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凱,你聽我解釋!”翁書雅搭著計程車,幾乎和他同時回到家,在他關上房門之前,硬是閃身入內。
“滾!”連伯凱怒不可遏地吼著。“給我滾!”
“你聽我解釋。”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她到底還要讓他嘗到多苦澀的痛?
媽的!傷他最重的竟是他的親兄弟和他的女人,這是什麼世界?
“不是那樣的,我們真的只是在談今天大賽上的問題。”她想起連仲衍編織的謊言。
“為什麼不找我談?”
“我找不到你啊。”
“就算找不到我,也可以等我回來,不是嗎?”連伯凱哼笑著,眸底眉梢皆是不留情的自嘲。“大方跟我承認你被他吸引不就得了?”
仗著酷似她前男友的優勢,他近乎狂妄地以為她會對自己死心塌地,繼而在他身上發掘更多的優勢,愛他愛得更加義無反顧,誰知道是他自信過頭了!
“我沒有,我只愛你。”翁書雅吼,淚水如斷線珍珠般地滑落,粉嫩的唇角微微抽搐著。“我愛你,真的真的很愛你,請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
六年前初見他的第一眼,她便深深受他吸引,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鬼迷心竅地將他從醫院帶走,直到她的暑假結束才將他送回。
再次來找他,是因為再也抵不過思念的折磨,是因為帝諾一直跟她要個爹地,所以她帶著滿滿的借口來找他,一待就捨不得走了。
只是,她沒有料到這個動作會造成他和母親天人永隔。
她好怕,一旦他知道真相的話,一定會二話不說的趕她走的!
這幾天來,她就像是走在高空繩索上,只要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叫她頭暈目眩,快要掉下繩索,但盡管如此,她還是選擇繼續走下去。
連伯凱看著她不斷滾落的淚水,心像是被撕裂般地難受,想要抹去她的淚,但終究還是握住了拳頭,隱忍著沖動。
“你先出去吧,我想要靜一靜。”他啞著聲道。
酒精在他體內肆虐著,現在的他並不適合談論事情,他很清楚這一張嘴說不出半點好話。
“伯凱?”她剔亮的淚水串串滑落。
“出去!”他不耐地吼著。
翁書雅用力地抿了抿唇,才打開門,便瞧見帝諾拉著被子站在門前。
“媽咪,你怎麼哭了?”
“媽咪沒事,我們回房睡覺。”她勉強勾起笑意,卻是又苦又澀,酸得她怎麼也抑制不了眼淚。
“是不是跟爹地吵架了?”帝諾想走進房,卻被她一把抱起。
“我們讓爹地靜一靜。”
翁書雅頭也不回地抱著兒子離開,壓根沒瞧見背後不捨的目光。
“媽的!”在門闔上的瞬間,連伯凱光火地踹了一旁的沙發,疲憊的往床上一倒。
美樂帝裡近日充斥著低氣壓,所有的設計師全都聰明地拉起警報,戒備著暴風圈的逼進。
總裁俊美的臉已經連臭數天,但金倪妮卻還是很不知死活地陪伴在側,而距離幾步遠的翁書雅卻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過半點笑容,眾人皆是誠惶誠恐地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們吵架了,無庸置疑。
而金倪妮似乎也發現這一點,這幾天走得很勤,就連晚上也不放過,恨不得二十四小時跟總裁纏在一起。
“書雅,發生什麼事了?”上官迅偷偷地進入戒備區,閃到翁書雅的身旁。
“……沒事。”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這叫沒事啊?”上官迅不禁搖頭。“跟我說,也許我有辦法幫你。”
“不用了。”她搖搖頭,點算著店裡所有保養產品和彩妝產品的數量,隨即又走到美發區。
“我跟伯凱認識了十幾年,我很懂他的。”他不放棄。
“沒用的。”
“沒用也得試試啊。”上官迅一臉哀怨。“你該知道,你們的氣氛差,整家店的氣氛會跟著差,客人會看出端倪的,要是業績下滑,我會第一個被罵。”
“我很抱歉。”她輕歎口氣。
“你不用跟我道歉,只要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就好。”瞎了眼的人都能感覺到她和伯凱之間出現了問題。
在大賽之前,他們可是如膠似漆,像是怕旁人不知道他們的關系似地緊黏著不分開,如今卻各據一方,誰也沒看誰一眼。
而始作俑者到底是不是金倪妮還不得而知,但沒道理一段好姻緣就這樣被拆散了吧?不管怎樣,他也得要跳出來幫幫書雅才對。
“……沒事。”她笑得苦澀,看向在前頭的男人和金倪妮。
她的工作未變,住所未變,但是他卻不再看著她,仿佛她的身影已經自他的眼裡消失。
也許,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這樣還叫沒事?”拜托,這種笑容看在他的眼裡,他都覺得心疼極了,要不是好友的女人,他真的好想給她惜惜。“基本上,輸了大賽,他也不會出現這種反應的,他的脾氣不好歸不好,但能夠讓他的臉臭這麼久的,除了六年前他剛恢復記憶的時候,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翁書雅聞言,回頭看著他。“你也知道他當初喪失記憶?”
“那當然,他是我同學,他母親是我的老師耶!他家裡頭有哪件事是我不知道的?”
“是嗎?”她頓了頓,准備強迫自己下定決心。“那麼,也許我該離開這裡了。”
“你要去哪?”瞧她轉身要走,他趕緊拉住她的手。
她微愣。“……我要把報表放到桌上。”
“哦哦哦。”上官迅干笑著放開她的手,卻驀然發現在距離十公尺外射來一道銳利的目光,穿越人陣殺向他的後腦勺,他回頭一看——
砰!命中紅心。
“前輩,你怎麼了?”
看見上官迅倒在地上,一干設計師趕忙將他拉起,發覺他的額頭有一個紅印。
“他應該改行當投手吧。”靠,隔了一堆人,他居然也丟得中?痛死了!
上官迅不悅地瞪去,只是一對上連伯凱森寒如零下三十度的冷峻眸光,隨即很孬很孬地別開眼。
不對,他不是孬,只是不想跟他一般見識而已……
啐,明明就很在意嘛,干麼還在那邊裝酷啊?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不過是抓著書雅的手而已,這麼激動干什麼?
莫名其妙!
他也是有脾氣的,只是不常發作而已,千萬別逼他!
“你干麼那麼生氣?”金倪妮酥軟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在生氣?”他冷哼,坐在候客區的椅子上,看著很低調行事的翁書雅。
“不然你干麼亂丟東西?”金倪妮只覺得他別扭得好笑。
“手癢。”他回得漫不經心,從頭到尾,眼光都沒有離開那抹忙碌的身影。
金倪泥睇著他,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翁書雅,描繪精致的眉不由得微微挑起,似乎在暗忖什麼。
“既然喜歡她,就跟她和好啊,反正也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
連伯凱不悅地回頭瞪她。他當然知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問題是,道歉的先機一旦錯失,想要道歉可是比登天還難。
突地,櫃台電話響起,他慵懶起身接電話。“喂,美樂帝你好……沈伯伯?她?她好得很。”頓了下,臉色微變。“你晚上要過來?歡迎、歡迎,你什麼時候要來都可以。”
掛斷電話,他倚在櫃台邊暗想。沈伯伯要來,他可以順便跟他探問書雅的背景。
正付著,櫃台裡的手機鈴聲響起,一聲響過一聲,似乎沒人打算接電話。
“誰的手機?”連伯凱不悅地吼。
“那是仲衍的手機。”上官迅遠遠地從角落回答。
“搞什麼!人出去也不知道要把手機帶著嗎?”連伯凱暗咒著走到櫃台內,才剛要接起,鈴聲卻突地中斷,回頭要走,鈴聲卻又再度傳來,他踅回,瞪著該死的手機,咒罵了一頓後才接起。“喂?”
“連先生,你今天沒打算要過來拿這份報告嗎?”電話那頭的人問,“已經超過三點了。”
“什麼報告?”他眉頭微蹙。
“不就是翁小姐的案子?”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沒發覺找錯對象。
“翁小姐?”濃眉攢得很緊。
“是啊,你不是……欸?”聲音突然離得很遠。“連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那這個……”
喀的一聲,手機斷訊。
連伯凱瞪著斷訊的手機一陣,隨即走回候客區。
這小子最近早出晚歸的,以為他是故意避不見自己,但現在聽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要是他沒猜錯,仲衍應該是請人調查書雅吧。
調查她做什麼?
他不懂。
“發生什麼事了嗎?”金倪妮溫柔地替他按摩著頸項。
連伯凱這才想起她在這裡。
“看來,我在你的心裡一點份量都沒有。”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氣還是該笑。“你讓我覺得好挫敗。”
“我讓你產生什麼錯覺了嗎?”
金倪妮聞言,瀲灩的水眸無奈地看向他處,拿起包包。“不好意思,為了讓我的腦袋清醒一點,我先走了。”
“嗯。”他看也不看一眼。
連伯凱面對著大門陷入沉思,壓根沒發現天色緩緩暗了下來。
“伯凱,七點了,你要不要吃飯?”
連伯凱徐緩抬眼。“七點?”他想了這麼久了嗎?
“你要是不吃飯,書雅也不吃,麻煩你就委屈一點,跟我們一起吃便當嘍。”上官迅對後頭的助理點點頭,助理立即撥出電話訂便當。
“書雅?”他微瞇起眼。
“翁書雅。”上官迅立即更正。
他跟她一點都不熟,叫她都是連名帶姓的。
連伯凱不甚滿意地瞪了好友一眼才回頭看去,卻沒發現她的身影。
“她呢?”
“她去樓上幫帝諾准備吃的。”
“晚上准備掛急診吧!”不知道跟她說過多少次,要她別再進廚房的,但要是煮鰻魚稀飯的話則另當別論。
驀地,他突地頓住。
鰻魚稀飯?有些事情要是不特別注意,是不會發現任何異狀的,但相反的,只要回頭仔細看,便會發現處處破綻。
正忖著,瞥見弟弟的身影自玻璃門外走過。
“仲衍。”連伯凱立即推開玻璃門,追到外頭。
“大哥。”連仲衍看他的反應,就猜到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調查書雅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說也許有一天她會變成我的嫂子,當然得要了解一下她的身家背景。”連仲衍一派輕松地緩步往樓上走。
“問她不是最直接的?”這種事情還需要調查嗎?
“……是啊。”上了二樓,連仲衍再轉上三樓。
“調查了什麼?”連伯凱早他一步擋在樓梯口。
“沒什麼。”
“是嗎?”他瞇起黑眸。
無端端去調查她,而後卻又三緘其口,說沒什麼,騙誰啊?
“嗯。”連仲衍撒起謊來不慌不忙。
“把報告給我。”他看向弟弟手中的牛皮紙袋。
“這不是那份報告。”
“拿來。”他臉色一沉。
不安在心底形成漩渦,攪亂著他的心神,幾乎快要將他吞噬,他似乎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卻連自己也不願意承認。
連仲衍直視著他。“大哥,這一份真的不是你想看的報告。”
“無所謂,你不給我看,待會沈伯伯來,我問他也一樣。”他板著臉,作勢往回走。
“大哥……”
突地,連伯凱趁他不備,回頭一把搶下他手中的牛皮紙袋,動作俐落地抽出裡頭的報告。
“大哥!”連仲衍要阻止已來不及。
連伯凱震愕不己地瞪著上頭的文字,總覺得文字逕自移動著,扭曲成了猙獰的畫面。
“這怎麼可能?!”他暴吼,想要將淤塞在胸口,撕心裂魂般的痛楚宣洩出,踉蹌的挺拔身形得倚靠著牆才能撐起。
“發生什麼事了?”聽見聲響,翁書雅開門一探,發現他一臉蒼白。“怎麼了?”
她擔憂的粉顏在連伯凱的眼前放大特寫,他無神的大眼緩緩凝聚出焦距,突地吃吃低笑。
“伯凱?”她一臉不解。
連伯凱失聲笑著,俊臉爬滿悲傷和錯愕,突地停住笑,卻又是噙著生人勿近的寒冽。
他用力扣著翁書雅的手腕,抓她便往二樓的住所走去。
“大哥!”連仲衍想下樓阻止。
“不關你的事,不准過來!”連伯凱陰鷙的警告,隨即關上門。
“到底是怎麼了?”翁書雅不安地追問。
感覺他的情緒透過指尖蔓延到她身上,一股難受的窒息感倏地攫住她的呼吸。
“帝諾呢?”他一手拿著報告,一手拉著她走進客廳裡坐下。
“在房裡。”
“叫他出來。”語氣中透著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顫栗。
翁書雅看著他詭譎的臉色,乖乖地走進房裡,連伯凱則著拿出報告,更加仔細地看著每個細節,就怕自己看得不夠仔細而產生了不必要的誤會。
可,沒變,還是沒變!
“爹地,你跟媽咪和好了嗎?”帝諾走到外頭,快步撲進他的懷裡。
連伯凱審視著恍若自己縮小版的男孩,不管怎麼看都覺得他根本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尤其當他拿著剪刀替維多剪毛時,那神情簡直就和自己如出一轍,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他的兒子,他的親生兒子!
他緊緊地將帝諾擁進懷裡。
“爹地,你怎麼了?”帝諾被摟得快要呼吸不過來。
深呼口氣,將混亂的情緒往心裡擱,他略微拉開些許距離,柔聲問著,“帝諾,你知不知道誰是翁道升?”
“爹地,你知道外公?”帝諾無城府的回答替他證實了報告上的真偽。
他回答得太快,讓翁書雅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瞬間,兩個人都沉默了。
“怎麼了?”帝諾不解問著,盡管感覺到吊詭的氣氛,卻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想問,卻已被人輕輕抱起。“媽咪?”
“你先回房睡覺,媽咪有話要跟爹地說。”翁書雅抱著他回房,將他反鎖在內,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又走到客廳。
該來的終究要來。
看著不發一語的連伯凱,她的心慌亂跳拍地狂顫著。
她在等待審判。
“我問你,你是為了什麼接近我?”良久,他突道。
“咦?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還想要裝蒜嗎?”他無預警地暴喝。
她嚇得整個人顫了下。
“迪爾皮歐生化公司是翁道升在十幾年前歷經喪妻之痛後,移民義大利所創立的。”連伯凱拿著報告照本宣科地念著,“每年他的獨生女翁書雅放寒暑假時,他總是會帶著她回台探視老友,但六年前的暑假,翁道升先行回義大利,而他的獨生女則在台逗留兩個月,回義大利後,隔年便產下一子。”
他頓了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翁書雅眼眶滑下淚,粉顏蓄滿悲傷。
“還要我繼續往下念嗎?”他哂笑著,突地將手上一疊報告丟向她。
紙張在打上她之前,如亂葉飛舞地掉落一地,她沉痛地閉上限。“我在六年前的亞洲造型設計大賞上看到你便喜歡上你,而後跟蹤你到夜店,發現你與人發生沖突,你被打昏,我和夜店的工作人員便把你送到醫院。”
“然後呢?”他也疲憊地閉上眼。
“你在醫院醒來時,我發現你喪失了記憶,所以我……”淚水掉得猖獗,讓她說得支離破碎。
“所以你囚禁我!”連伯凱驀地瞪大眼。
囚禁他兩個月,時間一到,便把他丟回家中,她是把他當什麼了?
種馬?!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是那個將她遺棄的男人,她怎麼能夠給他扣上這麼大的罪名?到底是誰遺棄了誰?
“不是囚禁,是因為我喜歡你!”
“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不是囚禁是什麼?!”他冷聲控訴,“還是你上流世家愛玩的一種把戲嗎?有興致時,便把人囚禁起來,膩了之後隨即丟開?”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送你回去,是因為你喪失了記憶!”翁書雅急著要替自己辯白。“我……”
“但你知道我是誰,可以送我回家的,不是嗎?”他怒目欲眥地瞪著她。“你為了要一飽私欲將我囚住,讓我的母親為了尋找我的下落出車禍身亡,這就是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
他暴吼,悲傷、痛苦、不安……太多太多陌生的情緒在體內疾走流竄著,自雙眼中找到出口,滑落滿腮的溫熱。
雙眼是恁地刺痛而難捱,濕濡著他干澀的靈魂。
不該是這樣的,但事實偏是如此!
為什麼等到他喜歡上她之後,才讓他知道事實的真相?!“我……”看著淚水自連伯凱眼角滑落,她的淚更加泛濫成災。“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是聽你說過才知道的。”
如果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初她就不會因為私心而將他留那麼久。
是她的私心沒錯,說再多都是借口。
“一句不知道就可以如此輕易地抹殺一個人的生命?!”滾燙的淚水爬滿了他俊美而猙獰的臉。“你也是母親,你想要嘗嘗找不到孩子的恐懼和焦急嗎?”
一想到母親是為自己而死的,他就怎麼也無法原諒她!
一想到母親是如何不安地尋找著他、一想到母親車禍的畫面,他便心如刀割,像是要剖開他的血肉,撕裂他的靈魂般地椎心泣血。
“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翁書雅緊咬著唇,彎下腰跟他道歉。
“我聽你說了太多的對不起,已經不想聽了。”他托著額,怎麼也阻止不了這股如滂沱雨勢的淚水。
他總算明白第一次看見她時,她為何會掉淚,也明白了她為何會在半夜走進他的房裡,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還有她身上熟悉的香氣。
加鹽巴的溫開水、鰻魚稀飯……若不是他親自教導的事,她這個近似生活白癡的千金小姐又怎麼可能學得會?
但知道她的心意又如何?
母親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要他怎麼原諒她?!
“為什麼是你!”連伯凱吼得聲嘶力竭,長腿踢翻眼前的茶幾,卻怎麼也發洩不了在心底不斷發酵的痛楚。“為什麼偏偏是你?!”
原以為她該是要填補他的靈魂,圓滿他生命的女人,豈料,她竟是當初撕碎他人生的元凶!
翁書雅嚇得不敢動彈,淚如雨下。
只見他橫過茶幾,粗魯地將她摟進懷裡,像是要將她嵌入體內般的粗暴,一遍又一遍地以沙啞的嗓音在她的耳邊嘶吼。
“你告訴我為什麼?!”
他是這麼愛她,想為她和帝諾打造屬於他們的城堡,把他們納進了他未來的藍圖裡頭,想要永遠享受這份親人間才有的甜美,為什麼她卻親手毀掉這段美夢?
他是這麼這麼的愛她,為什麼在等到自己投注了所有心力之後,她才用這種無法挽回的方式阻止他繼續愛她?
天曉得當他擁抱著她時,內心是多麼的滿足,盡管是現在,仍然是不想松開緊擁著她的雙手,她的存在,成就了他的想望,為什麼卻要逼他在這個時候放棄垂手可得的幸福?
為什麼要讓他面對這種抉擇?
母親的死,是他一輩子的痛,無法親自送母親最後一程,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而造成他的痛和遺憾的人竟是他愛戀至深的女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他的人生充滿這麼多塊的碎片,補了一塊又裂了一塊?
為什麼不干脆瞞著他一輩子算了,一輩子都別讓他發現,哪怕是活在謊言之中,也絕對好過眼前的心神俱碎!
他愛她啊!
翁書雅無言以對,盡管被他摟得難以呼吸,她也不掙扎,甚至也緊緊地反擁著他,好怕這是最後一次的擁抱,是最後一次可以感覺他體溫的機會。
驀地,他推開她。
她直瞅著連伯凱,突見他俯下身,張口封住她的唇,幾近粗暴殘酷地吮吻著,吮痛她的舌,嚙痛她的唇,直到她在嘴裡嘗到了他鹹澀的悲傷和深深的絕望,還有令人心酸的血腥味。
“對不起,是我錯了……”蒼白的粉臉橫陳淚水,唇瓣淌著血,唇角噙滿了折磨,不是他給的痛,是因為他給的悲。
“錯在哪裡?”他突問,唇角抹著吊詭的笑意。
看著他不合情理的笑,翁書雅不禁擔憂地抓著他。“伯凱,你還好嗎?”
“……是我錯了。”他喃著,笑意褪去,淚水自眼角輕緩滑落。
是他錯了,錯在不該愛上她。
“伯凱,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淚流滿面。
她只是愛他,從沒想過要傷他的。
“我不需要你跟我對不起!”連伯凱一把甩開她的手,血絲遍布又淌滿淚水的大眼直瞪著她,聲淚俱下地怒吼。“走!你給我滾出這裡,別再讓我看到你!”
“伯凱……”
他閉上眼,放任痛苦啃嚙著他的心神。“我不管你六年後來到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我告訴你,你可以不用贖罪,因為這不是能夠寬恕的罪!”
走吧!離開他的生命,讓他的人生可以重來!
“我不是為了贖罪而來的,我說過了,從一開始我就不知道你母親的事,我只是因為想你,因為……”唇瓣顫抖得教她話語支離破碎。“我愛你。”
她只是想讓他知道,也許她的方式是錯了,但她只是因為愛他,只是因為很純粹地愛上他。
“住口!”他怒不可遏地張眼,眸底輕蔑的目光狠狠地刺傷著她。“你想在我不知情的狀況下,等待我愛上你,好讓以往的一切全都一筆勾銷?!別作夢了!你的愛有太多算計,我何德何能愛上你?告訴你,翁書雅,我不愛你!我怎麼可能愛上你這個殺人凶手?”
不要愛他,不要說愛他,不要讓他猶豫不決!
他不愛她了,他已經決定不再愛她了!
他惡意的傷害終於在她的心底劃開了一道足以切開靈魂的傷口,讓她整個人搖搖欲墜如寒冬落葉。
他已經把她從記憶中徹底抹去,只有她孤零零地守著那片回憶。
六年前那段時光,是她這輩子最甜蜜的記憶,她應該守著記憶就好,不該癡心妄想地貪求更多。
她錯了,她真的錯了。
“給我滾!”瞧她顫抖得像是要昏厥般,他還是殘忍地閉上眼,打算將她徹底地逐出他的生命。
淚水模糊了他的身影,朦朧中,只見翁書雅深深地鞠躬之後,隨即快步離開。
他以為自己很堅強,他以為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但是在她關上門的瞬間,他的心仿佛也被人狠狠地扯下,扯出了一片血肉模糊和殘破的靈魂,卻只能以淚洗滌這份痛苦。
“你!”守在門外的連仲衍撞見奪門而出的翁書雅,立刻被她淒絕的淚眼震懾住。
而翁書雅也沒睬他,只是腳步踉蹌地往外跑。
走,她得要趕緊走,否則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早該知道定會有這麼一天的,只是她一直捨不得,而捨不得的結果,就是惡夢般的結局。
她不該回來的,不管怎樣都不該回來的……
酸澀和摧魂折魄的痛楚如浪,從心底深處不斷地淹至頸項,讓她無法呼吸,不斷抽動的喉頭擠壓著淚水,讓她眼前盡是一片不真實,雙腳像是踩在幻境裡,虛幻得教她失去了平衡。
“書雅?”
在她跌向草皮的瞬間,有人將她扶起,她抬眼一瞧,看清來人之後,淚水徹底決堤,索性趴在他的懷裡嚎啕大哭。
“書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沈建德訝異地緊抓著她的肩。
“沈伯伯,帶我離開這裡。”她哭喊著,眼前突地一片黑,然後失去了意識。
“書雅?!”見狀,他一把將她抱起,隨即轉身將她安置在車子的後座,送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