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過境!
而我的鼻涕就跟台北綿綿的細雨一樣,終日不停。
裹著厚重的外衣,伏在案頭,時而起落的噴嚏聲,真像是啜泣的動作。真像真實的我!「小槿,該吃藥了!」冉從皓遞了杯水,進了我的辦公室,準時地催著我吞下感冒藥。我笑了笑,接過了他遞來的水。不燙不涼,溫度適中。我不知道何時的他變得這麼溫柔?連杯白開水都注人了他的心思。「我可以想像以前的季珊姑姑是多麼幸福!」我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包藥袋,搜尋著其中的藥丸。「怎麼?!吃完了?」他問著。
「嗯!」我隨手把空了的藥袋一扔,說:「早說過,感冒實是沒藥醫的,時候一到,它自然就好。」「這是你懶惰的理由!走吧!」他瞟了我一眼。
「上哪兒?」
「看病。」
「我還有一大堆的資料要看啊!」不待我說完,他便拉起我,在眾目暌暌的辦公室中,進了電梯下了樓。「紙包不住火了!」我無奈這段我刻意掩飾的情感,竟在從皓霸氣又溫柔的舉動中曝了光。不但是富康上下的人,拿「麻雀變鳳凰」的眼光看待我,連幾里外的雜誌社,也用「民族英雄」的讚美來巴結我,彷彿這一來,大家的年終獎金全靠我的「美色」來計算了。看完了病,出了診所,天色已然昏黃。
「冷嗎?」他自然地伸出手,兜緊我頸上的黑色圍巾,再攬著我的肩,用他溫暖的身軀護著我一路走去。「蘇阿姨要我們今晚回去吃火鍋。」我提醒著。
「我沒忘,不過想先去買些玩具送給那對雙胞胎。」他走到停放在路邊的車子旁,準備進去。「走走好不好?」我突然不捨他那自然親匿的呵護,尤其在這樣的冷風中,感受更是加重。「可是你人不舒服。」他不表贊同。掃校惜惜隨心*尋愛*小說製作室「走一走,才能促進血液循環,有助於病情痊癒。」
他拗不過我,只得陪著我漫步在這蕭瑟的人行道中。
「你和季珊的浪漫真是異曲同工,只不過,堅持的重點不同,你愛在冷風中強自振作,但是季珊怕冷,她一定會堅持在密閉的空間中,欣賞外頭的冷風。」跟從皓相處的這些日於以來,季珊姑姑一直是他最常談論的題材,而我從不打斷他的回想,因此我明白,我是他只可以分享內心秘密的朋友,我不忍心再回絕掉他的信賴。但,我的傾聽,卻都是傷懷。
「想必姑姑的楚楚可憐,更惹人心疼。」我依舊泛著笑,即使覺得有些僵硬。「楚楚可憐?!事隔那麼久,我真怕我會記不清她當年的模樣了。」他話至此,握著我的手竟有些顫抖。「不會的!你不是一直努力地在加深她在你腦海中的印象嗎?」這句話,我說得有嘲諷的味道,不知道他聽出來沒有。「你倒是簡單,我一直忘不了你五歲那一年在我制服上……」
「冉從皓,不許再提那件事。」我插著嘴,氣急敗壞地瞪著他。
「這種可以列入金氏紀錄的初遇,為何不能提?」他的眼神裡閃著存心逗弄我的狡黠明亮。「為什麼你老愛出我的醜?以前你對季珊姑姑都不這樣。」我也學了他,老愛把季珊姑三拿來比較一番。「當然不一樣,你跟她不同嘛!」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隨即,我們都沉默了。而我像是失了自知之明,討了一個巴掌後,連眼淚都不敢滴。這就是我和季珊姑姑最大的不同吧!我想。
「小槿。」他又露出那副歉疚的表情。
「前面有個玩具店也!我們快去吧!兔得錯過蘇阿姨拿手的麻辣火鍋。」我用嘻鬧解除了他的尷尬,用不著痕跡的方式掙脫了他,奔向那儘是玩偶的櫥窗。而我身上的黑色圍巾飄在風裡,連不小心滴落的淚也被風於了。
一路上,我還是談笑風生地陪他回到了冉家。
飯後,我和從皓主動要求分擔洗碗工作。
「你覺不覺得我大哥和大嫂之間的相處模式很怪?」他忽然問。
「夫妻之間的事,你不是比我還懂?問我這個幼稚園的做什麼?」我故意朝他使個鬼臉。「幼稚園?!那我問你一個研究所的問題好了。」他甩著手上的滴水,挨近我身邊。「什麼?!」我一頭霧水。
「你那高超的接吻技巧是從哪兒學的?」他笑得暖昧,「討厭,我哪有。」一時語塞又滿臉通紅的我,索性把手上的一坨泡沫扔上他的臉。「喂,你這麼沒有風度啊!」他趕忙擦掉臉上的泡沫,並作勢要搔我的癢來報仇。「哈哈!不要啦,冉從皓。」我問躲著他的「魔掌」,並不時與他「搏鬥」著。「還跑。」他倏地抓住我,並從後方攬住我的腰,哈著我的耳朵,「你的答案,還沒告訴我呢!」「那是本姑娘天資聰穎,電視演的、書上寫的,我看看便會了,根本不需要向人『學習』!」我喜歡他這樣抱我,像靠山,正在這時,蘇阿姨出現在廚房門口,教我們倏地分開。
「我去客廳找大哥聊聊。」從皓有些尷尬,便藉口先行離去。
「阿姨,這兒我全弄好了,你去客廳休息嘛!」我的耳根還有點熱熱的。「你知不知道,冉家的男人有二項重要的遺傳個性:一是,他們一向把心裡最在乎的女人照片夾他們的貼身皮夾裡。」「這件事,我昨天聽說了,從薛淺晴的口。」我黯然地回答著。
「二是,冉家男人都要命的固執加上一顆難以溶化的心,倘若他一開始愛的不是你,就算你等到發白,他還是不會愛你。」蘇阿姨說得淒涼,而眼神則是空洞到令人頓生寒意。「從皓呢?」我有急於想擁緊他的衝動。
「喔!他在他的房間吧!」宣叔叔仍專心在電視上。
我緩步上樓,心裡卻想著宣叔叔那過於客套的疏離,倘若是蘇阿姨的怨,我真的可以理解。轉開門上的喇叭鎖,我輕步進人這沒有開燈的房間中。空了四年的房間,除了迎面而來的霉味,還有冉從皓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氣味。「為何不開燈?」我順勢扭了開關,而眼前頓成明亮。
冉從皓面露詫異地站在衣櫥前盯著我瞧!
「我嚇著你了嗎?」我走近他,清楚地臉上的每一寸表情。
「沒有。」他的聲音顯得沙啞。
「我沒忘記,這瓶裡曾有過黃玫瑰花給我的支持力量。」他看著花瓶的眼睛有我欣慰的心情。「可惜自你走後,花也凋零。」我故作神傷。
「傻瓜!」他走近我,捏捏我的臉頰,「你最讓我心疼的,就是你的傻。」「那姑姑呢?你愛她什麼地方?」我又忍不住問著他。
「又問這些。」他瞪了我一眼,不回答我的話。
「你的東西不是都搬去加拿大了嗎?」一個好奇,我不假思索地順勢打開半掩的大衣櫥。「不要!」他立即出聲上,卻為時太晚。
「嘩啦啦!幾疊彩色照片就倏地自櫥內散落而下,恍如雪片般地撒在地上。「對不起,我……」話還卡在喉嚨,我的眼光隨即凍結在這成堆的相片裡。是季珊姑姑!
「冉從皓,這場愛情遊戲,我決定退出了!」我讓垂下的頭髮遮住了受傷的神情。「為什麼?就因為這些照片?小槿,你一向不會如此小氣的。」他對我突來的決定,頗感詫異。「我只是不提,並不表示我不在意。」
「那只不過是我鎖了四年的照片。」
「可是你卻這麼做了。」丟下這句話,我默暗地起了身,走向門口,在甩上門那一剎那,我還堅定地提醒著他,「冉從皓!我不玩了,這次是真的。」
「慕槿,下班後我來接你,熊威辦的尾牙可不能遲到喔!」韋湘亭在電話裡提醒我。「知道了。」掛了電話,才發現冉從皓早已站在門口。
「晚上有約會嗎?」他面無表情地問著。
「今天你送交的採訪稿有些地方要修改,我想和你就內容再討論一下。」他公事公辦的口吻,激怒了我。「可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我相信,他知道我指的是誰。
「那隨你吧!我再自己處理好了!」他的淡漠,使我的怒氣頓成沮喪,我才明白,我在他的心底連「可有可無」都是奢求。
酒席間,杯觸交錯!
熊威為了答謝我,拚命地老灌我酒。「慕槿,辛苦你啦!今年我可得包個大紅包給你呀!」「熊叔,算你有點良心,來!這杯酒我敬你。」我豪氣十足的把手上的啤酒一飲而盡。「慕槿,不要喝了,你都醉得滿臉通紅。」韋湘亭坐在一旁,頻頻勸阻我。「韋湘亭,你擔什麼心!人家夏慕槿人紅氣旺,想多喝一點都不行哪?」藍玲自始至終,都用噴火的眼瞄準我。「藍玲,你是眼紅還是吃醋?」我故意調侃著。
「我?!你少臭美了,我才不在乎你呢!」
「這樣啊?!那我就要把湘亭介紹羽仙,你可別同人家搶來搶去喲!」藍玲對韋湘亭的好感,是連辦公室的那隻小狗都聞得出來。「夏姊,你要害死我呀?」羽仙給了我一記白眼,又心虛偷偷朝韋湘亭瞟了一眼。不會吧!這樣也讓我蒙對!
酒足飯飽之際,已經快九點,而韋湘亭扶著我,連同羽仙準備要搭他的便車離去。「你今天發什麼神經?喝那麼多酒。」湘亭又開始澆叨不停。
「羽仙,這麼囉唆的男人,你要不要?」
「要,求之不得呢!」這小妮子,想必也醉了,才一反常態地說出這種話來。「喂!你們兩位趁機吃我豆腐?!」
「豆腐?!我沒興趣,你問羽仙要不要?」我是一語雙關。
可惜羽仙已經睡著了,只剩韋湘亭一雙凌利的眼看得我毛骨悚然。
「慕槿,你此話當真?」他嚴肅得令人窒息。
「湘亭,在前面停車,我要上富康拿點東西。」還好,富康已近在咫尺,否則眼前的窘境,還不知道如何逃離。「你是去富康取你的心嗎?」他向我逼近。
「湘亭,你沒喝酒,幹嘛學人家瘋言瘋語。」我拿起皮包,打算開門下車去。就在此時,韋湘亭將我用力拉向他的懷裡,低下頭,不由分說地就堵住了我的紅唇,而我在驚愕之餘,忘了抵抗他游移於我口中的舌頭,只是愣愣地僵在那裡,沒有回應。
不知是誰先回神,但,分開後的我們各有一張迥異的表情——他的痛苦、我的憤怒。「慕槿,你難道連敷衍我都沒有耐心嗎?」湘亭頹喪地靠回座位,兩眼怔仲地望著前面。「湘亭,你犯不著這麼委屈,你這麼傑出、這麼優秀、這麼……」我壓抑著怒氣,試圖把我和他的關係理清。「可是我只要你。」他用力地捶了方向盤一記。
「可是愛情不是敷衍二句就可以,我要拿得出全心全意,否則我就太對不起你。」這就是我的堅持。「我多麼希望這陣子我們的相處,可以弄假成真。」他明白我親近他的作法,只為了逃開冉從皓的影像。我沒有瞞他,但卻把湘亭付出的情感看成理所當然。
「湘亭,是我不好,我的自私把你誤導了。」撥了撥微卷的秀髮,我有無法表達的內疚。「不!是我太急了,我該再多等你一些時候。」
然而,湘亭不知,他的那句「等」,又教我心更加沉重。我等他、他等我的這種連鎖,像是不斷的噩夢,而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逃脫。
走進了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我突然有種要被寂寞和疲倦淹死的感受。長長的廊像我的世界,只剩拖得變形的影子和荒涼的心頭。不自覺地來到了冉從皓的辦公室門口,一推門,就算人去樓空,我的心依舊顫動。突然間,我在窗外霓虹穿透而進的光亮中,發現了幾縷輕煙自黑暗中升起,而始作傭者就是坐在椅子上、背向著我的冉從皓。他還沒走?!
滿室的孤寂,使我有上前擁緊他的衝動,但,我不能,我沒有把握再靠近之後,我還有全身而退的理由。咬著唇、抽著心口,我步步退向門口——「既然來了,為何要走?」他早就知道了。
「你呢?這麼晚了,你還在這兒做什麼?」我就是脆弱,再怎樣的決心都敵不過他一開口。我走向他,有想哭的莫名念頭。「你贏了,你拿韋湘亭打敗我了。」他突然把椅子轉向我,而映入我眼簾的,是他滿眼的寂寞。「可是輸贏對我又有何用?」我還是按捺不住地走到他的座椅旁,伸出手,心疼地撫著他略微削瘦的臉龐,「我好遺憾不能填補你心裡的那個缺口。我多麼盼望能再次把閃閃的星光放進你帶笑的眼眸,像五歲那年,我初見你時的那般。」我不禁淚下,心頭酸楚難當。「小槿,我的小傻瓜。」他猛然地把我抱住,將頭埋在我的懷中,隱隱啜泣。輕搓於他發中的手指,有我早已潰堤的情衷,而堅守的防線終於被攻破,如果是傻,就讓我再盡情地傻一次吧!我在心中如此狂呼吶喊。他拉著我坐上他的腿,再以傾注所有的力量吻得我心神迷醉,「小槿,醉我的,是你還是你口中的酒味?」「你說呢?」我萬般呢噥在這樣熱烈的繾綣中,我們是欲罷不能地奔回離辦公室不遠的飯店房間中,再繼續著方才差一點在辦公室裡完成的後續動作。「小槿,好歹你也叫過我叔叔,這樣可不可以?」他這男人不知是虛偽還是矛盾,在這節骨眼兒,還在問這一句。「誰說不行,我跟他翻臉。」褪下了最後一件衣衫,我不顧一切地替我的癡心做著見證。而今夜,我不想談愛。只想在滿天星光下,為這個我深愛二十年的男人,好好、好好地付出所有……
「想偷襲?!」他倏地睜開眼,笑得柔情蜜意。
「討厭,你早就醒了。」我沒意料他會發現,於是一陣羞赧,我把臉埋進了被子裡。「傻瓜,那你不偷襲我,就換我偷襲了喲!」說罷,他便鑽進被子裡,同時又玩一場遊戲,直到我讓他的吻封得快透不過氣,我才搔了他一記癢,趁機逃離。「喂!想逃?!」他一伸手,又把我壓制住了。
「我上班快遲到了。」我的敬業精神可嘉。
「你糊塗啦!今天是禮拜六,不必上班。」他又吻得我全身癢得不得了。「哈!好癢,糟了!」我突然叫了一句。
「怎麼?!」
「我老爸知道我昨晚沒回家,鐵定殺了我。」我故作哀嚎二句。
「那簡單,我陪你回去招供。」他說得不正經樣。
「喂!你瘋啦!我爸再開通,還沒到這個程度。」
「但如果你是我老婆,又另當別論了。」
「開玩笑!你會娶我。」
「我是說真的!」他扳著我的臉,神情專注地望著我。
「為什麼?」我太過於驚愕,以至於不知道該對他的求婚作何表情。
「因為我要對你負責。」他說。
「這是你對每一位跟你上過床的女人們,習慣性的甜言蜜語嗎?」或許是失望他所謂的「負責論」,我笑得嘲弄、說得揶揄。「不,因為你是夏慕槿,我才這麼做。」他顯然被我的回應給激怒了。
「這個理由不充分,我拒絕接受。」我坐起身子,打算穿衣著裝。
「你非得接受,你昨晚就答應我了。」
「冉從皓,我是個新時代女性,不會在乎你們男人眼中在意的貞操象微。你大可不用心懷歉意。」我的瀟灑,無非是要他更正視我對他感情的純粹性。「夏慕槿,你的脾氣比騾子還拗。」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不想理他,逕自梳理我凌亂的發。
「慕槿……」
「鈴!鈴!」電話鈴打斷了他的話。
「喂!他拿起話筒。
「什麼事?!」我有不祥的感覺。
「嵐屏車禍受傷,目前正在急救,生命垂危。」
「早知道會這樣,我就該勸她別一個人開車去。嗚嗚嗚!今天一早,我就覺得她的頭疼比往常厲害。」鐘點女傭阿琴手裡牽著蘇阿姨托給她的雙胞胎,哭得兩眼紅腫。「大姊姊,我媽咪呢?」雅婷轉著烏亮的眼珠子,天真地教人更為心疼。「媽咪在裡面看醫生。」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為什麼」」德禹又追問著。
「因為媽咪生病了。」
「那叫爹地幫媽咪打針就好了啊!爹地呢?」雅婷問著。
「爹地也在裡面。」至此,我已無力再說。
「小槿,你的臉色很難看。」從皓扶著我坐了下來。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強忍住淚水,我虛弱地把自己靠在冉從皓的胸前。「不會有事,我大哥會盡全力救嵐屏的。」他說的是安慰話,但神情也好不到哪兒去。手術房上頭的燈號滅了,我們全一湧而上,等待結果的宣佈——而結果卻是令人深受打擊。「盡人事、聽天命」成了蘇阿姨目前的處境。她被送入了加護病房,等待她或有奇跡似的甦醒。「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太疏忽她了,連她腦中長了瘤,我都不知道。」走出手術室外的宣叔叔,不禁掩面痛哭,但,此刻,他再多的悔恨又如何挽回蘇阿姨早已破碎的身心?「大哥,不要這樣,你已經盡力了。」從皓眼眶微紅,安撫著冉從宣的悲痛。「盡力?現在盡力有什麼用?她的心早就傷透了。」蘇阿姨的意外,嚴重的刺激著我,在失了理智的狀態下,我不禁對宣叔叔吼著。「小槿,不要再說了!」從皓阻止著我。
「為什麼不說?冉從宣,你既然不愛蘇阿姨,又何苦要娶她?既娶了她,卻又不疼惜她。她不是你養的寵物,供吃、供住就可以了,她是人哪!她是一位最愛你的女人哪!」我猶如火山爆發。「小槿!」從皓訝異我的指責與反應,「你不要胡言亂語,大哥不是這樣的。」「冉從皓你有什麼資格替他說話!你們冉家的男人不全是一個樣嗎?娶不到心愛的女人,就改娶個你不愛的女人來折磨她。你們好殘忍、好殘忍哪!」我哭著跑出去,而腦海中是蘇阿姨、薛淺晴交織的哀怨眼眸。「小槿,你不可以這樣說我,不可以。」冉從皓追上我,盛怒地搖晃著我。「我是不必再說了,因為蘇阿姨的結果讓我把一切都看清。」我眼睛無神,口氣空洞。「看清什麼?」
「看清你們冉家男人的固執冷漠。蘇阿姨說,你們不愛的,就算等到發白也無用。」攔了輛計程車,我頭也不回的離開這荒謬的愛恨交錯。
「阿姨,你要醒來呀!雅婷和德禹都需要你。」站在她病榻前的我,苦苦地哀求著。但,她絲毫不為所動,依然閉著眼,靠著呼吸器沉睡在其中。
「嵐屏為何不願醒來?」薛淺晴來看蘇阿姨的情況。
「或許她負荷不了現實中的痛。」我說。
「痛?!」淺晴姊不解地望著我。
「她認為宣叔叔愛的人不是她,她……」雖然宣叔叔矢口否認,但,我不相信蘇阿姨的起疑是空穴來風。「她從十七歲就愛上冉從宣了,等了十三年,一直到她三十歲才等到宣叔叔的求婚。這份愛,是強烈堅韌到無法想像的。」我又哽咽了。「嵐屏的心,只有你能懂了。」淺晴姊的這句話,頓時把我和蘇阿姨歸類在同一陣線,而她,反倒無關了。送走了薛淺晴,我不自覺地來到宣叔叔的休息室中「宣叔叔!」一推門而入,我就看到冉宣默然樵悴的面容。
「小槿?」他的聲音也沙啞難辨了。
「蘇阿姨她……她到底會不會醒?」
他頹喪地把臉埋在掌中,頻頻地說:「她一定要醒、一定要醒,我真的不能沒有她。可是,我不知道還能再為她做些什麼。」「去告訴她,你愛的是她,不是別人。」我激動地說。
「她應該知道啊!我只是太忙,忽略了她,並不是另外有女人——」他忿而起身,激動的把披在椅背上的外套給落在地上。「那你曾跟她溝通過嗎?解釋過嗎?」我向前三步,蹲下身,打算抬起他的外套。突然,一隻黑色的皮夾自外套的暗袋掉落,我自然地伸出手,接住它,卻想起了蘇阿姨說過的一句話:「冉家的男人總會把心愛女人的照片夾在貼身皮夾中。」怎麼可能?!為何皮夾的照片會是——「小槿,嵐屏向來把心事往肚裡吞,有什麼天大的事,她也不肯找我問清楚——」宣叔叔一副無辜的口吻。「那這還不夠清楚嗎?」我把皮夾內的照片展現在他的眼前,怒火沸騰!「這……這……」他的愕然,更教我氣結。
「冉從宣,你怎麼會愛上她,你不該會愛上她的呀!」我拿著「證據」的手還抖個不停,而淚卻撲簌簌地掉下來。「沒錯,我以前總認為我愛的是她,為了不傷害嵐屏,我把這個秘密守著,嵐屏不可能會知道。」他呈現出慌亂的語調。「可是,她的確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你暗戀的是她最好的朋友,這種打擊你教她如何承受?如何理直氣壯地問出口?」「嵐屏,嵐屏早就……」
「什麼事?!」冉從皓在此刻突然推門而入。
一看見他,我咬牙切齒地把皮夾打開遞給了冉從皓,「看清楚!你大哥皮夾內的女人和你冉從皓的一模一樣,你們兩兄弟這十幾年來,愛的都是同一個女人。」我奔出這個痛徹心扉的所在,潰堤的淚遍灑在人行匆忙的街頭。
雨,又開始飄落了!台北一貫的氣候。
如同我的淚,流不流,早就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