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一夜的渡假,對黎曼芸而言是如坐針氈。好不容易回到了休蘭山莊的這一晚,她卻又揮不去腦海中,爾荻驚愕與挫折的面貌。
黎曼芸這才發現,對這個年僅十九歲的大男孩,她竟有這麼深重的不忍和掛礙。
夜半時分,鼓是萬籟俱寂的時刻。
但,黎曼芸卻聽見了拉琴的樂聲,隱隱約的地來白H湖的那一側。
「是他!」曼芸又不由山曰主的心悸一下,隨即半帶好奇、半帶情緒地走出芸園,朝著湖區而去。當然,謹慎的她,沒忘記把長髮用大夾子夾起,把老氣的眼鏡戴口鼻樑上。
爾荻不知鼓如何渲洩心中那股漲滿的痛意,卻只能籍著老方法,在睡不著的夜裡跑來湖邊拉小提琴。
寒意甚重的湖畔,更把他的憂鬱襯得更徹底,尤其是此刻他正凝神沈醉的樂音,是他從未拉過的西洋歌曲Rain And Tear,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到這種流行曲,怛,直覺地,他就想用這首曲子來詮釋他的心情。
他流暢地將音符從提琴中流洩,那衷愁、那淒美、那椎心,都教閉起眼的他,初嘗另一種感動在心底。
黎曼芸意走近,心跳得愈不可理喻的急!
怎麼這一切會巧得令她快要窒息!那首她最容易撤防的Rain And Tear竟在此時響起,而演奏者偏偏又是那個讓她失了鎮靜的爾荻……
她佇立在離他有五公尺外的距離,不敢再近也無力逃離,因為,她在聽著癱了心房的樂聲之餘,又被爾荻拉小提琴的神情給絆住了心緒。
這個大男孩怎麼會有如此濃烈的感情!閉起眼的他,彷彿心中藏有一觸即發的力量,雖然,他清秀的五官沒有半點歲月的摧殘,怛,他稚氣未脫的神情中,卻有著屬於男人該有的堅強和成熟的光芒。
「天哪!我是怎麼了?我不該這樣」音樂戛止,曼芸這才看見自己的荒唐。
於是,她害怕,她必須立刻偷偷跑回房
「曼芸姊——」但,爾荻卻發現了她的身影,並叫住她。
「約瑟,」曼芸有些侷促地對他笑了笑,詛:「我是聽到音樂聲,出來看一看。」
爾荻沒訊話,只是直盯著她,而眼神中複雜的波光,又教黎曼芸更心慌。
「天晚了,你請回房睡覺了。」她說。
「你……這兩天好玩嗎?」爾荻問這話時,心裡也有莫名其妙的不爽。
「嗯,不錯,你爹地凡事細心周到。」
爾荻不再答腔,只是在凝望她三秒後,黯然地和他的小提琴離開湖畔,走向主屋方向。
然而,在這樣的夜晚,他的落寞背影,更讓黎曼芸心疼得不得了。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爾荻像是換了性子似地,整天沈沈悶悶,對人也不理不睬。
連粗枝大葉的薛樹基也嗅到了異樣。一曼芸,你這孩子是不是吃錯藥啦?整天人都無精打采的。
「我……我再找機會跟他聊聊。」黎曼芸說歸說,但,她更清楚,這幾天來,爾荻根本拒她於千里之外,不只課堂」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就連考試、背誦都交了白卷幾次。
「呵!真是春天症候群哪!哈哈哈——」薛樹基笑了起來。「不如這樣,下禮拜我把台北的商業派對改在山莊裡舉行,順便給約瑟介紹幾位商場的名門淑媛。」
而薛樹基的一句話,雲時議原本安靜恰適的休蘭山莊瞬間熱鬧非凡,大家都興奮地為若即將到來的舞會準備一切事宜。
只有黎曼芸例外,她一直把自已歸在不相干的範圍裡。
這場商業宴會全是薛樹基商場上的人脈彙集,不到六點,借大的宴會廳就全是衣著光鮮、豪華氣派的神全淑女。
黎曼芸坐在一旁的角落上,顯得無聊無趣。她實在討厭這種格格不人的場景,要不是推托不掉薛樹基的慇勤邀請,她是寧可由H已躲在芸園逍遙看星星呢!
「約瑟,你又要搞什麼東西呀?」郎起波早發現黎曼芸的不對勁,擔心爾荻又再搞些過分的把戲。
「跳舞呀!你等著瞧!」爾荻露出英雄式的傲氣,直直地走向恍惚中的黎曼芸。
「曼芸姊,陪我跳一曲吧!」不待黎曼芸的回應,爾荻立刻強硬地上前摟住曼芸,並隨著音樂搖擺來去。
「約瑟,我不想跳,我想回房去了。」黎曼芸神色疲憊不已。
「不想跳?是因為自已格格不人吧!」
「什麼?」曼芸不懂其意。
「和我們薛家來往的女人,不是富家千金就是商場菁英,不論是身份、打扮、穿著都是一等一,不像你老是一套俗氣的衣服穿到底,在這種情況下,你當然清楚要成為薛家的女主人,可沒那麼容易!」爾荻提高聲調,把這話像是故意說給大夥聽。
「薛爾荻,你太過分了!」曼芸在錯愕之綜,不禁氣得直冒金星,於是,毫不猶豫,她倏地推開爾荻,使盡全力地朝屋外飛奔而去。
筋疲力倦的她,恍惚地走進芸園,回了房,卻在轉身要關上房門之際,她才看見身後一路尾隨的爾荻。
曼芸不知讀說什麼話,只是輕歎一聲,送逕自走進房內的窗抬旁發愣。
許久、許久,爾荻才敢走向她,開口訊話:「對不起……」他滿懷歉疚的諳氣。
「對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讀騙你*合約*的事情,才會加重你的壓力,甚至誤會我和你爹地——」曼芸委屈得說不下去。
「曼芸姊,錯的人是我,我也不知道得了什麼失心瘋,竟然……竟然當著大家的面,這樣羞辱你。」
「你說的是事實,我不怪你。」曼芸的碓有格格不入的感鯛在心。
「我知道你在乎的,我爹地剛才告訴了我,有關你未婚夫的事情——我不該再這樣傷你的。」
「夠了!不必再說了,反正一切都過去了。」曼芸伸出手,阻止他再說下去。
「可是,你有委屈為何從不對我吐露半句,否則……否則……」
「否則,也不會老愛找我麻煩,給我臉色?」曼芸百又不忍爾荻那自然流露的內疚神情,送主動綻出微笑,用全然釋懷的眼光安慰他的沮喪。
「曼芸姊,我保證,我以後不會了,請你相情我。」爾荻感受到曼芸的溫柔親切,壓在心上的一顆大石方才落下。
「當然相信你!否則,我這個年紀大的人還跟你這小孩子計較,豈不惹人笑話,」曼芸極力用疏離的笑,來掩飾爾荻那迫人的情懷帶來的震撼。
「不!你年紀不大,而我也不是小孩,在這個自由的世界裡,我有喜歡你的權利。」爾荻逼近她,那骨子散發出來的波動,教曼芸心悸的頭頁發麻。
「約瑟,不要再對我說這種話,否則……我就不原諒你!」曼廿雲再退幾步,轉過身假意拂著唱片上的灰塵。
「曼芸姊,」爾荻不理會她的抗議,倏地伸出手將她的身子扳向自己。「你不覺得,你的不快樂是因為你把自己綁得太緊!」
曼芸還來不及想到回答的話,便發現爾荻把唱針隨意攔在唱片上——歌聲如淒如訴響起,是 Rain And Tear這首曲。
「幹嘛?」曼芸愣得不知所以。
「賠罪、跳舞、疼你——」爾荻把曼芸攬進懷裡,隨著歌聲緩步輕移。
「這麼老練!想必你是個大情聖。」曼芸想用輕鬆的談話來沖淡彼此間的火花交迸。
「在英國的學校裡,舞會也是一種課程,至於女朋友當然是交過幾個,在國外,這很平常、也很自然。」爾荻的坦率更顯出他的誠意。
「原來……你真是想談戀愛想瘋了!才整天對我胡言亂語。」突然問,曼芸有澀澀的失望泛在心底。
「胡言亂語?你這是不相信我,還是欺騙你自己?」爾荻再把她摟緊,並俯近她的耳朵,呢喃地說著這句。
曼芸幾乎是土不住的一陣顫抖!
彷彿是瞬間讓百萬伏特的電流貫穿自己,而幾乎繡了鎖的鑰匙被開啟,她全傾而出的感情將她淹沒得快要窒息。她無力逃離,也捨不得離開這前所未有的情境。
縱然,他是小她七歲的薛爾荻!
離開芸園的爾荻,滿心歡喜地回到早已夜深人靜的房裡。
「喂!你又搞什麼惡作劇呀?」郎起波早窩進爾荻的房裡,想把今晚的「進展」問個仔細。
「呵!你想嚇死我呀!躲在這裡。」爾荻的笑意是洩漏得徹底。
「我擔心你太過火,會出問題。」
「不過追個女孩子,會有什麼問題?」
「算了吧!曼芸姊一顆心說不定還在東她而去的那男人身上呢!」
「胡說!」爾荻又是青筋乍起,天生英雄主義的自尊心又控制不住地竄上心裡。「她是愛我的,我完全可以肯定,不然,跟你打賭,就在四月來臨的時節,我會讓你聽見她親口說出表愛皮三個字。」爾荻發下豪語。
「跟你購!我用一輛跑車作賭注!」郎起波認為,就憑這句,他就再賺得跑車一輛了,更何況,爾荻那輛車,他早就覬覦甚久了。
然而,爾荻的如意算盤並不如想家中的順利,因為,黎曼芸在夜幕褪盡之際,便讓傳統道德的規範給敲醒了神智,所有的自責、羞愧全一湧上心頭,在百般煎熬的焦慮下,她決定離開這裡。
為了怕禁不住薛樹基的挽留,曼芸再次使出了逃避的行為,她買妥車票,提起行囊,才在火車站打了通電話給薛樹基,表明她辭職的心意。
掛下電話,曼芸又是一陣百感交集,當初,她為了逃避愛情的痛楚,才來到休蘭山莊裡,想不到兩個月過後的今日,她的行李中又裝進不敢面對的感情即將離去。
秒針以規律的步伐前進,而早該來的對號快車,竟卻始終遲遲未見進站來。
有一秒的時間,曼芸甚至於希望火車不要來算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就走了?」突然間,曼芸聽見背後有若再熟悉不過的憤怒。
「約瑟!」她倏地回過頭,驚訐得無法*說。
「我不許你走。」爾荻的神色鐵青的嚇人,而額上的大汗和仍有喘吁的日吻,是他一路飛奔而來的證明。
曼芸縱有一萬個不忍,卻也只能硬按捺著為他拭汗的衝動,默數著內心的紛亂重重。
「為了我,你能不能不要走?」爾荻軟了口氣懇求。
傻瓜!就是為了你,我才要走!曼芸內心吶喊著。
「我……我有急事。」她搪塞著。
「至少……至少等我爹地去英國辦事回來後再說。」
不知是火車站的人來人往,令曼芸窘迫?或是,爾荻提的這個期限,剛好給了她自己留下來的藉口?反正,曼芸還是走了,上了爾荻的車走了。
然而,爾荻並未把車駛往山莊的方向,反而開進了一處綠蔭濃密的天然森林中停了下來。
「怎麼不回家?」曼芸發現質問得言不由衷。
「早就想帶你來這兒走走,」爾荻熄了火,拔出鑰匙,神色凝重地看著她說:「差一點……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曼芸不敢回答,因為她怕會洩漏所有。
十 十 十
傍晚,回到了休前山莊,薛樹基除了高興之外,只當是兒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交代的任務圓滿達成。
落下了這突來的大石頭,薛樹基這才安心地打包行李,飛往英國洽公。
這天起,爾荻不再用緊迫釘人的方式來對待曼芸,相反地,他刻意把兩人的關係拉成若即若離,讓黎曼芸再沒有逃遁的藉口。
白天,爾荻像個朋友,在課堂之外,就開著那輛跑車載她四處兜風。要不陪著她逛茶園、泡溫泉,就是領著地去農場搞水果、日叩烏龍,總是以熟悉的自然,與她嬉笑怒罵,徜徉在這片天地之中,教曼芸常忘卻自己已二十六。
晚上,則是浪漫營造的時候,爾荻收起白天的活潑,轉身一變為感性的溫柔,不是與她漫步在湖畔的綠柳下,就是靜靜陪她坐在芸園的涼亭裡,聞著初綻的野薑花香。
「這般沈默,不適合你。」曼芸總不忍爾荻為了討好地,而故意改了性子。
「為什麼?因為我的年紀太輕?」爾荻知道曼芸的心結在哪裡。「一個人心靈品質的高低,其實跟年齡沒有絕對的關係,只要我有愛的能力,又為何要用年齡來限制我的感情?」
曼芸知爾荻話中所指的含意,但「人言可畏」又豈是十九歲的他可以體會的壓力?
是的,人言可畏!黎曼芸已從休蘭山莊的傭人眼神裡,看見了這令人難堪的字眼。
「哇塞!是台東無美女了嗎?怎麼老爺、少爺全瞎了眼,宣日歡上那個老處女?」
「她也真不要臉!大小通吃呢!」
「哎喲!人家目的只想人主薛家這片產業,哪管要嫁誰?」
這些閒言閒語,爾荻是沒聽見,倒是向來不同人間扯的蘇家姊妹反應特別明顯
「多做事、少說話才是你們的本分!」蘇穆言板起臉、怒斥著。
「就是嘛!爾荻少爺才不會看上那個老女人,他只是閒得發問。」蘇燦珍不相仿這個事件會成真。
於是,這一晚,蘇燦珍等著大家皆已回房安歇的時候,特地換上一襲性感透明的薄睡衣,打算找爾荻「缺天」。
「你這是幹什麼?」爾荻尚未就寢,被幾聲叩門聲催去,一打開門,卻臊然於眼前身材畢露的女性嬌媚。
「想找你聊聊。」蘇燦珍逕白走進房門,學著書上說的挑逗字眼。「你喜不喜歡我的新睡衣?」
「不喜歡,大透明了!」爾荻本想說太嗯心了。
「胡說,書上說,男人都喜歡女人這樣。」燦珍其實也是菜鳥一個,只不過,是那股強烈的企圖心逼著她放浪自己。
「天哪!你看的是哪一種黃色書籍呀?」爾荻不禁有失笑的行徑。
「薛爾荻,」燦珍已有面子掛不住的羞赧。「你不要看不起人哪!我有哪一點比不上黎曼芸那個老處女。」
「不許你侮辱曼芸姊,」爾荻立刻反擊。「你賃什麼跟她比!你以為你投懷送抱就能贏取我的心?哼!你少天真!我才沒那麼膚淺。」爾荻幾乎是不顧蘇燦珍的顏面,連吼帶罵地把她轟出去。
而當好強燦珍,含著淚,咬牙切齒地從他房中狼狽奔出之際,她早把黎曼在心裡千刀萬剁好幾逅了。
薛樹基終於回來了!
在這天晚上蘇穆言為他準備的接風宴中,卻有著令她心碎的消息——
「曼芸,嫁給我吧!我希望可以、水遠照顧你。」薛樹基突來的求婚,令所有的人皆愣住了。
「不行,她不能嫁給你!」爾荻在三秒過後,才起身激動抗議。
「為什麼不行?」薛樹基甚是不悅。
「因為……因為……」眼看著爾荻有即將出口的衝動。「因為我要仔細考慮後,才能回覆你。」曼芸一急,便立刻括著嘴,打斷了爾荻的焦慮。
「你願意考慮!」薛樹基喜出望外。
而曼芸只是迅速地輕點了頭,便沈默地盯著盤中的食物,慌亂得不知所以。
這頓飯,吃得她萬般艱辛,在一片的酸澀氣味裡,她不但要應付薛樹基的慇勤,還要用眼光安撫爾荻失控的情緒,好不容易可以告退回芸園之際,曼芸又在不經意間,看見了蘇穆言黯然受創的表情……
「我該走了、我真的請走了!」曼芸在一番折騰過後,終於崩潰在房間裡。
原來,愛情的去留和她的美麗無關!以前,謝端昱不因為她的美而留下,而今,薛樹基和薛爾荻不因為她偽裝的醜而嫌棄她。
哼!好個偉大的薛家男人!可惜,她毫無選擇的自由,她只能走,走到沒有風波生起的天空。
這個念頭才動,曼芸又聽見窗外有Rain And Tear的小提琴演奏。
「夠了、夠了!」她不禁捧著頭,大聲斥著,並顧不得身上的白睡衣和一頭被了肩的亂髮,飛奔到戶外的窗口。
「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行不行?」她說。
「曼芸姊?」弦音戛止,爾荻一抬頭,便讓曼芸的美給震懾了心扉,「你……你今晚……好美……」
突然間,曼芸終於支撐不住地掩面痛哭,她不算是堅強的女子,又怎麼能一次又一次地扛起這麼重的包袱?
「曼芸姊……曼芸姊……」爾荻一個箭步」前,緊緊摟著哭泣不止的黎曼芸,陪著垂淚。
「我不能愛你,我真的不能愛你,你就放過我吧!」她啜泣地說著。
「可是,我無法忍受你要嫁給我爹地。」他亦哽咽。
「不,我不會嫁給他,我愛的人根本不是他。」
「那是誰?」爾荻捧起她的臉,神情熱切。「是我,對不對?我可以聽到你內心的回答——是我,對不對?」
曼芸該拚命否認才對!但,她沒有,她剎那間無力逼山U已再編套話言。她只是迴避他、迴避他、再勘芩……
「曼芸姊……」爾荻也捺不住心中的火焰,用力地捧住曼芸勘艿牧常倏地低下頭就吻住她的唇片。
「不要……約瑟……」曼芸的抵抗不到一會兒,便已讓爾荻的狂野熱情給摧毀防線。
他們就在沒有星月相伴的深夜,擁吻在空曠無人的花園內。不!不該說空曠無人,因為就在芸園的籬笆外面,正有一雙含悲帶憤的眼,直盯著他們的纏綿。
涼爽舒適的三月天,就即將結束了!
曼芸終究婉轉地拒絕了薛樹基的求婚,並遞上辭呈,打算結束最復幾次宋詞精華,就回台北去了。
沈重地步回芸園,是多少遺憾和眷戀!畢竟,她比爾荻大七歲,如果有錯,也諂由她全部負責訂正。
走近地房間的那扇紅木雕花大門,曼芸又忍不住泛起裒愁點點。
「曼芸姊,送給你。」她才一推門,一大把猶帶露珠的野薑花就映入她的眼簾。
「謝謝。」她又驚又喜,有萬分的感動在心。
「還有這串水晶項鏈,是你最愛的野薑花造型。」爾荻遞上一條項鏈,並親白為她佩戴起。
這也好!就算是爾荻留給她的紀念—.曼芸仰著臉、泛著淚光,再聽著爾荻吟出的濃情意切——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曼芸不敢落淚,只是在爾荻至誠深重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愛早已深陷。
「約瑟,我只是你的曼芸姊。」她多麼希望自已是當年的十七、八歲。
「而我愛的,就是你曼芸姊。」他還是說了,這麼珍貴的一句話,爾荻第一回就送給她。
十 十 十
三月的最後一個晚上,雷電交加!
郎起波窩在爾荻的棉被裡,正得意洋洋。「喂,明天起,你的跑車可要換主人喲!」
「你別高興得太早,明天你就知道!」爾荻是向來不服輸的。
而明天,就是四月一號!
「黎小姐,早餐送來了!」一大早,蘇燦珍便神色詭異地送了一杯牛奶和一份三明洽上芸園。
「其實不必這麼麻煩嘛!今天不必上課,我自己去餐廳用餐就行了!」曼芸百覺得這陣子蘇燦珍似乎心事重重,不但做起事來心不在焉,連前天送來的一杯柳橙汁都不小心翻倒打碎,還整個人臉色慘白、發抖連連。
「我是傭人,這些是我*做的事。」蘇燦珍今天似乎心情不悅,連日氣都日目著煙。
「爾荻呢?」曼芸隨日問著。
「在屋裡和郎起波吵架。」燦珍的眼直盯著曼芸正喝下的牛奶。曼芸雖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再多言。
用餐完畢,曼芸索性再回主屋的教室中,收拾著地的教材、筆詛,誰知,才一走近門旁,便聽見郎起波那訕笑的聲音。
「願賭服輸!乖乖地把車鑰匙交出來。」
「我沒有輸!曼芸姊是愛我的!」
「這話是你自已說的,有誰能證明?難不成要我去問黎曼芸啊?」
「不行,她絕對不會承認的。」爾荻有些懊惱。
「喂,兄弟!別小氣嘛!雖然你追不」黎曼芸,輸了這場賭局,可是,你至少不讓她嫁給你爹地,也保住了你母親的山莊,這區區一輛跑車,小事情嘛!」
「這不是車子問題,是原則問題。」爾荻是挺拗的。
「哎喲!你會有什麼狗屁原則,當初你不就是為了戲弄黎曼芸,才會使出這招馴悍計嗎?我看哪!你還是——」話才一半,郎起波就神色驟變地望著門邊。
爾荻直覺地循著他的眼光而去二曼芸姊!爾荻大驚。
曼芸不說話地看著爾荻好一會兒,才又而無表情地走出他們的視線。
「曼芸姊,你聽我說,我對你是真心的!」爾荻拚命地在她背後喊叫著,而心中頓起無限愧疚。
「約瑟,今天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她才不會相信你呢!」郎起波還不知事態的嚴重性。
不!我相信你,爾荻,我真的相信你所付出的感情,只是……只是……你的動機仍是令我難堪至極;只是,你和印起波的賭局,不詰拿我當犧牲品;只是……只是……我不再年輕,禁不起年輕人的遊戲:….曼芸掩不住內心激動地一路奔向前去,在不知不覺中,竟來到了爾荻最愛的湖畔。
呆立在湖邊的曼芸,心中毫無半分恨意,因為,這段情本來就諶隨風飄去,而留下來的,只有爾荻給她的純真摯意。她滿足了!縱然結局不在她的掌握裡。
她凝望著湖中的荷葉,只可惜未能等到蓮花開落的時節。
「紅顏不死,只是枯萎……」她這出了此刻的心境。
突然,眼前的物景相互交疊在一起,曼芸發現自己的神智和眼皮都彷彿吊上千斤槌,沈重不已。
「怎麼會這樣?」她的身體開始晃來晃去,而腦海中卻直覺地浮現早上喝的那杯牛奶。「牛奶有問題?」她問著自己。
「不是牛奶有問題,是你有問題!誰不招惹,偏要招惹我的爾荻。」蘇燦珍不知何時地來到她身邊。
「拿來!」蘇煤珍口氣邪惡地伸出手來。
「什麼?」曼芸不懂。
「你脖子上的項鏈!」
「這是爾荻送我的,你憑什麼要?」曼芸手握住項鏈,並下意識地往復退了一步。
「拿來!拿來!」蘇燦珍竟撲上前,伸手就搶。
「放手、放手……」曼芸的香沈愈來愈重,連抵抗都沒有力道。
「可惡!」蘇燦珍還是扯下她頸上的鏈子,並使勁全身力氣朝曼芸身上一推:「去死吧!賤女人!」
啪地一聲,靜謐的湖面瞬間濺起大水花——
「救命哪!救我呀……」曼芸不會游泳,也無力掙扎。
「快來人呀!快來人呀……」蘇燦珍等了好一會兒才喊叫。
「哎呀!怎麼會這樣!」穆言第一個趕到現場,她瞪著萬般驚恐的眼,迅速地伸出手,想抓住黎曼芸快要完全城更的手。「曼芸,快、快拉住我,加油啊!」
「穆言、穆言……」曼芸慶幸地的出現,卻也明白自己早已氣力用盡,將沈沒在這冰冷的湖水。
彷彿才不到一秒的時間,蘇穆言就看著曼芸消失在她的眼前。
四月一號,是黎曼芸離開人世的一天。
而死因,是自殺溺水。這是根據蘇燦珍的目擊證明。
四月一號,也是爾荻噩夢的開始。他一直以為,黎曼芸是因為他的惡作劇而羞憤自盡。
「曼芸姊,是我害死你的,我是兇手,我是殺人兇手!我竟然殺了我最心愛的女人。」自曼芸死後,爾荻幾乎不分晝夜地坐在湖邊,用著最歇斯底里的吶喊來鞭苦自己的靈魂。
「約瑟,不要這樣!」全家人都對爾荻的白殘和傷痛束手無策。
「約瑟,你這樣,曼芸姊會心疼的!」郎起波亦對自己的禍從口出十分悔恨。
「不!她不會心疼的,她現在只會恨我、恨我……」爾荻憔悴地哭泣著,而凹陷的眼眶、滿臉的胡殖,猶無法表達他心中的歉疚與悲痛。
爾荻頹廢得幾乎只剩一日氣了!
在曼芸過世後的幾個月裡,爾荻只把自己鎖在芸園內,日日夜夜重複聽著曼芸最愛的那首西洋歌曲。而每每往日的情景在腦海中鮮明問起,爾荻總會狂亂地握緊拳頭,用力地槌壁、槌著自己的心:「曼芸姊,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呀!」他聲嘶力竭的吶喊,貓渲洩不掉他心裡滿滿的黎曼芸。
對爾荻而言,四月一號又何嘗不是他葬心的忌日!
半年後,薛家填平了那座湖,蓋上涼亭,再全家搬回英國定居。
而爾荻,砸了小提琴,改了「約瑟」這個名,再把笑容留在屬於黎曼芸的芸園裡,孤獨又蒼涼地揮別這塊傷心地。
從此,紅塵中不再有黎曼芸。
從此,薛爾荻也不再是薛爾荻。
他們的愛在休蘭山莊成形,也在休蔚山莊劃下遺憾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