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尤素然不禁有些害怕,不過在她將燈光全開啟後,明亮暫時掃除了她對黑暗的恐懼,也讓她順利找到了茶水間。
「果然是高階職員的辦公樓層,高級茶葉、高級咖啡豆、高級杯具……什麼都高級。」尤素然燒煮著開水,將茶葉、茶具備妥;心思卻像走馬燈一樣地轉著。
她不是沒看見展鴻泛紅的耳根,也由他的態度猜出他可能對她產生了點「特殊意思」。
她輕蹙眉心,有些大惑不解,怎麼那麼突然呢?
因為她和他的侄兒、侄女相處得不錯?因為她是他回國後第一個聊過天的異性?因為她是他的鄰居?
她的個性向來沉穩,很少有事情能引得她慌了手腳,雖然她現在心頭有一點點紊亂,但她仍是能非常理性地分析情況:等展鴻克服了他甫歸國的「水土不服』、適應了他工作環境,以及生活圈子裡的眾多美麗鶯燕,屆時,他面對她便不會再出現紅耳根的情形了……
伸出一隻手按住胸口,她感覺裡面似乎有點不一樣的跳動。
***
展鴻將辦公室裡散落的卷宗、文件收攏成一堆一堆,亂丟的衣物和紙屑也都拾起,歸於它們應該擺放的位置。
他不時張望著門口,覺得心神不寧,很想走到茶水間看看尤素然為什麼還不回來,可是又覺得那麼做很怪異,他乾脆走進暗門裡的盥洗室以冷水洗了把臉,解開馬尾拿梳子將頭髮梳齊,再仔細地重新束妥馬尾。他眼角瞥見刮鬍刀,忽然有剃掉滿臉鬍子的衝動,旋即又感到突兀、可笑,便將手裡的刮鬍刀放下。
他決定,明日再忙都要去理髮、剃鬍子。
將上臂舉到鼻前嗅嗅,他立刻將滿是煙臭的上衣脫掉,想走出盥洗室換上乾淨的上衣,三秒鐘後他又將脫下的上衣套回身上,自嘲著:等她回來看見他換過上衣,豈不感到奇怪?
他自覺像個等待聖誕老人扛著大紅包袱,滑下煙囪在襪子裡塞進禮物,而怎麼都睡不著覺的興奮小孩。
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不知道是他忘了,還是他根本就不知不覺,他唯一明白的,是他很喜歡她的笑臉,甜甜的,眼睛亮亮的,笑之前鼻頭會先微微皺起來,笑聲有點低啞,卻更添魅力;冷淡的時候有點會凍傷人傾向,那時她的嗓音低低的,眼神的力道十足。
她很聰敏,不時會出現體貼的舉動:對小孩子不慍不火,但很懂得抓住相處的訣竅……尤其是她剛睡醒時的紅臉頰,美麗、可愛,誘人……
他得當心,她的魅力極容易造成他神智不清。
***
「江鳥先生,你同一頁文件已經看二十分鐘了。」尤素然捧著茶杯淺淺地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說。
「你就一定要叫我江鳥先生嗎?」展鴻咕噥地抱怨。
「鄰居先生?」她好笑地換個稱謂。
「不好。」他不滿意。
「展先生?」中規中炬總沒錯了吧?其實她是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佯裝不懂。
「更不好。」距離更遠了,他豈會同意。
「那……喂?」真難擺平,比小孩子還囉唆。她好氣又好笑地想。
「我的名字叫展鴻!」還喂?他從文件後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呵,鬧彆扭了呢。
展鴻抗議似的把文件舉高,將自己整張臉都遮住。
尤素然端著兩杯熱茶回到展鴻辦公室已快半個鐘頭,她猜他仍未想出他的「因為」是什麼,所以就隨手抓來一迭文件湊在眼前研究,她說不打擾他辦公要告辭,他又大聲說不要,問他為什麼,他又「因為、因為」個不停,理由如何也說不出一個來。所以她只好捧著茶慢條斯理地-,接受他不時由文件後偷偷瞄來的目光。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眼眶略微狹長,單眼皮裡的瞳眸黑白分明,眼神穩定不閃爍,偷瞄她時例外,連續數秒直視他的雙眼,她會有種電流竄過背脊的酸麻感。
鼻樑挺直、鼻尖高隆,嘴唇薄而有型,她微笑地想,就算他滿臉大鬍子,就算他臉上多條長疤,還是個好看的男人。就不知道他剃掉鬍子後會不會是個肉餅大圓臉?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聲。
展鴻聞聲抬起頭,好奇地問:「什麼事這麼好笑?」他覺得老是遮遮掩掩的也不是 辦法,索性把半個字也沒看進眼裡的文件整迭丟到茶几上。
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返老還童,回到青少年時期了,否則他怎會在她面前那麼扭捏?他又暗歎一聲,自己青少年時期在異性面前,都不曾這麼不爭氣過。
「沒事。」尤素然抿住唇,假裝正經。她將茶杯放到几上,雙手交迭擺在膝上,一副大家閨秀的規炬神態。
「還說沒事?你剛才明明笑了。」他懷疑她眼底閃爍著的狡黠定有含意。
她將手撐在身側,打算站起,「喔,吵到你了,真不好意思,那我先回——」
「不行!」
他一時情急,伸出雙手按住她雙肩,將她壓坐回沙發上。
「喂,你很霸道耶!」語氣雖埋怨,但帶笑的眼洩漏出她真正的情緒。「我很累,想回家休息了。」一半是實情,一半是她感到氣氛不太對勁,事情有些糟糕,因為她發覺她真的不討厭他,甚至是有點……
不妙,真的不妙!
他的手掌又大又熱,讓她覺得自己的肩頭很瘦小,圍在他們四周的空氣好像突然變了,他的眼睛離她的好近,令她產生某種暈眩感。
「唔……不能再多留一會兒?」他的手掌不受他控制,自主地停留在她肩上。明白自己舉動造次,可是他無法收回雙手。
她皺皺眉,望進他眼裡,說了句既模糊又曖昧的話:「這樣子是不行的……」
「為什麼不行?」他似懂非懂,鼻尖湊近她的臉,近得幾乎能嗅到她臉上的氣味。
「不好。」她沒有閃躲他的靠近,眼神有些許迷濛。
「為什麼不好?」他極力克制目光停留在她雙眼,別一直往她粉嫩的紅唇瞥去。
「因為……因為……」她的聲音低微,嘴唇說話時開合的幅度很小,在旁人看來,極容易誤以為她在輕顫,一種非常誘人的輕顫。
那個「旁人」再也忍無可忍,以自己的唇阻止了他不想聽的「因為」。
***
「喂……」
尤素然偏頭喘息,伸手微微推開他。
她的手心冒汗、心跳得飛快,整個人暈陶陶的使不出太多氣力。剛剛吻著她的人,真是她認為那個牲畜無害的二愣子嗎?她是被他的害羞偽裝誤導了?還是他根本就是個高明的花心騙子?
「我不會道歉的。」她比他想像中的還甜,展鴻氣血洶湧得幾乎不能自己。
「倒不是要你道歉,而是……」她轉動眼珠斜看他一眼,心裡為著他眼底仍熾的火花打了個突,慌得她連忙垂眼,舉起手背抹唇,並以口輕噴著氣,像要吐出什麼。「我吃到了你的鬍子了,呸呸!」
「喔,我保證以後不會了。」他馬上去刮掉鬍子再回來繼續?呃……好像太殺風景了些。
她剛才酡紅著臉勾他的那一眼,差點就將他的三魂七魄給勾走,惹得他心火瞬間狂燒,想扳回她的臉再繼續「輕薄」她,但時機已失,他不願莽撞,只好靜待下一次機會。
還以後?這人真是……
看來她得狠下心腸,將話說清楚才是。「沒有以後了。」
尤素然視線仍垂著,她還是別冒險去看著他雙眼說話好,免得腦筋又變得糊里糊塗的。雖然她的臉還紅著、耳根還熱著,心臟也還奮力地亂跳個下停,但她告訴自己,他們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還來得及阻止的。
「為什麼?」
展鴻挺直上身蹲在她面前,雙臂張開、雙掌撐扶在她臀部兩側,他其實更想撲上去摟她、抱她、搖她,但那太突顯他內心對她的獸性,況且,他希望能先得到她的回答。
尤素然以為自己能很順口地將在腦子裡擬好的理由說出,但話臨到嘴邊時,她要說什麼竟已忘得一乾二淨,只好搪塞道:「沒有為什麼,就是不好……」她剛才想到的理由是什麼?她努力地回想。
「你討厭我嗎?」他生性坦白,所以問得也很坦白。
「不會。」啊,不對,她回答太快了,真該死!
「你有愛人了嗎?」他頓都沒頓,立即又說:「不,你不用回答,就算你嫁人了我也不管,何況我知道你目前未婚,也沒有交往對象。」
「你調查我?」一時驚憤,她轉過頭來瞪著他。
她抬起的視線,正好與他的目光相交,他的眼神流露出某種深沉。從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一絲激情,但是他眼神所蘊含的意義恐怕不只於此。
「我只是濫用職權。」他笑著回答,絲毫沒有罪惡感,「向人事室調來你的資料,然後找來和你同辦公室的幾位同事聊幾句而已。」再忙,他也沒忘了要利用人在公司之便,打采有關她的事情。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討、厭、你!」
看吧,這就是在同一間公司有男女糾葛的壞處之一,幾乎是無所遁形。她最怕任何會破壞她平靜生活的事情了,她不過只是想安穩地保住工作、愉快的照常軌過日子,但現在,這小小的願望,恐怕即將破滅。
「你剛才不是這麼說。」他眼底帶笑。
她一窘,胡亂抓住個理由,「我……我討厭有錢人!」她是真的覺與富貴人家相處太麻煩。
「有錢有什麼不對?我既不姦淫擄掠、又不作奸犯科,頂多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有些情不自禁。」他也是反覆想了很久,才確定他的確是動心了。既然確定,就不需再勉強自己去抵抗。
承認自己喜歡上一個人,是一種心頭微微的震盪,有一剎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觸電感覺。他最先出現的反應是恐慌,緊接而來的是不安,但之後,便是無窮盡的貪婪。對於感情,他沒有那種只付出而不求回報的偉大情操,尤其是當她也顯現出動搖神態,他更是不會放過她。
喜歡……這字眼震盪了她的心,雖然明知道他應該是,但親耳聽他說出,更具威力,震得她快招架不住。
她掙扎地說:「有錢人大都很……很不知民間疾苦。」他先前的呆樣哪裡去了?還 以為他木訥老實呢,哼!
「呵,你開始胡言亂語了。」她慌了,證明她對他並不是無動於衷的。他滿足地微笑著。
尤素然很懊惱,她知道他說得對,她是開始胡言亂語了。也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她的確有受到他的吸引,只是,她的心裡沒有做好準備,該想的,不該想的,都還沒來得及想過,那使她有些慌張無措。
她看著他,原本以為自己看到一隻溫順的貓,時而舔舔爪子,時而悄無聲息向前走幾步。不料這隻貓,在一瞬間競變成兇猛的黑豹撲向它的獵物,它輕盈敏捷,看來柔靜卻下手不容情。想到這裡,她不禁為想抵抗他的自己感到憂慮。
展鴻站起身,取過一旁她的外套,替她穿上後說:「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她狀似乏力地再看他一眼,心想,她太輕敵,之前真的是小看他了。
***
尤素然認為自己該有個獨處的夜,雖然知道那麼做有些不負責任,但她還是打了電話給她二哥,請他們代為照顧小容、小宇。
所幸兩個孩子因為有人友善且熱情的陪伴著,也不大介意她不在身邊,不過越是如此,她心頭越是湧上一絲罪惡感。
小容、小宇真是太渴求別人對他們的關愛了,只要有人對他們張開手臂,他們幾乎是毫不選擇的就奔到對方懷裡。
而後,她便讓展鴻開車送她回自己的住處。
一路上她一語不發,而他也沒多說什麼——反正開著他那輛噪音比車內收音機音量還大的舊車,他們光是聽著轟隆隆的引擎聲,就覺得很熱鬧了。只不過停在路口等待燈號轉綠時,展鴻搶過她外套口袋裡的行動電話,輸入他的號碼,甚至試播了一次,以確定號碼無誤。
他的舉動換來尤素然皺眉的瞪視,但她仍是沒說什麼,僅是將電話拿回,收進口袋裡。
當她走進屋內、轉身要合上門時,他說了句:「晚安。」趁她抬頭看向他,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臂,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個吻,然後笑咧一張大鬍子臉,主動替她將門合上。
她愣瞪著門板,好想打開門衝出去……揍他一拳!
「可惡……」她舉起左手,在即將碰觸到額頭前,又頹然放下。她氣他以一個額吻,竟就將她好不容易暫時平靜的心又搗亂了。
隨後尤素然進浴室放滿一缸的熱水沐浴,高溫、熱氣及茉莉花香味應該能放鬆她的精神、鬆弛緊張的肌肉和化解心靈疲憊,但事實並非如此。
沐浴完,她擦乾身體,穿上棉質睡衣,忽略掉睡前的柔軟體操,直接將自己摔進床被裡。心中的焦慮仍未完全消散,她以為自己會失眠,意外地,她一下子就陷入無夢的熟睡中。睡眠中沒有展鴻幽靈似的出沒,沒有擔憂他雙眼的熱力威脅,只感到床被逐漸被她的體溫偎暖,她自顧自地沉睡在一片漆黑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睜開眼睛,心臟狂跳起來。她莫名其妙地完全清醒了,緊張地注意四周狀況,但不明白為什麼。
「唉……」
尤素然發誓,她的確聽到有人發出一聲歎息。
「誰?」她惶然不安地大聲問道。
沒有人回答她。
「是誰?」她跳起來,用力扭開床頭-燈,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她瞇著眼看著四周狀況。
她全神貫注地聽著四周的動靜,心臟在胸口猛跳,就像飛蛾在紗窗上拍翅般。
沒有人? 她跑去打開牆上的電燈開關,先看看浴室,再掀開窗簾看看落地窗外的陽台。
還是沒有人……
鈴——鈴——鈴——
一陣電話鈴聲把尤素然從惶恐中拉回現實,她接起電話,還沒開口,話筒傳來的卻是電腦語音,是賣靈骨塔的推銷電話。
「王八蛋!三更半夜賣靈骨塔?以為把人嚇死了就有生意做嗎?無聊!神經病!」她氣得拋開淑女風範地咒罵著。
「唉……」
尤素然瞪大眼,頸後寒毛根根豎起,她又聽見那個歎息聲了。
「到……到底是誰?」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問是問了,可是她並不希望真有人回答。
「可……可惡,別在這個時候……」她懊惱地明白那聲歎息的來處,隨即退後一步,不經意碰到桌上某樣物品,她低頭一看,是她的行動電話。
「合該是這樣的嗎?」
她揉著發痛的額頭,拿起行動電話,看著螢幕上顯示的最新一筆資料,她按下撥出鍵……
***
「你怎麼沒立刻奪門而出?」門一開他便開口問道。
問清敲門的人是誰,尤素然才開門,然後,她怔愣地張大眼,不答反問:「你是誰?」
「展鴻。」他跨進門檻,脫下球鞋放在玄關處。
「你……你……你……」她愣愣地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我、我、我刮了鬍子。」他好笑地回頭替她將門關上。
高個子、寬肩、長髮、毛衣、球鞋……都沒變,但展鴻臉上乾淨得連點胡碴都沒有,若不是認出聲音的確屬於他,尤素然怎麼也不相信面前的人真的是他。
「你的臉有兩種顏色。」她發現他刮掉鬍子的下半部臉孔膚色較淺,胡根處泛著淡淡的青色。
「之前曬不到太陽,當然是那個樣,過陣子臉就一個顏色了。」他往屋裡走,又問一次:「打電話給我之前,你怎麼沒立刻奪門而出?」
尤素然看到他臉上佈滿惺忪的疲憊,也看到他從口袋裡掏出煙點上,她猜他或許是想藉以驅散睏意。
她不喜歡有人在她屋裡抽煙,但話說回來,他可能也不喜歡半夜跑來這裡,嗯,可能吧……
生活就是一種妥協,所以她妥協了。
她原本想拿個小盤子代替煙灰缸,接著發現不用麻煩了,他就站在流理台邊,他抽煙、她喝茶。
「因為外面好冷,而且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後,就覺得跑也沒用。」
這男人果然陽氣十足,她望了四週一眼,強烈地感覺到氣氛與先前完全不同。
「你不怕?」展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無神論者,因為他極少去想這方面的問題,也不曾讓這種怪異現象困擾過。
他扭開水龍頭將煙熄滅,拉過她,在矮桌邊坐下。
尤素然吁了口氣,「偶爾不怕,偶爾怕。」她雙肘支桌、雙掌捧臉地說。
少了大鬍子的臉型偏瘦長,原來他不是肉餅大圓臉哪,哎呀,簡直就是個俊男……尤素然好奇地盯著展鴻看,覺得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
「什麼意思?」他知道她為什麼直盯著他看,因為當他照著鏡子時,也覺得自己非常陌生。
「精神力強的時候不怕,也遇不到,但精神力弱的時候就很怕,也很容易遇到。」她生來就是這種體質,也不曉得該如何改善。
「你常遇到這類事情?」他比她還感到緊張,其實他是心疼她得受這種精神折磨。
「其實也還好,從小到大,我煩心的時候不多……」她突然想起自己為什麼會煩心而讓「那個」有機可乘。啊,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她又皺起眉心。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展鴻明白她所說的「煩心」從何而來,明知不該沾沾自喜,但他還是覺得高興。
「應該上床睡覺,但太、太、太危險了。」她強調似的一連說了三個「太」字,並瞇起眼斜瞪著他,意思是,他就是那個「危險」。
「我很高興你有事,第一個想到我。」他更想說他可以陪她上床睡覺,但他覺得那太輕佻,這類男性幻想,還不到可以對她說出口的時候。
「唉……」她忍不住歎息。
她無法否認,她的確是第一個就想到他。是呀,她還有哥哥姊姊、同事朋友,但她偏偏就只想到他……她完蛋了!
尤素然發出一聲短笑,把掉到臉上的一綹髮絲撥到腦後,她的眼神教人難以看透,「不行,太便宜你了……」她還未失去鬥志呢,豈可輕易舉起白旗?
「那麼,我該怎麼收買你?」展鴻爽朗地笑,見她猶自掙扎的苦惱表情很是可愛,也很逗人。
「嘖,我瘋了才告訴你。」她笑啐了他一口,覺得他問的問題很滑稽。
「好吧,那你至少該告訴我,要如何讓你發瘋?」最好是能為他瘋狂……
「你這人真是……」她好氣又好笑,有股想拿桌上茶杯丟他的衝動。
「呵,你笑了。」他安心了。
尤素然定眼看著他,明白他心眼不少,但又不覺得討厭,相反地卻感到窩心,那令她產生某種傾心感。她收斂心神,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
「謝謝你。」她輕聲說。
「不客氣。」他微笑地說。
***
接下來時間,他們聊天、喝茶,甚至還挖出躲在廚櫃深處的快餐面沖熱水吃。當展鴻忍無可忍地推開落地窗,到陽台上抽煙時,尤素然看見天幾乎完全亮了,灰濛濛的天色透著一點金黃。
太陽照在遠處高樓建築上,現出淡淡黃黃的光影,天邊的月亮變得若隱若現,只留下一抹淺淺輪廓。
她沒有走近陽台,僅是朝著陽台上背著光線將雙臂搭在欄杆上,面向她的人說:「你該回去了。」
「我家就在你家隔壁。」他的笑容隱在背光的暗影中。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曉得他說得沒錯,但也曉得他故意裝作沒聽懂她的話。「我是說,你該回公司去了。」天亮了,她的恐懼也隨之消散無蹤。
「晚上來探監?」成天關在公司裡,讓他覺得像是在坐監,刑期長短視他順利進入公事狀況所花的時間而定。
她該拒絕嗎?她覺得該,但又覺得對他有所虧欠,當她需要他時,他迅速地出現了,不是嗎? 所以她不得不點頭,「好吧。」
「晚飯?」今天的工作情緒一定不錯,他開心地想。
「嗯。」就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吧。她有點壞心眼。
「別又是你櫃子裡的陳年泡麵……」他先提出意見。
「保證不是。」看來,他被有蟑螂味的泡麵給嚇著了。
展鴻走進屋裡,隨手將落地窗關上,然後在她面前站定,「你確定你沒事了?」對於要放她一人獨處,他仍有些擔心。
「嗯,確定。」其實昨晚當他走進屋內的那一瞬間,她便已經恢復堅強的精神力了。他此時的眼神,她有點熟悉,也猜得出他即將做什麼,也明白自己難以抗拒。
他低頭給她一個帶有煙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