。
「封先生!現在天底下除了我,沒有其它人知道這妖女的事,只要你此刻放手,一切都還來得及!」極力勸他。
沒錯!除了他,此時還沒有其它狩獵人知道鬼族的夜被守護師制住,甚至知道兩人之間的曖昧情事,而一旦其它人知道的話,恐怕他成為守護師的人格與能力將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與質疑,而人間界也必定會掀起濤天巨浪──天十方一點也不想看到這些情況發生。
而天十方的話,自然令夜宿的艷容一沉。
「十方,我不在乎其它人知道什麼。」在她要有所行動之前,封澈已出聲,並且將她的手握得更牢緊。他神情不變地看著她。「我的命運早已和她連在一起了。」他意味深長地對她,也是對身後的人道。
「封先生!」天十方不懂。不過他現在唯一還懂的一件事便是──「抱歉!就算要與你為敵,我也不能讓她繼續留在這世上!」沉著聲。話落,他的身影已一閃越過封澈,手中紅光劍氣直直剌向夜宿。
異變乍起。
不過就在兩束森銳罡風不甘示弱倏然迎擊而去的下一-,一屆銀白光芒陡地自封澈眉心迸出,將他與夜宿兩人包圍了住。接著,兩人的身形就在眾人眼前消逝。
「十方,你我都有各自該完成和即將到來的使命。我們不是敵人!」封澈的聲音彷彿就傳自他身邊的清晰。不過他卻知道,封澈的人早已遠去。
天十方留在原地,看著封澈兩人消失的方向,他的眉眼之間淨顯毫不妥協的堅定。
「我也希望我們不是敵人!都是因為那鬼類……」他低喃。
此時仍未離開的平涯和流雲兩人互望一眼,神色各異。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黎明前,黑暗。
「你不怕讓他活著離開,你的聲名會全毀了?毀在我的手裡?」微星黯淡的郊野下,漫步似兩抹人影,而其中一個不掩邪韻的低魅女聲打破了沉默。
稍頓了一下,她身畔的人影才幽幽歎出一口長氣。一雙在黑暗中仍燦亮如星的眸子轉向了她。
「我從來就不想要什麼聲名,更不怕它是慢慢腐爛或快快崩毀,我現在怕的只有你。我怕我這麼做的後果,對你只有壞處……」封澈說的是實話。
「壞處?」半側身阻擋了他前行的步子,夜宿大膽勾引地貼上他的胸膛,紫妖的眼撩人地逼近他。「我很高興你終於肯承認你為了我心動的事實,所以我可以不動你的寶貝徒弟,不動那個自大的狩獵人;至於你說壞處……」她忘情地呼吸著他身上屬於他的味道與溫暖。「我不知道除了我得忍著不對你所說的人動手外,還有哪裡壞了?」她喃哼。
她身上沒有任何這世上尋常姑娘家胭脂熏香的味道,有的只是冷冽的氣息,甚至就連她的身子也是幾無溫度的。可當這樣一副嬌軀愈來愈放肆地貼上他,而他也愈來愈習慣之後,他發現他最想做的不是推開她,卻是在想該怎麼讓她類鬼的體息暖起來?
「十方的性格太過於剛烈,只要他認定是對的事,就很難再聽進其它的話,所以我想他不會輕易放過你。」封澈很瞭解這位嫉惡如仇,行事思考也直率的小伙子。尤其只要是關係到黑暗界鬼族的事,他更是超乎常人的執著。
而他恰巧明白天十方會對鬼族有著強烈執著背後所隱藏的真正原因。
「那麼若是他自己找上門來送死,你還有話說嗎?」夜宿的紫眸詭燦著。她不喜歡有人佔據了封澈的心思。非常不喜歡。
封澈看清她毫不掩藏企圖眸心下的意思。他挑了下眉,接著突然帶著就這樣攀著他的夜宿如電閃般往王城內移動。
東方,天際正微微露出曙光。
「夜宿,對於我和這人間界的所有人來說,天十方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以後你就會懂……」如天神咒語般,沒讓腳底下凡人聽得見的聲音劃過大地。
以光包裹著黑雲的形影,就在天空出現第一道光線之前,於王宮的上空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