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台北行,薛爾荻竟然要愛薰同去,顯然的,他已把愛薰當成他可以信賴的助手。
再次走進奧林的辦公室裡,愛薰望著白己以前的老位置,剎那間百感交集。
原來自卑和自信只有一線的距離,只要勇於跨越這道自我築起的藩籬,收穫的,又何止尊嚴而已!還有如人飲水、冷暖山口知的快樂心境。
「呵!梁愛薰,你可真行哪!沒讓鬼給抬出去。」
「哎喲!她別把鬼嚇昏就行,看看她把自己扮得……像……像……」
「像嫁不出去的老處女!哈哈哈——」吳伶莉不知是妒或是嫉,說得咬牙切齒又刻薄不已。
「吳小姐,算起來你快三十歲,你都還嫁不掉,我操什麼心哪!」笑著回應的愛薰,語氣是沈著穩定。她已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任人欺凌。
只是,她判若兩人的反擊,一時間教吳伶莉和一竿子同事各個刷白了臉。「好哇!你從哪裡學來的尖牙利嘴!」吳伶莉又使出她那有毒的字眼。
「當然是薛總裁那兒呀!你該知道的。」人一有自信,怎麼說都順口。
「梁愛薰,你不要得意,等哪天總裁記憶恢復飛回英國去,我看,到時候你就算替我提鞋,我都不要你。」吳伶莉一副等著看她下場的表情。
「愛薰,」突然,薛爾荻出現在這層樓的辦公室裡,神色有異。「我已經叫人把你的辦公桌遷到我更樓的辦公室裡,你再把資料準備一下,十分鐘後的主管會議,你不能缺席。」
這次的主管會議只有核心人物才能參與,而薛爾荻這一句,無非是在眾人面前肯定了愛薰的能力。
愛薰隨他走進電梯,內心感激莫名。
「謝謝。」她明白他的用心。
「謝什麼?你不該受那種委屈的。」爾荻這話說得不帶感情,但實際上,他的心是氣憤不已!他實在無法想像,在往昔他的愛薰是如何被那些女人欺凌。
他的愛薰!爾荻突然讓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記。
「其實,她們等看笑話的心,我可以理解。」何止是理解?愛薰早就有最壞的心理準備。
只要薛爾荻不必再待在休蘭山莊裡,那她這顆棋子屆時恐怕只有「解甲歸田」。不過,很奇怪的」件事,愛薰已不再有失業恐懼的陰影出現。
「當——」電梯門開了,在步出電梯前,薛爾荻以他那富磁性的聲音給了愛薰一句話:
「就算我回英國去,我也不會把你忘記。」
我也不會把你忘記!默默跟在他身後的愛薰,以閃爍的淚光,把爾荻的這句承諾嵌進心裡了。
來台北的第一個禮拜,愛薰幾乎每天忙到體力透支,才回到自己的小套房倒頭大睡。
由於薛爾荻是個標準工作狂的個性,凡事今日事、今日畢,就算堆積如山他也要一口氣搞走。
可憐那堆平日閒散的主管大人,硬是撐起老骨頭,陪著總裁開著一次又一次的會議。而最辛苦的,莫過於她梁愛薰,不但要有隨傳隨到的機動壓力,還要替爾荻過濾、整理主管們的建議,因此,她經常是在華燈初上之後,才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中獨自離去。
而這夜,因為薛爾荻還在辦公室研究成堆的企劃書,所以,身為他秘書的愛薰當然也不好先行離去
「咳咳——」愛薰輕咳一句,以引起爾荻的注意。
「你還沒走嗎?」他有些詆異。
「我買了碗燉湯,趁熱喝了吧!」自從薛爾荻」了台北,愛薰就自然而然擔起了原是蘇穆言分內的事情,不但三餐都由她打理——當然都是全來自外面的自助餐廳,連早上的MORNING CALL和晚上的趕人回去都由她一手包辦起。唉!偏偏薛爾荻又不懂「憐香惜玉〕,可真累壞了她這個小東西。
「擱著吧!你累了就先回去。」薛爾荻說得漫不經心。
「你就別再盯著那堆企劃書嘛!桌上的燉湯都要比那些緩不濟急的主意要有營養多了。」愛薰的牢騷明顯成形。
「綬不濟急?」
「你先把湯喝了,我再慢慢說給你聽,」愛薰索性坐下來,把自己這些天來的領悟對他一一分析:「由於奧森在台灣的市場中資歷內輕,在人脈、資源上都不是很有根基,所以,僅為了應付目前所需就貿然地大肆設廠、增資,只會往增臭森的財務壓力,也延吉了解決問題的時機,所以,我覺得這種建議是不切實際。」
「我也知道問題所在,但——除此之外,你有什麼更好的主意?」
「收購合併!找一個具有基礎但有財務危機的小企業,來成為奧森的旗下企業之一……」愛薰分析得有條有理,而她那時而舉高、時而放低的手勢,在在左左右了爾荻的眼睛。
爾荻看著神采飛揚的她,有股「陷入」的情境。
其實,她長得不該這麼俗氣!全怪那身不合宜的打扮,和「土」死人不償命的黑框眼鏡。
「愛薰,你該把衣服和眼鏡換一換了。」爾荻凝視著地,劈頭就蹦出這句話。
「啊?」她自然是愣了一下。
「女孩子要會打扮,才會吸引男性。」
「我?這樣……很醜嗎?」愛薰往凸自身」瞧了瞧,故作一副無自知之明的天真表情。
「嗯,是滿醜的。」爾荻點點頭,說的口氣含蓄。
「可是,胡小姐特別交代我要這樣打扮才可以,免得讓總裁分心。」愛薰順便把胡墨翎拖下水去。
「難怪!我以為你跟那老巫婆有親戚關係呢!打扮是同個德行。」
老巫婆!愛薰不知道這要讓胡墨翎聽到,會是什麼表情。
「既然你不喜歡,那明天起,我改穿最新流行的喇叭褲或迷你裙。」愛薰不過是說說而已。
「啊!不行、不行,那種衣服太過亮麗。」
「怎麼!怕我擾亂視聽?」愛薰想,或許是爾荻不喜歡有太多愛慕的眼光投射在她的衣著,才會有這番帶點酸味嫌疑的抗議。
「當然!你的年紀配上那種流行,你不怕讓人笑壞肚子、摔碎眼鏡,我還擔心全公司的男人會紛紛遞上辭職倍呢!」爾荻突然起了逗弄她的興趣。
「那才好哇!」愛薰的反應也頗機伶。「把這些自以為是、目中無人的傢伙給請出去,省得我日後惹人嫉恨、遭人排擠。」
爾荻這一聽,神色剎那嚴肅不已。他注視著愛薰的臉,心中有無法言喻的心疼與憐惜,他說:「有我在,絕不容許再有人欺負你。」語氣是斬釘截鐵的肯定。
就這一句,在這天夜裡,愛薰躺在自己的床」,笑中有淚地人夢去。
爾荻呀!爾荻,即使日後你會忘了你曾說過的話語,我梁愛薰也不會責怪你半句,因為,你給我的,是這十九年來最溫暖、最動人的關心。就算是「曾經擁有」的結局,對我已是、水恆的詛億。謝謝你,爾荻!
這天起,愛薰對薛爾荻的存在,更於心底蔓延成形。
她的工作一如往昔,只是在這份平常中隱藏著她不露痕跡的感情。
「愛薰。」在餐廳中,突然有人拍了她肩一記。
「林柏緒!」愛薰頗為詫異。
「一個人?」
「嗯!總裁中午和人有的,我才偷個閒出來大吃一頓。」愛薰看著林柏緒,卻發現當初的那份心悸已瞭然無存。
「不介意坐下來一起進餐嗎?」
「我怕吳伶莉會打翻醋醣子。」愛薰打趣說著。
「我和她……分手了!」他黯然地低下頭。
「分手?不會吧!」愛薰愣得瞪大了眼睛。
「是她主動提出分手的,她埋怨我沒積懂爭取業務部派到國外的進修名單。其實,我是捨不得離開她太久。」
「吳伶莉對你的要求,不只愛情二字這麼簡單。」愛薰有感而發。
「所有的女人不都是這樣,要面子、要裡子、還要把愛包裝成可以炫耀的鑽石。」想必,這是林柏緒在受了刺激後,衍生的偏激理論。
「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至少——我就不是。」愛薰是很不以為然。
「你?」林柏緒第一次把她的臉看得如此仔細,「你才十九歲,還沒談過戀愛,不要說得那麼肯定。」他不信。
「如果一個人尚不能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些什麼東西,那活著不也是在紛亂盲目的潮流中浪費生命。」
「那……你要什麼?你的愛情會是什麼面目?」
「很簡單,就是*純粹*二字。」
「哼!真的是少女的白日夢,浪漫得近乎天真。」
「你認為這是*單調*還是奢求?」愛薰反問著。
「現在流行的都會速食愛情不就是這等面貌?有點單調、甚至於枯燥,不過很輕易,三天兩頭就有。」這就是現代男女對愛情的認知?愛薰不禁搖頭。
「林柏緒,你說的全是自暴自棄的話,就我對你的瞭解,你渴望的是一份鋼水長流、滿室香醇的情……所以,太現代的速食愛情容易使你迷惑,你還沒等到刻骨銘心的時候就被迫下台一鞠躬。」
「梁愛薰,這是你自認的瞭解我?只可惜,我不是那種老式八股的男人。」林柏緒在笑著否認之中,卻有一股掩不住的悸動。
「是嗎?或許是你太肓從、或太軟弱?一直不敢正視內心真正的自我。」愛薰說著、說著,不禁問著自己,薛爾荻究竟是屬於哪一種愛情的追求者?
她不敢想太多,深怕自已對他失去客觀,愈陷愈深、愈避愈心痛。
「梁愛薰,你這陣子變好多。」林柏錯發覺眼前的她,竟有股他從未看見的敏銳成熟。他凝望著地,眼光有微微的起伏波動。
「是嗎?變老又變醜吧!」愛薰饃著自已身上的衣著。忽略了正有一雙怒眼朝他們投射而來——
「咳咳——」薛爾荻已經按捺不住了。
「薛先生?」愛薰和林柏緒詫異地全站了起來。
「抱歉,打擾你們談心的時間。」愛薰覺得爾荻的聲音有些怪異,沈沈悶悶的,似乎還有一絲怒火。
「有事嗎?」她疑惑地問著。「你不是去參加商界中午的餐敘?」
「嗯,臨時有急事,提早回來了,」爾荻朝林柏緒身上打量著,接著又說:「梁小姐,方便現在回辦公室嗎?有份文件要緊急處理。」
不待愛薰的回應,薛爾荻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三步並兩步地走出餐廳,趕回對街的辦公室中。
是什麼天大的事情?讓向來冷靜如獅的爾荻,會有如此失常的反應?愛薰一路上,內心志下心不定。
「梁小姐,你倒挺會找時間談戀愛嘛!」一進門,薛爾荻劈頭就是這一句。
「談戀愛?哦,你是說我和林柏緒!」愛薰不禁笑出了聲音。
只不過,看在薛爾荻的眼裡,愛薰的笑家極了戀愛中一提起情人就會笑的甜蜜,惹得他頓時心裡很不是滋味。「看來,你那位男朋友長得還挺人模人樣的嘛!」他說。
「當然!他是業務部的大帥哥呢!」
可惡!他真的是她的男朋友!爾荻不知道自已吃的是哪一門子的醋,反正,很不舒服就是了。」想不到你這樣子還有人追求?」他索性挖苦起來了。
「我是什麼樣子?」這一聽,愛薰也被撩上了火。「人家比你有內涵,看得到我美麗的內在?」她怒容滿面,顧不得去解釋林柏緒和她的友誼成分。
「他有內涵?他看起來比較像花心蘿蔔,專騙你這種沒半點經驗的笨女人。」
「那又如何?只要我願意,誰管得了我!」愛薰已經是氣到兩眼直冒火。「薛大總裁,你說的重要文件可以交給我了吧!」她不想再於此地逗留。
「文件?什麼文件?我只需要一杯咖啡!」爾荻也是氣昏頭了。
這整個下午,全辦公室裡的氣氛都緊繃得令人發抖,稍有不慎,便會聽見薛爾荻拍桌子罵人的怒吼,更讓大家覺得事態嚴重的,是向來以溫柔、耐心見長的梁愛薰,竟然也板起臉、抿緊嘴,對大家不敢得罪的天王老子薛爾荻,不睬不理。
「梁小姐,你和總裁究竟怎麼了?」另一位送文件的秘書助理小琴好奇地探問著。
「能怎麼了?他是老闆,我是員工,不就是當他的出氣筒嗎!」下班時刻,愛薰在洗手間整理儀容。
「可是,中午薛先生自餐敘回來時還好好的呀?他還要我先去幫他訂位,說是要慰勞一下你這陣子的辛苦……他不是打算親自去找你回來,再去凱悅吃大餐的嗎?怎麼又取消了,還鬧到這麼不可開交……」
小琴的一字一句,在在讓愛薰愈來愈理出頭緒。原來,爾荻所謂的重要事情,不是什麼文件資料,而是——而是想陪她共進午餐!
但……他為何不早說?莫非……是因為他看見了她和林柏緒的笑聲戲語?甚至於,他還誤把林柏錯當成了她的男朋友,口出嘲諷!
難道他的怒不可遏是為了這樁事情?會嗎?會嗎?她不過是他的秘書,他犯得著生這麼大的氣嗎?除半……除非他對她有了感情!
「啊!」在洗手鏡前發呆的愛薰,突然大叫了起來。
「梁小姐——你?」一旁的小琴被愛薰的突來之舉,給嚇掉了手上的眉筆。
愛薰顧不得旁人的反應,只是神色激動地奔回爾荻的辦公室裡。每一個呼吸都是心悸。
推門而進,借大的辦公室只剩一片沈寂。
他走了,連再見都沒說。
愛薰知道,她一定傷了他的心,就算淺淺淡淡的,多少會痛。
侍立在爾荻那張大型辦公桌前,愛薰撫著他每天必用的透明水晶杯,而心裡正溫習著,這陣子以來,他獨特的男人氣味。一股灼熱燃燒火浪刷地洶湧在她空蕩的心扉,愛薰問起眼,深刻地瞭解這份感覺,和當初晴戀林柏緒的心情有截然不同的差別。
她知道,不知何時,爾荻已在她稚嫩的感情世界裡,盤根錯結。
愛薰紛亂的心火,久久不滅,直到擱置在桌旁的一袋白色藥包映入了她的眼簾。
「糟糕!他竟忘記把藥帶走!」爾荻的頭疼是一天發作好幾回,每當痛起來的時候,只能靠這些頭痛藥上痔紆解,因此,他這藥,是必須隨身攜帶的。
而這麼重要的東西,他竟然會把它忘記!可見,他今天一定是被她氣昏頭了。愛薰不禁內疚又自責,毫不猶豫地把藥丟進皮包裡頭,迅速地飛奔下樓,攔了輛計程車就朝中山北路他暫住的某大飯店走。
誰知,車子才一轉進中山北路就堵住不前了,而天空的毛毛雨也逐漸滂沱。
「小姐,前面紅綠燈全失控了,再走也堵死不動。不如,你用走的吧!」司機的言下之意,就是把愛薰趕下車。
雨勢愈來愈急!雖然爾荻住的飯店就近在眼前,怛,就這樣無遮無蔽地一路淋過去,也成了不折不扣的落湯雞。
愛薰全身濕透地衝進飯店裡,引起了不少人側目的一瞥。
「小姐,你要住宿或用餐?」櫃檯的服務生其實是擔心她身上滴落的雨水,會把地毯弄髒。
「我找十樓的薛爾荻先生。」愛薰忘了爾荻是住幾號房。
「哦!薛先生哪!你是?」服務生朝她身上打量一番。
「我是他的秘書,替他送東西過來。」不知怎地,愛薰竟對服務生那半帶輕蔑的眼光感到渾身不自在。
「這樣啊?薛先生現在不在房裡喔!他剛剛要我們先替他預訂位子,大概去餐廳用餐了吧!」
循著服務生的指示而去,愛薰頂著寒意,踩著階梯上了二樓。才到餐廳外的迴廊,那陣陣香味四溢的飯菜誘惑,便讓愛薰有「飢寒交迫」的難受。
探向那盞盞水晶燈下,看著各個滿足而愉悅的面孔,愛薰突然又心疼著爾荻那孤單又疏離的慣有落寞。
爾荻呀!爾荻,你又把山U已藏到哪個角落一.能不能看著我,指引我入你眼眸?
愛薰搜尋著餐廳內的每個餐桌,尤其是只有形單身影的面孔——怛,卻始終沒看見她內心掛念的爾荻。
奇怪?怎麼沒有?
「哈哈哈——討厭。」
正當受驚納悶的時候,一陣來自窗邊的笑語吸引了她的因眸。
是爾荻!身旁還有三位火辣又美麗的女郎團團圍坐。
難怪她找不到他!原來,他早已淹沒在一片「花海」中。
爾荻快被這三位不速之客給煩透!
要不是這三位女子自稱是他以前的朋友,拚命談論些往日的趣事,說要助他記憶恢復,他也不會在頭痛欲裂之際,又得耐心地陪她們談天。看著眼前這三位聒噪又風騷的女人,爾荻突然想念起愛薰的靦峴莊重。
「薛先生嗎?」服務生來到爾荻這一桌。
「有事?」爾荻抬起頭問著。
「有人要我把這袋藥拿給你,」服務生遞給爾荻志了帶回飯店的頭痛藥。「還要我提醒你,晚上不要忘記服藥。」
「送藥的人在哪裡?」爾荻的心剎那間翻騰起落。
「就在門口啊!」循著服務生順手一指,爾荻看見了愛薰全身濕淋淋地站在門外頭。
「天哪!爾荻,她是你的秘書嗎?立名女子笑問著。
「我看倒像是管家婆。」另一位女子嘲弄地說。
愛薰強白鎮定地同爾荻點個頭,便緩緩地轉過身走下樓,故意忽略那些女子輕蔑的談話和眼眸。
「愛薰!愛薰!」身後傳來爾荻的叫喚聲。
不!不要叫我!讓我盡速在狼狽中逃脫。愛薰想歸想,卻仍聽話地停駐回頭。
「還有事嗎?」她吃力地笑著。
「謝謝。」爾荻的話中,還接著粗重的呼吸聲。
「應該的。」她仍持續笑著。
「你……全身都濕了。」
「我知道,」愛薰也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外面雨下得正大,先進來吃頓飯再走。」
他的邀請,聽在愛薰的耳中,只是客套的挽留。
「不用了!你還有朋友,我就不打擾了。」不待爾荻的回應,愛薰已匆匆地奔出飯店門口,把自己整個人暴露在強烈有力的風雨中。
她不敢回頭!怕自己的自作多情會摧毀了她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心。
但,爾荻和那些女郎的調笑畫面,卻依然清晰地在她的腦海中重複播映,而那些女郎們的無心疇弄,更加針刺地戳迫愛薰瘡嗇不久的傷口。
是呀!都怪她梁愛薰過於忘我,才會又把一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戲搬進別人的笑話中。
是呀!她梁愛薰算什麼!在那些亮麗耀眼的女人中,她不過是一顆黯淡無光的石頭,靜靜地躺在荒湮蔓草中,任憑風吹雨打,無人問候。
而她怎麼可以糊塗到,將爾荻誤把她當成黎曼芸的吻,看成是他對她的情衷?
這一夜,她在朦朧中睡去。
夢境中,她發現自已渾身熱呼呼地站在一個陌生房間裡。而那首她最愛的西洋老歌——Rain And Tear又再次迴盪在整個空間中,不同的是,這回是由衷怨沙啞的歌聲取代了以往小提琴的演奏……接著,有位男孩向她靠近,輕輕地掩住她的腰,款款擺動……他的臉,愈靠意近……他的唇溫柔地磨蹭著她的臉、她的頸……
「約瑟……約瑟……」她在不斷的囈誥中甦醒。
但,夢裡的纏綿深情,卻教夢醒後的她更加椎心。
「你究竟在哪裡?」愛薰揪著自己的胸日,痛不可遏。「告訴我,你是誰?你在哪裡?」
不知是氣或是怒?愛薰跪臥在床上,用力地槌打著彈簧床。而淚,這時才潰堤。
「我好需要你,我真的真的好需要你,我不要和你只在夢裡相遇,我不要……我不甘心哪……」
哭倒在枕頭上的愛薰,厘不清這種無由來的傷心,是因為夢中那位名叫約瑟的男孩?還是令她捉摸不定的薛爾荻?
爾荻心神不寧地在辦公室裡踱個不停。
自從昨晚,他看見愛薰那一身濕淋,一整夜裡,爾荻幾乎都在輾轉中挨到天明。
天才剛亮起,爾荻就急著想衝來公司,看看淋了雨的愛薰究竟要不要緊?誰知,足足等了一個上午,卻依菅沒見著愛薰的人影,而這又讀原本忐忑的爾荻更為焦慮不已。
索性,到十二樓愛薰以前待過的單位問個仔細!爾荻迫不及待地坐進電梯下樓去。
「呵!林柏緒,你可行哪!才跟我分手沒多久,就又勾搭上梁愛薰。」吳伶莉在樓梯口截住了剛要進辦公室的林柏緒。
「什麼勾搭不勻搭!真難聽。」林柏緒擰著眉,回答著。
「難聽!我看。是難看比較適合吧!你也未免把自己貶得太低了,連梁愛薰這種貨色你也不介意。」
「她是什麼貨色?在我心裡,愛薰的真誠和溫柔,遠比你的現實勢利還要來得珍貴貼心。」林柏緒在理直氣壯中突然迷惘,凸H已以前為何會愛」眼前毒辣刻薄的吳伶莉?
「林柏緒,你少裝模作樣!我才不相信,在你有過我之後,還會再看上梁愛薰那個蠢女人!」吳伶莉把手圈在胸前,神情是倨做不已。
「沒錯!論身材、論能力,她或許都不如你,但在真正的世界愛情裡,是不會在乎這麼多東西。」林柏緒突然想起那天中午愛薰安慰他的金玉良言。
「哼!你還真把梁愛薰看成這麼天真無邪!」吳伶莉的白私是世界上絕無僅有,也就是說,凡是她要的東西,別人搶不走,而她不要的,她也不許別人留。「告訴你——她早就在打你的主意了,這是全辦公室都知道的事情。」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林柏緒不想和她再扯下去。
「我是說,梁愛薰的心機比誰都重,她老早就想把你搶過去當男朋友,想利用坐上總裁秘書的寶座把我踢走。」吳伶莉一把拉住欲走的林柏緒,忿恨地訊:「就算我甩了你,你要交新女朋友也要找個稱頭的,別丟了我吳伶莉的面子。」
「說完了嗎?我和我*女朋友*的事情,不必勞煩你擔憂。」林柏緒其實是存心要氣炸吳伶莉的。
只是,他的臨時請言聽在一旁佇立甚久的爾荻耳中,卻是異常抽痛。
原本、愛薰早已暗戀林拍緒在心中!
可是,這又關他薛爾荻什麼事?他怎麼會如此的慌亂失措?
恍惚地回到頂樓的辦公室中,薛爾荻試圖重新整著內心矛盾的起落情緒。
梁愛薰究竟算什麼?!賃哈條件能把他冰封的心搞得七零八落!難道,只因為她有著黎曼芸的影子在其中?
一定是的!爾荻把他面對不了的情感歸給荒謬。
「對不起,我來遲了。」門倏地開啟,因發燒而睡過頭的愛薰,依然喘吁吁地趕來工作。
「沒想到你的學習力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才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你就已經有大牌主管的惡習了。」爾荻隔著大型辦公桌,試圖用最冷酷的方式來逼退自已對她的感受。
「我」愛薰沒料到面對的,是爾荻久遠不見的嘲諷,她一時之間,心沈到無話可應對的挫折中。
「這堆文件趕著要。」爾荻隨手扔給她一大疊的資料,「另外替我聯絡幾家廠商,安排和他們訪談的時間……下午訂個時段,我要和業務部的同仁作個研討……還有,人事部呈上的稽核表怏弄好給我……順便替我端杯咖啡和白開水進來……」爾荻幾乎用忙碌來分散他和愛薰彼此之間已然交會的電波。
只不過,愛薰不懂。她只是在渾身發燙的不舒服中,默默地承受這額外的折磨。而真正的折磨不是忙碌的工作,是爾荻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薛先生……你的咖啡。」愛薰端咖啡的手,已呈些微顫動。她大虛弱,卻仍固執地不吭半句難受。
「擱著吧。」爾荻低著頭,看都不看她一下。
愛薰凝望著他三秒鐘,覺得有大哭一場的衝動。怛,她沒有,她只是眼神空洞地轉身就走——
「等一下,」爾荻叫住她,「你這資料是怎麼做的?亂七八糟,還有許多字都打錯……拿回去重新打一份,下班前交給我。」
「是的!我會重——」話才一半,愛薰頓覺眼前一片黑,然後就在薛爾荻尚未來得及反應之前,昏倒在地毯上面。
爾荻懊惱得不發一言。
看著躺在辦公室沙發椅上的愛薰,撫著她那燙得發紅的臉,他突然發覺自己真的有「惡魔」般的殘忍絕決!
「燒得這麼嚴重還不知道!哎!現代的年輕人真是賺錢比命重要。」醫生在臨走前,還不忘叨念幾句。
但,爾荻知曉,愛薰的這場病全肇因於昨晚的大雨,可是,她的因病遲到卻只換得了他嚴厲的懲罰,而她卻執拗地不說一句話。
「愛薰,怎麼這麼傻!」爾荻心疼地把臉貼她的頓,溫柔而緩慢地磨蹭磨贈。
他……在幹嘛?愛薰雖是病昏了一下,但注射過後,也已有能力分辨狀況。
而此刻,她就是正在思惟,爾荻的親蔫又是哪門子的懲罰。但,他的氣味撩撥著她的心房,他的呵護和夢境中的約瑟有異曲同工之妙……愛薰不敢睜開眼,深怕又是好夢一場,夢醒後徒留惆悵。
「我該不該……叫林柏緒來照顧你?」爾荻自言自語。
「不好吧,這樣會遭人非議。」愛薰倏地睜開眼睛,差點舉雙手雙腳抗議。
「你醒了!」爾荻先是鬆口氣,繼而又想起什麼似地訊:「你不想你男朋友來照顧你?」
「他不是我男朋友!」愛薰急於辯駁。
「可是……你不是已經暗戀他很久?」
「天哪!她們還是不放過我,這種饃事也拿出來說,」愛薰翻個白眼,臉上則是紅上加紅,「其實,我暗戀的人又不只他一個。」這句話,她說的嘟噥。
「什麼!不只他一個?」爾荻不禁又冒起火。「還有誰?是公司的哪個傢伙?」
是你啦!笨蛋。愛薰間氣在心頭。
「是不是——叫約瑟的那個傢伙?」爾荻不輕易善罷甘休。
「約瑟!怎麼連你也知道?」愛薰不禁脫口。
果然是他!爾荻覺得這個熟悉的名字或許是他公司裡的員工?抑或是英國公司派來的外國技工?
反正,他會查個清楚!只要速到誰叫「約瑟」,那他就準備送條鋪蓋請他另謀高就,免得干擾他薛爾荻得力助手的工作效率和情緒波動。
爾荻凝視著愛薰,嘴角不禁泛起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