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棠離開雁靈峰頂後,便住到神武門一座清幽的別苑。雖然她居住的地方也是屬於神武門境地,但她一生中從未離開過那座山峰,此時由山頂來到山腰,對她來說也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但這個地方陌生或熟悉與否,對她而言並沒有任何差別。自小她便養成無慾無求、淡然冷漠的性子,住的地方是人聲鼎沸抑或杳無人跡、富麗堂皇抑或簡陋貧寒,她平靜無波的心湖都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影響。
東方恕雖然對他這個年輕的小師妹不具任何信心,但生活起居也沒有絲毫怠慢。他明白白雪棠不欲與他人接觸,因而這座別苑景色清幽,遠離塵囂,除了幾名奴僕外,一般人不會輕易來此打擾。
然而即使東方恕明令「生人勿進」,也還是有例外的時候。
「少爺,少爺!您不能亂闖呀!」
「聽說爹爹請來我師姑對付那惡人,我來瞧瞧也不行麼?晚輩理當向前輩請安,你攔我做什麼?」
「老爺已經交代過不許任何人亂闖,少爺您不是為難奴婢嗎?」
「少囉嗦!我倒要看看我那年輕的師姑有什麼天大的本事……」
轉眼那名男子來到廊前。
「師姑、師姑!侄兒東方傑給您請安來啦!」
丫環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為公子爺的任性慾哭無淚。
「師姑,久仰您的大名,不知可否惠見一面?」東方傑朗聲喊道。
「少爺,白姑娘不喜歡見生人,我看您還是別打擾她了……」丫環不住小聲的勸說。
東方傑瞪她一眼。
「我算什麼生人?!好歹我也是神武門的少主,難道家裡來了客人,我還得迴避不成?天下間哪有這等道理?!」
「可是……」
東方傑不理她,大聲對緊閉的房門喊道:「師姑,聽說您武功蓋世,爹爹請您來對付那名惡人,侄兒不勝仰慕,盼能一睹師姑風采,還請師姑莫要讓侄兒失望。」
聽爹爹說起這名神秘的師姑時,嘴裡雖然稱頌她的武功,然而眼神卻頗不以為然。當時他心裡就認為這名女子定是沽名釣譽之徒,恐怕沒有什麼本事,否則怎麼老是躲著不敢見人?神武門雖然廣招門客,但也容不得虛張聲勢的人來此耀武揚威。他倒要看看這年輕的師姑有什麼能耐讓師祖推薦來對付那惡人。
東方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嘴裡仍然恭敬的喊道:「師姑莫非身子不適,是以整日待在房內不見外人?您千金玉體可是我們全武林的希望哪,莫要有病痛才好。如果您再不開門,侄兒要以為您昏倒在裡面了。為了大局著想,侄兒只好厚顏推開門瞧瞧了!」
朝一旁的丫環使個眼色,示意她推開房門。
丫環還在猶豫間,房門緩緩開啟了。
東方傑喜動顏色,凝目朝推門而出的人兒望去。
白雪棠一襲白衣,淡然的眸子冷冷望著他。
東方傑這一看之下,整個人呆住了。他早已從丫環口中聽說他這位年輕的師姑美貌更甚天仙,卻沒想到竟然是這等人間絕色。
他張大嘴,兩眼發直,張口結舌道:「師……師……」一個「姑」字怎麼也喊不出來。她的年齡猶小自己好幾歲,卻要他這堂堂鬚眉男子屈居後輩,一時間竟教他啞口無言。
她比他想像中的更年輕,也更美。然而愈是如此,也愈發不相信她竟是個身負超絕武功的高手。
丫環檢衽為禮,歉然道:「白姑娘,少爺定要來給您請安,奴婢攔不住……」
白雪棠點點頭,靜靜望著東方傑。
這一來換成東方傑尷尬了。千方百計的逼她出來,名目正是請安來著,但親眼見到這名貌似天仙,卻芳華年少的師「姑」,要自己如何「請安」?東方傑呆呆的望著她,神思不屬,又是傾慕,又是不甘。
見他只是盯著自己瞧,良久沒有開口,白雪棠微微揚眉。
丫環輕咳了一聲,悄悄的用手肘碰碰失魂落魄的主人。
東方傑如夢初醒,慌慌張張道:「師……師姑,呃,侄兒東方傑,來向您請安。您……您乍到神武門,侄兒理當拜見長輩,望您不要認為侄兒唐突才好……」
一句「師姑」,明顯的區隔了兩人的尊卑輩分。東方傑暗自惱恨扼腕,眼睜睜看著美人和自己之間劃下鴻溝。
白雪棠點點頭,漠然的轉身,正欲再度回房。
「師姑,請留步!」東方傑不假思索的喚住將要飄然離去的美人兒。
白雪棠微微蹙眉,轉身望著他。
既然「安」已請過了,還有什麼事?這江湖的規矩真多,不明白人情世故的她,頗感幾分不耐。
「呃,師姑,您難得下山,不如就由侄兒陪您四下逛逛?」東方傑陪著笑,絞盡腦汁的想和這美麗年輕的師姑多攀談幾句。「這神武門雖然談不上風景名勝,但好歹也景致秀麗、湖光山色,設計上頗具巧思。師姑您一來就直接住在別苑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悶也悶死人了。撿日不如撞日,今兒個就讓侄兒陪您四下走走,也算盡幾分地主之誼。」
白雪棠淡淡道:「不必了。」
說完,就要掩上房門。
東方傑情急之下,一個伸手按在門板上。
「師姑……」
白雪棠挑眉,冷冷望著他。
「師姑,您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東方傑笑道:「成日與寂寞相伴,難道不悶嗎?侄兒好意要帶您四下走走,總該賞個臉吧?好歹我也是神武門未來的掌門人,雖然比不上爹爹的繁忙,大小事務卻也挺多的。今日特地撥冗領師姑參觀此地,您何苦讓侄兒下不了台階呢?」
擠眉弄眼的,雖然嘴裡稱她為「師姑」,卻沒半點敬意。對年輕女子調笑慣了,尤其見到難得一見的絕色佳人,東方傑心癢難耐,口氣也輕佻起來。
若非爹爹鄭重其事的要他不可亂了輩分,這聲「師姑」還真不願出口。但此刻這兩個字的稱謂,對他來說卻像是某種調戲。若不是他那從未謀面的師祖收了年輕的她為徒兒,兩人何需隔這層輩分!只怕此刻他早已伸出祿山之爪,對美麗的她上下其手了。
至於爹爹說她盡得師祖真傳,已名列高手之林,他心裡可半點也不信。即便她打娘胎起就開始練功,至今也不超過二十年,能成什麼氣候?只怕是師祖為了敷衍爹爹,才叫她來的吧?
一開始存著不服氣的心態,定要來看看這年輕的師姑是何等角色,如今試探的意念已經不在了,現在的他只想邀她出遊,借此親近一番。
「我沒興趣。」白雪棠依然淡淡的拒絕。
東方傑一愣,臉上泛起難堪的紅潮。丫環還在一旁看著,這聲拒絕讓他顏面盡失。
「師姑,您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不過就是出門走走,侄兒這也是為您好呀,怕您悶出病來了,侄兒這做晚輩的可過意不去哪。」
白雪棠皺眉,對他的死皮賴臉感到厭煩。也不想和他多費唇舌,索性直接掩上門扉。
丫環掩嘴輕笑,似乎覺得少爺碰了這釘子挺有趣的。本來嘛,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少爺對年輕的女孩總是手到擒來,紅粉知己不知有多少,包括奴婢丫環也都讓他調戲過。只不過他心高氣傲,對底下人嬉鬧歸嬉鬧,倒也不屑有進一步的關係。這回讓冷淡的白姑娘潑了一盆冷水,多少也挫挫他的驕氣。看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真是有趣極了。回頭定要告訴姐妹們,她們無往不利的俊俏少爺也有人不買他的賬呢。
東方傑強作的笑臉凝結在臉上,轉頭對丫環狠狠瞪了一眼。她不識趣的觀看,讓他更加丟人。拗性子一起,顧不得尊卑之分,霍然用力推開房門。
白雪棠斜睨著他,臉上罩了一層寒霜。
東方傑呆了呆,被她冷冷的注視驚出一身冷汗。這師姑雖然年輕,但她身上散發出的孤絕冰冷氣息,直讓人退避三舍。方纔她還耐著性子和他應對幾句,即使分明感覺出她的冷漠,他也厚顏調戲。此刻明白的冷淡,居然讓他退也不是、進也不是,一如木頭人呆立著。
「出去。」白雪棠冷冷道。
東方傑一顫,幾乎就要轉身逃開。
不小心瞥見丫環待在屋外探頭探腦,他忽然警覺這一離去,此後在下人眼中只怕威嚴不復。何況他心想在她面前逞威風,生怕真如輩分之別,硬生生矮了一個頭,此後再無翻身之地。
東方傑強笑道:「師姑,侄兒也是一番好意呀,何必板著一張臉?神武門雖然門客眾多,但要我這少主親自接待的倒也寥寥無幾。衝著師姑的面子,侄兒寧願放下手邊繁忙的事務,您總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吧?來者是客,您不如客隨主便吧!」說著,大手忽然伸出欲拉她。
只要碰碰她的小手,一親芳澤,即便末了她依然不隨他同去,好歹面子也扳回一成。他的要求不多,不要太難看就好,至少今日也得有點收穫。哪知手一伸出,連她衣服的邊角都沒佔著,只覺眼前白影一晃,她已退在三步之外。
東方傑眨眨眼,不敢相信他的偷襲居然沒有成功!
真是見鬼了,自從習練爹爹自創的「無影手」之後,想捉住的事物從沒有空手而回的;尤其他這招專門用來偷香,早已不如練習多少回了,怎麼今天竟然會失手?
一定是碰巧。說不定她正好準備返後,於是堪堪躲過這招。
東方傑依然笑著,一個欺身,毫無預警的又向她捉去。
沒想到白雪棠依然氣定神閒的晃開身子,甚至衣袂也沒有任何飄動。
東方傑愣了愣,難以置信的低頭望望自己的手,又抬頭瞠大眼睛瞪著她。
「出去。」白雪棠淡然望著他。
東方傑憋紅了臉,性子莫名的拗起來,暗暗咬牙,決心達成始願,好好試試她的身手。「小心了!」語聲方落,雙掌齊出,朝她撲去。
白雪棠不屑與他人動手,雖然她此生也沒有與人交手的經驗,但至少還明白他是師父的徒孫,頭一回過招,沒必要拿「自己人」開刀。因而她只是閃避,淡然而又自如得像個旁觀者,輕易的在他掌風之外。
雖然他們師承一脈,但東方恕卻自行創了許多師父未傳授過的招數拳法。神武門的家傳絕學向來出招凌厲,每一出手必定朝他人要害攻擊,沒有花哨的虛招。這樣的攻擊雖然直接,卻不夠美觀。天資聰穎的東方傑自行在身法上加了許多飄逸靈動的姿勢,使得出手時不但招招致命,依然能保有瀟灑的丰姿。因此這套「擒鷹拳」不但可以攻敵制勝,出手時依然美麗得讓人眼花撩亂。雖然現下的他意在試招,出手只有三成功力,卻也不容小覷。
不過即使他使出了最得意的招數,仍舊碰不到她的衣角。原以為手到擒來,不但可以趁此輕薄一下佳人,甚至可以博得讚賞,沒想到卻是獻醜了。
「果然有兩下子!」東方傑笑道:「師姑,侄兒要盡全力了,您武功蓋世,不妨指點一下侄兒的功夫,相信定能讓侄兒受益匪淺。」嘴上雖然說笑,心裡卻是惴惴不安。原來這師姑倒也不是叫著好玩的,師祖親傳果然有點味道。
白雪棠冷笑,手不揚、腳不動,不知怎地,東方傑就是碰不到她衣角。
東方傑已經急出一頭熱汗了,手上的勁道不由得一絲絲加重。拿出生平絕學,居然如此貽笑大方,連人家的衣邊都沾不上。好歹也要出手意思意思抵擋他幾招吧,別說人家連迎招都懶得,甚至她是怎麼避開攻擊的,他也瞧不清。
一套拳法打下來,東方傑又急又氣,臉紅脖子粗,呼吸沉重,心下更是懊惱。顧不得維持飄逸瀟灑的姿勢,開始穩紮穩打的攻擊。忘了這只是試招,更忘了眼前這名美麗的女子是自己師姑,更是自己一見鍾情的絕色女子,一心只想挽回顏面,手上的勁道已經出了十足十,虎虎生風的拳招毫不猶豫的攻向她的要害。
白雪棠皺皺眉,冷笑道:「這就是我師哥自創的拳法麼?毫無可取之處。名們正派出手也這麼毫不留情,每一記都是殺招?」
儘管東方傑已經使盡吃奶力氣,她仍然閒適自如的冷眼閃躲,說出這番話,氣息更是半分波動也無。
東方傑暗自咬牙,說什麼也要逼她出手。自負武功高絕的他,生平何時受過這種侮辱?對敵時連對方衣角都碰不上,這傳出去還能見人嗎?
白雪棠白衣飄飄,纖致的身形飄忽靈動,一如鬼魅般閃過他凌厲的攻勢,臉上的神情還是那麼淡然無謂,彷彿把他的絕招當成小孩兒在玩耍。
東方傑打紅了眼,惱恨不已。一瞥眼,瞧見門外的丫環張著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的凝神觀看。在他眼裡看來,這丫環的眼神似乎帶著嘲諷和恥笑,這一來可惹火了他,滿腔無處發洩的勁力一古腦兒的針對這名無辜丫環,霍地轉變出招的對象,手出如風的揮拳擊向她的天靈蓋。
丫環已經嚇呆了,沒有任何警覺,壓根兒料不到自己怎會捲入這風波,眼睜睜的看著那致命的一拳朝自己頭頂擊落。
白雪棠倏地出手,穩穩地托住他的拳頭。
「做什麼?她礙著你了嗎?」
丫環雙膝一軟,噗地跪倒在地;驚詫過後,哇的一聲哭出來。
東方傑氣喘吁吁,額頭冷汗蜿蜒直下,全身更是濕透了。冷靜之後,他隱隱也覺得自己的遷怒太沒道理,然而心思很快的被她握在自己腕上的手給吸引住了,雙眼直直瞧著那只純美無瑕的柔葵,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摸去。
白雪棠大惱,沒想到這人竟無恥如斯,一氣之下,另一隻手便要拍向他的胸膛。
這一掌拍下去,只怕不死也成了廢人。
「師妹手下留情!」遠遠傳來一聲急喝,東方恕快步走來,焦急的出聲阻止。
白雪棠冷哼一聲,收回手。
轉眼,東方恕來到兩人面前,揮揮手遣退了坐在地上抽泣的丫環。
「你這不肖子,何故惹得師姑發怒?!」東方恕憤怒的用力打了東方傑一巴掌,大聲道:「還不快向師姑賠罪?!」
東方傑讓這一巴掌打得顛跛兩步,頭腦發暈。「我——」
東方恕也不理他,逕自向白雪棠陪笑道:「師妹,想是我這不肖子聽聞你的武功高絕,不自量力的向你討教來了。是師哥我教導無方,在這裡向你賠不是了,盼師妹大人大量,原諒犬子的冒犯。」白雪棠冷冷望著他,心裡清楚他分明見到東方傑出手擊向丫環,她才因而惱怒制止的,卻被他不相干的一語帶過。不過既然他擺明著偏袒這無恥之徒,她也懶得應答。
東方恕扯過發呆的獨子,臉色鐵青的怒聲道:「還愣在那裡做什麼?!不快向師姑賂罪!雖然為父提過師姑武功高絕,能得她指點是你畢生之幸,但也不能如此冒失!為父知道你醉心武學,如要請師姑點撥,可也要按部就班、必恭必敬,哪能像你這麼莽撞!」
東方傑頭昏腦漲,但也知道父親在維護他,連忙拱手作揖,顫聲道:「師姑,侄兒……」
白雪棠冷冷道:「不必了。」
東方恕暗自吁了一口氣,笑道:「師妹切莫將犬子的無知放在心上,不過以師妹仙人般的丰采,想必不會和我等平凡庸俗之人計較。師哥在此謝過師妹了。」
白雪棠冷哼一聲。
東方恕微笑道:「前廳來了許多江湖上的知名豪傑,聽聞師妹武藝高超,且願為武林貢獻心力,解決那惡人,因此紛紛前來拜見。還請師妹紆尊降貴,移駕到前廳一敘,也好讓這幫江湖豪傑一睹師妹丰采;當然,最重要的是要議計如何對付那惡人,畢竟他們當中有許多人曾和那惡人正面交鋒,多少也可提供一些淺見。」
白雪棠皺眉,雖然不願和那些江湖草莽見面,但想到自己身負師命,於是只好點頭答應了。
神武門的大廳富麗堂皇,佔地極廣,專門設來款待來訪的武林人士;豪華的廳堂盡責的展現武林盟主的威風與氣派。
白雪棠一出現,原本喧嘩的大廳忽然安靜下來,每個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定在她臉上,神為之奪。
東方恕領她坐在王位的下首,向眾賓客抱拳笑道:「這位是白姑娘,乃敝恩師的愛徒,身負絕技,老朽所學還不到白姑娘的萬了白姑娘義薄雲天,願為武林眾生除去那名大惡人,還給武林一個安寧祥和的日子。老朽在此向各位英雄豪傑們引薦這位師妹,盼各位江湖前輩指教。」
在座的人一聽到這名年輕貌美的女子竟是武林盟主東方恕極力推薦的武功高手,不禁為之動容。
座中突然傳出一陣嘻笑。
「東方掌門莫非是在調侃我們來著?怎地叫一個女娃兒擔負剷除那惡人的重任?譏諷我們這些人連個女娃兒都不如麼?」
「是啊,東方掌門言過其實了吧?這樣一個小女娃,武功居然會在天下第一高手東方掌門之上?老子長眼睛以來還沒見過這種荒謬的事!」
「這女娃兒都可當我老頭子的孫女啦!看她渾身沒長三兩肉,會不會武功都還是個問題哩,居然想打敗那個讓天下人束手無策的大惡人?東方掌門開玩笑吧?」
「莫非東方掌門的意思是要這女娃兒使美人計?說不定迷得那惡人暈頭轉向上乖乖的束手就縛哩!連我都要被這美人兒迷去魂魄啦。若我是那惡人,肯定二話不說,任這小美人搓圓捏扁,哈哈!」
所有人議論紛紛,有的哈哈大笑,有的竊竊私語,臉上都帶著不以為然的神色,極盡調侃揶揄之能事。
東方恕一臉尷尬,心中雖然也對白雪棠的能力頗不以為然,但他知道恩師力薦她,此女必定有過人之處。何況方才瞧見她一招便擒下武功不弱的愛子,想必多少也有幾分本事。
白雪棠一臉冷然,對座中人的譏諷調笑一如耳邊風。
東方恕輕咳一聲,微笑道:「各位莫看白姑娘年少,俗話說人不可貌相,白姑娘的武功,老朽也望塵莫及……」
「是麼?」一名手持長劍、神色輕佻的男子忽地站起來,笑道:「既然白姑娘武藝高超,不如就由在下試一試,成麼?在下也是為了白姑娘著想,若白姑娘的武功其實只是……嘿嘿,一旦當真面對那惡人,豈不是將她往虎口裡送嗎?」
東方恕其實也頗希望能有人試試她的武功,但礙於自己的身份,即便懷疑白雪棠的本事,也不便出手試探。如今有人願意替他下場比試,內心實求之不得。
他造作的皺起眉頭,臉上顯得為難,沉吟道:「這……各位皆是老朽的座上賓,這事恐怕……何況白姑娘此番下山是為了維持武林正道,若貿然得罪,這……老朽也過意不去……」說著,歉然的望著白雪棠。
持劍男子朗聲一笑,傲然道:「東方掌門不需為難,在下不過想向白姑娘討教幾招。當然,若是白姑娘有所顧忌,在下也不便勉強……」說著,輕佻的望向白雪棠,嘴角似笑非笑。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這名男子意在激白雪棠出手,不過也沒有人出聲阻止,畢竟大家也都很好奇這名年輕女子有幾分能耐,何以敢如此大言不慚!雖說江湖上有許多奇人異事,年紀輕輕便身負絕技的也不是沒有,但這女子貌似天仙,年紀也不過二十上下,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若說武功在天下第一高手東方恕之上,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人人臉上帶著興味盎然的笑容,興致勃勃的等待即將開場的好戲。
然而白雪棠淡然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對這名男子的挑釁不為所動。
持劍男子揚揚眉,笑道:「白姑娘莫非瞧不起在下?在下乃江湖人稱『小游龍』方旭青,師承華山,敞恩師乃華山掌門長真道長,這小游龍的稱號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氣,如果白姑娘與在下比試很不幸地……嘿嘿,相信也無人會因而看輕白姑娘的功夫,畢竟以白姑娘一名女子,能與在下一較長短,即便落敗了,也無損名聲。」
他的言詞咄咄,一再逼白雪棠出手。一來無非想挫挫她的銳氣,好叫她得知對付那惡人這件大事並非她能力所及;再者便是希望能借由這場比武加深白雪棠對他的印象,也順道展現個人的武藝。
沒想到白雪棠依然聽而不聞,絕美的冰眸更是瞧也不瞧他一眼。
東方恕輕咳了咳,對白雪棠的冷淡無可奈何。他勉強笑了笑,「敝師妹向來不愛在人前舞刀弄槍,看來要辜負方兄弟的一番好意了。」
方旭青一挑眉,斜睨著白雪棠。
「白姑娘當真不把方某人放在眼裡麼?若是你連我方某也打不過,又何來本事對付那惡人?要我們將整個武林的生死存亡交託在白姑娘手上,這也太教人不放心了吧?我看為了你的性命著想,還是別太出鋒頭,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眾人已經開始發出噓聲了。雖然有許多人心折於白雪棠絕麗的丰采,但畢竟這樣一個女子大言不慚的想要對付他們這干鬚眉男子都無法對付的惡人,擺明了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因此她遲遲不出手,他們便一廂情願的認為她多半是怕了。
方旭青望著東方恕,冷笑道:「東方掌門恐怕有點誇大令師妹的武功了。原本我們當真以為東方掌門已經找到可以對付那惡人的高手,原來不過是拿我們的信任開玩笑。看來您這位武林盟主也不過爾爾,自己不願對付那惡人,倒是隨便推一個弱女子出頭。多一個人犧牲,於事何補?」
東方恕臉色一變,怫然作色道:「方兄弟這話什麼意思?敝師妹願為武林除害,不計個人生死,實屬高義,方兄弟何必定要逼她出手?老朽請她來是要對付那惡人,可不是街頭賣藝!老朽對敝師妹的武功有信心,在座若有人對老朽的眼光生疑,不妨獨自去對付那惡人!」
原本他也不信白雪棠的武功如何,但被一個後生小子激起捍衛師門的榮辱,說不得也要站在白雪棠這邊。
眼見一場紛爭就要爆發了,生平鮮少動怒的東方恕開始有些劍弩拔張,然而白雪棠依舊冷冷,對僵硬的氣氛不為所動。
一名白鬚老者咳了咳,試圖緩和氣氛:「東方掌門毋需動怒,其實方少俠也是一番好意,畢竟那惡人武功不容小襯,貿然讓令師妹涉險,我們也過意不去。最好還是請白姑娘稍露一手,也算安了我們的心,」轉頭對白雪棠微笑道:「不知白姑娘意下如何?」
白雪棠淡然的望著他,冷冷道:「各位當真對我的武功那麼感興趣?」
白鬚老者笑了笑。「畢竟對付那惡人是件大事,我們也不是無故挑釁。白姑娘與東方掌門師承一脈,武功自然是高的了,然而東方掌門對於那惡人的功夫也沒有把握,白姑娘一名年輕女子卻能夠和那惡人一較高下,委實也太讓人難以相信……」
白雪棠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哪位先上?」
方旭青大聲道:「就由我先來吧!」
白雪棠上下打量他一眼,淡然道:「你不行。」
「為什麼?」方旭青一怔。
「你的功夫接不了我三招。」
方旭青脹紅臉,持劍的手握得死緊,怒道:「你說什麼?!我小游龍打遍大江南北,還沒有人敢誇口三招以內打敗我!別是你接不了我三招!」
白雪棠淡淡道:「你的下盤虛浮,呼吸短促而沉重,內力紛亂無法凝聚丹田,雖然修練已有十餘年,事實上成效也不過三五年之功;練的是上盤功夫,然而內功無法貫徹雙手,因此指節無力,連把劍都握不好。如果改練拳法、掌法,或者還能接我十招。只可惜靠腕力使的劍,對你來說太難了。」生平最引以為傲的劍法被她說成一文不值,方旭青臉色脹得通紅,「鏘」一聲拔劍出鞘,大聲道:「只要你接得了我三招,這番無理的言語我方某人也不計較了,亮兵刃吧!」
白雪棠冷冷望著他。
「我空手便可以三招內奪下你手中的劍。」
方旭青氣得頻頻冷笑,怒火直衝腦門,咬牙道:「各位聽見了,是她大言不慚,不把我方某人放在眼裡,可別怪我不客氣了!」說罷,亮晃晃的劍身迅疾直刺到她面前,使的是他拿手絕活「直搗黃龍」。
原本他還有意手下留情,但被她目中無人的一番言語激起無比怒火,這一劍再沒有保留,竟然使出十成力道。
座中發出數聲驚呼,還以為這一劍就要看到這仙子般的美人血濺當場了,有的人心軟,竟然閉起眼睛不忍觀看。
「一招。」白雪棠微微側身,方旭青連她如何躲開都茫然不知,明明直刺她胸膛的這一劍居然從她身旁滑過。
不死心,方旭青手腕一抖,挽了一個平花,長劍就像長眼睛似的,硬生生迥了半圈,朝她背心劃去。
「兩招。」白雪棠的聲音帶著不屑,纖手一伸,兩指夾住劍尖,往回一送,那把劍就到了她手中。第三招也不過使了一半,方旭青眼睜睜瞧著長劍到她手裡,凝聚的內力因為劍招頓住無處發洩,張口哇的一聲,鮮血狂噴而出。
「不自量力。」白雪棠冷冷的丟下劍。
這一場短短的對招,眾人只覺得眼睛一花,來不及瞧仔細,方旭青便敗下陣了。究竟白雪棠是如何取勝的,竟然沒一個人看清楚。
然而愈是不明所以,她的功夫愈是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霎時大廳一片靜默。有的人心驚於白雪棠的武功之高,也有人認為方旭青敗得莫名其妙。當中更有人躍躍欲試,認為方旭青之所以會落敗是個人學藝不精,而非白雪棠的武功如何。
「白姑娘果然武藝驚人,老夫深感佩服。」一名老者笑道:「老夫學了幾年武藝,還有幾手蠻力,不知可否請姑娘賜教幾招?」
這名老者乃武當掌門的師兄無念道人,三十年前便揚名江湖,其功力之高,只怕東方恕也不敢輕言能得勝。此時他下場出言比試,大廳中一片哄然。
若方才勝方旭青是僥倖,這回白雪棠恐怕就要丟人了。
白雪棠靜靜瞧了他一會,點點頭,慢慢道:「你還不錯,應該可以接下我三百招以上。」
這話一說出來,眾人又是一片嘩然。笑的笑,罵的罵,均認為白雪棠太過目中無人了。
無念道人是何等人物,她居然還敢出言不遜!當年東方恕在比武場上一舉奪得天下第一高手的位子,是因為無念道人對於名利不屑一顧而沒有參加比武,東方恕才能有今天的地位。若要論天下第一高手,無念道人絕對當之無愧,甚至東方恕也要甘拜下風,而白雪棠竟然還敢如此大言誇口?
無念道人一怔,忍不住苦笑道:「那麼要請白姑娘手下留情了。」
白雪棠點點頭。「你先。」
無念道人又是一怔。「我先?」
這可是破天荒。自從他成名江湖以來,與人過招通常要讓與對方三招以上,不但如此,得勝還輕而易舉。沒想到這小姑娘不但不先發制勝,居然還要他先攻?
呵呵,果然有點意思。
無念道人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出招了。」
緩緩舉起右掌,在胸前畫了一個半圓,再輕飄飄的朝她面們擊去。
「小心了,這招乃武當『極元掌』,是從祖師爺張三豐的太極拳變化而來,共有三十六式。雖然緩慢凝滯,卻也不可輕忽。」嘴裡說著話,招式仍舊不停,慢慢的攻了已有六招,每一招都是沉緩的,彷彿後繼無力,卻又包含強大的內勁。
無念道人果然是真君子,出招還包含解說,生怕不小心傷了對方。畢竟武當極元掌威力非同小可,雖然保留不少內力,但一般人仍舊無法抵擋。
白雪棠只覺得強大的掌風迎面而來,心知這名老人的內力已達登峰造極,因此也收超輕視的心態,專心迎擊。
白雪棠的身形飄忽靈動,美妙無比,輕靈得彷彿飛舞的精靈。無念道人的掌力沉緩凝重,然而在眾人眼中看來,卻沒白雪棠的功夫來得好看。人人看得屏息,深知這場比武百年難得一見,兩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尤其無念道人臉色沉重,想必也覺得白雪棠的武功不弱。
白雪棠下山以來與三人試過招,也是她生平僅有的三人。東方傑與方旭青對她而言都只是小角色,完全不入她的眼。然而這回和無念道人對掌,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雖然不至於落敗,取勝卻也沒有想像中的容易。
一套極元掌使完,無念道人臉色愈見沉重,而白雪棠也香汗淋漓了。驀地,無念道人收了掌,微笑道:「白姑娘果然是高人,老夫認輸了。」
眾人莫名其妙,明明還未分出勝負,怎地他要認輸?在他人眼中看來,白雪棠雖然身形美妙,卻只有閃躲的分,連迎擊的能力都沒有。只守不攻,明顯的屈居下風,何以無念道人卻要認輸?
「白姑娘的內力淵遠綿長,再戰兩百招,老夫就不行啦!」無念道人笑道:百姑娘是否曾服食仙丹妙藥?否則未滿二十,怎地內力如此驚人?」
白雪棠點點頭。
「師父曾讓我吃過一顆名為『融丹丸』的靈藥,據說可增加數十年內力。」
無念道人恍然大悟,不一會,卻又皺起眉頭。「只吃這顆藥丸,功力應該也不至於如此深厚……」
白雪棠淡然道:「師父為了讓這顆融丹丸的藥力在我體內散發,因此以自己一半的內力打通我的任督二脈,也將內力注入我體內了。」
無念道人訝然道:「如此一來,白姑娘豈不是有百年以上的功力?難怪、難怪……」
東方恕又驚又羨,沒想到師父如此偏心……雖然她很爭氣的勝過無念道人,替他扳回面子,可是這樣一來,也表示師父厚此薄彼,叫他怎能不妒恨?
無念道人哈哈大笑!
「白姑娘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莫怪令師要特別偏愛了。換作老夫,只怕也要將功力過繼給你,因為白姑娘的資質非常人哪!」頓了頓,又撚鬚微笑道:「如此白姑娘的功力與那惡人只怕不分軒輊了。老夫一直擔心那惡人身具數百人的功力,天下只怕再難有敵手;但那惡人吸取各門各派的內功,雖然數量驚人,但畢竟各家所長不同,真正能使用的未必有其十分之一,反倒是白姑娘所學乃一家專門,雖然內力不比那惡人深厚,但威力只怕更高呢。」
聽到無念道人如此推崇白雪棠的武功,原本心存懷疑的人開始相信她的武藝非同小可了。連無念道人都認輸了,天下還有誰是其敵手?
東方恕暗自慶幸沒有冒失的去試探白雪棠的武功,否則這個臉可丟大了。原來她已經接收師父大半的功力,莫怪師父要說她的武功不遜於他了。
無念道人忽然跪地磕頭,懇切的說:「白姑娘身負奇功,天下武林只有你能與那惡人為敵,老夫在此感謝白姑娘為天下蒼生除害,盼白姑娘攻敵制勝、凱旋歸來!」
一個鬚髮半白的老者為了天下人向白雪棠磕頭,眾人莫不感念。一般來說,這時候白雪棠應該惶恐的扶起他才是,畢竟無念道人的身份乃武林前輩高人,天下還沒有人受得起他一拜的。只可惜白雪棠不諳世事,居然面無表情的受了這一拜。
這一來,無念道人可尷尬了,跪也不是,站起來也不是。這後生小子臉皮可真厚,居然堂而皇之的承受他的磕頭跪拜,一點也不臉紅哩……
無念道人輕咳了咳,眼光無意間掃過東方忽。
沉溺在自己思緒裡的東方恕怔了怔,連忙快步向前扶起他。
「道長何需行此大禮,為武林除害乃我輩中人的責任,敵師妹身受家師之命,除去那惡人正是理所當然,就算您不囑咐,敝師妹也當為之。」
無念道人順勢站了起來,雖然有點難堪,幸而他一向大而化之,不一會也就不在意了。他呵呵笑道:「如此就有勞白姑娘了,你可是天下人惟一的希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