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戀人 第六章
    香港學者吉野正彥被以超乎想像的快速審判,判處死刑,並於初春的第一個日子槍決。

    泰國學術界聞言,無不對他惑於美色,自毀前程感到痛惜不已。

    二月十八日,唐蓉被派往倫敦,執行另一項任務。

    張冀送她上飛機時,笑得險些嗆了氣,完美的借刀殺人計策,只有像他這種聰明絕頂的人才想得出來。從吉野正彥被冤枉處死後,他便積極向上級推薦唐蓉,盛贊她語文能力好、悟性高、能力強,是追捕越獄潛逃的匹特洛-安格裡凱瑞的最佳人選。

    他要永絕後患,不顧唐蓉槍傷未愈,硬將她送上飛機。再見了,小美人!

    唐蓉站在登機台上,回首遠眺,她流淚不是為了悲傷,而是為了悼念一份無法挽回的戀情,和……

    視線慢慢從縹緲遠方,移至階梯下那張猥瑣、貪婪、自以為聰明的臉,心中竟有份難以言喻的快樂。

    現在流的,該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她以為已然流干的淚水,卻在短短幾天內,洶湧澎湃,泛濫得幾釀成災。

    她終於明白,殺人也可以是喜悅的。

    「可口嗎?」今早她忽然興之所至,為他做了一份豐富美味的早餐。

    張冀受寵若驚,吃得盤底朝天,猶不滿足。他一直妄想染指她,據說吉野正彥殺她的那一夜,他們正相擁躺在床上……

    他滿腦子齷齪的畫面,垂涎唐蓉會給他一份臨別贈禮,作為他賞她十萬美金的回報。很不幸,他的希望落空了,唐蓉取走他帳戶上所有的存款,卻很小氣的,只在早餐的鮮奶裡倒入一瓢無色無味的藥劑。

    書上記載,這種藥必須經過二十四小時才會發作,那樣子就像是心髒病發,對,張冀的遺傳性心髒病可是眾所周知。

    害人者,人恆害之。伊籐,我為你報仇了。

    抱緊懷中的骨壇,唐蓉拋給張冀一抹妖魅的笑靨,轉身步入機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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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紐約「國際情報委員會」總部。

    橡木圓桌旁,圍坐了三名咒聲連連的家伙,他們口徑一致,對准伊籐正彥,怪他不該拖泥帶水,不干不脆,害他們三個必須大老遠,跑到泰北那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鬼地方,去替他收拾善後。

    「張冀既然膽敢內神通外鬼,和毒梟串成一氣賺黑心錢,何不給他一顆子彈,直接踢他回姥姥家?」布萊德叫嚷得最大聲,八成昨晚又跟他老婆穆淨塵吵架了。

    「如此一來,恐將打草驚蛇。」雷恩今天穿了一套亞曼尼西裝,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張冀擴張地盤,手底下培養了眾多黨羽,我之所以讓伊籐詐死回國,就是希望你們接手後,能將他們一網打盡。」他老謀深算,已擬妥了一份出其不意,且肯定奏效的法子。

    張冀此刻應該正在大肆慶祝一舉除去伊籐這個剽悍難纏的頂尖對手,他萬萬想不到,雷恩會使出這招金蟬脫殼,准備以更大的火力、更狠的手段,讓他萬劫不復。

    「那他呢?」漢克一拐子架上依然完好無恙,還仿佛比案發前更卓爾不凡、文質斐然的伊籐正彥。「他『死掉』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專心一致跟那位大陸姑娘談情說愛?」為什麼每次倒楣的差使都有他的分,吃香喝辣,左擁右抱的美事就全跟他絕緣?我抗議!

    伊籐漫起可以迷死一缸小女生的微笑,「謝謝各位英雄玉成敝人區區在下我的好事,等任務圓滿完成後,保證請各位喝一杯——喜酒。」

    「不公平,不公平!」幾個大男人幾乎把屋頂給掀了。賈德首先發難:「你必須跟著去當導游,清邁那地方我們人生地不熟,只認識一個叫唐蓉的美嬌娘,你不會希望我們幾個單身漢,成天纏著她不放吧?」

    「好-!」漢克樂得眉開眼笑,這趟任務終於有點吸引人了。

    桌上的電話適時響起。

    「喂。」雷恩溫文含笑的臉,忽然凝層斂容,「我知道了。」

    疑團寫在每個人心底,大伙全嗅出空氣中的不對勁。

    「泰北之行取消。」雷恩加以解釋:「張冀心髒病發,他的黨羽為了爭奪地盤,打得頭破血流。」

    「標准的作法自斃,老天總算有眼。」布萊德大大吁一口氣,暗暗竊喜今晚又可以和穆淨塵花前月下……

    「此事定有蹊蹺。」伊籐不敢掉以輕心,張冀死後,泰北局勢頓時陷入混亂,孤立無援的唐蓉豈不危機四伏。「讓我再回泰北一趟。」

    糟糕!男人的義氣不能不顧。

    布萊德等三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內心很無辜,外表則慷慨激昂地站了起來。

    「我們跟你一起去。」

    「不行,目前泰國情治單位已經接手這個案子,我們沒理由再去-這淌渾水。」雷恩由抽屜取出一疊資料,丟給每人一份,「匹特洛最近又在倫敦出沒,你們去捉回這只老狐狸。」

    「沒問題,等我一從泰國回來——」伊籐恨不能插翅飛往清邁,察看唐蓉是否安然無恙。

    「等不及了,倫敦方面要你火速前往。」

    「嘿!老大,法律不外乎人情,你這樣冷酷,容易招致眾怒哦。」

    「對嘛,剛剛才威逼利誘要我們去收拾善後,現在又說時間緊迫,連去看看都不行。」漢克平常最喳呼,卻也最講義氣。

    「『你們』可不包括伊籐,如果有人願意為朋友兩肋插刀,我倒是可以破例一次。」

    「能不能說明白一點?」他是什麼意思?

    「雷恩,唐蓉是我的——」只有笨蛋才會請這批經常見色忘友的家伙,去代為照顧自己心愛的女人。

    「放心,他們敢動她一根寒毛,我會立刻以『家法』伺候。」

    這算什麼跟什麼?

    要我們去充當濫好人,又不相信我們的人格,簡直豈有此理!

    漢克跟賈德怒火兀冒,發誓事了之後,鐵定要找伊籐單挑,狠狠干上一架。

    布萊德則無所謂,反正他已經名草有主,何況那個唐蓉再美,也美不過他的穆淨塵。這趟泰北之行,純屬友情贊助。

    「好了,事情就這麼說定,我為你們訂了明天一早的班機。」雷恩鐵令如山,不容任何人置喙。

    他是委員會的龍頭老大,平時與他們親如父兄,一遇上重大事項,也不得不板起臉孔,以委員會的任務為第一優先考量。

    「雷恩,」伊籐委實放心不下。「三天,只要給我三天的時間。」

    「那又如何?」雷恩語重心長地,「唐蓉是被訓練出來專事鏟除要犯的殺手,她沒有身分、沒有人權、甚至沒有自我,是一顆隨時可以被犧牲掉的棋子,你跟她不會有結果的。到倫敦去,完成任務後,順便度個假,盡可能的……把她忘了。」伊籐對匹特洛研究得最透徹,因此倫敦之行非他莫屬。

    「辦不到!」一聲猙獰的怒吼由伊籐喉嚨曳出,「我等了她整整五年,你告訴我,人生能有多少個五年?」

    現場氣氛陷入空前冷郁,濃濁的呼吸模糊了四周的玻璃窗,伊籐深沈的惆悵幾乎淹沒了每個人。

    愛過方知情濃。他心中的苦痛,只有布萊德最能體會。

    「這件事交給我,我來解決。」男子漢首重情義,相信穆淨塵也會支持他的。

    「也算我一份。」賈德尚未正式加盟委員會,卻已經被拖累得很慘。

    「你放心去倫敦吧,好兔不吃窩邊草,我以人格擔保絕不覬覦你那位大美人。」可惜漢克的人格具超柔軟性,可以因時因地因人調整角度和方向。

    「你們……」伊籐相當感動。

    「算了,大恩不言謝,記得下次有什麼好康A,要知會一聲。」

    凝重的氣氛登時化解,接下來又有得忙了。

    包括雷恩在內,都十分渴望一睹這位妖艷殺手的廬山真面目,看看她究竟憑啥能耐,可以將他們的憂郁王子迷得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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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格蘭的早春,始終籠罩著一層霧氣,晨間天空飄著微細的雨絲,雲層壓得極低,陽光沒露臉的打算。

    這樣的天氣,令唐蓉只想懶洋洋地蜷縮在沙發上,啜飲一杯卡布奇諾,聆聽美妙的樂音,讓她緊繃許久的心緒,稍稍獲得紆解。

    花了五天的時間明察暗訪,她總算打探出匹特洛藏身的巢穴——一棟背山面海,圍牆高築的花園古堡。

    昨晚她本來想化裝成幫傭的婦女,潛進去摸清地形,卻在半路上遇見了一位故人——吉岡百惠。

    她想出聲打個招呼,可百惠姊顯然認不出是她。歲月無情地在年近四十的女人身上烙下一道道憔悴的痕跡,雖然她很努力地把自己妝扮起來,卻依然掩飾不去無情的現實。

    她為什麼會在匹特洛的古堡附近出現?她和他有所牽連嗎?

    唐蓉倚在昂貴舒適的沙發椅上,細心籌謀下一步暗殺計畫。她蓄意地,把步調放慢,以便好好享受奢華的生活,這一切得感謝張冀生前處心積慮攢聚,讓她坐收漁翁之利,否則她終其一生,大概也無法體會出揮金如土,是多麼過癮的一件事。

    接近晌午了,叫一份豪華大餐進房裡享用吧,住總統套房的人,應該不需要親自下樓點菜。

    窗外霧氣漸退,也許到俱樂部玩玩,舒活一下筋骨,會是不錯的點子。

    唐蓉用過午餐,從衣櫥裡取下一件聖羅蘭的絲質洋裝,質地細柔的粉藍裙裾,服貼地順著她曼妙婀娜的曲線,娓娓擺蕩開來,如籠輕煙,如罩薄霧,媚影翩翩。

    依循感化院老師教導的方法,撲粉漆唇,淡掃蛾眉,煞費苦心地仔細裝扮。

    從今天起,她不必為任何人美麗,一切只為自己。她曾努力從絕望的深淵爬出來,又再次斷送了求生的欲望,反反覆覆到頭來依然像曠野上亡命的落日,只余片刻燦爛的霞暉,荏弱悲愴地等候死亡到來。

    上蒼不讓她死,她就得堅強而且有尊嚴地活著,不管明天將會如何,她都要把今天過得了無遺憾。

    回眸瞟一眼床頭櫃上,她從泰國警政單位手中取回的骨灰壇,淒苦一笑,笑中有晶瑩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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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的倫敦街頭,來往著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以及無所事事蹲踞騎樓下,兩眼空洞,衣衫襤褸的流浪漢。

    伊籐一下飛機便直接住進預定的飯店,意外地在床頭電話機旁發現一張便條紙:

    她安然無恙,現人在倫敦麗晶酒店。

    賈德

    撕掉字條,伊籐贊歎而欣慰地笑了笑,賈德的辦事效率的確超乎常人,前後僅僅一天一夜,他竟已查明唐蓉的行蹤。了得!不愧是他的哥兒們。

    匆匆換上一套質感極佳的寶藍色BOSS西裝,戴上無框眼鏡,讓自己難掩狂狷的眉宇,添了幾分書卷氣。

    顧不得雷思交付的任務,他抓起手機,快速奔下樓梯,朝對面精品大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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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幽靈般,自珠簾後鑽了出來,尋找短暫的刺激。

    俱樂部裡沒有太多人,大伙各自飲宴、暢說、玩樂,充斥著紙醉金迷。

    向服務生要了杯香檳,唐蓉順著金紅絲絨幔踱向右邊的餐桌,若無其事地對周圍的紳士淑女頷首微笑。

    她宛如赤色煉蛇在吐著信兒,媚入骨縫裡,眼中淒迷,蛾眉輕蹙,將在場的男士們迷得神魂顛倒。

    這些人有許多是匹特洛古堡的常客,從他們身上應該或多或少可以查出一點線索。

    她相中了一名中年男子,走過去正要攀談,雙眼突然被一個疾閃的人影釘住,那是一張數度萍水相逢,但教她終生難忘的臉。

    霎時一記劃破長空的槍聲,震駭了場內所有的男女賓客。

    「快走。」那人猿臂一伸,將她用力推向門外。

    唐蓉猶來不及回應,已被眾人擠向樓梯口,混亂倉皇之中,她拼命回眸張望,卻遞尋不著那個人。

    莫非眼花?因她思念過度以致於魔由心生?

    她無措地隨人潮撤進酒店大廳,可怕的槍聲旋踵追了上來。難道是沖著她來的?

    唐蓉用力甩甩頭,把剛剛失掉的神智拉回。此時此刻,保命要緊,大廳上人太多了,一時之間勢難脫身,下如走側門。

    由於槍聲突如其來,歹徒據說不止一人,酒店的服務人員紛紛走避,令一樓的餐廳,包括咖啡館及廚房陷入空前忙亂。

    唐蓉艱難地穿過數條錯落的甬道,甫步下階梯,立即被一名嬉皮妝扮的男子強拉上一部破舊的機車。

    「你是誰?」本能的反應,讓她急於掙開那人的箝制。以及他強罩在她身上的破夾克。

    「待會兒再跟你解釋好嗎?」笨女人,連他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你不說清楚,休想我會跟你走。停車,讓我不去——」根本沒給她機會把話說完,機車已風馳電掣沖出巷道。

    要命的槍聲再度響徹雲霄,他猛地回頭睇望,驚覺歹徒已追逐到百公尺左右的距離,就算最樂觀的推測,頂多五、六分鍾,他們鐵定會被打成蜂窩,如果她再嚷嚷個不停的話。

    「抱好。」不管她同不同意,伊籐一把抓住她的右手環向自己的腰桿。

    「喂!你沒權利脅迫——啊!你到底會不會騎車啊?」他這種蛇行狂飆的行止簡直是找死嘛!

    「閉嘴!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他十三歲就玩過越野登山車,然後每半年摔壞一部重型機車,直到他爺爺發出最後通牒,警告他再不停止那種瘋狂行為,就切斷他一切經濟支援時,他已經獲得日本業余機車大賽的三屆冠軍。

    這部破爛型越野車,雖然馬力稍嫌不足,性能倒還過得去。伊籐邊猛加油門,邊謹慎注意路況。

    前面不遠處已是市鎮交界,一棟棟大樓換成茂密的林木區。他靈光一閃,毫無預警地作了個驚險萬分的九十度大轉彎,將機車快速駛進亂木叢生的山坡地。

    唐蓉被他這膽大妄為的舉動嚇得目瞪口呆、臉色蒼白,卻也出奇的冷靜,自始至終不再發出聲響。

    後面由歹徒搭乘的兩部BMW轎車,則因車速過猛,緊急煞車後,方向盤操作不穩,相繼滾落斜坡下。

    伊籐為避免被交通警察攔下,所以並沒有停車的打算,直到顛跛了不知多久,油箱裡的汽油全部耗盡後,才萬不得已停在一處湖邊。

    唐蓉沒等他停穩,即矯捷地躍下機車,逕自走向湖邊,脫掉身上那件遮頭罩面的破舊大夾克,露出她光潔美好,娉婷出塵的身段。

    如果給她一雙翅膀,無庸置疑的,她必然是最美麗的天使,輕薄柔絲衣裙,垂長烏亮似錦的秀發,和那雙靈光幽幽閃動的眼眸。

    伊籐怎麼也想不到會在倫敦,這樣的情況下和她三度相逢。

    她蓄意地擺出誘人的姿勢,好引誘她眼中的「嬉皮」向前表達被挑起的熊熊欲望。

    「奇怪,這個男人是同性戀嗎?居然不為所動?」唐蓉暗暗吃驚,卻依然不作聲響,姿態撩人地拉下黑細肩帶,拋給他一朵璀璨可掬的笑容。

    是正常男人就絕難抗拒得了這樣的撩撥,一旦他色心陡起,以為四下無人,她又嬌弱可欺時,便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的殺人理由。

    雖然他罪不至死,人家只不過是情況危急,強要她抱了一下,可,那也不全是他的錯呀。

    當然,唐蓉不會為了這點芝麻綠豆小的事情痛下毒手,她殺他,只因為他不能活著,普天之下只有死人才不會洩露秘密,她要那群歹徒認為她已魂斷懸崖下,盡管她還搞不清楚,對方是哪條道上的,為什麼要殺她?但殺手守則第一條:寧可錯殺一百,不可錯放一人。

    算他倒楣吧,殺手的游戲規則如此,她也莫可奈何。

    驀地,她聽到一聲輕微的歎息。

    「擺弄夠了沒?」伊籐原想立刻表明身分,跟她來個熱情擁抱,怎知她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引誘男人犯罪的舉止,簡直不可原諒。

    在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前,他決定暫時維持嬉皮的面貌,再旁敲側擊,伺機探查她是何居心?

    「如果你實在閒得很痛苦,可以過來幫我把機車推到斜坡上。」顯然他已注意到前頭十余公尺處的懸崖。

    果然是同性戀。

    唐蓉把自己的引誘失敗,歸咎於他的特殊「性趣」。沒想到倒楣的是她,好了,這不要用什麼名目殺人?於情於理他都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恩將仇報可不是地處事的原則。不行,得另外找個藉口。

    「喂!你到底發瘋夠了沒?再耽擱下去,待會那些混混追來,我就不管你嘍!」伊籐實在猜不透她哪根筋不對勁,跟個落魄嬉皮來這套,不嫌糟蹋自己嗎?

    唐蓉白他一眼,不情不願地踱到車後,彎身幫忙推車。

    嘿!等等,這什麼樣子?她胸口裸露那一大片雪白的肌膚,還有……若隱若現的乳溝?簡直傷風敗德!

    二話不說,脫下身上的外套,迎頭兜面就往她身上套。「穿好。」

    「你干什麼?」她機警地按住藏於腰際的小型手槍,准備他再動一下,就一彈貫穿他的腦門。

    「還好意思問?天寒地凍,穿著過於單薄容易著涼,你連這點小常識都不懂嗎?」若非臉上黏了一堆卷曲的絡-胡,他真想攫住她艷紅紅的朱唇,吻得銷魂蝕骨才甘心。

    「我……」唐蓉兩頰一紅,恨得咬咬牙,「要你管?我就是喜歡涼快怎麼樣——」

    「我說穿好。」伊籐霸道地擒向她揮舞的手臂,命令她:「未經我的允許,不准脫下來,否則——」

    「否則怎麼樣?」這人力道奇大,兩手輕輕一箝,她竟動彈不得?

    唐蓉心中一愕,發現他的嗓音挺熟悉的,宛似……不可能,他已經死了,周檢察官親自開給她的死亡證明書。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張冀那張虛情假意的嘴臉,如果伊籐沒死,他絕計不可能興奮得眉飛色舞,連故作哀傷都帶著掩飾不住的奸笑-

    !她一定是太想他了,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信不信我扁你?」伊籐邪惡地瞇著狹長深幽的眼,威脅她乖乖聽話。

    果然是錯覺。這魯男子又髒又臭,怎麼能跟俊雅倜儻,始終風采翩翩的伊籐比?

    一陣嫌惡猛烈翻攪她的腸胃,憑著這點討人厭的樣子,她就足以說服自己不需手軟,反正世界上的人口已經過度澎漲,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穿就穿。」等著瞧吧,待會兒待一切掩飾工作處理完畢,我會賞你一腳,讓你車毀人亡。

    「在想什麼?想怎樣對付我才可以斬草除根,清心頭之恨?」伊籐冷冽地溢出一抹冷笑,渾然沒將她的「陰謀詭計」放在眼裡。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她已經很賣力地在幫忙推車了,還要怎麼樣?

    唐蓉不認為她的想法有錯,她必須學會寬恕自己,才能夠繼續為死神效忠。須知在多年以前,她即別無選擇地把靈魂出賣給撒旦。

    是老天爺先對不起她的呀!

    等她把帳戶裡所有的錢全部揮霍殆盡,她就會了無遺憾地給自己一粒藥丸,或一枚子彈,然後找個無人的荒郊野地,懷抱伊籐的骨灰,用最鄙視的眼神望著上蒼,咽下最後一口氣。

    「哼!殺我沒有那麼容易的。」伊籐用力將車子推下懸崖,並將唐蓉先前穿的那件破舊夾克,撕成稀巴爛,再一起丟下去。「鞋子脫下來!」

    唐蓉沒有異議,他做的都是必要的措施。他熟練的手法,和縝密的悸牽的確令人刮目相看。真想不到,一個三分像嬉皮,七分像流浪漢的家伙,居然也能有超水准的演出?

    嗯,殺他可能真的不太容易。

    糟糕!她錯失良機了,沒在機車墜崖的那一刻,連他一起踹下去,這下——

    「找個地方請我吃頓飯?」他的要求應該不算過分,這女人欠他一條命。

    「呃……我還有事,不如……」她的皮包呢?剛剛明明還拎在手上……

    完了!慌亂中她把那只小巧可愛的皮包揣進寬大夾克的口袋裡,然後被他給……這下無論如何不能殺他了。

    「那麼小氣啊,一餐飯都捨不得請?這年頭好人真難做。」伊籐誇張地蹙眉撇嘴,大搖大擺往山腳下走。

    「等等,你要回市區嗎?」身無分文,又在異國他鄉,根本是寸步難行,現在她比流浪漢還要落魄一百倍了。

    「不然你有更好的提議嗎?」伊籐側過臉,假裝愛理下理的。

    「呃,正好我也要回市區,我們或許……可以結伴同行。」拮據的日子她不是沒過過,但要看流浪漢兼嬉皮的臉色,倒是頭一遭。

    歐美男子真要不得,渾身上下毛絨絨的不打緊,連臉面都找不到寸許「淨土。

    唐蓉望著他,驚異他濃密的眉毛下覆蓋的竟是一雙黝黑炯亮的眸子,和……黃皮膚?!

    「你是東方人?」太好了,憑著這點「地緣」關系,他起碼不會見死不救吧。

    「休想攀親帶戚。」伊籐對她已經失望透頂了,兩個人「和」了那麼久,她居然還懵懵懂懂,沒察覺出任何異狀,虧他們倆曾經那麼親密過,難道他在她心裡沒占得半席地位?

    也不會啊,瞧她,整個人狠狠瘦了一大圈,雖然打扮得光鮮亮麗,卻也難掩秋瞳不那抹輕愁。

    「啪!」這巴掌正好在他目光搜尋至她微賁的胸線時,毫不留情地摑上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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