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攝影棚後,紀深一個人開著車,心煩意亂的不知該往哪裡去,當年被背叛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理智告訴他不能再相信這個女人,但是當她說那些話時,她的眼神是那樣澄淨真摯,一點也不像在說謊。
想相信、不想相信,該相信、不該相信?
問題像迷宮一樣,一旦直進去,想出來就沒有那麼容易。
叭叭——
刺耳的喇叭聲傳來,驚醒他的沉思,這才發現自己竟在十字路口間不知停了多久,紀深知道自己心不在焉,如果再繼續開下去一定會出事的,索性把車子停到路旁,下車走走,也順便好好想一想。
突然,對街一對男女吸引住他的目光。
一開始只覺得那個男的很眼熟,認真想了一下後,赫然發現他就是那天和之綺在珠寶店裡挑戒指的男人。
他怎麼沒和之綺在一起,反而和另外一個女人狀似親暱?
紀深停下腳步,仔細看個清楚,只見那個男人摟著女人的腰,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了什麼,惹得她一陣嬌笑,然後在他臉上親了一記,那男人也捏捏她的鼻頭,寵溺的對她一笑。
這一看,分明就是一對感情深厚,正處於熱戀中的男女嘛!
如果他們只是不相干的路人,說不定他還會笑著祝福他們,可是那男人是之綺的男朋友,他們既然到珠寶店裡挑戒指,就表示已經進展到論及婚嫁的程度,他怎麼可以背著之綺,和另外一個女人卿卿我找。
紀深不知不覺握緊拳頭,腦海裡浮現的儘是當之綺知道男朋友出軌後,法然欲泣的眼神,然後是那個男人左擁右抱的得意神情。
一想到這裡,他就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不管路上有沒有來車就衝到對面,對著那個男人一拳揮下去——
「啊——阿德、阿德,你有沒有怎麼樣?」那女人連忙檢視他的傷勢,然後轉頭瞪著紀深。「你到底是誰,幹嗎隨便亂打人?」
「這一拳是打你三心二意。」紀深不顧旁邊女人的叫喊,又再朝負心漢身上補上一拳。「這一拳是打你腳踏兩條船。」
「你……莫名其妙……」阿德也不甘示弱,回敬紀深一拳。
兩人不顧別人的目光,扭打成一團。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啦!」女人在旁邊喊著,無奈他們倆打紅了眼,對一旁的勸阻置若罔聞。
直到兩人都掛了彩,才氣喘吁吁的停手。
「這只是給你一點警告,叫你不要腳踏兩條船,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笨蛋,可以讓你玩弄於股掌間。」紀深一面喘著氣,一面狠狠瞪著他。
「你這人很莫名其妙,突然跑出來指控我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真是,遇到一個瘋子,小真,我們走。」阿德拉著女友便要離去。
「等一下,什麼莫須有的罪名,這位小姐,你可要仔細看清楚你身邊這個男人的真面目,不要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這種人身上,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他比較好,省得傷心痛苦。」紀深把小真叫住,說了一大堆。
「你不要含血噴人,破壞我們兩個的感情。」阿德推了紀深一把。「還有,把話說清楚,我們今天第一次見面,你又怎麼知道我腳踏兩條船,我又什麼時候腳踏兩條船了!」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紀深冷哼一聲。「你那天明明帶之綺去買戒指,過不了幾天又和另一個女人摟摟抱抱,這不是腳踏兩條船是什麼?」
「之綺?」阿德愣了一下,隨後恍然大悟的笑了。「哈哈哈,我想你誤會了,之綺是我們兩個的好朋友,也算是我的哥兒們,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那你們為什麼要去買戒指。」見阿德一臉坦然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在說謊,他心中原本的認定開始動搖。
「我想買個戒指跟小真求婚,但是又不知道該買哪種好,之綺和小真是多年朋友,對她的品味應該也略知一二,所以才叫她來幫我出主意。」
「事情真是這樣?」
「是啊,不信你看看。」阿德過去拉起小真的手,果然看見小真指上戴了只戒指,樣式就像他那天看到的樣子。「如果我真的是那種花心大少,小真怎麼會願意嫁給我?」
「我想這件事情真的是你誤會了。」小真也跳出來幫未婚夫說話。「我相信之綺的為人,更相信我未婚夫的為人,他不會背著我亂來的。」
「這……」看來真是他誤會了,紀深看著阿德被打腫的臉,滿心的歉意。「真的對不起,我誤會你們了,我送你去醫院吧,醫藥費我會全部負責的。」
「一點小傷而已,上醫院是不用,倒是你……
跟之綺是什麼關係?」阿德上下打量著紀深。
「我……和她……!」時之間,紀深不知道該怎麼說明他倆的關係。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她心裡的那個人對不對?」小真語出驚人。
「什麼?」果然,紀深被愣住了。
「我和之綺認識那麼久,追她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條件很好的男人,但就是沒有看過她接受誰,她要不是個同性戀,要不就是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過我看她一點也不像是個同性戀,所以……不過,照這樣看來,之綺也不算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嘛!」
「你別亂猜,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想迴避小真瞭然的眼神。
「普通朋友?我看不像吧!」小真笑了下。「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看她被男朋友欺騙,要不就睜隻眼閉只眼,要不就是告訴她,又怎麼會想動手教訓對方?這種行為倒比較像是在嫉妒和吃醋。」
「沒有的事,你不要亂說,我是看不過去才會這麼做,換作是別人,反應也會跟我一樣的。」紀深眉頭一皺,直覺否認小真的話。
什麼嫉妒、什麼吃醋,他從來不為女人傷神,更何況他恨她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為她吃醋?
「沒有就算了。」小真聳聳肩,不再繼續說下去。「反正有沒有你自己心知肚明,不用跟我們解釋那麼多,只要你對得起自己就行了,阿德,我們走吧!」
「所謂不打不相識,我們結婚的時候,到時記得和之綺一起來。」阿德拍拍紀深的肩後,和小真一起離開。
留下紀深一人獨自佇立在街頭,回想剛剛他們說的話,心中的思緒像打了結的線,越來越亂——
※※※ ※※※ ※※※
和紀深之間曖昧不明的狀況,讓之綺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工作,想趕快離開台灣回到美國,也許時間和距離,是解決他們之間問題的最好辦法吧!
但是離開回美國前,她還得到一個地方去
從嚴家後門走進去,是她以前和母親一起居住的小屋,自從那件事發生,母親不和她一起離開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走到門口,也許是近「親」情怯,她開門的動作有些猶豫,不知道母親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一時間也想不出該怎麼面對她。
她會不會怪自己那麼多年都沒有回來看她,會不會怪自己就這樣丟下她不管,而她也不確定見了母親後,心裡還會不會有怨。
算了,還是等心裡頭準備好了再來吧!之綺打了退堂鼓,轉身準備離去,就在此時,小屋的門打開來。
「之綺?」張秀玉見到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愣了一下後開口喚住前方的人兒。
聽到母親的叫喚,之綺想也沒想就轉過身。
「媽……」
「之綺,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張秀玉跑到之綺面前,盯著她看。
「媽,我回來了。」之綺也同樣凝望著母親,這麼多年不見,她老了些,臉上長出皺紋,頭上也多了白髮,神情也憔悴了些。
「快進來、快進來,讓媽好好看看你。」像又怕她又跑走,張秀玉拉著她的手進屋內。
「媽,這幾年你過得好嗎?」坐在沙發上,之綺看了一下四周、擺設幾乎都沒變,就邊牆角擺的那盆萬年青也都還在。
「唉,好壞還不就是那樣,好也好不到哪裡去,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她們還是一樣欺負你?」母親今年也只不過五十幾,可看起來卻那麼蒼老.不知道她不在的這幾年,她受了多少委屈。
「早就習慣了,也談不上什麼欺負不欺負,倒是你,這幾年到底做什麼去了,連回來都不回來一趟,只有逢年過節寄張卡片回來,你不知道媽有多擔心你,還是你還在怪媽?」後來從嚴凱口中得知他們之間的協議,也如道女兒為她犧牲許多,但是她害怕再回去過窮日子,所以在擔心女兒的同時,也對她多有虧欠。
「這幾年我都在美國,我現在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了喔,有很多公司都指名要我幫他們拍攝東西呢。」之綺細數這幾年在外面的生活,對於母親,就算當時有怨,經過這麼多年,又看到母親蒼老的面容,也早就消失不見了。
就算做了再多錯事,也總歸是生她、養她的母親,自己這幾年過得艱辛,母親想來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如果還死守著過去的怨恨,就顯得太小心眼了。
就在她們母女互相傾訴近況時,小屋的門突然被粗魯的打開。
「張秀玉,叫你去拿個東西你是拿到哪裡去了,竟然敢跑回來偷懶,怎麼,你當自己是少奶奶,整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都不用做啊!」原來進來的最嚴李寶珠,一進門就努哩啪啦的把張秀玉罵一頓,然後才看見旁邊的之綺。
「喔……原來是我們的嚴大小姐回來了。不簡單哪,竟然還知道回來。」她一出口就是嘲諷。
「怎麼?被男人甩了,混不下去了,想回來撈一票啊,唉唉唉,我說你啊,也不學學你媽,你看她多厲害,攀上一個男人就死都趕不走,還可以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你是她的女兒,釣男人的手腕應該不差才對,怎麼會混不下去跑回來呢?」
「你嘴巴放乾淨點。」這麼多年,嚴李寶珠那張嘴還是依舊討厭。「不是每個人都要靠男人才活得下去,再說,這是我媽,我回來看她是天經地義,難道還要經過你批准,如果你那麼有時間,連這種事都想管的話,不如多把時間花在你那個丈夫身上,把他盯緊點,別讓他一天到晚在外面找女人。」
雖然嚴李寶珠一樣兇惡,講話一樣難聽,但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敢怒不敢言的小女孩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懂得保護自己也懂得反擊。
「之綺,不可以這麼沒禮貌。」聽到之綺頂撞的話,張秀玉嚇了一大跳,連忙喝止她。
「我又沒說錯。」之綺咕噥著。
「張秀玉,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什麼好的沒有學,淨學些勾引男人、頂撞長輩的好事。」被之綺堵得無話可說,嚴李寶珠把怒氣轉而發洩在張秀玉身上。
「大姐,實在對不起,這孩子太沒有禮貌了,回頭我一定好好教訓她,大姐您就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了。」張秀玉送聲道歉。
「哼,跟她說話真是有辱我的格調,你快點到前面去幫忙,客人那麼多,沒有時間在這裡給你偷懶。」
「好,我馬上去。」
聽到張秀玉應聲後,嚴李寶珠才趾高氣昂的離去。
「之綺,你在這裡等媽一下,主屋有宴會,媽去前面幫忙,等一下忙完後我們母女再好好聊聊。」
張秀玉交代著,害怕女兒又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走掉。
「我也去幫忙吧。」雖然她不想要見到嚴凱,但實在不忍心看到母親太勞累,如果一直待在廚房的話,就不會見到她不想見的人吧。
「這……」
「好啦,我們走吧,要不然等一下又有人要來潑婦罵街了。」之綺挽著母親的手走出去。
(此處缺一段)
激情過後,他們相擁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之綺睜開眼睛時,外面的天色還朦朧,但是已經可以清楚看見枕邊人的容貌。
他的手環住她的腰,而她的發散在他的胸膛上。
之綺轉身,仔仔細細的瞧著他,手指劃過他飽滿的額,直挺的鼻樑,然後是緊閉的唇。
她用眼睛、用觸覺去努力記住他,將他的每個小地方,都仔細收藏在回憶的口袋裡,或許多年以後,當她可以想起他而不再心疼時,再拿出來溫習。
突然,身邊人動了一下,讓之綺嚇了一大跳,而他只是轉個身,並沒有醒來。
外面的天色又亮了些,也是她該離開的時候。
少了夜色的遮蔽和黑暗的氛圍,白天的他們或許又會開始彼此傷害了,與其如此,不如就讓回憶停在最美好的時刻。
她在他的唇上印下輕輕一吻,然後,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