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又是一個冷落淒清的清晨。還是那條幽長的林萌石徑,還是密密唐竹翠林。突然而至的細雨驅散了淡薄的霧氣,漸漸看清不遠處佇立的魁偉身影,和他面前的新墳。
岳秋寒起身站起,無意牽動腹部傷口,立時眼前一片漆黑。待疼痛暫緩,垂下頭去卻發覺腹部的傷口已經被很細心的包紮完畢,身上的血衣也被換下,披上了令狐墨藍的袍子,挑眉淡然一笑,忍痛走出亭外。
令狐發現了他的舉動,轉過頭,原本俊朗的眉眼彷彿憔悴了許多,猩紅的眼帶著難以言喻的苦楚,輕輕笑了一下,「好些了麼?」
「嗯。」
令狐點了頭,繼而轉轉過臉不再言語。不知道該說什麼,岳秋寒微微闔了眼壓住陣陣暈眩,靜靜伴隨在他身後。天空墜落的雨絲帶著初冬的寒意透過單薄的衣衫滲入肌膚,很冷。無言的,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似水流年,花開花落。總把甜蜜和痛苦揉進夢裡,讓一個修長俊逸的身影熨乾潮濕的心緒。縱使一切只是稍縱即逝的追尋,一切悲慼都不見淚痕,一切往事都在夢中……
暖暖的,被誰握住了手?誰的聲音,在耳邊焦灼的呼喚。顫動著睜開眼簾,水霧迷濛。他狷狂的眸子就近在咫尺,帶著自己從未見過的心疼,身上熱的難受卻依舊挑起乾裂的唇還他個淺淺的笑。
令狐一把將他擁入懷裡,大力到似乎要將他揉碎一般,「你這個,傻瓜!」
「傻麼?」岳秋寒微微一笑,抬手握住垂落在自己面前的潤濕的烏髮,用力扯低他的容顏,定定的,溫柔的,如同誓言般擲地有聲,「這一生,岳秋寒愛便愛了,不留半分遺憾……縱然死……也為你含一口孟婆湯……」
縱然死……
也為你含一口孟婆湯……
令狐無言的沉默了許久,突然垂下頭吻上岳秋寒乾裂的唇,與往日的不同,這次的吻,很溫柔,溫柔的讓人心疼。「決不,放你離開!」
不悔吧,無論怎樣……也不悔。
失去意識前,岳秋寒笑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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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
「做什麼!」令狐一把拉開死死抱住自己脖子的手,挫敗的低吼,「沒看見我在忙麼!」
「-……」清越如水的聲音。
「……」
「-……」似乎帶著淡淡笑意。
「……」
「……」
身後突然沒了聲音,讓令狐一陣疑惑,倏然放下手中的工具轉過頭,撞進身後含著笑意的眸子,無奈的歎了口氣,「你又要怎樣?」
「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下山去採辦些年貨好麼。」
「要去自己去。」
「……」
岳秋寒沒有說什麼,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望著令狐,眸中卻笑意漸濃。
令狐終是別不過他,長長歎了口氣,「好,收拾一下,我們馬上下山。」
「嗯,順便,給你換件新袍子。」岳秋寒輕輕一笑,眸中光華流轉美得讓令狐一陣心旌動搖,惡狠狠的把他拉到面前,覆上他的唇了,「別忘了,帶上你的面具!」
岳秋寒吃吃一笑,轉身進入房內。
這是座距離洛陽城不算很遠的山,山下就是陽黎長眠的竹林。山中雖多猛獸,人煙稀少,但卻不失為一塊避世淨上,山巾清澗流泉,花木鳥獸應有盡有。二人找了塊空地,蓋了座簡陋的木屋,四周用柵欄圍了種些蔬果。白天一起在林中捕獵賞景,晚上簫劍合鳴。遠離了江湖恩怨,是非仇殺,放下一切重負後的生活,倒也樂趣非常。
自從來到這裡,他們就甚少下山,除了偶爾一起採辦日常用品外。每每想起山下村民們見到岳秋寒時驚為天人的神情,就讓令狐氣不打一處來。而岳秋寒說來也奇性,自從二人在此居住數月有餘,除了點到即止的吻以外,從來沒有任何越軌的舉動。每日,他似乎都過得很開心,很滿足,彷彿要用盡生命能量—般用力的體昧與他一起生活的所有點滴。只是眉眼間淡淡的愁卻比往常更盛,尤其夜間吹著那首淒涼的『天涯』,彷彿帶著莫名的悲苦,淒楚莫名……若要問他,他卻只是淡淡的笑,斂眉不語。
走上山道,已經是掌燈時分。不知道為什麼從布莊出來,岳秋寒就有些古怪。平時都喜歡沿路走走停停,而今次卻如同有人在身後追趕一般,一路一言不發的朝前走。
「寒!」令狐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拖住他的手,「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岳秋寒頓了下來,有些歉意的笑笑,「累了麼?」
「你瞞著我什麼!告訴我!」心疼他眸中霧般縹緲的愁,和蔓延在秋水般清冷眼中的無奈。
「-,你愛我麼?」
「胡說什麼!」令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拖到身前,「你每日笑得如同在哭泣,每句話都好像在決別!你究竟瞞著我什麼!」
「先回答,你愛我麼?」岳秋寒緩緩揚起臉,凝望者令狐臉上一閃而過的迷惘與不知所措,輕輕合眼垂下頭,微微勾起了絕美的唇角。
令孤-愣了一下,心中突然一陣迷茫,「我……」
愛他麼?自從與他在一起,就再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黎兒從背叛到身,哭著念著說要我不要忘記她。現在你這樣問我,要我如何回答?「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會這般回答。」岳秋寒抬起了頭,卻沒有看向自己,而是將視線停留在他身後的某處,「你心心唸唸的,始終是那墳塚中的女子吧。你日日早起,採了鮮花放在她的墓前,然後帶著一身露水躺在我的身側,在你心裡,我是什麼?」
「為什麼忽然要說這些?」似是被他說到了痛處,令狐簇起了眉頭,「你跟蹤我?」
岳秋寒沒有正面回答,轉身拂袖走上路邊不遠的斷崖,望著崖下濃雲翻滾,半晌才回頭淡淡開口。「若有一天我離你而去,要你永不忘我,你會答應麼?」
「荒唐!一顆心怎能容下兩人!你今日著了什麼魔非要問這些古古怪怪的話!」
岳秋寒面色突然變得蒼白,怔怔的盯著令狐很久,才突然笑了出來,轉身走到他身邊,「開個玩笑罷了。天晚了,我們快些回去吧。」
「唔。」
想是話題不佳,兩人一路皆是默默無言。
剛進山沒多遠,突然覺得氣氛有些與往常不同。八條身影站在樹影下,似是等待二人歸來一般。
「誰?」令狐把將岳秋寒擋在身後,冷冷開口,「報上尊姓大……」
話音未落,就突然被身後的人點了穴道,緩緩走到身前。美麗的眸子在月光下浮著淡談的絕望與淒涼。
「寒?」不可置信的盯著站在自己面前,一臉平淡的男子。
「是時候了。」一如平常般淡淡的笑。
「什麼時候!你胡說什麼!」
岳秋寒沒有回答,逕自轉過身不再理會令狐,走到樹下恭敬的單膝跪地,「樓主。」
風撥開了流雲,皎潔的月色灑滿庭院,清冷的緊。枝葉凋零的樹下的人群裡,有些赫然是先前出現過的熟悉面孔,除開任垣外,便是岳秋寒口中的雩,流雲,蒼,無殤,以及少女-……
站在他們中間的,是位身材健碩俊美非凡的男子,冰冷狂妄的氣質。一看知絕非凡人,身後一名身穿黑衣的絕色女子,手中捧著一把通體碧青的長劍隨侍身側。
那人冷冷望著岳秋寒單膝跪倒在腳邊,挑唇一笑,「吹愁,你可知罪麼。」
吹愁?
令狐突然腦中一片空白!吹愁!他就是那個自己尋覓了近四年的殺手!見岳秋寒絲毫沒有反駁的跡象,心中突然湧起一種被愚弄與背叛的痛,粗嘎沙啞的嗓音中難掩無盡的憤怒,「你,就是歡愁?!」
岳秋寒淡淡側過臉,望了令狐。「是我,吹愁。」
「你一直在騙我!?」
「……」
男人聽見令狐的話,冷摶挑眉一哂,「吹愁,這就是你當年不惜違抗我也要下山尋找的男人?」
「是。」
「破壞樓規,追殺僱主,也是為他?」
「吹愁自願領罪,所作一切與人無尤。」
男人微微執起唇角,眸中邪-盡顯,回頭淡淡瞧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雩,開口說道,「雩,我要你準備的忘川與斷魂,你可準備好了麼?」
雩臉色一陣蒼白,溫潤的眸子帶著悲愴望向岳秋寒,卻不想他只是昂高了頭,「屬下還有一事相求。」
「講。」
「逍遙樓處理樓內事務,請讓他人迴避。」
男子邪笑一下,幽深難測的眸中劃過一絲欣賞,微微抬了抬手。身後黑衣女子一個縱身來到令狐面前,抬手劈向他頸後,令狐還未來得及再開口說話,便頹然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謝樓主成全。」岳秋寒微微闔眼,彷彿了卻了一樁心事般淡淡一笑。
「吹愁,自己選擇吧。」
「斷魂。」
「寒!」
「小寒!」
周圍幾人除了逍遙樓主以外,全部驚呼出聲……
岳秋寒側頭望了倒在地上的令狐,眸中一閃而過的溫柔與無奈最終化成淡淡的笑意。逍遙樓的處罰,並非第一次見到,從來不曾想過執行責罰冷心無情的自己,也會落的這般光景。與其用忘川了斷所有感情,那麼我寧願選擇終結生命。
對你的感情,執著到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這樣愛你,夠麼?
「決定了?」
「請樓主成全。」岳秋寒目光炯炯,淡定傲然。
男子微微頷首,身後黑衣女子接過雩捧在手心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遞到岳秋寒面前……
「哥哥!」
「樓主!」
任垣和雩突然上前一步,轉身單膝跪在男子面前。
「寒只是一時錯誤,請念在他一片衷心的份上,放他一次好麼?」
「你為他求情?你終於肯跪在我面前,卻是為了吹愁?」男子一把掐住雩尖削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冷笑著開口,「你要保誰,我卻偏就不讓他活?」
「樓主!」其餘五人也跪倒在地,齊聲開口,「請樓主放吹愁一條生路!」
「嘖。不知是吹愁太有魅力,還是你煽動呢?」鬆開掐住雩的手,緩緩環視四周,「你自己選擇,雩,入我逍遙宮為寵來換吹愁一命,如何?」
雩倏然抬起頭來,面色一陣慘白,清如秋水的眸子劃過一絲絕望淒涼,側頭望了望岳秋寒,微微闔上眼。「我……」
「雩……」岳秋寒抬手取過黑衣女子掌中紅丸,「吹愁本就淡看生死,況且余願已了。與其被他恨著一生,不如去地府裡徹徹底底的遺忘!」
「小……」任垣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岳秋寒將藥丸吞入口中,轉頭對他哂然一笑,眉目間清清冷冷,孤傲非凡。「垣,岳秋寒今世認定你們這些朋友,決不後悔!」
任垣站起身,退後兩步慘笑道,「好個朋友,你便是死,也要將我撇個乾乾淨淨麼?」
岳秋寒沒有做聲,起身朝逍遙樓主微微恭身,「還有不足一月的時間,吹愁想尋個安靜的地方長眠,就不送樓主與大家了。」
所有人都不再說什麼,只是目送著岳秋寒轉身扶著令狐漸漸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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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還沒清醒,朦朧中突覺得頭皮一陣劇痛,趴在床邊岳秋寒睜開眼愕然看見令狐狂暴狠戾的眼睛,淡淡一笑,「-?!怎麼這麼早醒?天亮了麼?」
「為什麼騙我!為什麼瞞著我?」
一把扼住他的頸項,幾乎欲將他置於死地般撞向牆壁。
「為什麼,連你也要騙我?」
望著他瘋狂的眼,岳耿寒胸口一陣室息的悶痛,有什麼東西湧上喉中卻被他強行嚥下,抬手欲撫平他緊簇的眉峰,「我只是不想傷害你而已。」
「哈哈哈哈……說得好聽!」令狐突然狂笑出聲,「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對不對,為我不惜自殘身體換取我的感情;為我揭穿黎兒的真面目,逼她自盡!為我隱瞞你就是吹愁,將我玩弄於鼓掌之間!好,好一個全心全意,愛我不悔的岳秋寒!」
啪,一個巴掌甩向岳秋寒清冷溫潤的臉,他卻不擋不拒,滿是悲哀的望著面前幾近瘋狂的黑眸,「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
「住口!」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令狐再次一巴掌揮向那細緻的面孔,「為什麼!為什麼連你也要騙我!說啊!為什麼!!!」
岳秋寒一語不發的凝望著面前狷狂無情的男人,「對不起。」血痕從裂開的唇角流向頸項,清晨的薄光中艷麗的有些觸目驚心!
令狐瞇了瞇眼,邪肆一笑伸手點了他的穴道將他甩到床上。也許是力道過大的緣戰,岳秋寒一頭磕在床頭,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微微皺了眉,身上穴道被制酸軟的使不上力氣,只能抬手擦去劃落在眼瞼的殷紅,有些茫然的望著緩步走向自己的如同狂獅一般的令狐。
刷!
清脆的裂錦聲伴隨著滲入皮膚的涼氣,讓岳秋寒倏然明白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清冷的聲音中帶了慌亂,直直的望著兩手撐在自己身側的人,拚命抬了手想讓他清醒,手腕卻再次傳來鑽心的劇痛……「呃……」
令狐俯下身體,凝望著岳秋寒滿是淒冷的眼神,笑的狠戾而無情,「吹愁,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不就等著今天麼?男人的你,也有著這樣的慾望吧。」修長的手緩緩撫上岳秋寒溫潤的面龐,順著臉頰緩緩而下,下巴,頸項……
「-!!」岳秋寒聲音難得有些顫抖,帶著破碎的心痛,「求你,不要這樣好麼?」
「啪!」
又是一記清脆的巴掌,極大的力道,絲毫沒有留情。「賤人,你不是早就等著被我上麼,裝什麼清純!」憤怒到口不擇言的令狐狂暴的扯下岳秋寒身上殘破不堪的衣物,一把扯過他的長髮,吻上他的唇……
他沒有見到,也絲毫沒有察覺,岳秋寒眸中滿溢的絕望……
不知道昏過去了多少次,每次清醒過來,身後的男人依然瘋狂的在身上肆虐……身上每個地方都很疼,很疼……
知道麼,。
被你撕咬留在肩上的傷口,被你卸落的手腕,被你當作玩具蹂躪的軀體,都不及心中的疼……那是被你殘忍揭開的創口,我一直試圖遺忘的真相。
我,不被你所愛。哪怕付出了再多的努力,你也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對麼?否則,你不會這樣無情……
真的想要殺死我麼?連三十天,都等不及……
我只想,在你身邊多陪你幾日而已,連這樣,也是奢望麼?
「呃……」胸口微微一痛,朦朧中有什麼腥甜的東西湧上喉間,溢出口角……想伸手去阻止,卻發現脫臼的雙手絲毫沒有移動的可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殷紅的液體噴上淺色的被褥,暈出朵朵紅蓮……
輕輕一笑,闔上眼睛。腦海中變錯出現的,有十年前握著自己雙手哭泣的少年,有十年後笑的溫柔而寵溺的令狐……恨我至此麼,-?
枉我張狂自負,卻依舊落得這樣的下場,欠你的吧……
或許,十年前的相逢,就是一場遊戲。
而我,卻太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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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數日後。
期間,昏昏沉沉的記得不甚清楚。依稀記得夢中的自己將兒時記憶與現在相互混淆,好似望見令狐將自己攬在懷中,握著受傷的手低聲哭泣……夢中他的吻,很溫柔。溫柔的令人心痛。灼熱的淚,滴落在臉上,燙的人好疼。成年的他,彷彿貼在自己耳邊說了什麼。卻已經記不清……果然是夢吧。
岳秋寒微微一笑睜開眼,發覺自已是在顫簸的馬車上。四周墊了厚厚的軟褥,避免傷痕纍纍的身體因為車廂的搖晃再次受傷。倏然起身拉開車簾,映入眼簾的就是自己牽念數年的人,眼眶不由微微一熱。你果然,不會棄我而去,對麼?
聽到身後傳來的響動,令狐勒馬緩下車速轉過頭,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冷冷的開口,「今日晚些時候就到了,你再去休息一會。」
岳秋寒這才注意周圍的景色,突然面色一寒,「去哪裡?!」
「司刑舫。」
「你送我回來?」
「是。你救我數次,欠你的人情,一併歸還。今日以後,你我各不相干!」
呼吸突然一滯,茫然抬眼望著冷絕無情的背影,「當真?」
「……」令狐沒有再開口說話,只是揚了揚手中馬鞭。岳秋寒放下簾子,縮回車內闔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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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剛落,簫遠正低頭清掃庭院,突聽見遠處嗒嗒馬蹄聲由遠馳近,有些好奇的抬頭望去。一輛不甚華麗的馬車停在門口,馭馬的正是十月前隨主人離去的令狐!面色一凜,丟掉手中掃帚快步奔走,咿呀比劃著問岳秋寒的下落。
令狐瞥了他一眼,將他甩到一邊,掀開車簾欲將岳秋寒抱下車來,卻不想岳秋寒冷冷一笑逕自躍下馬車。體力終歸不濟,腳剛落地,突然踉蹌了一下,令狐想伸手,卻被簫遠一把將岳秋寒扶住,手指扣向岳秋寒脈門,面色倏然大變。
簫遠本就是邪藥師門下嫡傳弟子,雖武藝平平但極其精通毒藥,他只是握了岳秋寒一下,便知他身中奇毒,且無藥可解。不禁心中一痛,望向岳秋寒。卻不想岳秋寒絲毫沒有望向自己,只是淡定如常的望著站在車前的男子。「你當真棄我於此?」
令狐撇開臉不看向岳秋寒那雙讓他無法抗拒的眼睛,冷冷哼了一聲,「閣下已經平安抵達,在下告辭。從今以後,你我恩怨兩清,永不再見!」
見他轉身而去,簫遠衝上前去擋在他面前,焦急萬分的咿咿呀呀想說些什麼。
令狐皺眉,一把將他推開,卻不想再次被他擋住去路,「你若再不認路,休怪我無情。」話雖是對著簫遠,卻意味深長。
岳秋寒一震,招手讓簫遠讓開,卻見他執拗的搖頭。岳秋寒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帶著警告。
簫遠垂下眼終是退到一邊,岳秋寒低低歎口氣,對不遠處高大的身影淡淡開口,「我喜歡你。」
令狐當沒有聽到一般轉過頭,一步一步走向馬車,卻聽見身後清冷的聲音再次開口,「我喜歡你。」微微閉上眼睛,卻沒有停下腳步,飛快解開韁繩躍上馬背。
「。」岳秋舞的聲音在顫抖,彷彿在向他求救,「我喜歡你。」
低喝一聲,「駕!」
「-!!」岳秋寒一聲嘶吼,踉蹌幾步突然嘔出血來,清冷的眸子卻定定望著遠去的背影,良久才狂笑起來。揚手揮開簫遠扶來的手,傲然轉身,望著站在不遠處望著自己的啞僕,「你們,終於苦盡甘來。」
幾人斂去了謙卑的表情,陰笑著朝岳秋寒步步逼近。雖明顯知道他身體奇差,但又忌憚他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誰也不敢第一個動手。
這些啞僕本就是江湖中惡名昭章的人物,被雪衣劍所創,封住啞穴後留在司刑舫。岳秋寒知道他們素有反心,但並不介懷,反倒肆意縱容他們同自己挑釁。
微微環顧四周,見他們都不敢出手。岳秋寒冷冷一笑,朝自己房間走去,剛沒走兩步,胸中又是一陣劇痛,以手掩口再次嘔出血來。
四周惡僕不知誰發出粗嘎淒厲的笑聲,一群人揮掌撲將上來……
岳秋寒抬袖拭去了嘴角的血微微閉了眼。
天意如此吧。是我強求,釀成這般結局……
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突然憶起,數月前身中刀傷,在他耳邊說的話:
縱然死……
也為你含一口孟婆湯……
淡淡一笑,我願替你飲去所有孟婆湯,只求,讓我忘卻今生種種……
依稀間,有誰突然站在我面前,擋下那些凌厲的殺氣?
是誰的血,濺上我的臉?
微微睜開眼,赫然望見的卻是簫遠那張扭曲痛苦的容顏,岳秋寒一呆,怔怔的望著簫遠夾雜著迷戀,溫柔,心痛,仇恨種種種種複雜目光的眼眸,看他逐漸滑落在自己身前,卻依然握著自己衣袖,滿是血污的手……簫遠麼?
你恨我奪去你的聲音,毀了你的面容。擁有這樣徹骨的恨,卻是在最後捨棄性命護我周全。而那個我愛了十年的人,放棄自尊驕傲追隨的人,放棄生命去保護的人,冷冷的,不屑的離我而去,走的那般絕決……
岳秋寒怔怔的站著,看著簫遠遂漸放大的瞳眸,腦中一片空白……
誰的手,開始撕扯著身上的衣衫。
是誰,將我推倒在地?
誰的唇,粗魯的咬上我的肩?
側過頭,看見簫遠那張不甘心的臉。他瘋狂的崩盡最後的力氣撲過來,抱住壓住岳秋寒的那個男人,緊緊的,不鬆開手……那人將簫遠踢了幾下未能踢開,突然抽出腰間的長劍,恨恨的在簫遠身上狂刺,最後竟揚劍斬去了緊抱著自己的腿,不鬆開的那雙手……
岳秋寒呆呆的側著頭,望著簫遠淌下淚的眼,突然眼眶一酸,對不起……
彷彿看見了他的淚,簫遠滿是疤痕的面孔竟然揚起一抹滿足的笑意,輕輕張開滿是鮮血的唇,用口形緩援的說出,我喜歡你,岳秋寒。
喜歡你。
喜歡你。
我喜歡你,岳秋寒。
「啊!!———」望著簫遠輕輕闔上的眼,岳秋寒突然狂吼出聲,淒厲悲愴的喊聲在夜空傳到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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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覺得心神不寧,擔心岳秋寒出事而打算返回察看的令狐,突然聽見岳秋寒的嘶嘁,心中一驚,策馬向司刑舫狂奔而去。
夜色更深了些,庭院內卻剛才般燈火通明。寒冷的空氣裡瀰散著淡淡的血腥味,令狐縱身躍下馬背,衝進院內,被院中慘絕人寰的景象震的全身一寒——
岳秋寒衣衫破碎,搭在肩上裸露出滿是傷痕的身體,原本雪白的衣幾被染成艷紅!微光下,狂亂的眸子帶著無盡的絕望,森寒的令人不敢逼視。腳下橫七豎八的倒了近十人,死狀慘不忍睹!手中七寸月光短劍猶自帶著溫熱的液體,一滴滴的墜落地面。
這不是雪衣劍!更不是岳秋寒。如同地獄深處來的厲鬼般瘋狂的眼神,是他陌生至極的,吹愁!
「寒?」
岳秋寒彷彿沒有聽見令狐說話一般,將簫遠的屍體抱了起來,踉蹌的移至桂花樹下靠定。既而轉身,在血污中找出依舊抱著那人腿不放的雙手,緩緩的,輕輕的,將手指一根報掰開……
「寒!」令狐心中一慌,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將他拉起來,卻不想他只是冷冷的望了自己一眼,好似陌生人一般。
「寒!你看著我!我是令狐,令狐啊!」
岳秋寒甩開扼住自己的手,抱起簫遠的雙臂緩步走到樹下,放在簫遠身邊。靠在簫遠身邊,輕輕緩緩的擦拭著手中短劍,插入白玉簫中。令狐這才看清,那月光短劍的劍柄,本就是白玉簫其中一段,難怪江湖傳聞寒冰怒龍簫內藏千古神兵!
將那簫上血跡仔細擦淨,湊到口旁。綿綿簫聲被寒風吹送到夜空,淒美而悠揚……
吹著吹著,岳秋寒竟突然落下淚來,晶瑩的淚水從黑曜石般冰冷的眸中滑落,在燈華中暈出一片淒清。
「寒!」令狐終於焦急起來,脫下衣服一把將他瘦弱的身體攬住,顫著聲音開口,「究竟,發生了什麼?!」
往日的岳秋寒,有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傲然,而今,居然落下淚來!這樣脆弱的他,讓令狐一陣心痛,彷彿內心深處被刀生生剜了一塊去,疼的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