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不是未婚妻 第九章
    等了將近一個月,史帝夫醫生終於有消息了。  

    他挪出了兩個星期的時間給我。原本是打算由他飛來台灣為我診治的,但礙於醫療設備和用藥限制的關係,協商的結果還是由我到美國去接受開刀治療。  

    明天是我起程的日子。  

    因為公司要務纏身,爸爸不克陪我前往,遂決定由媽媽陪我去;當然,仲儒是一定陪著我的。  

    不知是身罹重病之故,還是深檀內心底處的摯情,對於仲儒,我是萬分不捨的;彷彿他是我今生共度了大半輩子的另一半,面臨此回不可預知的結果,內心竟隱隱浮動著一絲絲疼惜與牽絆……」  

    如果我走了,真不知道仲儒以後的日子該如何度過。  

    我知道,如果不是怕造成我的負擔,仲儒一定會撲倒在我身上痛哭失聲的;因為他那赤裸裸的深眸裡,時時刻刻閃爍著藏也藏不住的傷悲與憐惜。我知道,他是不願我有壓力的,只是情濃太熾,怎麼也藏不住……  

    仲儒對我難以掩飾的深情,看在善良的媽媽眼裡,只道我運氣太好了,交了個好哥兒們,直叮嚀我病好以後,要親自上季家,好好謝謝人家。  

    但,閱人無數、心思縝密的父親卻是看出了端倪。  

    這天,媽媽為了明天即將前往美國,昨天已先回台中的家整理些隨身物品去了,只留父親——  

    「小傑,想什麼?」爸爸兩手輕搭在我肩上。  

    我坐在陽台的休閒椅上,伴著夕陽,凝望著河堤公園上一群打籃球的少年,心思遠飄……身體健康真好……  

    「爸,你還沒出門?」我收回心神。爸爸晚上七點有個商務餐會要出席,我以為他早出門了。  

    「還早。」他看了眼腕表,往另一張休閒椅坐下。  

    「你是不是擔心沒人陪我?放心好了,等會兒小薔就下課了。」自我出事以後,小薔就搬來同我住了。  

    爸爸的神色閃過一絲怪異,隨即淡淡扯著嘴角,提醒我:「中午小薔打電話回來說她晚上有事,要晚一點才回來……你忘了?」  

    我愣了愣。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哦,那也沒關係,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我盡量故作輕鬆,不想增加父親的憂心,但內心卻不免心悸。腦瘤是不是會影響記憶力?大概吧!因為我發現最近我已不太能清楚地回憶起影影的一切,有時想得太甚,想到後來影影的臉蛋已模糊不可辨,浮上的卻是仲儒的愁顏。大概是腦瘤在作怪吧。  

    可能是我的話不夠有信服力吧!  

    爸爸滿臉愁緒地說:「小傑,要不我取消餐會——」  

    不要,爸,我沒關係的,你放心去吧!董事長遲到是很不好的。」我笑著催促爸爸。今天這個餐會是郝氏企業半年一度的董事餐會,關係著下任的董事改選,缺席不得的。  

    爸爸也輕輕一笑,又看了眼表。「那我再多陪你一下好了,還有點時間。」  

    「爸,如果你不放心我的話,那我打電話叫仲儒過來陪我好了。」仲儒幾乎成了我的隨身看護了。要不是明天要陪我出國,他需要把酒店的事宜交代一下,現在他一定是陪在我身旁的。  

    我這麼提議,無非是要父親能安心地出門,但從他表情越發凝重看來,好像得到的是反效果。  

    爸爸擰眉看著我,眼裡除了難掩的心痛之外,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彷似茫然失措……  

    許久,他才艱難地開口——  

    「小傑……」他十指交錯,心神不寧地轉動著大拇指。  

    我看得出來他即將問出口的話是他壓抑已久且一直不敢問出口的。  

    「你和仲儒……什麼時候開始的?」  

    果不其然!已猜著八、九分,但問題一由父親口中問出,我胸口仍是一陣激盪,彷如隱瞞了許久的姦情被活生生公諸於世般,只覺難堪。  

    「爸……」我紅潮佈滿整臉,呆怔怔地不知所措。  

    看著我失怔的模樣,爸爸糾心不已,竟自責起來:「對不起,小傑……爸爸無能,當初爸爸要是能堅持你和影影的婚事,你也不會……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無能,連兒子都保護不了……」  

    「爸,對不起……」我心酸地跪了下來,淚水湧眶而出。「小傑不孝……」  

    我究竟做了什麼事而傷了爸爸的心?是郝家唯一單傳無能為郝家傳宗接代?還是不孝地讓父親背負著「養子不教,父之過」的罪過?無論是什麼,我知道我是徹底地傷了他老人家的心了。  

    「孩子……」爸爸抱著我的頭,哽咽著:「我怎麼對你媽媽交代?」  

    「爸……」我哭搖著頭,抬著淚眸乞求著:「不要跟媽媽說,我求你,爸!媽媽會受不了的……我不要她難過啊……」  

    「我又何嘗……」爸爸哽咽得難以成語。  

    「爸,原諒我的不孝,我知道這會很傷你們的心,可是我和仲儒是相愛的,我愛他啊……」  

    「不,不是這樣的,你愛的是影影,是影影!你記得嗎?你一直不願承認你們解除婚約的事實的,你一定是受了刺激才會……」爸爸抹了把縱橫的老淚:「你病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男人怎麼可以愛男人呢?」  

    涕淚橫陳的我只能心酸地任由淚水傾瀉而下,無語以回……  

    我情願我是真的病了,讓我連愛人的能力也沒有,這樣至少不會有人受傷……我情願我是病了……  

    我一點也不怪父親會這樣看待我和仲儒這段情,這是我早知道的結果;畢竟我是他們的寶貝,他只是希望他的寶貝能和普通人一樣。  

    爸爸的心願很渺小,我卻無能為他達成,尤其在我身患重病之時,我更是無能為力了。對不起,我親愛的父親,請原諒兒子的不孝吧,爸……  

    其實,我是可以來個「善意的謊言」,否認我和仲儒之間的愛情以安父親的心,但是,在我生命旅程的最後一段,我需要坦然以對,坦白我內心真正的感情是僅有的能力了。  

    我知道縱使有千錯萬錯,愛子心切的父親終究是會原諒我的;但如果失去了我的愛,敏感脆弱的仲儒恐怕會在我開刀之前先心痛而死!我知道他會的,我不能冒險。  

    淚眸凝視兩手蓋臉又飲泣不已的父親,我只有一句又一句的抱歉:「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爸爸猛搖著頭,雙手抹去整臉的淚,想極力克制激動的情緒,卻仍掩不住疼惜的顫動。「孩子,給爸爸一點時間,爸爸會想通的……這個年代,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爸爸只是……只是太訝異了,一時半刻沒法……給爸爸一些時間吧。」  

    「謝謝你……爸爸……」爸爸的慈愛教我心酸得難以自抑,淚水再次滂沱而下,我只能抱著爸爸痛哭以對。  

    這樣釋然的言語,是他的椎心之痛。  

    如果來生,如果可以自己選擇,那麼來生由我來當父親吧!換我好好地疼愛、寵愛你一番,我親愛的父親……  

    ***  

    入夜,九點○三分。  

    小薔還沒回來。  

    我獨坐在客廳裡的單人沙發上,只是發呆;空氣裡迴盪著音響裡流瀉而出的薩克斯風爵士調,沒有輕鬆適意的心境,反覺得幾縷哀戚縈繞胸口。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原諒我只是一個凡人——一個生命即將損落的平凡人,我做不到如此豁達。  

    面對死亡,我一點也不害怕;害怕的是,有太多太多的無法割捨。那樣的牽絆,竟是比腦子裡的腫瘤還要噬人心口,每一觸及,便要心痛得無以復加,酸楚難耐,總忍不住要懷疑,我得的究竟是腦瘤,還是心臟病?為什麼心痛如此劇烈?彷彿萬蟻鑽心……不該這樣的……  

    努力地抑制著思緒,不願它再惹來半分哀傷;腦瘤的病患是不宜胡思亂想的,更何況我也沒有本錢再引發心臟病了。是以,我只是懶懶地癱坐在沙發裡,聆聽著優美醉人的爵士樂,腦子呈真空狀態。  

    啊——多美的享受!長日將盡,有此美樂相伴,生命至此,夫復何求?足夠了。  

    霍地——  

    「叮咚——」門鈴大作,壞了我的雅興。  

    是誰這麼不識趣?我微蹙眉心。不會是小薔,因為她有鑰匙;爸爸嗎?百分之百不是,董事餐會是不可能這麼早結束的。  

    那……仲儒?可能是他吧!雖然我叮嚀他今天不用來陪我,要他早點回去休息,不過他肯定是不會這麼聽話的;若非我堅持不可,早在我出院返家之時他就搬來與我同住了。  

    過度的關心,其實是一種極沉重的壓力,不過我並沒有阻止他,因為我知道這全是他愛得太深的緣故,因此,我默默地承受著這甜蜜的壓力;日子不多,這是我對他最後的寵愛。  

    起身走往門口,心想著等會兒該怎麼逗逗他。如果這是台北的最後一夜,我不希望愁顏以對,況且,也無力招架了。  」拉開門——  

    「你真是一個最不聽話的情人了,仲——」儒字梗在我喉頭,出不了口。  

    因為站在門外的不是我的情人仲儒,而是與我無緣的未婚妻影影。  

    幾乎有一世紀那麼長,我只能呆怔怔地望著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為我已經忘了她,但此刻凝視著這張再熟悉不過的容顏,緩緩地,霧氣凝聚在我沒有防備的眼眶裡,酸楚直衝我驕傲的挺鼻,苦澀竄據在我已不再壯碩的胸臆間……  

    我以為我已經忘了她的,但——  

    「傑……」她哭聲一喚。  

    「影影……」緊緊摟抱著她投來的嬌軀,淚水一顆顆直落而下。如何能忘?如何能忘……  

    懷抱癡戀的愛人,嗅著熟悉、依舊讓我心動的髮香,酸澀的情苗如烈火般竄燒著我原已死寂的心,胸口的苦楚一發難以收拾,我狂吻著她;如深怕失而復得的寶貝再次消失般,我無力的臂膀緊緊箝住她整個身子,一刻不放鬆,直到耳際傳來她幾乎勺快窒息的嬌喘——  

    「啊……傑……」  

    「對不起,影影……」我放開她,兩手仍攬著她的腰,額頭抵住她的,帶淚含笑:「我好想你,好想你,我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你,我害怕——」  

    「我知道。」她截去我的話。「所以我來找你。」  

    「讓我好好看看你,影影。」緊緊盯著心愛的寶貝,彷彿要將她牢牢烙在我心版似的,一瞬也不瞬的。突然——  

    「傑,帶我走,帶我走……」影影忽地抱緊我哭求著。  

    我不禁猛然一怔!如果我的腦子還有那麼一點點管用,那就是我依稀記得在我昏睡不省人事之時,她已經與季伯豪訂婚了。  

    抑住滿腔的愛火和思念,我捧起她那猶令我眷戀不已的嬌顏,凝視那依然深情不減的淚眸,心疼不已。  

    「出了什麼事?季伯豪對你不好?」她的臉明顯地消瘦了,我不得不作這樣的揣測。  

    「不是,不是……」她一徑搖著頭,眼裡有難以說出口的痛楚。「伯豪他對我很好,只是……」  

    伯豪?明知道不該,我卻仍難抑心中竄起的妒火。她怎麼可以叫別的男人叫得這麼親暱?該死!該死我這到底是什麼心態!不是告訴過自己要釋懷的嗎?她是該選擇像季伯豪這樣幸福的歸宿的不是嗎?但為什麼聽著她喚別的男人,我的心口卻像針扎般……  

    「那不是很好嗎?」我強力吞下喉間的苦澀,強擠出一道淺笑。我想那笑肯定比哭還難看。「我聽仲儒說,他哥哥在很久以前就一直注意你了……」  

    「我愛的人是你啊,傑——」她哭喊著。  

    再次嚥了咽喉間的酸液,閉了閉眼,我又繼續對她說:「跟了他,你才會有幸福的;跟了他,我才能放心……」也像在說服我自己,只是乏力得很。  

    「不,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會快樂,而我們的小——」  

    我再次吻住她的唇,截去她的後語。怕愛語太沉重,我無力負荷。  

    我又何嘗不願與你廝守一生?我又何嘗捨得將你推給別的男人?但是,不願、不捨,又能如何?在我生命將盡之時,我拿什麼與你廝守一生?將你推給愛你的人,心中縱有百般酸楚、不捨,卻是我僅有的能力。影影,我親愛的未婚妻,請原諒我的無能。  

    「影影,答應我——」捧著她的淚臉,輕拭著潺潺不絕的淚河,我強壓下胸口撕裂般的痛楚,艱難地扯笑道:「讓自己快樂一點,一定要讓自己過得快樂一點,好嗎?要不,我會放心不下你的——」  

    「那就不要放呀!傑!」她抓下我的雙手。「我不要你放下我,我不要你這樣說話,好像……好像我們以後連見面都不行似的,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放下我,我可以和伯豪解除婚約,我們只是訂婚而已,事情很好解決的,我可以去求他,伯豪很好講話,他一定會答應我的,好不好?傑,帶我走!我們可以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去,沒有家世、沒有企業;不管伯豪、不管爸爸……」  

    「影影——」我一把將她擁入懷。任她再說下去,我真怕我會不顧一切地帶著她私奔而去。「不要說,不要再說了……我沒辦法……對不起,影影……」  

    放開她,卻迎上一張慘白的臉蛋和滿眼的難以置信,心口一怔,我試圖解釋:「影影,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不考慮——」  

    「仲儒對不對?」她接下我的話。  

    不,不是這樣,我要說的是我不能不考慮到她的未來,但,她既然提到了仲儒,也許這會是一個很好的藉口。  

    來不及開口,影影茫然地望著我——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你和仲儒根本就沒什麼,你只是拿仲儒來氣我,你氣我爸爸擅自解除我們的婚約,所以你故意要和仲儒搞……搞什麼來氣我對不對?你只是在報復我而已,不是真的,你不會是真的雙……」  

    硬生生接下胸口被刺的那一刀,閉了閉眼,我狠心地說道:「是真的,如同你那天在醫院撞見的一樣——我和仲儒是一對戀人,我們彼此相愛至深——」再被剌一刀,深及肺腑。  

    「不——」她狂喊而出。「不是這樣的!如果你愛仲儒,那我呢?我是你的未婚妻啊!我已經有——」  

    鼻酸得差點又淚流而下。是,她是我親愛的未婚妻,只是,在她的訂婚宴上,男主角卻不是我。  

    「對不起,影影……」  

    「不,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傑!」影影抓著我手臂,一向文雅脫俗的她此刻有了難得一見的激動,開口竟是乞求著我:「我不要你跟我說對不起,我要你告訴我,你是愛我的,傑,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對不起……」就是因為愛你,所以不能。  

    「不,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抓住我胸前的衣服,一徑哭搖著我:「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糟蹋你自己,我不准、我不准的……」  

    我心酸地咬著下唇,咬住淚傾而下的衝動,只能輕撫著她顫動不已的頭。  

    「也許很難,但是,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你要學著……學著忘記我,學著好好照顧自己,好嗎?」努力想著該怎麼說些適切的叮嚀。說著我最真切、企盼的叮嚀,卻又不能讓那些話聽來似在交代遺言。「我知道季伯豪是個好人,他會疼惜你的,我會交代仲儒,要他告訴他哥哥……」  

    「傑!」像壓根兒沒聽進我的話,影影抬起淚眼滿含希望地說:「那我去求仲儒好了,我去求他,求他把你還給我!他會答應的,對不對?他條件那麼好,他很容易就可以在那個圈子找到情投意合的情人的!對!我去求他,求他把你還給我!我要去求他,求他……」  

    說到最後,她竟有些難以控制地歇斯底里起來,我心痛地再次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心版如淌著紅灩灩的血滴。  

    老天!是誰忍心這樣傷害一個純真善良的女孩?瞧瞧她的優雅跑哪兒去了?她何時有過這般失控過?是誰如此狠心傷她這般深呢?  

    再多的抱歉,也只是徒然,除了撕裂般的心痛,我已無能為力;懷中人兒的嚶嚶啜泣聲,似根根細針般,一針一針扎入我千瘡百孔的心,只覺痛徹心扉!  

    「傑——別離開我,求你……」她反手抱著我,痛哭失聲。  

    我想我要崩潰了。  

    也許將死之人有權利自私一下吧?放縱吧!放縱我所剩不多的日子,帶著我的心愛寶貝遠走高飛,不管腦瘤、不管開刀,只要能和我親愛的未婚妻日夜廝守,哪怕只有兩個月,或是只有一天一夜,只願我們擁有過真正擁有彼此的歲月。  

    就在我即將下定決心帶著影影私奔之時,出現在門口的仲儒擊碎了我的決心。  

    仲儒錯愕不已地楞在門口,看著我懷抱哭得哀哀慼慼的影影;我也為他的突然出現而陡然一怔,真有種偷情被捉個正著的羞愧。  

    影影發覺我的不對勁,轉過身去,一見是仲儒,微楞一下,隨即回過神來,往仲儒走去——  

    「是你!是你害得小傑這樣的!」她毫不留情面地指控著:「你要愛男人,你要搞同性戀是你的事,為什麼要帶壞小傑?你明知道小傑愛的人是我,為什麼你要介入我們之間?你為什麼要拆散我們……」  

    「影影!」我衝到影影面前,阻在她和仲儒之間。  

    仲儒鐵青著臉,身子乏力地靠在門板上。  

    我心疼仲儒所受的委屈,也心疼因愛而失控的影影。  

    「都是他!都是他!」影影對我哭訴著:「是他把你給帶壞了,是他把你從我身邊給搶走了——」  

    「沒有人把我給搶走!」我抓住激動的影影的手臂。「影影,沒有人可以從你身邊把我給搶走的!如果要怪,只能怪老天捉弄人,怪我們有緣無分。」  

    「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我們依舊無緣在一起。」我狠心地點出事實:「記得嗎?在我愛上仲儒以前,我們的婚約早就被你爸爸宣判無效了。我曾經很努力想挽回,可是……」  

    這是我首次面對我們已解除婚約的事實,如刨心般,鮮血淋漓。是該面對事實的時候了;是該徹底讓自己死心的時候了。  

    我幾乎不敢看向影影,原本情緒亢動的影影也突然靜止了下來;時間彷彿凝結了般,無聲無息——  

    許久,影影開口了——  

    「你愛他嗎?」聲音出奇地平靜。  

    我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點了點頭。  

    「嗯。」這一點頭,幾乎斷了她對我餘存的綺念。  

    又是半刻沉默之後——  

    「你愛我嗎?」她又問。  

    這需要質疑嗎?但我卻不能告訴她,只怕頭一點,自己先克制不住了,只能硬著心腸,抿緊唇口。  

    見我許久不回答,影影不自禁地打了一陣哆嗦,空氣彷彿突然寒起來般,她冷靜地抹去滿臉的淚痕,雙手互抱著手臂,喉頭嚥了咽,一如努力想吞下什麼似的;雖是艱困,但是她還是說了:「那——我祝福你們。」  

    說完,一陣踉蹌,她險些往後倒去。  

    「影影——」我忍住滿腔的苦澀,想扶住她。  

    她卻避開了我的手,只是咬著唇,搖了搖頭。  

    「放心,我沒事。」  

    她堅強地穩住步伐,聲音聽來竟寒得有如千年寒冰,直教我心碎成千萬片。  

    「影影……」僅存的意識克制著我想不顧一切上前懷抱住她的衝動。  

    她卻冷冷地再次對我搖搖頭,然後舉步從我身旁走過,在越過仲儒時——  

    「答應我,好好照顧他。」她捂著嘴,奪門而出。  

    「影影——」我反身想追出去,卻一把被仲儒給攔下。  

    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我再也抑制不往地痛哭出來,難以承受地背靠著牆滑坐到地上。  

    仲儒蹲下身,抱著我不住顫抖的身子。  

    「告訴你哥哥,替我好好愛她……」我哭求著。  

    這回,我終於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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