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面數來第二張桌子上的男顧客,視線與路人-碰個正著。
她花了點時間想想他是誰,因為多年前她認識他時,他的頭髮是鬈的,現在他卻留著披肩的直髮。他穿了身亞麻質料的西裝,鞋子是某種爬蟲類的皮做的,也許是什麼瀕臨絕種的動物。
他對路人-笑笑,並向她招招手,她就走過去。
「嗨,學長,好久不見。很不巧,廚房已經空了,得請你到別家餐館去消費了。」
她已記起他是她學生時代的學長,但也可說是同學,因為他很多重修課都是在她班上上的。
馬玉山苦笑一聲,「你還是老樣子,喜歡消遣我、叫我學長,都忘了你比我還早畢業嗎?」他環顧店裡四周,「這餐館是你開的?」
「家母的興趣,我只是她的助手。」
「記得你在學校就已經將膳食、烘焙師,什麼雜七雜八的技術證照全都考到手,連營養師執照聽說後來也拿了,現在怎麼只是……」言下之意有大材小用的惋惜成分。
路人-只是微笑沒有答腔,她近來沒什麼與人聊天的心情。
馬玉山取出一隻銀質扁盒,遞一張名片給她,「我現在和朋友合開公司,如果有什麼合適的好機會,就通知你。」
路人-看著名片上印著密密麻麻的頭街,笑著收進圍裙口袋裡。
「阿-,既然你們準備打佯,那我請你去吃個飯或喝杯咖啡,如何?」馬玉山發現,這個學妹越來越秀美,尤其臉上那抹帶著淡淡輕愁的微笑,更是引起他的好感,較過往更甚。
這時候,路母從廚房小窗輕聲喚著她,她朝馬玉山笑笑,便轉身走近窗口。
「阿-,你的朋友?」路母見女兒點頭,便接著問:「約你出去吃飯、喝咖啡?那你去吧,店裡我來收拾就好。」
她朝小窗外張望、打量。嗯,還算人模人樣,呃,應該是「未婚」的吧?唉,這阿-也真是的,老是吸引到一些不合適的對象。
路人-搖搖頭,「不用了,讓他自己去找別的餐館吃飯就好。」接著,她以低不可聞的音量又說:「他不是我在等的人……」
☆ ☆ ☆
「大哥,給我飯吃,然後給我零用錢!」康云云習慣性地,大步定進康向譽屋內就直嚷著。
客廳中沒看到人影,她先打開辦公室門探頭看去,也沒見到人,然後才轉身走向餐室。
餐桌旁的羅川看了老闆一眼,表情滿是哀怨,然後故作開朗地對走進餐室的康云云說:「廚房冰箱裡的食物,包君滿意。」他的笑容很偽善。
康云云瞥了桌上一眼,驚慌輕叫道:「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你們竟要我吃這種東西!」
「還有各種飯團、三明治,滿滿一冰箱都是喔。」羅川朝她眨眨眼,誇張地介紹著。
連著幾天,他和康向譽已將每家便利商店所推出的各式微波便當、飯團、三明治,全吃遍了。舌頭上每顆渴望美食的味蕾不斷地向他抗議著——要被養刁了嘴的老饕連日進食速食,簡直就是一種酷刑,有時他真是恨極了康向譽幹嘛要住偏遠的鎮郊。
羅川歎了口氣:心想:還好,他們已與日本車廠敲定參觀行程,近日內就要起程到美食聞名的國度。
「-姊姊呢?她上哪去了?」康云云鄙夷地把視線由微波便當上移開,疑惑地問著兄長,「就算-姊姊回家了,那何嬤嬤人呢?」
康向譽推開椅子站起身,悶聲不響地離開餐室,他將回答的工作交給羅川。
他昨晚又作了惡夢。
在夢中他看到午夜,漆黑的乍夜像絲綢一樣,又像是液體的向四面八方流去,把每樣東西緊緊地封住,像融化的瀝青包住整個世界。
然後,在律師事務所裡遇到的恐怖事件又重新上演一遍,漆黑的空間使他感到異常恐懼以及無助。
但突然問,耳邊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他聽不清楚聲音的主人說了些什麼,但卻撫平了他的不安,使他得以喘息。那個聲音是他的心靈支柱,而他也知道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醒來後他明白那只不過是一場夢,但他非常確定,他極度想念那聲音的主人。
赴日洽公的行程不能再延誤,而他深切地希望,當他回來時一切問題都已獲得解決。
☆ ☆ ☆
路家的房子是一棟舊式的獨棟建築,路人-的房間在三樓,一房一廳,地方不大,剛好夠用。
她的房間面向街道,有一個小小的陽台,被行道樹半遮半隱著。當微風吹拂,樹影婆娑時,有種茱麗葉問「羅密歐啊,羅密歐!為什麼你偏偏是羅密歐呢?」的氣氛。
路人坤被自己羞怯的期盼搞得心神不寧。她想起一種名字叫「等待」的玫瑰花,那種花的花辦是白色的,有一圈淡淡的粉紅色,當有人將它摘下時,花瓣會全部掉落。
她又想到未認識康向譽之前的日子。她喜歡一切已步入常軌的生活方式,那使她覺得平靜,而今,她再也尋不回過往的平靜,只因她等待的人尚未出現。
「-,幫我包紮。」路人-提著大大的藥箱,跛著腳定進姊姊房裡,然後一屁股坐在她床上。
路人-看著小妹新添的傷痕歎氣,從藥箱拿出跌打藥酒,倒了一些在小妹右手腕上——路人-就是因為手腕也受傷了,所以才無法自行推拿上藥。
「你打算要等多久?」路人-開門見山地問。
推揉著小妹的手腕,路人-沒裝作聽不懂,「其實我也不知道……應該說是還沒仔細想過吧。」
「嘶——」一時受痛,路人員嘶叫了一聲,她眨掉掛在長長睫毛上的痛淚,才又問:「萬一他一直離不了婚呢?」
路人-蹙眉,臉上表情就像被揉痛的人是她一樣。「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從藥箱裡拿了一張藥布敷到小妹手腕上後,她心不在焉地拿繃帶纏上。
「你會和他繼續下去嗎?」她邊問邊將傷腿跨到大姊膝上。
路人-怔住,抬眼望著妹妹。
「不顧一切繼續喜歡他,甚至是愛他?」路人-頓了一頓,又問:「你還控制得了自己的心嗎?」她的口吻淡淡的,眼神卻透著一抹犀利。
母親和二姊還有她,都對大姊的心情關心極了,卻不曉得從何問起,只好由她來問了。
「我……我真的沒辦法回答。」
「會遲疑就代表你已經回答了。」
路人-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苦著臉繼續手上的工作——用力推揉小妹的傷腿。
「嘶——嘶——」路人-咬牙,痛嘶聲不斷由牙縫中迸出。終於,當她能出聲說話時,她啞著嗓子埋怨道:「-,你別把怨氣出在我的痛腿上。」
路人-連忙放緩力道,哭喪著臉說:「真不甘心,我只是想談一場單純戀愛而已呀!」
「戀愛沒有單純的,當你愛上一個人:心就變得複雜,怎麼也單純不了的。」
路人-停下手,低聲說:「我想,你說得對。」她抬眼看著小妹,「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還有,為什麼我這個做大姊的,要讓做小妹的你來開解呢?」
路人-忍俊不住地笑著說:「-,你就是太像一個大姊了,老是要中規中炬的做好每一件事,什麼事情都要分辨出黑白,永遠被自己的道德觀捆住。」她將腿伸到地板上,偏頭靠在大姊肩上,並將身體倚過去。「有時候模糊、朦朧、-昧,是更具美感的喔!」
「可惡的丫頭!」
路人-惡作劇地伸指戳戳小妹渾圓高聳的胸部,「你不只外表長得像最佳情婦,連想法也很具有情婦的發展潛力。」她知道-最討厭別人說她有張情婦臉了。
「哼!」路人-不顧身上的傷勢,笑著跳起來把她往後撲倒在床上,「看我的十字鎖喉攻擊!」
「啊——」路人-哇哇大叫,邊笑邊掙扎,「你什麼時候連摔角都跑去學啦?」
☆ ☆ ☆
雨季過去了,入夜後天空中繁星爭輝。今晚路母和朋友相約出遊,所以由她負責快餐店打烊後的清潔工作。
她邊笑邊想,以前她很少有約會,有時甚至故意推掉好幾個約會,來陪伴獨居的媽媽,那時她並沒有為誰犧牲的感覺,她情願和媽媽一起做任何事,覺得那樣更好。
如今,竟是媽媽和朋友們時常相約去看電影、去唱卡拉OK,然後怪她老是待在家裡,活像個無趣的老姑婆。
她和兩個妹妹一致猜想,媽媽說不定是交男朋友了呢!
路人-抬腕看看表,為自己替可能會晚歸的媽媽擔心的心情,而感到莞爾。
她鎖好快餐店的鐵門,將鑰匙收進牛仔褲口袋,轉身沿著人行道漫步回住處。
這時,一個穿著緞料長衫的女人,快步的越過路人-,朝另一個穿著露背短裙的女孩臉上甩了一個耳光,這一巴掌在夜色中格外清脆。
接著,女人揪住女孩的頭髮,扯著她繞圈子,女孩則尖叫著試圖反擊,脫下一隻高跟鞋敲打女人的手臂,女人受痛的放開女孩。
路人-先是看得瞠目結舌,繼而想著她該不該上前勸架——冒著生命危險。她發現路人有逐漸聚攏過來看熱鬧的趨勢。
「不要臉的狐狸精,敢搶我老公!」穿緞衫的女人破口大罵,恨不得抓花女孩的臉。
臉頰腫得老高的女孩也不甘示弱,舉起高跟鞋護在胸前,狼狽卻驕傲地說:「是你自己沒本事,守不住男人的心還敢怪別人搶?」她炫耀似的舉高手,手指上晶光閃爍,「藍寶石是你老公前天送的,五克拉鑽戒是今天送的,嘿嘿,美吧!聽說是用你銀行戶頭裡的錢買來的呢!」
她還來不及提起耳上、頸上的各色寶石,就又得忙著抵抗大老婆的瘋狂扑打。
路人-看著扭成一團的兩個女人,心裡輕喊著:哇,好可怕,這兩個女人可以去參加職業級的女子摔角比賽!
她眼朝圍觀的路人瞥去,試圖找出肯上前勸架的人,但她發現,大家只差沒大喊「加油」以及鼓掌了。
突然有人拍她肩膀,她嚇了一跳,回頭定眼一看,驚嚇得更是厲害,因為站在她背後的人是尹霞。
啊,女子摔角賽事名單上,也要填上她的名字了嗎?路人-荒謬地想著。
☆ ☆ ☆
歐式裝潢、精美吊燈,以及向外推開的窗戶,使這家沒有招牌的咖啡屋擁有獨特的柔美風情。
空氣中瀰漫的咖啡香、掛滿了咖啡杯的紅磚壁,以及店內播放的輕柔音樂,讓人頓時放鬆了一天的緊張心情。這家店的招牌咖啡相當有名,採用六至七種咖啡豆混合而成,研磨成十七公克的咖啡粉,烹煮時必須非常的專心,在火候上分為大、中、小三階段,煮出來的咖啡帶有奶香,喝起很香醇,也很順口,不需要添加任何的糖來調味,是路人-鍾愛的極品。
「你知道我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嗎?」尹霞巧笑倩兮地望著坐在對面的路人。
猶自剛才尹霞向服務生點烏龍茶時,卻被服務生惡狠狠地瞪視的情況中回神,路人-再度感到好笑,「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呢?」
抬眼看見尹霞眼裡的興味時,路人-悚然一驚,啊,難不成她真想來場激烈的「女子摔角」? 尹霞咯笑出聲,年輕的面龐閃著青春光彩。「我在想,如果碰巧遇見認識的朋友,我該怎麼向我的朋友介紹你。」
「喔?」路人-按捺住想伸手抓頭髮的衝動,等待著她的下文。
尹霞笑得更大聲了,「嗯,就對我的朋友說你是我丈夫喜歡的人,或說是我先生的女朋友。」
她注意到隔鄰幾桌的客人偷偷地將視線朝她們投來,撇撇嘴,將音量略略放低,「那場面一定很有趣。」說完,又低聲咯咯笑了起來。
路人-相信她臉上的血色一定瞬間盡失,但她無法釐清是為了什麼,或許是因為尷尬,也或許是因為她有種被示威的難堪所致。
她想端起咖啡輕啜一口,卻發現自己的指尖在發抖,她只好把手繼續放在大腿上。
她又發現,那是個正確的決定,因為她不確定當自己的手指抓住咖啡杯時,她會不會衝動地將冒著熱氣的液體向尹霞潑去。
或許是看出她的不豫,尹霞改以安撫的口吻說:「你別擔心,我不會像剛剛那個老婆打人那樣打你的啦。」說完,她朝路人-綻出一抹大大的微笑,表示她用這個比喻只是在開玩笑。
路人坪告訴自己,未滿二十歲的尹霞,在價值觀和道德觀上,一定和長了好幾歲的她有著差異。這一點她並不覺得奇怪,和兩個年齡與她更相近的妹妹,就常發生雞同鴨講的奇怪對話了。
她歎了口氣,率直地問:「我們今天是碰巧遇上嗎?還是你是專程來找我的?」有什麼話,乾脆直接攤開來說吧,省得拐彎抹角浪費時間。面對尹霞這一刻,她的耐性實在有限。
「今天真的是碰巧遇上。」尹霞笑著回答,「但我打電話問過康哥你的聯絡地址,打算這兩天就要專程去找你。」她想仔細看看路人-,也想和她說說話,稍微觀察一下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康向譽竟然告訴尹霞她的聯絡地址?路人-心裡很不是滋味。
「找我有什麼事嗎?」她明知故問。
該來找她的康哥還沒來,但「康哥的老婆」卻先找來了,這是什麼意思?她的心中充斥著下安。
「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要去康哥家找他嗎?」尹霞不答反問。
「我不知道。」路人-實在是忍不住氣地瞪了她一眼,回答時的口吻也很冷硬。
尹霞似乎沒有發現自己被瞪白眼,仍是笑嘻嘻地說:「我以前就明白自己不是很聰明……」
夠聰明了!路人-挑眉。
「所以最好早點找到喜歡的人結婚。」尹霞看到她眼裡釋放出的疑問,她接著說:「逼康哥和我結婚是之前收養我的親戚的建議,而那時的我也覺得那是個讓自己過好日子的好辦法,因為親戚們都對我很壞,而康哥的媽媽又希望死前見到兒子結婚……哎呀,總之,那時候那樣做很順理成章就是了。」
路人-不搭話,僅是面無表情地聽著。
「我就要滿二十歲了,可以動用外公留給我的基金,不好意思再讓康哥養我,所以那天我去找康哥談談,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愛上康哥的可能。」
路人-輕皺眉心,「什麼意思?」她有預感她不會喜歡尹霞的回答。
尹霞的語氣很理所當然,「也就是說,如果我覺得自己能試著愛上康哥的話,就和康哥繼續做夫妻,當然羅,也成為『真正』的夫妻呀。雖然有外公留給我的基金可用,但總不能坐吃山空,而和康哥成了真正的夫妻,那我畢業後就不用急著找工作養活自己了。」
尹霞回答時的表情很無邪,路人-卻想甩她一巴掌。
她咬牙切齒地問:「難道你就那麼確定他一定會願意與你維持婚姻關係?」讓這女孩使用「夫妻」兩字,簡直就是一種褻瀆。
「這就是我去找康哥當面談的原因。」尹霞擺擺手,像是在安撫著她,要她先別急著生氣。「我去仔細看看他,也讓他仔細看看我,聊聊有沒有繼續做夫妻的可能。」
路人-先是閉上眼三秒鐘,然後才睜開眼直視著她,「結果呢?」她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
「哎喲!」尹霞朝她曖昧地眨眨眼,有點三八兮兮的樣子。「你不是知道的嗎?康哥直截了當的就跟我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那個人,就是那時候躲到廚房裡去的你呀!」
路人-忍不住臉紅了,但她沒有忘記事情的重點,追問道:「你呢?你怎麼打算?」
康向譽雖然可以對尹霞說他喜歡的人是她,但他絕對不會向尹霞提出離婚的要求,所以,事情的癥結點全在尹霞身上。
尹霞先是盯著她半晌,然後才慢吞吞地說:「我發現康哥對我來說太老了。」不意外的,她看見路人-的眼睛亮了亮。
太老?他才到剛開始散發魅力的年紀而已呢!這小女孩果然還沒培養出監賞好男人的眼光……路人-努力讓自己看來不動聲色,不過那實在很難。
「個性也太嚴肅了。」尹霞默默收集著她眼瞳裡的亮光。「完全不笑的臉看起來很冷漠、很難親近,一定不好相處。」
胡說八道!他既溫柔又可愛,是你不懂得、也沒福氣欣賞他的好……路人-竭力不露出微笑。
「而且我覺得康哥也沒有班上的男同學帥,所以……」尹霞故意笑得憨氣,但眼裡卻閃過吊人胃口的光芒。
照著她字面上的意思,路人-多少已猜出幾分尹霞的決定,但她仍需要確定的答案,她屏息地問:「所以?」
「所以我告訴康哥,我二十歲的生日禮物想要一輛汽車,康哥答應了。」尹霞這時才讓自己的狡黠真正顯露出來,她又咯咯地笑了幾聲,「今天晚上我就是開著康哥送我的生日禮物來這裡的喔。」
他上輩子一定欠了這丫頭一屁股債沒還,所以這輩子才……路人-暗歎了一聲。這女孩簡直就是扮豬吃老虎的一等高手!
尹霞笑嘻嘻地望著她,「今天是我滿二十歲的生日耶,你不祝我生日快樂嗎?」
很不情願地,路人-還是開口說了句:「生日快樂。」因為言不由衷,所以她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嘻,謝謝。」尹霞打開手提包,拿出一張紙攤開遞給路人呷,「喏,這是生日禮物的收據。」
離婚協議書!
路人-先是瞪著紙張上的粗體字,然後將視線移至尹霞已簽章的欄位上時,她怔愣住了。
「這張是我特地帶來送你當紀念品的。」尹霞看著抬頭茫然望著自己的路人-,輕笑道,「另外一張,我已經寄給康哥的律師了。」
路人-定眼看著她,沉默了片刻之後,問道:「就這樣?」
「是呀,就這樣,我也沒向康哥提什麼贍養費的問題,就這樣了。」尹霞舉起面前的咖啡杯,「讓我們互敬一杯吧。」
路人-將紙張仔細收進外套貼胸的暗袋裡,起身對她說:「喝什麼咖啡?走,我請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