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秋天,不過已過了一年。
在報社工作的林寧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原來還有幾十件稿子要校的她,立刻去下手 邊工作,飛快地趕去與她會面。
她的心跳得比腳步還快,那個失蹤一年的賀之雲居然又出現了。
當時,她幾乎不敢相信,一個好端端的人竟然會走得這麼乾脆,甚至不帶走任何雲 彩。
她那三個弟弟也嚇壞了,從前一直依賴的對象竟然拋下他們不顧,好一陣子幾乎不 能承受這樣的事實,然而卻熬了過來,實在是一種奇跡。
大概是當時嚴森留下來的-分吧,才使三個弟弟挨過了沒人保護的一年,也由於如 此變得堅強。
阿仁居然考上大學了,如果見到賀之雲,林寧第一個就要告訴她這件事。
國中畢業後的阿義,還真的到嚴森的公司去工作了呢,可見嚴森謹守他的諾言。
還有阿成,經過律師不斷的爭取之下,傷者家屬似乎有點放下身段了,而刑事方面 則越來越有見光明的希望。
還有我……林寧忍不住要跟賀之雲講,她和薛成超訂婚了哩,萬萬沒想到吧,那家 伙的然倦鳥歸巢,重回她的懷抱。
也許就是認識太久的因素吧,受透傷害的薛成超決定再把過往五年走一遭,所以他 才會看見林寧,一個不起眼卻經常守候他們身旁的小女人。
受傷的人急欲撫平傷口,林寧變成治療傷口的一劑強心針。
雖然林寧並沒有那麼大的胸懷包容薛成超曾有過的故事,但是對象是賀之雲,她無 話可說。
這是女人珍惜女人的默然無言,她相信賀之雲是值得人珍惜疼愛的,並且打從心底 喜歡這個女人。
可能很多年以後,她會不斷地為這件事和薛成超大吵特吵,但不會往賀之雲面前再 提起這件事。
最後,她想告訴它的事,自然就是那個悲情男主角的故事了。
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很慘。
這傢伙足足病了半年,發癡輟傻發瘋地四處找她,而且三天兩頭就來騷擾她一次, 教她看了又氣又氣不過。
他以為她會跟林寧交代什麼,其實沒有。
林寧也認為不會。
賀之雲離開必然是鐵了心,依她的個性必然不會留下蛛絲馬跡令人難受,而林寧也 大概能體會她下的決心有多大;大得令嚴森這位癡情男人活得像鬼。
當然,以旁人的眼光可以嬉笑怒罵來看這個男人,但當事者心裡的痛就無人能知無 人能曉了。
可以知道的是,他痛得連鐵石心腸的頑固老爹都軟化了。
嚴老先生竟然就放下身段也來找林寧。
「你就把賀之雲的下落告訴他吧,他快死了……」語氣仍然憤慨,但老人眼珠裡閃 出淚光。
林寧那知道啊?好像她把賀之雲藏起來了,全世界的人都來找她要人。
連不認識的女人也要插上一腳。
曉如寄了一封信給林寧,信裡頭又夾著一封信要林寧轉交給之雲。
而這個天生雞婆的女人就是忍耐不住好奇心,她偷偷拆開曉如要交給之雲的那封信 。
結果信裡洋洋灑灑只寫了三個字--我輸了。
輸了?
看得林寧莫名其妙,又不是打麻將玩橋牌,什麼輸不輸贏不嬴的?看了教人氣斃。 不過她還是得把信交給之雲,否則除了藏匿罪犯外又多了一條罪名。
還有還有,她一定要說的,不說的話就枉費跑這一趟。
現在的嚴森已經恢復正常。(林寧所謂的「正常」,大概就是指嚴森已不會像瘋狗 一樣亂咬人了。)
漂亮的西裝恢復平整的樣子,皮鞋也擦得很亮,照常到公司上班,照常每三天就來 問有沒有之雲的消息,但是態度友善許多。
只是面容仍舊憔悴,背影依然佝僂,教人看了實不忍心。
他常常不經心地自言自語一句話。
「我在等待……」
可能就是等待你的出現吧……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就等著你的出現。
林寧到達約定的地點,那座陰森森的橋,看了教人毛骨悚然。
她想起一年前之雲曾帶她來過這裡,莫名其妙講了很多話,當時的她就像一具飄泊 的靈魂,現在又約在這裡,令她產生非常不妙的預兆。
該不會……她往橋下看,雖然長期不下雨之下,河水有些乾涸,但如果想死的話, 高度還是夠的……她越想越恐怖,越想越往下看,好像想從下面尋找昔日好友一般…… 一陣陰風吹過來,林寧背後被拍了一下。
她開始尖叫起來。
「救命啊,救……」
那人整個愣住了。
林寧猛然回頭,那個人竟然就是賀之雲。
她氣得哇哇叫。
「幹嘛大白天嚇死人,害我的魂都出竅了!」
賀之雲忍不住笑出來,林寧還是爽朗的老樣子。
抓回飛出去的魂之後,林寧才能仔細將之雲瞧個夠。
之雲好像變了……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
之雲笑笑自行先招供。
「我把頭髮剪了,而且胖了一點。」
果然如此,之雲的氣色變得很好看,不再像一年前那樣死氣沉沉。
而且她真的胖了一些,喔,不是胖,而是豐腴了一點,顯得更有曲線,更為苗條。 怎麼說,反正不再像以前那般瘦骨嶙峋。
而且她黑了一點,結實了一點,但是神氣許多。
只是裝束未變,依然是那身白。
看著看著,林寧不由得生氣起來。
「喂喂,人不夠意思了吧,一點消息都不透露給我,結果我被整了個要死,你自己 卻變得那麼漂亮!」
之雲依然吝嗇說話,依然宛如湖水那般平靜。
「你究竟跑到那裡去了?太厲害了,全世界的人都找不到你,你知道你讓幾家徵信 杜倒閉了嗎,那傢伙恐怕連警察都派上去了。」
那傢伙……之雲知道就是嚴森。
「我到山上去了。」她輕聲說道。
「山上!」
林寧才想到,那傢伙大概除了天上和海底沒去找,再來就是山上了。
之雲舉手撫弄她那頭被風吹亂了的短髮,自信使她變亮了。
「我去了教會,他們帶我上山,我就住在一所非常小的學校裡,教四個小朋友讀書 ,同時也參與校務工作,生活勉強過得去。」
「所以說……神救了你?」林寧說話不帶善意。
「你好像不太高興……」
「怎麼高興起來!」林寧不知怎麼火大了,她對她叫著,「多少人為你肝腸寸斷、 形銷骨毀,而你卻跑到山上變成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之雲垂下眼簾。
當她感到難受時就是這個動作,然後她悄悄又抬起,滿心愧疚凝視這位「肝腸寸斷 」的老朋友。
「當然不是我。」林寧氣斃,按著她故作無事之狀。
「其實就是那個人而已。」
沉寂許久,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之雲才敢鼓起勇氣。
「他好嗎?」
「好個屁!」林寧連粗話都出來了,可見她多為嚴森打抱不平。
「我以為他……」
「你才不會以為,你早就認定他會變成這樣,他……」林寧略停一下,突然靈機一 動--不說了。
「他怎麼了?」之雲急切地追問。
「死了。」
之雲瞪圓了眼。
林寧暗中竊笑,非要折磨一下這個女魔鬼,算為薛成超吐一口氣吧。
「你胡說……」她的聲調變慢了。
「當然不是從這裡跳下去……,但也差不多了,他為你餐風夜宿、不休不眠,身體 當然就會受不了,大概病了半年吧,然後就……」
「騙人!」之雲憤怒一叫,把林寧嚇壞了。
她從沒見過之雲生氣的表情,柳眉倒豎、目眥欲裂的,亂恐怖一把。
之雲勉強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血色盡從臉上流失。
「他不可能這麼做,不可能。他一直樂觀進取,不可能向惡運低頭,勇敢,堅強, 敢愛敢恨,不是懦夫,不可能逃避現實。你在騙我,氣我突然消失無蹤,所以你騙我! 」
「我沒騙你。」林寧冷靜地說。
雖然她有點同情之雲,但她更想看一次真實的賀之雲。
「我沒騙你,你消失之後嚴森就死了。」
她往後退一步,喪鐘在耳逆敲起催魂曲。
嚴森死了……她無法相信,無法承受林寧口中射出的利器,嚴森死了……嚴森死了 ?
那個刻印在內心深處的人,死了?
那個躲在華麗糖衣背後偷偷觀察她的一雙眼睛,愛用金錢主宰對方的傢伙,冷酷買 下她時間的商人,救她脫離黑色森林的男人,昏睡時旁邊溫暖撫慰她的那個人……死了 ?
之雲眼前乍現一片藍光,藍光裡亂七八糟拼湊出各式各樣的嚴森。
快樂的,痛苦的,哀容滿面的,如癡如狂的,戲謔的,固執的,低沉唱著一支遙遠 幽怨的歌曲,為你癡狂……她好冷。
刺骨寒意侵入每一個思維,她以為逃過的劫難又來了,以為不會再出現的感覺重回 到她身上,淒徨無助的恐懼再度扼痛她的靈魂,使她再度一腳踏入死亡的泥濘中。
她想起一件事,她沒跟他說再見……對了,當他痛苦、吶喊、竭力掙扎、無聲哭泣 時,她忘了跟他說再見。
黃塚之下不可能再聽到了。
她忘了跟他說再見。
再見……再見,再見……她想要再見,她一直等候再見的那一天,用時間等候主命 再出現一次燦爛的光輝,她可以大聲告訴他--我愛你,即使他已忘記,即使只是守候 著他的背影,只是一份默默祝-,她仍等待,再一次相見……結果一腳陷入無情泥地!
之雲慢慢跪了下來,一切動作是如此之沉,如此之慢,她慢慢呼吸,慢慢喘氣,她 想勇敢承擔痛苦時,然而痛苦遠遠超過她的想像,等她喘過最後一口氣,眼淚似劍噴洩 轟出。
林寧嚇了一大跳。
之雲哭了,她大力哭泣,彷彿想用盡她的力量,用盡她的悔恨,無休無止的哭泣, 願將他的今生今世哭回來。
但一切都遲了,他不把最後一次的等待機會留給她。
她好傷心……之雲為嚴森哭得好傷心……那發自靈魂深處之悲鳴足以撼動天地,把 林寧嚇壞了。
原來只是一句玩笑,沒想到之雲會這麼認真……她急忙攬緊之雲,讓之雲癱瘓般趴 在肩頭上哭泣,哭聲一陣一陣有力似無氣,幽幽遠遠奏起哀歌,連她地想哭了。
直到歸零。
之雲不哭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發出聲音,甚至沒有動靜,連呼吸都停了。
一個恐怖至極的念頭閃過林寧腦中,之雲死了之雲因為承受不了打擊,因而驟死… …她成為殺人兇手……林寧想到隔日報上刊登一則不是很大,但很驚人的新聞。
某某報社小記者,因一句玩笑話,殺死最好的朋友。
想到此,嚇得魂飛魄散的林寧立刻扶起「好朋友」的肩膀,強迫她面自己。
哇,眼睛瞪得好大……的確聽不到她的心跳,摸摸氣息也似有非有,但是之雲的眼 睛瞪得好大。
她看著另一個地方,口齒微啟……林寧不由得往她的視線望過去,然後釋然的吐了 一口氣。
殺千刀的,原來就是那個人,她的「謊言」早到了。
嚴森正好端端站在那裡,不是嗎?
他當然不是在看林寧玩的把戲,他的眼光永遠只停留在一個人的身上。
林寧努力的癟嘴,心裡忍不住暗罵,為什麼在別人的故事裡,當不成女配角也就算 了,還老是成為一個笑話,真悲哀啊……但她心裡這麼想,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會心的 微笑。
因為當她接到賀之雲的電話之後,還是忍無可忍地撥了電話給嚴森……好了,縱有 千言萬語,看來還是得留到以後再說了,現在女配角……不,笑話要走了,把剩下的故 事還給他們。
秋色,將四周景象染成白霧朦朧。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那是一支歌,訴說古老永不疲倦的愛情故事,唱歌的人在橋 端,聽歌的人在橋尾,中間刻劃千百年走不完的歲月。
他們終於抵達目的。
他緩緩走向她。
她聆聽心跳慢慢組成另一支歌,他寫的歌,現在由她演唱,為你癡狂。
那已不是默默祝-能解釋的迫切期待,心底的另一扇門終於啟開,陽光撒落進來, 照出一條光明之路,她遲疑地提起腳步,快速地投入他的懷抱。
「等很久了……」他閉緊眼睛,深怕這抹燦爛隨時消失不見。
她低聲歎息,回給他的是更深情的擁抱。
「為什麼非要我熬過這段時間,就不能一起共度難關?」回想過去恐怖的日子,他 又抱緊了她。
「因為……」她突然不想說了,其實答案他早就明白。
「因為……當我開始會問為什麼時,心裡已經接受你的答案,你想這麼說對不對? 」
一年之後的他,看來已經學會揣測她的心意。
但她還有另一個答案。
「因為我們需要堅強,不再把對方當作生活的借口,我們要堅強的活下去,不管是 不是在身邊,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就是死了仍會期待……」
「期待黃泉路上與你相逢。」
他蒙住她的嘴,這樣的溫度他夢過幾回,卻沒有像現在這般感動。
活生生的一個人,真實的一個人。
「別說死,令人害怕。」
她撫著他消瘦的臉頰,使她堅強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不會了,從現在開始,我們的故事現在才要開始。」
她重新投回他的懷抱,她最終停泊的港灣。
秋色,將四周景象染成白霧朦朧。
有對佳偶,在水一方……他的眼睛濕了。
「我又為你寫了一支歌。」
「什麼歌。」
「再為你癡狂。」
番外
二十歲的嚴森,那時已是相當高大挺拔的一個「大男人」了。
他不如亞蘭德倫那般俊美,也不像郭富城有著孩子氣漂亮的娃娃臉,更不會像張學 友那樣會唱歌,但是大學校園裡的他看起來如此耀眼,原因出在他不同凡響的家世背景 ,以及天生具有的貴族氣質。
而且最難能可貴的,年輕的他不懂得仗勢欺人,也不會裝模作樣富貴逼人,反而還 非常大方,喜歡講黃色笑話,喜歡幫朋友追女孩子,喜歡打撞球、喝可樂、對著漂亮女 孩子亂吹口哨,實在和一般男孩子別無兩樣。
很多男孩子樂於親近他,他的人緣相當好。
更多女孩子偷偷暗戀他,因為跟他在一起不會有冬天。
所以在大學時代,嚴森簡直就是放浪形骸、恣意享受青春。
但他仍嫌不夠。
原因出在於他擁有許多女性朋友,獨缺女朋友。
一次打完撞球後,幾個朋友躲在吧檯一邊聊天一邊猛吸菸,好像青春不墮落一下就 顯不出感性情懷。
嚴森八成就從那時候起變成老菸槍的。
所謂物以類聚,嚴森那些朋友也皆是名門子弟,大學裡就他們幾個開跑車、穿名牌 牛仔褲以及皮夾子裡夾著各式金卡,招搖亂撞、橫行無阻。
話題一到女人身上,大家精神全來了。
首先胖子先發難。(因為長得胖所以叫胖子,仔細想想,每個人的朋友裡好像都有 一個叫胖子。)
他正在追一朵中文系之花,打的是「拜金主義」,每天送花送巧克力,閒暇帶著她 到處刷卡購物,但是對方依然保持適當距離,令胖子惱得快失去外號了。
「媽的,死女人,-什麼三五八萬的,等我追到你的時候就讓你死得很難看。」
嚴森暗中竊笑,不等那女人身先死,我看你現在就有夠難看了。
確實如此,胖子兩隻眼睛充滿血絲,動作也因過度操勞而顯得遲緩,但重點還是在 年輕人只要一有暴戾之氣都好看不到那裡去。
胖子開口後,其他人都不說話了。原因在--他們也都是受害者,可見這朵花的威 力不小。
只有嚴森還未身陷其中。
但他還是承認她是一朵美麗的花。
認識她在一場校際交誼茶會,反正就是一堆男孩子和一堆女孩子,隨便找個不敏感 的話題,兩方邊喝茶邊展開辯論。
他一眼就看到這朵花了。
不只是他,他相信大家全看到她了,因為她實在漂亮得過火。
她有一頭長長鬈鬈褐色的頭髮,身材很高,腿很長,尤其那張臉,實在教人難以忘 記。她是中美混血兒,兩方的優點她大概全有了。
而且還是中文系裡的佼佼者,更教人驚奇之餘就留下深刻的記憶。
她還有個奇怪的名字,也是教人聽一次就記住了,她叫做--溫柔。敢把這兩個大 字寫進戶口名簿的父母,嚴森更要欽佩。
至於她是不是真的很溫柔,因為沒交往過,嚴森也就不知道了。
可以肯定要追溫柔的男孩子大排長龍,胖子算是硬擠進去的一個,他仗的是裡面中 最有錢的一個。
所以他想溫柔一定很勢利,於是對她產生不了攻擊感。
話雖如此,但盡朋友的道義,嚴森還是要安撫一下胖子受創的心靈。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苦單戀一支花……」這是嚴森僅能想出的安慰話。
可惜胖子無法瞭解他的善意,反而覺得他太無情。
「喂,你相信一見「衷」情嗎?」胖子反問他,而且特別強調此「衷」
非彼「鍾」,就是看一眼就要把她看得死去活來。
「不相信。」嚴森馬上就說。
「但是我第一眼就看到她,第一眼就愛上她了。」
當時嚴森雖然年輕,但愛情故事看了不少,他有他的理由所在。
「那不是第一眼,那是比較後得來的結果,我承認她是裡面最漂亮的,但不一定就 要衷情,你的愛是挫折中產生的依戀,跟愛情完全不相干。」
「哇塞,你真冷靜啊,像你這種被女生包圍慣了的人,當然不能體會愛一個女人的 痛苦,更不會瞭解追一個女人的痛苦。」胖子苦兮兮諷刺嚴森。
「既然愛得痛苦,乾脆不要愛不就得了。」
「你講得輕鬆,因為你沒碰到。」
「你應該說因為我頭腦清楚。」嚴森自信滿滿說道:「你以為世界有多大?女人有 幾種?講白了就是熱情無從發洩,頭腦不甚清楚,非要一個女人來成就人生失落的一部 分才行,所以才有愛情的說法產生。」
胖子仍然不苟同他的論調。
「我舉個例子來說了,你說像溫柔那樣的美女有多少人喜歡,老兄我告訴你,只要 她喜歡,她跟每一個人都可以一見「衷」情,看是要情有獨鍾的「鍾」,還是衷心初- 的「衷」,更甚者送終的「終」了,在愛情的說法上她絕對是主導者的姿態,而愛上她 的人就是下三濫了,請問老兄,這樣的愛情算什麼,兩個不對等的個體談什麼戀愛,光 你衷情而她終了,下場都一樣。」
「反正你就是不相信一見衷情就是了。」
「我比較相信--你的愛情很快就會終了。」
果然就是這樣,胖子的愛情很快就無疾而終,然而沒想到竟是嚴森所造成。
嚴森不過是……為了胖子多次找她談判而已,沒想到竟造就另一段戀曲發生。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欣賞犀利型女強人,卻愛上外表軟弱、內心堅強的賀之雲。 )
第一次談判,嚴森便種下惡果。
「你不必煩惱別人的事,我倒想聽聽你的意思。」美女溫柔十分不溫柔地質問他。
「我有什麼意思?」
起初嚴森還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對她那頭鬈發十分著迷。
美女稍稍側過面,好像故意展示她那只高挺的希臘鼻。
「對我……你有何看法?」她的聲音變弱了。
可惜,當時他太年輕,無法反應她的「一見衷情」。
「你很美麗,很健康,很驕傲……」他喃喃數著。
「我不是指我的長相:」美女生氣了,而生氣的美女看起來更美。她說:「難道你 不想追我?」
呵,他總算明白了。
「不想。」他直截了當說。
「為什麼?」美女大受打擊,不過她抱著希望,希望能說服他。
為什麼?當時嚴森竟說不出個所以然,好像他也應該如此問自己才對。
為什麼?這支人人爭寵的一朵花,他為什麼興不起追求的慾望……「大概我不想加 入戰局吧,追你的人太多。」
「但我只喜歡你一個人。」美女直截了當說出來,似乎有失美女的驕傲。
但令嚴森很興奮,誰不喜歡被這樣的美女所愛呢?而他也承認自己非柳下惠,多一 個紅粉知己地無妨。
「你相信一見「衷」情嗎?」美女突然問他。
嚇,怎麼又是這個問題。
看他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美女顯得很灰心。
「起初我也不相信……不過我卻碰到了。」美女努力抬起頭,「這種事可遇不可求 ,即使你現在對我沒什麼感覺,但我相信以後會改變的。」
事實上他現在對她已經很有感覺了,因為他想到;如果交上這馬子,至少可以風光 好一陣子了。
這就是年輕的熱情,但不是愛情。
嚴森和胖子大打一架後,自然而然和溫柔變成男女朋友的關係。
以後嚴森也沒碰到比溫柔更美麗的女人,而溫柔確實也是最棒的女人,她一直扮演 最佳情人角色,不管何時何地出現,她一定令他感到驕傲。
經過六年的長跑,兩人並未走上結婚禮堂,反而是溫柔提出分手。
「森,你把我的青春夢想砸碎了。」他記得溫柔當時是這麼說的。
「多年來我一直努力抓住你的心,沒想到只抓住你的衣角而已,現在我要承認我錯 了,愛情並不是努力追求就能實現,從你身上我嘗夠了苦果,我放棄了。」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想挽留,沒有痛苦,更不覺得是一種傷害,反而同情起她。
「你……以後怎麼辦?」
她淒涼一笑。
「我要等待。」
等待……?
當時嚴森不懂,完全不懂她說的等待是什麼意思,要過了很多年以後他才會明白。
「等不到的話你怎麼辦?」
「就此孤獨終了。」
孤獨終了……她的意思是說等不到她愛的人就不嫁了,怎麼可能!嚴森暗自竊笑, 若這樣的女人不嫁入,天下男人不就要氣絕了。
「隨便你了。」最後的狠話送走他的情人。
結果,溫柔就真的未再譜出戀曲,一直到故事終了。
所以當嚴森經歷一場轟烈非凡的愛情神話後,不由自主想起她。
她說:愛情需要等待……那個對愛情非常執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