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女王陛下決定讓那個姓南宮的做我們焱恩國的親王了?!」
「沒辦法,肚子裡的寶寶都有兩個月了!」
「可是那個男人明明是通緝令追捕的獨腳大盜……」
「噓!你還記得那個時候的親王選拔會嗎?我聽說啊,那個姓南宮的就穿了通緝令上畫的奇怪黑袍跳上比武平台,輕輕鬆鬆打倒了所有的候選人,然後刷的一聲甩掉了披風,向洛甄陛下求婚,那個場面啊,帥——呆了!」
「喔喔喔!是這樣嗎……」
客棧的客人們興奮地討論著最近的熱門話題。
「然後呢、然後呢?」客棧的女掌櫃閃動著星眸,激動地追問。
挑起話題的客人倨傲地喝了一口酒,吊足所有人的胃口,才繼續說下去。
「雖然那個姓南宮的長得不錯,但是他是通緝犯耶,人品大大的有問題,我們的女王陛下當然很矜持的拒絕了,不過後來呢,那個姓南宮的傢伙真的愛慘了我們陛下,從此痛下決心,改邪歸正,暗中跟隨在女王陛下的身邊,保護她的安全,並且在一個多月之前,不顧性命,從玄鳳國邪惡的術士團手裡奪回了女王陛下!」
「喔——」
酒客們發出了長長的驚歎聲。
「經歷了種種波折之後,洛甄陛下終於被他的誠心感動,所以才答應了他的求婚。」客人得意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周圍仔細聆聽的酒客們紛紛舉起酒杯,表示讚賞,「為女王陛下和即將出世的王位繼承人乾杯!順便也為那位改邪歸正的親王大人乾杯!」
交錯的酒杯碰撞聲中,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傳來的可疑沉悶聲音。
寬大的披風遮住了下面的黑色術士衣袍,俊美的面容上爆起青筋,「可惡啊!事實居然被他們篡改成這樣!」
坐在他的身邊,同樣用披風遮住了大半張臉的男子趕緊按住了他的手。
「不要那麼輕易就生氣嘛,親王大人。呵呵,不要瞪著我,喝酒,喝酒。」
倒酒的動作中,幾縷燦爛的黑髮從披風的縫隙裡滑出來。
男子急忙把披風拉得更低些,看看周圍,幸好沒有人注意。
「說起來,像你這樣從小修行的人,脾氣不是應該很好嗎?」對於這一點,男子一直覺得相當迷惑不解。
「抱歉啊,我從小就是這種脾氣,玄燁陛下。」南宮維臭著臉回答。
想起剛才的話,火氣不知不覺又冒出來了。
「居然把族長老他們稱為『邪惡的術士團』?還有,明明是那個女人一直纏著我,什麼時候變成我改邪歸正,死纏著她不放?這些傢伙真是欠扁!」
「喂喂。」
玄燁見情勢不對,急忙岔開話題,「你和洛甄陛下的新婚典禮就快舉行了吧?這麼忙的時候,找我出來做什麼?」
他只是以玄鳳國君主的身份到焱恩國來觀禮而已,居然被南宮維拉出來喝酒,他們私下裡的交情還沒有好到這種程度吧!
他撥弄著手中的酒杯,聲音低了下去,「陛下,您還記得我們當初見面時那些場面吧?」
「當然記得了。」
那時候,玄鳳國的神木受到妖力侵襲,以南宮維為首的術士們負責搭建祭台,而他就是躺在祭台上的犧牲品,差點被弄死,當然印象深刻。
「我也記得很清楚,當時,陛下您站在祭台上,笑著對我說,感情這種東西,像我這樣的人,是無法理解的。」
「哈哈,是嗎?」玄燁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笑道:「或許說話時的語氣太嚴厲了吧!但我並不覺得當時說錯了——不過,你和洛甄陛下的事情,我確實是沒有想到,剛聽到的時候真的是大吃了一驚。」
「說實話,我自己也很吃驚。」
他垂下眼簾,注視著酒杯中的倒影。
「最近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這種轉變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情、愛,這種事情向來被認為和我沒有關係,是這個人世中最可有可無的部分,沒想到,不小心遇見了她之後就……」
他久久地凝視著杯中的清酒,彷彿要通過這些液體,看到另一張面孔似的。
「後來我終於想到,也許轉變就發生在玄雀將軍闖進神木池的那個時刻吧!身為妖族混血的她,為了救你,竟然和我們這些專門剿滅妖族的術士對抗,那個時候,她表現出來不惜犧牲性命的強烈執著,正是我苦苦修行,一直追求的所謂超越生死的最高境界。」
「但讓她產生這種執著的原因,居然是你們之間的愛情——那種向來被我認為可有可無的無聊東西。當時我的感覺,有點像是……信念崩壞。」
南宮維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玄燁陛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找你出來,明天就是新婚典禮了,現在我的腦子很亂,你不用理我。」
玄燁睜大了眼睛,盯著身邊煩躁的男人看了半天,心裡轉過一個念頭。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婚前恐懼症?
「我說你啊,與其對著我說這些話,倒不如去跟你未來的娘子說。」玄燁眨了眨眼睛,「畢竟她才是你煩惱的根源,不是嗎?」
南宮維的神情卻更加沮喪。
「別提了。洛甄她最近神神秘秘的,似乎瞞著我做什麼事情,我問她,她就用種種藉口搪塞過去。」他煩惱地歎了口氣,「我真的不怎麼擅長應付女人……」
咿呀一聲,客棧的木門被拉開,一股清新的空氣從大街上吹進來。
兩名同樣用披風遮住大半面容的苗條人影走進來,打量了周圍幾眼,就走到角落方位,坐在南宮維和玄燁後面的空桌上。
「今天真是奇怪,這麼多遮住臉的客人,難道今年流行這種打扮嗎?」掌櫃的喃喃說著,送過去兩壺茶。
等掌櫃走開之後,背後立刻傳來悅耳磁性的聲音。
「哎呀呀,差點被這披風悶死了,我們就在這裡聊聊吧,玄雀將軍。」
這熟悉的嗓音、語氣……南宮維和玄燁互望一眼,不約而同的拉起披風,把自己密密實實地遮住。
另一個人果然是玄雀。
「邀請我出來有什麼事情嗎,女王陛下?」刻意壓低的聲音詢問道。
洛甄托著腮,歎息了一聲,「明天就是我跟他的新婚典禮了。」
「是啊。怎麼了?」
「最近很煩惱呢!」
「嗯?」
「前幾天宮裡裁縫師傅幫我裁製大婚嫁衣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的腰圍比原來粗了整整兩寸!」
噗的一聲,玄雀被口水嗆到。
「就、就為了這種事情,您把我約出來?」
「沒辦法,誰讓我周圍都是未婚的女孩子,要不然就是超過三十五歲的中年貴夫人,找不到合適的對象訴苦啊!」
「……那也是因為您有喜了吧。您放心,只要生下王位繼承人,應該就可以恢復到原來的身材。」
「可是阿維他不喜歡。」
「咦?」
「前天晚上,我和他在床上恩愛的時候,他捏了捏我的腰,說:『你好像胖了。』」
「這個……」
「昨天晚上,那個混蛋居然對我做了同樣的動作,又對我說:『你好像真的胖了。』」
「……」
玄燁用手指蘸了酒,在木桌上寫下一排字跡——
你真的這樣對她說了?
南宮維沉默了一陣,同樣蘸了酒,寫下回答——
完全沒有印象。
他歎氣,擦去酒漬,重新寫下一排字跡——
問題很嚴重,對於身材這種事情,女人的執念不亞於你對修行的執念。
南宮維盯著看了很久,寫下——
是嗎?完全不瞭解。
玄燁搖搖頭,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看起來,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有很長的磨合期要度過啊!
這個時候,背後又傳來了玄雀的聲音。
「陛下,即使腰圍增加了兩寸,您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我相信南宮維大人不會介意這種問題的。」
「是嗎?」不同於往日的輕快音調,洛甄的嗓音有些沉重,聽起來沒什麼精神,「如果是你的玄燁陛下,應該不會介意的吧,可是他和我之間的關係,並不同於你和玄燁,所以……」
「咦,為什麼這樣說?」
「我聽說過你們的事情,你們之間,一直都是玄燁陛下追著你跑吧,對於你,他可是使盡了手段要得到呢!可是我和阿維之間……」
洛甄歎了口氣,下巴枕在胳膊上,低低的說:「一直都是我主動的,那個傢伙有一次甚至和我恩愛完以後,趁著我睡著的時候拿走了追蹤的法器,一個人偷跑回玄鳳國去了。」
玄雀吃驚得揚高了語氣,「不會吧?竟然做出這麼差勁的事情?」
「因為是我強迫他啊,會偷跑也是當然的吧!而且後來我把耳環法器丟給他,他也始終沒有用,最後還是我踢開了他家的大門,把他帶回來的。」
漂亮的眸子盯著眼前晶瑩的琉璃酒杯,「雖然跟著我回來,沒有反對成為焱恩國的親王,但是他始終也沒有說過同意啊!」
「……所以,對於他說的話,您才會這麼認真?」玄雀問。
她捏著自己的發,心不在焉地玩弄著。
「很擔心啊,即使腰圍粗了兩寸是小事,萬一真的讓那個傢伙不高興,說不定他就會一聲不吭的又離開了。」
晶亮的眸子抬起來,注視著對面的玄雀,「看著總和你形影不離的玄燁陛下,有時候還真的有點羨慕你。」
「陛下……」
「啊,我在亂說什麼。唉,大概是這兩天準備新婚典禮的事情忙昏了頭吧,你別理我,陪我喝兩杯酒就好了。」
玄雀默默地幫洛甄斟滿了酒,看著她又一飲而盡,正想說點什麼,卻感覺有個人走了過來,身體的陰影遮住了面前的光。
玄雀本能的抬頭望去,一眼看清那個人,不由叫出來,「啊,南——」
來人沉著臉色,抓起洛甄的胳膊,不由分說,把人拖起來就往外走。
洛甄一口氣喝了大半瓶酒,有點頭重腳輕,又驚訝又惱火,「喂!你是誰啊,好大的膽子——」
「閉嘴,笨女人!」
南宮維惡狠狠地給了她一記眼刀。
連那個呆呆的禁軍統領都不帶,跑到這種地方來喝酒,還真像是她的作風!
已經是夜裡了。
夜晚的風吹過街道,把濃重的酒意也吹醒了不少。
「是你啊!」洛甄在身後低聲說:「我說的話,都被你聽到了?」
他的腳步微微一頓,因為她的手臂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
「怎麼辦,我好像真的陷下去了。」藉著幾分酒意,火熱的身軀貼上了挺直的背部,「只有我一個人陷下去了,怎麼辦……」
他伸出手,扳開那雙纏著不放的手,把身後的人拉進懷裡。
黯淡的光線下,她的臉上泛起喝多酒後的潮紅,星眸半睜半閉,順勢跳上他的身子,攬住了他的脖子。
「你聽著,乖乖待在我身邊,任何情況下,都不許一個人偷偷跑走,這是本女王的命令,聽到了嗎?」
要不是無意中聽到她的心聲,他會以為,這個女人從頭到腳都是強悍到底的。
沒想到,她的心裡,也會有掩飾不住不安的時候。
喝醉的人,體溫比平常還要高,加上她又纏在他的身上不肯放手,沒過多久,兩個人的身上就全是汗。
洛甄的眼睛亮晶晶的,兩隻手捧著他的臉,無比認真的盯著他,突然大聲叫道:「放我下來,我要和你恩愛!」
附近行人腳底齊齊一個踉蹌,古怪的眼神立即從四面八方射過來。
南宮維差點吐血,「是你抓著我不放!把兩條腿放下來,不要夾著我的腰!」
「不要!」她乾脆地說,「你不跟我恩愛,我就不放!」
他瞪著身上死纏著不放的八爪章魚,「放手。」
「就是不放!」
他的臉被兩隻手捧得更緊,她的臉突然貼近他,啾的親了一口,得意的笑個不停,然後轉頭對周圍大叫,「你們聽著,本女王就是要他——唔唔……」
南宮維一隻手摀住她的嘴,另一隻手抱著她,匆匆忙忙閃進小巷裡去。
「真是受不了……」
他頭痛地盯著這個酒後大變身的女人。平日裡慵懶高貴的氣質跑到哪裡去了?
「喂,不要抓得這麼緊,很痛的。」
那雙手毫不客氣的揪住他的頭髮,真懷疑她是不是要把它們拔下來。
「其實,你不用那麼不安的。」
寂靜的小巷裡,只有兩個人面對面的影子,長長的拖在地面上。
「我只是不會像你那樣,把情話成天掛在嘴邊而已。」
他繼續說著,「其實那天,我已經決定要用那個耳環和你聯絡了。」
她不作聲,只是靜靜地靠著他。
「那天你還真是亂來,居然帶著軍隊私自入境,如果我一個人悄悄離開的話,就不會發生『術士團邊境大追趕』這種事情了吧!」
沒有聽到回應,他又繼續說:「不過,如果沒有和族長老對峙的局面,也許我也不會把問題想得那麼清楚,其實,那時候我就已經作出決定了。當時我說的話,難道你都沒有在聽嗎?」
懷中的人咕噥了幾聲,在他的肩頭尋找到更舒適的位置,倚靠著他的胸膛,發出平穩的呼吸聲。
「……也許是沒有聽懂吧。」
低頭看看陷入香甜睡鄉的人,南宮維喃喃的對自己說道。
小巷和大街的連接處,兩個路過的老人收回探詢的目光,重新往前走去。
「現在的姑娘真是大膽,這樣當街求愛……」白髮蒼蒼的老人歎氣。
跟他並肩走在一起的老奶奶笑了幾聲,「好像是終於在一起了。這對小傢伙還真像我們五十年前,令人懷念的年輕歲月啊……」
寬敞的大街上,南宮維抱著懷裡沉沉入睡的人,向王宮的方向走去。
明天可是萬眾矚目的新婚典禮,怎麼也不能讓女王陛下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百姓面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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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
嬰兒了亮的啼哭聲響徹王宮。
「喂,最新的消息聽說了嗎?陛下生了一個漂亮的王位繼承人呢!」
慶日王城的客棧裡,客人們興致勃勃地談論著。
「早就聽說了,各國的祝賀禮物也都送進宮了吧!」
「是啊,不過聽說有很多奇怪的禮物。」
「咦,是嗎?」
「比如說親王大人家族的族長老送來的禮物,居然是家族裡的十個孩子,說是要親王大人按照他的理念教導他們,如果他們未成為合格的術士,就不把族長的位置傳給親王大人。」
「玄燁陛下送來的禮物是一本外邦收集來的書,說是夫妻交流必讀教材。」
「最詭異的是,從來不和其他國家有禮節來往的靜幽王陛下,這次居然也送了禮物過來……」
與此同時,王宮內。
蹲在十米之外,崇文握著長長的竹竿,小心翼翼地挑開靜幽王送來的那份禮物。
「怎麼看都是很正常的花籃啊!」
洛甄懶懶地靠在臥榻上,打量著那份神秘的禮物。
「南宮維大人是唯一讓靜幽王陛下受傷的人耶,他怎麼可能送正常的禮物過來!」崇文的臉上寫滿了警惕兩個字。
「大人,你再退後一點!讓我試著用竹竿捅捅裡面,說不定花籃裡面藏滿了毒蛇也說不定!」
南宮維捂著青筋隱隱爆起的額頭,幾步過去,把花籃裡的花束提起來。
只見一封素色的信箋綁在一塊海藍色結晶體的下方,從花束間掉下來。
妖力結晶一塊,贈洛甄之子。
靜幽王
洛甄讀完了信箋,饒富興味的撥弄著那塊發散著美麗光澤的晶體,「妖力結晶?這是什麼東西?」
「製作法器的最上等材料。」南宮維回答,「可能他還記著你救過他一次的恩情吧!」居然把這種傳說中的珍貴寶物送過來當作禮物。
「可能吧!『贈洛甄之子』,哎呀呀,他的信裡可是根本沒提到你呢!」她捂著嘴輕笑。
南宮維哼了一聲,隨手從禮物堆裡拿起一張薄薄的信紙。
「這個也是禮物?」
蜜兒點頭,「這份禮物也很奇怪呢,只有一張賀紙,卻什麼物品都沒有。」
南宮維想隨手丟開,但某種莫名的情緒卻驅使著他,打開這份沒有禮物的賀紙。
裡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祝幸福。
南宮欽
看到那個署名,他握住紙的手微微一震。
回過頭,注視著這個屬於他的房間。
洛甄正用手指逗弄著懷裡的寶寶,寶寶幾次啃咬未成功,哇的大哭起來。
蜜兒連忙抓著小鼓,拚命轉移寶寶的注意力。
崇文守在臥榻邊,仍然一臉緊張的盯著花籃。
寶寶一口咬住母親的手指,心滿意足的咯咯笑了,才不管自己流了滿嘴口水。
「哎呀,這個小傢伙,脾氣跟他老爹一樣臭。」她艱難的奪回自己的手指,抬頭瞪了他一眼,「還不快過來,哄哄你的寶貝兒子。」
這樣的我們,應該算是幸福吧?
願你同樣幸福,哥哥。
他微微一笑,走了過去,抱起兒子……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