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思敏躺在育辰的臂彎裡,察覺育辰並未入睡。
「育辰?」
這時他才知道她也還沒合眼。「怎麼?」
「除了我要和你爸爸碰面之外,你是不是還在為其它的事煩惱。我希望你告訴我,免得我胡亂瞎猜。」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背。「我在想你媽媽為我們的婚禮所做的計劃。」
「她有時候太異想天開了。我們不必照著她的意思去做,她會諒解的。」
「如果我的父母沒有來參加婚禮,她會諒解嗎?而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他翻了個身,好讓自己能和她面對面說話。「如果我爸爸拒絕來參加婚禮……我可不願意我們兩家鬧得不愉快。」
「他會來的。」她堅持。「為了面子,他會來的。就算他不來,結婚也是我倆之間的事,不是嗎?」
他不再那麼緊張了,在他親吻她之前,至少他是面帶微笑的。
「我只是不願意讓你失望而已。」他說。「婚禮對女人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是一生中最特殊的一天。我要你留下的是美好的回憶。」
她輕撫他的臉頰。「一定會很特殊的。如果你到場的話。」
是的,她是對的,只要他們在一起,其它的事都沒什麼好計較的。
終於到了要去見育辰的父親的時間了。出門前,思敏著實花了不少時間在選衣服和化妝上,沿路也一直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但是似乎不太管用,她心中讓忐忑不安,畢竟她無法排除得和一個宣告她已死亡的男人會面的緊張。
育辰在他父親的房間門口停下腳步,抓緊了她的手。
「我就站在這兒,需要我時就叫一聲,恩?」
她給了一個讓他安心的笑顏,然後把門推開。
雷文森坐在一張椅子上,眺望著窗外。淡藍色的睡褲加上一件水藍色的睡衣,使他看起來有點蒼白,但給人的感覺仍然有壓迫感,是那種一眼即制握有權力的強人。
思敏心忖他必定知道她進來了,但是他竟裝做不知道她存在的樣子。
現在該怎麼半?她心想,就來個以不變應萬變吧!
她走到離他幾步遠的一張椅子,然後優雅的坐下,皮包放在膝蓋上面,雙手規規矩矩地擺在皮包上。如果他指望她先採取行動的話,那夠他等的了。
好不容易,雷文森終於回過頭注視著她。他一言不發,而她也冷靜地凝視他。兩人沉默以對。
當雷文森瞭解到她不是能輕易嚇倒的女人時,這才重重地開口。「嗯?」他皺眉看著她。
「什麼?」思敏故意裝傻。
「你沒有話要說嗎?」他不耐煩道。
「是你要求見我的,雷先生,我想是你有話要告訴我吧!」思敏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他的語氣稍微和緩些。「我想也許我們該見見面。育辰說他深愛著你,是真的嗎?」
「看樣子,你根本不相信育辰親口告訴你的事,那麼你會相信我的說法嗎?」
他注視她良久,臉上的表情凝重。
「我似乎低估你了,葉小姐。」他有感而發。
「你講話的語氣,好像我們是敵人一般。但是,雷先生,縱使你曾向你兒子謊稱我死了,甚至建造了一座寫有我名字的墳墓,我仍然對你毫無敵意。」
「你在等我道歉嗎?」
「不是。」她不敢有此奢想。
「那很好。我的作為是因為那樣做對我的兒子最有利。」
「那你有沒有顧及育辰他自己的意願呢?難道他對自己的生命不能有意見嗎?」
「小孩子通常不懂什麼是對他們最有利的。葉小姐,等你身為人母,自然就會瞭解為人父母的苦心了。」
「如果我有小孩的話,那雷先生就是他們的祖父了。」
他嚇了一跳,但是立刻咆哮道:「我決不同意。」
她笑道:「我也不認為你會同意。」
他用估量的眼光盯著她。「你好像不怕我?」
「我想告訴你一個小故事,雷先生。那是關於以前我家還住在台北的事。我們家有一個園丁,他養了一條狗,當有人接近它時,它就對人忿怒的狂吠。有一條鏈子綁著它的脖子,致使它不能跑太遠。有一天,我在它咬不到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來,它不斷咆哮,還不時露出猙獰的牙齒狂吠。你知道嗎?這是它知道的唯一對待人的方式。當它知道它莫可奈何時,它便坐了下來,偶爾還不忘吠幾聲。也許我的反映使它迷惑,最後,它累的躺下來,但是它還是一臉戒備的瞪著我。當我伸手逗弄它時,它恨不得一口咬下我,但是它愈激動,鏈子把它勒得愈緊,幾乎窒息,因此,它不得不乖乖地坐了下來。最後,它似乎知道我對它並無惡意,對我的態度便開始軟化下來,不久,我們竟然相處融洽,甚至成了好朋友,往後它看到我就只是一直搖尾巴,不再對我狂吠了。」
雷文森不悅的說:「我不懂你說這個故事有什麼意義。」
思敏一笑。「你使我想到那條狗,雷先生。你對你週遭的人狂吠,是為了看看這些想接近你的人的反應。結果有些人被你嚇走,而你也就食髓知味,變得更兇猛。其實你不想把他們嚇走的,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他們罷了。」
雷文森的神情陰冷,沙啞著說:「你真是一個沒有禮貌的女人,葉小姐。」
「是的,雷先生,從你的觀點看來,我的確是。我不會輕易被你嚇跑的,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愛你的兒子,而他也愛我。育辰並不需要你同意,他只是希望你能為我們祝福。」
育辰的父親用一種古怪的神情看著她,一陣緊張的沉寂之後,他喊道:「育辰!」
門立刻被推開,育辰一個箭步衝進來,他緊張的看著思敏。思敏坐在椅子上安詳地笑看著他。然後,他把視線移向他父親。
天啊!他大吃一驚,他竟一臉微笑的看著思敏,這著實教他意外。
「育辰,」雷文森說。「這女人很值得你全力追求,我的孫子將和她一樣堅強和頑固;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們能快樂而幸福的過一輩子。」
育辰訝異的瞪這些和他父親,這……他實在難以置信,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發著呆,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他在做夢。
思敏抬起頭看著育辰。「親愛的,你的嘴巴怎麼張得這麼大,小心蚊子飛進去喔!」
雷文森笑了,聲音粗嘎,但卻是不折不扣的笑聲。這下,育辰更是驚愕得不能自己。看來要讓他回過神,顯然還需要一段時間。
當天晚上,思敏坐在床邊梳著她一頭烏黑的秀髮。育辰從浴室走出,拿起她手中的梳子輕輕地梳著她的發。他愛極了那種如絲綢般的感覺,她的發稍還有點濕,另一隻手穿過她的頭髮,按摩著她的肩膀和脖子。
她往後靠在他身上。「嗯,真舒服。」
「你是一個極為不可思議的女巫。思敏,你對週遭的人都施予咒語。難道你不打算告訴我今天的經過?」
她轉過身,把育辰推倒在床上,然後躺在他身上。她睡袍的帶子鬆開了,豐滿的乳房赤裸裸地壓在他的胸膛。
「女巫是不會洩露自己的秘密。」她輕聲到,一臉嫵媚的看著他。
雙手伸進睡袍,撫摸著她柔軟的肌膚。
「你繼續守住你的秘密吧!親愛的女巫,我不在乎被你的魔法控制,我倒想和你簽約,一輩子活在你的魔法之下。」
她滿臉笑意的注視著他,手滑到他的胸膛、腰部,然後略微提高自己的臀部迎向他。
「諒你也無法逃出我的手掌心!」她緊貼在他的唇上說,臉上扮出邪惡、猙獰的表情。「你這輩子休想擺脫得了我。」
「親愛的,我求之不得呢!」
三個月後——
「思敏,我下個月要到巴黎出差,你挪個時間陪我去吧!」育辰一下班,便將思敏摟進懷中吻了一番,然後如此說道。「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來個二度蜜月。」
她搖搖頭。「但是,醫生說我最近不能坐飛機耶。」她神秘一笑,眼眸中盈滿了興奮之情。
「醫生?思敏,我的天,你沒說你去看醫生呀!什麼時候的事?你身體有什麼不對勁嗎?他說了什麼?是不是因為你的腿傷?」他緊張兮兮的頻屏問道。
思敏微微一笑。她早已習慣她若有啥風吹草動,他便會大驚小怪、一副被驚嚇萬分的模樣。
「育辰,」她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放輕鬆點,我沒事。」她輕聲安撫著。
「沒事的人不會看醫生。」他的臉色焦慮異常。「思敏,我們離開非洲後,你就一直不舒服。你也許染上病毒,還是蟲害?我早說不要到非洲度蜜月的嘛!你卻堅持要去。現在可好?出問題了吧。」他一臉的悔恨。
「育辰,你冷靜一下,沒出什麼問題,」思敏耐心道,試著不因他的表情而發笑。「我身體會不舒服是另有原因,而且醫生說我七個月後就沒事了。」
「七個月!」育辰大叫。「你看了什麼蒙古大夫?」
「婦產科大夫。」她平靜的說完,靜待他的反應。
育辰久久盯著她不放,緊張的吞了好幾次口水。
「婦、婦……」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婦產科大夫。」她重複道。
育辰仍說不出話來,繼續一臉呆相的看著她。他試探性的碰了碰思敏的肚子,他的手開始有些顫抖,眼睛來回巡視她全身,彷彿她是個易碎的搪瓷娃娃。
「我們就要有寶寶了?你確定?」
「確定。這不是很棒嗎」她發出笑聲。
「你的身體可以負荷嗎?」他問得遲疑,這才是他最擔心的。雖然他渴望有個小孩,但得在思敏能安全無虞生產的前提下。
知道他擔心什麼,她回道:「放心,我的健康無虞。育辰,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安全、自然的生下我們的小孩。」
他讓她坐在沙發上,他則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我簡直無法相信,真是令人興奮。」他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頭靠在她的肚子上,臉頰輕輕地摩挲著她。「親愛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很好,育辰,」她再次堅定的向他保證。「我只是有時會晨吐,如此而已。像剛才,在你還沒回來之前,我才吐了一回。」
他連忙抬頭看向她。「但是現在是下午哪!」他緊張不已,一邊還看看手錶以確定一下時間。
思敏笑出聲。「不管現在幾點都一樣,大家都稱之為『晨』吐。」她一臉打趣的強調了那個「晨」字。
「那你會吐個不停嗎?」他擔心的問。
「飲食控制一下就行了。吃些清淡的食物可以緩和我的胃,還有,每天做些適量的運動也有助於我以後的生產。只要在這方面多注意一點,一切就都沒問題了。」
「好,我們一起運動,然後吃正確的食物。」
「你不擔心了?」她懷疑的問。
他搖頭,然後又點頭。「我仍然會擔心。我沒辦法控制,但我會試著節制的。」
「一切都會沒事的,你等著七個月後當父親吧!准爸爸。」
「我期待著,准媽媽。」他溫柔的說,眼中充滿了愛。「喔!思敏,我真的好愛你。」
「我也愛你,育辰。」她低語,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我們兩個都愛你。」
今天是產檢的日子,育辰下午一下班便回家接思敏前往醫院。每次的產檢,育辰都非參與不可,不管他有多忙,一定會抽空陪她做產檢。
「情況比我預期中進展得還快。」固定為思敏產檢的李醫生,為她做了各項檢查後,如此表示道。「我想你可能會早產。」
「沒什麼不對吧?」育辰和思敏異口同聲的問道。
「沒有,沒有。」李醫生答道。「你並沒有增加過多的重量,是你的胎兒過大。」
「她沒有危險吧?」育辰一臉焦慮的問道。
「沒有。不過她得特別小心,盡量把腳抬高休息,不要過度的勞累。」
「當然,我會盯著她的。」育辰表情嚴肅,就像上主日學的小男生。
隨著預產期的接近,育辰的情緒也就繃得愈緊。
「育辰,行行好,你到外面透透氣吧;找文修聊聊天也好,就是別成天跟在我身邊,限制這、控制那的,我都快被你煩死了。」思敏受不了他的緊迫盯人,終於提出抗議。
「你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怎麼可能離開你?」
「那也……」她的話戛然而止,然後朝育辰伸出手,身子整個彎曲。「我可能要生了。」她咬呀道,額頭開始冒汗。
育辰連忙扶她到最近的一張椅子前坐下,隨即跪坐在她身邊。
「是開始陣痛了嗎?要不要我打電話給李醫生?」他心急如焚的問道。
她點點頭,一陣疼痛再度襲來。育辰見她的臉色蒼白,呼吸一窒。他緊抓住她的手,直到她的陣痛過去。奇怪的是,思敏反而為育辰擔心,他看起來就像快要崩潰了。
她碰碰他的臉頰。「打電話給醫生,我們上醫院去了。」
她一直不太記得以後的半個小時發生了什麼事。隱約是育辰對著話筒大叫大罵,繼而急急拿起思敏在幾星期前就準備好的換洗衣物。
育辰一邊開車一邊歇斯底里的頻頻問道:「太早了是不是?早了多久?思敏,你是不是很痛?早了多久?」
「三個半星期。」
「三個半星期?!都快一個月了!」
「育辰,請你不要大聲叫好不好?我雖然開始陣痛,耳朵倒還沒聾。」思敏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
「老天!早了三個半星期。」他呻吟道,不管思敏如何抱怨,又逕自罵道:「那個該死的庸醫。我一直覺得他根本就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我從來就不大相信他的專業,我要把他宰了!」
思敏不禁啞然失笑,然後又因陣痛襲來而斂笑意。
「又痛了嗎?忍耐一下,親愛的,我們就快到了。」
思敏隔著車窗看見醫院的燈光,再也沒有比看到這個更令她開心的了,終於快到了。
思敏的陣痛持續了一夜,育辰一直待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餵水給她喝、輕聲對她說話。
在思敏終於要被推進產房了,拗不過育辰的堅持,李醫生同意讓他進入產房陪產。
接下來,思敏已經不太清楚怎麼回事了,不過她知道育辰始終待在她身邊陪伴、鼓勵著她。
當醫生抱起一個哭嚷不休的白胖男嬰時,育辰簡直笑得合不攏嘴。
「他是個完美的小男嬰。」醫生向育辰說道。
思敏疲倦的躺在床上,但一看到自己的娃娃健康白胖,她不禁眼眶噙著高興的淚水。
「他好美。」她歎道。
「是啊!他美極了。」育辰也為之動容的泛著淚光。
育辰吻著他妻子的額頭,柔聲說道:「你好好地休息吧。」
「我不想,我喜歡看著他。」
「其實,我也是。」然後他又輕聲的說:「老婆,你辛苦了。今天我跟你說過『我愛你』了沒?」
「說了。不過,我不介意再多聽幾遍。」
「我愛你,孩子的媽。」他深情的看著她。
「我也愛你,孩子的爸。」她湊上自己的唇。
雖然歷經種種波折,但終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他們親吻著,幸福洋溢的感覺讓他們的心靈合而為一,而且會持續到永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