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忙!
邱建元趕完了今早在辦公桌上的公文,連午餐都還來不及打理又趕赴了鍾辰瀚的急召,現在則置身在忠孝東路一棟二十五層的辦公大樓中。
如果不是郭志浩前幾天協同新婚妻子度蜜月去了,他也沒必要親自幫他跑到客戶公司來確認合約內容,誰教他是郭志浩的好朋友,又是他公司的法律顧問。
「德力建材」的老闆——章德輝,二十七歲不到,留美且具有雙碩士學位的年輕小伙子。或許年輕人在事業上的看法相近,談起話來總不像老一輩的墨守成規或格格不入,所以好商量。合約在兩相斡旋與各自有所堅持下,仍是順利地達成了共識,並簽署完成。到此,邱建元才真正的鬆下了一口氣。
「邱律師,本人實在有幸與你和郭老闆這樣的青年才俊共事,我想台灣未來的發展與奇跡創造,要靠你們這樣優秀的人才一肩挑起了。」
「跟你比起來,章老闆才真是年輕有為,我們還差太遠。」邱建元微微躬身示意,滿是爽朗的笑語。
「對了,只顧著談公事,待會兒不曉得邱律師是否有空,一塊兒晚餐?」章德輝不著痕跡地提議。其實,是他聽見邱建元的肚皮一下午都在發出咕嚕咕嚕的抗議聲響,況且現在已過五點,是時候可以吃晚飯了。
只見邱建元恭敬地表示道:「謝謝章老闆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尚約了一個客戶談案子,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或許等下一回有空,再約郭志浩一塊,也順便慶祝你們兩廂的合作能夠成功。」他看了看手錶,事實上離客戶約定的時間,早已經遲了十分鐘。
章德輝一臉歉疚,不曉得原來邱建元另外有約,他竟與他閒話過了頭。「實在非常抱歉那麼不好意思再耽誤你的行程。」
「哪兒的話,我才要謝謝章老闆的好意。」
就在兩人一陣謝意與感激的客套聲中,章德輝領著邱建元到辦公室外的電梯門口。
邱建元電梯門打開時,才在想終於可以解脫的時侯,電梯門口卻同出一道莽撞的身影,硬把他的公事包擠掉了。
邱建元一面蹲下去拾起公事包,一面抬頭望向那身影……對方實在是個沒禮貌的傢伙,將人家的東西撞翻了,連回頭查看關心以下都沒有!
當然,那人也因此跌了個踉蹌,倉皇狼狽的模樣並不亞於他。
很快的,那背影氣呼呼的回過頭,對著他吼到「走路不帶眼睛啊!沒看見電梯裡有人要出來嗎?」
「德潔,竟然是你?」章德輝在確定那人的身份之後。沒好氣地開口責備。「走路不好好看路,幹嘛跌跌撞撞的?」
因為剛在曹俊民那兒受氣回來,怎麼會有好心情,章德潔索性也就不回答他,癟著一張嘴。
「邱律師,撞傷你了沒有?』章德輝趕忙轉頭探視邱建元,順勢扶了他一把。
「還好,我沒事。」邱建元輕聲表態。原來是章德輝認識的人,那麼就算對方真的再怎麼沒有禮貌或者魯莽,他也不好當著他的面發火或生氣。
「抱歉,她正是家妹,做事老是慌慌張張,粗手粗腳的,請見諒。
「沒關係!其實我自己也不小心,沒注意到電梯中有人要出來。」
此時,邱建元拍了拍沾染灰塵的公事包,然後站起身,瞄了章德輝口中這位莽撞的妹妹一眼。
她?章德輝的妹妹?邱建元有些疑惑,又有些忍俊不住地直盯著眼前這個「女性」。不會吧!她是個女的?哈,笑死人了——這一聲是暗笑在心裡的。
第一眼望見的是座「飛機場」?配上她那瘦得像竹竿的身形,簡直是一片薄薄的牆。
不過,她長得還算清秀,全身散發出健美的小麥膚色,有種讓人迷惑的中性美,只不過言語舉止粗俗到令人不屑一顧,而她的妝扮。怎麼看都像畫壞了妝的「人妖」,或者弄巧成拙的「紅頂藝人「,總之,很難讓相信她是個女人。
可是,再仔細一看,她的身影竟然讓他感覺熟悉——
那個她會是……眼前的她嗎?是她嗎?不太像!不是她嗎?又有種熟悉的感覺!
思緒反反覆覆,邱建元壓根兒沒發現章德輝正滿臉狐疑地瞧著他。
「怎麼,撞疼你了?」見邱建元瞬間停止了動作,直盯著章德潔看,他不得不如此問。
邱建元聽出了話中蹊蹺,顯然他失態了。趕緊拉回自己的注意力,恢復翩翩儀態對著章德輝道:「原來是令妹,我實在是有眼無珠。」
只見章德輝急忙拉著不情願的章德潔朝地鞠了好幾個躬示意。
「對不起,讓你受驚了。德潔,還不快點向邱律師道歉。」
是她 !她竟然出乎意料地現身了!是她,絕對錯不了!邱建元原本想開口叫她,卻發現章德潔一副無動於衷的神情……難道不是她?
邱建元此刻的心情,除了驚喜與錯愕交加之外,有的儘是團團的迷思,畢竟她的出現太突兀,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不,我也有不注意的地方!他連忙客套地搖手回答。邱建元抬頭想要讓她認出他來,不過卻失了算,章德潔並沒有認出他,只當他是被她撞到的陌生路人罷了。
難道她不記得他了?到底她是不是Jean?邱建元真的被搞糊塗了。
「邱律師,還有什麼問題嗎?」章德輝不明白邱建元為何會如此失神。
邱建元被章德輝的聲音拉回到現實,他趕緊恢復平常的語氣再度客套。「顯然令妹與你都還有事情忙不便打擾了。」
「是!你忙你的,不好意思。」
兩班人馬只好又在連聲抱歉與不好意思中,結束了對話。
雖然時近傍晚,而且辦公室裡的冷氣機也一直維持在二十度上下,但是,似乎仍無法冷卻章德潔心頭那把無名火。
「什麼東西嘛!全是一群腦滿腸肥的老色鬼!」她大手一揮,將手裡的資料夾順勢扔到辦公桌上,發飆地吼道:「什麼跟什麼嘛!我是推銷公司產品,又不是賣身,竟然敢對本小姐上下其手,又摸又捏,吃老娘的豆腐!」
辦公室其他識相的職員,見她心情不好,全都避得遠遠的。深怕成了無辜的炮灰。
「德,你又怎麼了,幹嘛發這麼大火?」章德潔的高中死黨兼同事,也是她二哥的未婚妻——董麗雪。一聽到她快掀翻屋頂的怨聲,馬上過來一探究竟。
接過董麗雪送給她的冰果汁,灌了好大一口,又繼續發出連連怒吼,「我懷疑那些男人是否真的越來越『飢不擇食』了!像我長得這麼愛國,身高像竹竿,身材像面牆,胸前像飛機場的女人,他們也那麼愛不釋手。」
如果她不是業務助理,得做業績,否則她會把那些色狼痛毆一頓,然後轉頭不幹了事。
「你實在沒必要為這種小事生氣,氣壞了身體才划不來。」溫婉的董麗雪拾起小方巾,幫她擦拭臉頰和脖頸上那些有如豆點大的汗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章德潔先順口氣,拉了張椅子坐下。
「我不幹了!」章德潔氣呼呼地直嘟嚷,把唇噘成了個圈。
上任不到一個月,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講出這句話了。
「德,你看你,像小孩子一樣般又鬧彆扭了!事情真的嚴重到非要辭職不可嗎?」
「有!你都沒看見那些老色狼是如何的狎語狼嗥,傷害我這麼個清純無暇的女孩。誰沒有妻子女兒,倘若那些老色狼的妻女被別人如此對待與傷害,難道他們還會坐視不理嗎?」章德潔舉起杯子,將剩餘的果汁—飲而盡。
董麗雪只能莫可奈何地從旁安慰她不平衡的情緒。
突地,一道壯碩濃黑的身影,掩蓋在章德潔的上方。
「德潔,又怎麼啦?」章德輝淡漠地開口,語氣中充滿無奈。
「還不是『立威建設』的小老闆——曹俊民。豬頭一個!
我在解說產品時,他兩眼緊緊盯著我瞧也就罷了,下了台,他又一古腦兒巴到我身邊來,美其名曰說是請教,卻是對我手來腳來,又摸又捏的,噁心死了!反正最後的結論是『我不幹了』,你還是另外再請個業務助理吧!我想我對這種『女公關』或『陪客』的工作沒興趣,也自認做不來。」她回答得直截了當。
章德輝也偷笑地瞄了她一眼,看出一向藏不住情緒的章德潔,其實並不厭惡這項工作任務,單純只是討厭曹俊民而已。
於是他故作正經地說:「曹俊民的『立威建設』一向與我們有密切的生意往來,他也是我的大學校友,雖然我與他算不上肝膽相照的好朋友,但也算得上熟識,基本上,他的人品有像你說的那麼惡劣嗎?本人存疑。何況我還考慮要介紹你跟他認識呢!這次見面只是暖身。以後你會漸漸習慣的。至於工作你做不做,得等爸媽從澳洲探望小弟回來,才能下決定。
章德輝並沒有董麗雪的好脾氣與好興致,話一講完。便立刻轉身回他的辦公室了。
章德潔見狀,趕緊上前拉住他,決定要把話給挑明了!
「是,重點來了。你憑什麼那麼雞婆要介紹曹俊民讓我認識?想把我這個包袱趕快脫手,扔了,好讓你卸下責任嗎?」
聊到了她的內心,章德輝眼睛為之一亮。
「有人願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應該感覺到光榮才是。何況,像你這等凶巴巴又不拘小節的男人婆,會有男人肯欣賞,已是阿彌陀佛羅!」
他雙手合十謝天,作勢虧她一記。
「還有,當初你求爸媽讓你在外獨立生活的條件。就是自力更生,莫非你早忘了。假使現在你提出辭呈不幹,我看你不但生活費沒了,恐怕連下個月的房租也付不出來。我看你還是乖乖回家,別信口開河說你要獨立自主。」
章德輝一針見血地說中了她的弱點。只見章德潔像洩了氣的皮球,所有氣勢都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我會證明給你看。」她仍有些不眼氣。
「好啊!我等著。」章德潔的個性就是如此直接,所以才令人擔心。章德輝兩眼一瞥,擺了擺頭吁口氣,一副等著瞧仔細的神情表態。「還有,你的性子真該改一改了。你在電梯口魯莽撞到了人,沒向人家道歉,已經是非常沒有規矩的一件事,竟然還敢說人家走路不長眼,要不是邱律師不與你一般見識,你看我的面子要往哪裡擱。」
「對不起,我承認這件事情是我的錯。不過,我真是被曹俊民給氣糊塗了。」她軟下了態度。
章德輝煞是好笑地望了妹妹一眼,其實章德潔並不是脾氣壞或者架子大,只是性子直了點。
章德輝沒多想什麼,無須警且事關重大地再次叮囑著,「對了,德潔,別忘了今晚在晶華酒店的相親。還有,讓麗雪陪你去。」
章德潔則扮了個鬼臉,誰教她就是那麼愛搞怪到惹人厭的地步,父母兄長才巴不得趕快將她推出門,為她安排了一個又一個的相親。不過也罷,相親不僅有免費的大餐可以享用而且還有呆子讓她耍猴戲,何樂而不為呢?
「是!你的再三交代,我豈敢忘記。」眼睛乍然一亮,她最感興趣的娛樂節目要開始了。
☆☆☆
一手提了公事包,另一手抱了兩個卷宗,邱建元剛從客戶那裡討論完一件刑事訴訟案,總算結束了今天的行程,帶著滿臉的倦容走進辦公室。
一轉進律師事務所的大門,看見辦公室內只剩羅芸織還沒下班,便順勢將那兩個卷宗重重放上她的桌面,引起她的注意。
羅芸織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但當她看清來人是邱建元時,神情更是萬般驚訝,像活見鬼似的。「你……怎麼還在這?」
「法律規定我不能踏進我的辦公室嗎?」望了牆上的掛鐘一眼,心知肚明她的訝異為何而來。「敢請你是領了我老媽的指令,特地留下來陪我加班的。」
哼!他還真是無關痛癢!加班工作已經使得她心情鬱結,再加上邱洪秀伶三分鐘一通告催的電話,都快把她催成了精神衰弱!
羅芸織根本沒有半點心情和邱建元打哈哈,她快速地處理掉他順手擱在桌上的那兩個卷宗。
「我的大老闆,我的好表哥,就請你行行好,饒過小女子我吧!自從舅媽今晚七點未依時見到你的人影在凱悅飯店出現,她已經打了不下三十通電話來向我討人了。」今晚無論如何,她不會再幫他找理由逃跑。
「她幹嘛沒事老愛打電話來辦公室找你要人,她又沒把我交代給你!」 邱建元倒顯出無限同情地直為她打抱不平。
「因為你的大哥大跟呼叫器已經被傳呼到沒電,掛在你的辦公桌上了。」語氣冷冷的。
聽出她的冷言相對,邱建元優雅地笑了笑,沒急著爭辯什麼。
「真是辛苦你了,我的好秘書廠眼底卻閃著狡猾的光芒,不放過她地又連聲調侃道:「我想你今晚肯定沒吃晚飯,所以血糖嚴重不足,才會造成情緒起伏這麼大,又或者你已經吃過晚飯,卻是在我老媽一再打電話來『騷擾』下解決的,所以可能也吃得不痛快。」
「那又如何?情緒起伏這麼大,只會加速我罹患高血壓的機會。」羅芸織著實沒氣力也沒時間與他閒扯淡,頭也不願多抬地瞥了他一眼,旋即又把注意力拉回工作上。
如果他已經打定主意不去赴約,那他還有必要因遲到而留給對方「難忘」的印象嗎?簡直多餘。
邱建元非常看得開地說出自己的做法,「那又如何?那表示我為了安撫我機要秘書的情緒,必須請她吃消夜,將功贖罪。你說如何?」語畢,將手上的公事包也順勢放在桌子上。減輕負擔。
「什麼?你現在要去吃消夜!」羅美織停下手邊的動作,又是一陣吃驚。
她以為他會被他母親的「心急如焚」所感動。
「你該不會……又想逃,不去赴約了吧?」她滿臉好奇。
「相親會比吃飯來得重要嗎?」他刻意不解地瞇起眼睨她。還不知羞地繼續開口,「反正相親對像再找就有了,而我的胃卻只有一個,餓壞了它。就沒了。你說重不重要?所以,紅粉知己如你,請賞臉陪我吃頓消夜,填飽脾胃吧!不曉得我是否有這等榮幸?」
邱建元要賴地哈了個九十度的大彎腰,風度翩翩地再度邀請她。
羅芸織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慎重其事地望著他。雖然他是在強詞奪理,但她卻也無可奈何地陪他閒扯。
「嗯。當然重要!因為我那愛要嘴皮子逗我開心的表哥,也只有你這麼一號人物而已,倘若餓壞了你,我可是會心疼的。」
「太好了,公文資料收一收,準備出發。」邱建元樂得將公事及老媽幫他安排的終身大事,全拋到九霄雲外去!
「可是你老是放舅媽鴿子,行嗎?」羅芸織仍有絲不放心,畢竟她不想背負「幫兇」的罪名。
「我可沒說要放她鴿子,你千萬別亂冤枉好人。我只說要去吃消夜而已!」丟給羅芸織一個壞壞的笑容,看來他逃走了。轉了個語氣,「去晶華吃消夜如何?」
他可沒忘記他的肚皮還在唱空城記,而且他也明白表示,決定放他老媽與姑媽去餵「鴿子」在先。
拗不過邱建元那張利嘴,她不答應他怎麼好意思,何況還有一頓免費的消夜可一飽口福,向樂而不為?
「隨便!只要你別讓我背黑鍋,吃得不愉快就行了。」
「沒問題。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是最體恤員工的好老闆,怎麼捨得讓你去做替罪羔羊呢?」不正經地對她擠眉示意。
唉……沒轍且莫可奈何地一笑,羅芸織真敗給了他的嘴上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