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彎月 第一章
    在江湖上,有一個地方、有一個名字。

    只要你是武林中人,有一個地方,你一定不會沒聽過。

    那個地方,叫藏意山莊。

    那個名字,叫獨孤閒雲。

    藏意山莊的主人,是獨孤閒雲。

    不過獨孤閒雲成為藏意山莊的主人,還只是近十年的事。

    藏意山莊的原主人,是獨孤城。

    如果獨孤城沒死、獨孤閒雲還不會那麼快成為藏意山莊的主人。

    不過獨孤城終究是在十年前死了。而且死得轟轟烈烈。

    獨孤城在十年前不但是藏意山莊的主人,也是統領武林的盟主。

    令人景仰的大仁大義氣魄和高深武功,使獨孤城眾望所歸地成為武林盟主。

    能讓一向紛擾不休的武林維持近十二年的和平,獨孤城,成為一個傳奇。

    所以當獨孤城為了阻擋欲入侵中原的西域魔教而不幸與之同歸於盡後,從此,藏意山莊成為武林人眼中的聖地。而連帶地,獨孤盟主唯一的獨子、新一代的藏意山莊主人,也成為武林人關注的焦點。

    武林中,很少人見過十八歲前的獨孤閒雲。

    如果不是獨孤城驟逝,一直在天山學藝的獨孤閒雲想必還不會回藏意山莊。

    十八歲時英姿不凡的獨孤閒雲輕易震懾眾人。而在這十年間,獨孤閒雲的魁力更已經悄悄席捲整個武林。

    一流的頭腦、一流的魄力,隨著藏意山莊名下產業的迅速擴張而得到印證。

    一流的武功、一流的手腕,因為幾次不經意的展露而技驚四座。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獨孤閒雲,甚至被眾武林人士認為有超越獨孤盟主的實力。

    就這些得天獨厚的條件,獨孤閒雲絕對有能力成為新一代的武林盟主。

    只可惜,就算有半數以上的江湖大老屬意他,他獨孤公子就是對武林盟主的寶座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過,獨孤閒雲對武林盟主的寶座沒興趣,並不代表他能置身武林事外。

    因為他是獨孤城之子。

    因為他是藏意山莊之主。

    因為他是獨孤閒雲。

    不過,獨孤閒雲畢竟不是獨孤城。

    獨孤閒雲要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擋。同樣地,獨孤閒雲不想做的事,也沒有人可以改變。

    獨孤閒雲,擁有獨孤城所沒有的狂與傲。

    但是不可否認,這樣狂與傲的獨孤閒雲卻更引人注目。

    所以,藏意山莊也會有一些不請自來的人。一些只要遇到棘手事就不請自來的

    例如,今天。

    今天,風和日麗。

    一早,風和日麗的藏意山莊就接待了一方人。

    一行在江湖中享有崇高地位的人來到了藏意山莊。

    現在,八大門派的其中四派長老、首席弟子已經坐在藏意山莊的大廳中。

    他們想見獨孤閒雲。

    不過,見他們的只有藏意山莊的老總管。

    「老總管,我們已經喝過一盞茶了,你還沒找到獨孤賢侄嗎!?」

    終於忍不住開口的,是華山派長老卓能。

    茶,清郁甘醇。果然是茶中極品。

    藏意山莊不吝於用好茶招待客人。

    問題是,他們的目的並不是來享用藏意山莊特有的好茶。

    他們是來找人的。

    他們已經坐在大廳裡喝掉了整整一壺茶。

    而老總管似乎忘了這群貴客是來找人不是要來喝茶的。

    老總管慢吞吞地替客人換上另∼壺茶就要走出去。

    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的人幾乎要將老總管圍住。

    「還沒、還沒。喝茶、喝茶。」

    揮著手瞪著眼,老總管的個兒瘦小,嗓門卻奇大。

    老總管是藏意山莊的總管。已經歷經藏意山莊兩代的總管。

    幾乎沒有人會去探究老總管的本名叫什麼。

    反正老總管就是老總管。

    反正老總管就是任何來到藏意山莊的人一定會遇上的老總管。

    老總管什麼都管。而且老總管也真的什麼都能管。

    他甚至管上當家主子做的決定。

    而重要的是,當家主子也相當尊重老總管。

    所以,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藏意山莊有個老總管。有個就算你喝醉酒也不會想要去得罪的老總管。

    卓能這一群人當然不會不識得老總管。所以,即使他們質疑老總管的辦事效率,他們也絕不會表現出來。

    「老總管,我們有極要緊的事找獨孤公子商量,你能不能盡快找到他!?」青城派的大弟子連少陽已經聳起眉了。

    喝!就算獨孤閒雲是名門之後、武林奇才,他的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同華山派、武當派長老前來的恆山派、青城派弟子皆已忍不住心生此想。

    老總管滿佈皺紋的臉上浮起了笑。浮起了隱藏賊意的笑。

    「在找了、在找了。不過有時少爺不大好找,你們等等,我再下去看看找到了沒有。」

    一廳的客人再度被丟下。老總管的身影又慢條斯理地移出去了。

    眾人只能眼睜睜目送他離開。

    怎麼辦!?

    他們總不能自己去找吧,所以,他們只好繼續喝下一壺茶了。

    惡意遺棄了客人,這老總管又上哪兒去了?

    老總管去一個地方。老總管去見一個人。

    地方,是有山有水的地方。人,是悠哉游哉的人。

    藏意山莊最僻遠的後山。連著小瀑布的溪潭。

    老總管走到了溪潭邊。

    他的目標是隔著溪潭的另一邊、遠遠的那一個背影。

    那是一個男人。那是∼個男人的背影。

    男人坐在一塊大石上。

    男人在做什麼?

    男人其實也沒做什麼。男人不過坐在那塊大石上手握著竹竿,釣魚。

    「還沒走?」

    一陣懶懶低低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突然從那男人的方向響起。

    是那男人在說話。

    不過那男人頭也沒回,他到底是在對誰說話?

    潭裡的魚嗎?不。

    老總管當然知道他在對誰說話。

    「少爺,我看他們這回見不到你是不會死心的。要不要讓我乾脆打發他們走?」

    老總管只須用平常的音量說話,因為他知道,即使兩人之間有段距離,以他少爺的功力還是聽得到他說話。

    他一向以他的少爺為傲。而且他也一向認為沒有人比得過他少爺。

    老爺?老爺當然也是最頂尖的。

    不過,老爺就是腦筋迂腐了點。

    這是服侍獨孤家兩代、今年高齡六十二的老總管的想法。

    「他們不煩,我倒煩了。明明武林盟主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光榮卸任了,那群老頭卻還是老往山莊跑。哼!以為我很閒嗎!」輕嗤聲傳來。

    男人依然不為所動地享受垂釣之樂。

    「那還不都是因為少爺的本領高強。」老總管笑瞇著眼。

    老總管從不拍馬屁。他只說實話。即使對象是他的少爺。

    「少爺是不是已經知道他們要來找你商量什麼事?我看他們的神情好像事情不簡單。」

    男人提了提手中的釣桿,銀白的細線在水面彈起微波。

    「何老!」

    「唉!」

    「有沒有聽過幽冥教?」

    「幽冥教……啊!難不成少爺說的就是那個老爺為了它送命的……唉!少爺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害人不淺的魔教?」

    突然,男人一揚手,潭面驚起∼陣激烈的水花。

    ∼尾通黑的小魚被釣線拉出水面。

    只是,才出水一剎,小魚立刻撲通一聲,又重新投入潭裡。

    那尾貪吃的小魚一定不知道,它很幸運地遇上一個興趣只在釣魚不在吃魚的人類。

    男人輕笑出聲,瀟灑地再度甩出長線。

    「長長的十年已經足夠讓它重生、茁壯,看來他們現在終於發現跡象了……何老,你不是老嫌最近的江湖太過死氣沉沉嗎?我想接下來的好戲應該不會令你失望……」——

    天,晴空萬里。地,春暖花開。

    踏青賞花的好時節。諸事皆宜的好吉日。

    不過對他和它來說,卻是災難的開始。

    它,是一條狗。是災難的肇始者。

    他,是一個人。是災難的受害者。

    他們一人一狗的相遇,正是災難的開始。

    狗不小心落入河裡,結果引來正巧路過的人的注意。

    幸與不幸的,狗兒遇上這個擁有旺盛博愛心卻十分無能的人類。

    這個救狗前沒先衡量自己能力的人類,準確地跳進水裡撈住狗,才發現自己也需要人救了。

    於是——

    「救命啊……快……來人……救命……」

    溪裡,載浮載沉的人驚聲呼救之餘,還不忘抱住狗。

    笨蛋!一個不知死活的笨蛋!

    她沒看過這種笨蛋。

    褂在樹上、湊巧觀賞到這一幕的少女忍不住心頭火起。

    少女從樹上一躍而下。

    「笨蛋,把狗放開!」

    在水裡掙扎的男人似乎隱約聽到一陣說話聲。

    「救命……救命啊……」他努力又開始大喊。

    不過,咕嚕咕嚕,他又喝下不少水了。

    「把那隻狗丟掉,我就救你上來。」

    他真的聽到聲音。

    而就在他聽到聲音的同時,他的手突然碰到了某種東西。

    他立刻抓住它。他本能地立刻抓住它。

    是一條繩子。是一條牢固的繩子。是一條救命的繩子。

    因為他感覺到另一端傳來的力量。

    睜大迷迷糊糊的眼睛,他看到一個紅色的影子。

    「……拉……拉我……上去……」他趕緊喊。

    繩子被扯了扯,卻沒有拉上前。

    「把狗丟掉。」

    那聲音再次出現。那聲音清楚而且蠻橫地再次出現。

    他終於弄懂那聲音裡的含意。

    他立刻抱緊了懷中的狗。

    「……不……不行……小狗……會死掉……」

    小狗正可憐兮兮地低鳴著。

    「你再不丟,死的會是你。

    「不……不丟……」

    「……狗狗……絕不丟……」

    「笨蛋!」

    隨著最後一聲惱喝,他手中的繩子突然猛力地向前扯動。

    ∼會兒後,筋疲力竭的一人一犬終於被救上岸。

    撿回一條命的他攤軟在地上,狼狽地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有。

    他忘了不能動的人只有他,直到他的腿被人用力踹了兩下。

    他記起來了。他終於記起自己是被人救上來的。

    他還攤在地上。他還很難看地攤在地上。

    不過他只要一轉眼就可以看到救了他命的人。

    救命恩人就蹲在他的腳邊。

    救命恩人,是個少女。

    少女,紅衣。

    少女,絕色。

    紅衣少女的絕色,足以令人屏住氣息。

    不過此刻讓他屏住氣息的原因,不是紅衣少女的絕色。

    他屏住氣息,是因為紅衣少女手上抓住的東西。

    紅衣少女手上抓住的東西,是狗。是他冒死救上來的那隻小花狗。

    紅衣少女眼神流露的明顯意圖足夠讓他迴光返照。

    「喂!就為了這隻小畜生,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啊?」紅衣少女看著他哼了哼。

    被她抓在半空中的小狗已經有力氣掙扎了。

    「你……把它……放下來……」

    他有種她會再把小狗丟回水裡的可怕預感。

    他得搶回小狗。

    他立刻努力地想起來。

    紅衣少女似乎以虐待他和它為樂。

    她突然對他一笑。她突然對他頑皮惡意地一笑。

    「好吧!放它下來!是你要我放的喲……」

    在他被她的笑、她的話弄得心神不寧的同時,她已經從地上跳起來了。

    而她接下來的動作,更讓他不由驚叫一聲,使出渾身力氣爬到溪邊。

    「啊!」人聲。

    「啊嗚……」狗聲。

    「撲通!」水聲。

    三種聲音先後響起。

    三種聲音的起因,不過是因為紅衣少女的一個簡單動作。

    紅衣少女不過把狗丟進水裡而已。

    眼睜睜看著辛苦救到的小狗又被拋到水裡掙扎,他激動地不自覺一腳跨進溪徑。

    他沒下水。他沒辦法下水。

    因為他的領子被人拽住。

    「喂!本姑娘辛辛苦苦救了你,你連聲謝謝也沒有嗎?」

    「你……你怎麼可以把它丟進水裡!?你……你太過分了!」

    小狗在水裡掙扎了一會兒,因為離岸近,沒多久竟奇跡似的自己游上了岸。

    眼見狗兒在那一頭上岸,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後立刻沒命地撒腿跑開,他不覺鬆了一口氣。

    接著,他回頭指控地瞪著救命恩人兼動物虐待人。

    「我高興,不行嗎!」

    紅衣少女的回答實在令人氣結。

    不過她真的是高興。

    即使是他,也強烈地感受到她真的是高興。

    因為她笑瞇的眼睛就像彎彎的月亮。

    他幾乎傻了。他幾乎忘了發生的事。

    提醒他的,是她,還有風。

    因為紅衣少女突然丟下他。因為一陣冷風突然襲向他。

    腦子清醒了,他才發覺自己渾身濕透,冷得要命。

    他縮成一團直打哆嗓。

    「小姐,我們該上路了!」

    這時,一陣呼喊聲忽地傳來。

    他嚇了∼跳,卻下意識望向紅衣少女。

    而紅衣少女正在看他。正用直蕩蕩的眼神在看他。

    「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在她直蕩蕩的眼神下,他有種被滅了志氣的窩囊感覺。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

    「說……說什麼?」

    他一直處在混飩的狀態。

    少女微瞇起了眼。少女微瞇起了閃著生氣勃勃的眼。

    笨蛋。

    她救起的果然是個笨蛋。而且還是個不知感恩的笨蛋。

    她實在不該浪費力氣,只為了救起一個不知感恩的笨蛋。

    「名字!」

    「呃……」

    「你的名字?」

    「我……文……文聖費……你要做什麼!?」

    他竟被一個小姑娘牽著鼻子走。

    窩囊的不只如此。

    紅衣少女一步躍向他,氣勢洶洶地一指幾乎抵住他的鼻尖。

    「我會記住你。別忘了,你欠我一條命!」

    宣誓般的說完,紅衣少女便宛如一陣旋風地離去。

    紅衣少女走了,獨留下還處于思索中的男人。

    「欠她一條命……啊……是了。剛才不就是她將我從水裡救上來……唉……唉……再怎麼說我也應該向她道謝才對……」

    突然,他爬起來往前追。

    「喂!小姑娘,等等我……」——

    晌午。臨安鎮。

    臨近水陸要塞、熱鬧的城鎮。

    熱鬧的城鎮,什麼人都有。

    不過,不管什麼人,他們都必須解決一個問題。

    所以,晌午的城鎮,最熱鬧的地方只有一個。

    一個能填飽肚子的地方。

    所以,晌午的城鎮,能填飽肚子的地方當然就充滿了人。

    例如,城中的這家高昇客棧。

    生意一向興隆的高昇客棧此刻已是人聲鼎沸。

    客棧裡什麼人都有。男人、女人、商人、旅人。不過最多的,是佩刀戴劍的江湖人。

    酒足飯飽後,其中一桌三、四名的黃衫漢子已經開始高談闊論了起來。而他們的話題也漸漸吸引四周人的注意,甚至一起加入議論的行列。

    「……一個區區的小派怕什麼?只要我們華山派每人一口口水就能淹死他們……」

    「聽說這個幽冥教十年前還差點顛覆我們中原武林,要不是被獨孤老盟主一舉擊潰,恐怕現在我們武林已成這個魔教的天下……」

    「呸!什麼幽冥教!他們要是敢再來中原撒野,老子一拳就打得他們忘了怎麼回去……」

    「各位!聽說前陣子你們華山長老和其他幾位大老一起到藏意山莊,為的就是幽冥教的事,這是不是真的?」

    「對呀,我們也聽人說有幾派的大老連袂上藏意山莊,不過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我們長老是為了和獨孤公子商討事情上山莊沒錯,不過他們也並不至是為了幽冥教……」

    「說起藏意山莊,前有統領武林的獨孤老盟主,現在有文武過人的獨孤公子,這實在是我們武林的福氣,唉!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

    「只可惜獨孤公子雖然智深藝高,卻極少在江湖上露面,而且藏意山莊也不是人人進得了,更別提要見到他……這獨孤公子的行事作風跟獨孤老盟主可說完全相異……」

    「哼!俺老子就不信!大家都說那小子武功怎麼高、頭腦怎麼好,俺看搞不好是他自己故弄玄虛,根本不怎麼樣才不敢踏出山莊。你們聽俺老子說的有沒有道理?」

    「喂,大塊頭,既然你敢這麼說,那你敢不敢上藏意山莊試一試?」

    「對對對!你要是能打敗獨孤公子,我們就奉你為武林盟主,怎麼樣?哈哈……」

    「嘻嘻……我也讓你當武林盟主啦……」

    最後,∼片訕笑聲、嘲弄聲四起。

    他們沒笑。

    事實上,整個客棧只有他們沒笑。

    他們,指的是靠西面的一桌客人。

    他們,是三男一女。

    三男一女,有壯有少。

    三男一女。是兩名中年漢子、兩名少年少女。

    中年漢子,一名白面斯文、一名紅臉圓滾。

    少年少女,少年黝黑粗擴、少女粉雕玉琢。

    吸引週遭人目光的,是其中的少女。

    少女,絕色。

    少女,絕在神氣活現之色、絕在刁鑽古靈之色。

    少女的絕色,吸弓!眾人的目光,但並不等於眾人的目光能吸引絕色的少女。

    事實上,打從她一走進客棧坐定,她的目標只有一個。

    她的目標只有桌上的食物。

    她不停地吃。

    她不停地吃。吃得很快,卻絕不難看。

    她一向是這麼吃的。

    其他人感到驚訝,和她同桌的三人卻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三個男人也在吃。不過他們吃得很慢。

    他們也一向是這麼吃的。

    和少女不同。

    因為他們必須比她多十分戒心。

    因為他們是受命保護她的人。

    四周久的一陣對話起哄,他們也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是全場唯一沒笑的人。

    他們笑不出來。

    少女突然丟下筷子,抬起頭來。

    「小姐,別管!」白面斯文的漢子立即低沉地出聲阻止。

    他看著少女,因為他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少女無理的臉上已經泛起一層怒氣。

    「小姐,我爹說別管,我也說別理啦,他們愛吹牛隨他們吹牛。不過你要是真的聽不下去想哪一個,我傅遙還是可以替你效勞的。」

    黝黑粗礦的少年對少女露齒笑笑,比她先一步摩拳擦掌了起來。

    不過他的動作還是比另∼人慢一步。

    他先被人揍。他先被人用酒瓶子揍。

    「死小子!你老子在滅火,你倒忙著在火上加油。原來小姐就是這樣被你教壞的。」

    接他的是一直在旁大口大口喝酒的紅臉胖漢子。

    傅遙摸了摸被揍的後腦勺,臉上不見一絲氣惱,反而笑嘻嘻的。

    「誰說!我不過是從小陪小姐玩,小姐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哪有這麼大本事教壞小姐!?倒是你們,才是寵壞小姐的罪魁禍首。只要小姐開口要個東西,你們一群人已不得立刻變出來給她;每回夫人在處罰小姐,拚命替她說情的還不都是你們……唉!有時我真懷疑,我只是我爹從臭水水溝裡撿回來養著好玩的棄兒。」

    「哼哼!臭小子當然沒有小姐香!女娃兒本來就是要讓人疼的,你這臭小子跟人家爭什麼寵!」紅臉漢子無常魯,對從小看到大的小子極盡挖苦之能事。

    「彎月小姐、我的大小姐,你也聽到了吧,原來女娃兒才會被他們用手心疼,難怪我老是得不到寵愛,老是被人用『拳頭』照顧……」

    如他所願,立刻有人用拳頭照顧他。

    少女重重地出拳,輕輕地落在他肩上。

    「我不揍他們了,現在我只想揍你!」

    笑容又回到她的臉龐、回到她的眼睛。

    少女,向彎月,當然知道他們只是想平息她的怒火。

    她已經冷靜多了。

    因為她已經冷靜多了,所以現在才想到,要是剛才真為∼群無知的笨蛋浪費力氣,實在不划算。

    向彎月承認自己一向衝動,不過她更討厭事後後悔。

    所以她做過很多事,有趣的事。愚蠢的事。

    所以她挨過不少教訓,險送命的教訓、該得到的教訓。

    不過,就算她做過很多事、挨過不少教訓,她的行動依然比思考快半步。

    傅遙嘻嘻笑著,倒了杯茶給她。

    「一杯茶抵一拳,怎麼樣?」

    四周眾人的話題已經轉向別處,向彎月的怒意也來得快去得快。

    她接下傅遙的茶。

    「那四個黃衣漢子是華山派華山四劍,華山四劍左面一桌的兩名褐衣人是飛鷹門弟子,還有,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個大塊頭應該就是連環刀史嚴。其他的,只是些小角色。」

    說話的,是傅恆。人稱活江湖的傅恆。也就是傅遙的爹。

    他的武功與出了名的機智冷靜,是他被派上這回任務的主因。

    向彎月喝著茶,靈黠的眼波隨著傅恆的介紹,在那些人身上轉了一圈。

    她的臉上帶著笑,帶著直率的笑。

    「看來藏意山莊的獨孤公子真的讓人又愛又恨,讓我也等不及要見他了。咦!?」

    就在同桌三人才為按下她的衝動鬆口氣時,卻沒想到她突然又有了新目標。

    三人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三人提心吊膽地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向彎月看向窗外。

    她看到了一個人。她看到了一個正在倒媚的人。

    那個笨蛋。

    那個還沒變聰明的笨蛋。

    向彎月沒想到還會再看到那個要狗不要命的笨蛋。

    而且那個學不乖的笨蛋又在做蠢事了。

    向彎月冷哼一聲。

    「小姐,怎麼了?」傅遙瞧外面沒啥有趣的,不過見到一個呆書生氣喘吁吁地衝著乞丐跑過去。

    看不下去了。向彎月真的看不下去了。

    「我馬上就回來。」

    丟下一句話,丟下三個人,向彎月紅色的身影已經住客棧外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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