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結束了!他們去南台灣度了一個禮拜的蜜月。
而我,也整整病了七天,連著幾次的高燒不退,把我的心更推向了黑暗邊緣。但,我就是咬著牙,絕不容許自己有半句呻吟及自憐。即使是最懂我的蘇阿姨,也瓦解不了我早已築下的堡壘。而我,就在這自以為是的堅強中,憔悴了。
「小槿,從皓和淺晴來看你了。」老爸他那「解鈴還需繫鈴人」的想法老套了。「說我睡了。」我不領情地把身子側向牆面。
「小槿她說她睡了。」老爸是擺明了扯我後腿。
「那我們明天再來吧!」這是薛淺晴的聲音。
「我進去看看她,淺晴,你先回去。」他的話,倒讓我驚異,甚至,我幾乎還猜想到薛淺睛略微嫉妒的神情。不知怎地,我竟有些得意!
「別太久,晚上的音樂會不能遲到。」她說。
一盆冷水又澆在我的心底,是啊!他們太有時間可以朝朝暮暮,又何必在乎探視我的幾分鐘?倒是我,還執迷不悟。門又開了,腳步聲輕而緩。我閉著眼,全身緊崩,深怕一個疏忽,又洩漏了我的懦弱。他走近我,坐上了我的床沿,在他那粗重的呼吸中,我似乎感受到一股無言卻濃烈的波動。背對著他的我,用棉被摀住了自己的口,但不急氣的淚卻再也熬不住的潸潸直落了,一滴、二滴……濕透了枕巾。「小槿不要這樣折磨自己,我冉從皓扛不起呀!」一定是我聽錯,新婚愉悅的他,怎麼聲音中仍有心酸的痛?!我忍住好奇的衝動,硬是不讓自己轉頭。
室內又是一片靜默,彷彿是為了彼此懷念著這十幾年來我們共同有過的種種。但,劇已然落幕了,而始終跑龍套的我已下台一拘躬,此刻的他,牽絆的又是什麼?印象中的他,從來都不是如此矯作的!除非——他對我,並非完全無動於衷?!
這個念頭才升起,他熟悉的男人氣味瞬時貼近。他伸出手輕撫著我的頭,並悄悄地俯下身在我的髮鬢邊淺啄。支撐不住的我,終於潰堤了!
我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將自己揉進他的懷中,在這剎那間,我真的感受他強烈不止的顫動。而他也回應了我,用傾注一世的力道抱緊了,用火熱濕濡的唇舌撫慰我。誰說他根本不愛我?!「你心裡還是有我,是不是?!」臉紅氣喘的我,真想看穿他隱密的心頭。「不、不是……」他慌了,慌得迴避我的逼問。
「你只是因為季珊姑姑的因素,而不得不放棄我?」陡然間,我有少雀躍的感動。「胡說,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死心。剛才那一吻,算是我對你最後的補償。從今後,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他的神情急速結凍,頓時令我不知所措。閉起眼,側過頭,我不讓臉上受傷的表情被他看透。
「走吧!你的話,我聽懂了。」我虛弱地說。
門碰地一聲關上了,我的淚才開始奔瀉而落。
這天起,我試圖用著一反常態的行徑,來反擊他的殘忍,來保護我早已踐踏成泥的心。我開始和幾個對我窮追不捨的男孩子,大玩愛情遊戲。
「夏慕槿,你受什麼刺激?!連這種讓人癢眼的衣服也敢嘗試?」徐景文在看遍幾次我的「改變」後,終於是按捺不住了。「流行啊!在舞廳裡要穿這樣才夠炫嘛!」說罷,我還故意地旋個身,讓身上的迷你裙更險象環生。「夏慕槿,你還有心情去玩樂呀?下禮拜的晚會表演你準備了沒有?」汪汪的臉色不悅地指責我。「下禮拜的事、下禮拜再說!哎呀!人家來載我了,我走了,拜拜。」甩著一頭長髮,我奔向前方一輛藍白色的機車。「夏慕模,你瘋了,連尹光倫的機車也敢上。」汪汪和徐景文的臉色一定是慘綠加鐵青,因為任誰都知道,電算系的尹兆倫是位聲名狼藉的帥哥,迷戀他的女孩子不少,卻幾乎都怕成為他魔爪下的犧牲者。「安啦!」我無所謂地朝她們揮揮手,隨即跨上了尹兆倫那帥氣的DT,一路飛馳而去。
二十一歲的我,開始過著不到凌晨不回家的生活。還好這陣子老爸去美國忙他的醫療研究,而這偌大的夏家宅第就只剩我和我的影子在其中自由來去。每當我顛著腳步從花園晃進屋裡,那故意誇張的腳步聲不知是灑脫?還是淒清?但,我依舊和尹兆倫鬼混在一起,尤其是當他那轟隆隆的機車停在我家門口時,在安靜的夜半時分格外引人注意。而我,就是要讓沉醉在溫柔鄉的冉從皓聽仔細,天下的男人不只他一人而已!這夜,我更「變本加厲」地換上最炫的衣服去參加那一票阿狗阿貓的生日派對。其實,誰是誰,我無所謂,只要不要讓我早早回家去看冉從皓和薛淺晴的恩愛纏綿,尤其是望見了他們房間熄燈的那一刻,更令我百轉千回。夜夜失眠。現在倒好,只剩隔日的宿醉!
「小槿,你今晚可真出盡風頭啊!」尹兆倫熄了機車,露出了慾望的眼眸。「是嗎?!」我冷淡地笑著,打算打開門進去。
「不請我進去喝咖啡嗎?」他剎那貼近我,笑得輕浮又邪惡。
「我爸爸會在客廳等我——」我突然覺得,太墮落了,竟然跟這種沒品味、沒水準的人搞在一塊兒。「哎喲!我的冰山美人,你就別再吊我胃口了。」他一把將我攔腰箍緊,而貪婪的嘴就吻上了我的唇際。「放手!尹兆倫,放手!」我試圖掙扎出他的熱情。
突然間,冉家二樓那個熟悉的窗口,我看見了一雙凌利的眼閃過,一股莫名的憤怒讓我失了一切理智——「尹兆倫,你的男子氣魄不止這些吧?」我換上副挑釁的神情,把自己丟了出去。果然,尹兆倫得到了我鼓勵後更是賣力,他狂烈地用舌侵略著我冰冷的臉,而另一支手則探向我那原已半暴露的小可愛裡面——「碰!」巨大的鐵門聲倏地震起。
循著聲響望過去,只見冉從皓穿著睡衣怒容滿面地站在那裡。
「喂!你是誰啊?」尹兆倫不悅地怒斥著。
「我是夏慕槿的叔叔。」聽著他那足以殺人的口氣,說我有多樂就有多樂。「小槿。」尹兆份看著我,滿腹狐疑。
「不准叫她小槿,信不信我會揍你。」冉從皓的青筋暴跳,倒令我嚇了一跳。「你敢?!」尹兆倫也不甘示弱。
「喂!你該走了,什麼事明天再說。」我已經累了,不想再看一場無意義的武俠打鬥,於是三言兩語,盡快把尹兆倫打發回去。直到機車吵雜聲漸行不見,而我正打算推門進人屋內——「你是故意要氣我才這麼做,是不是?」他開口了。
「我氣你?!我憑哪一點會氣到你?!」我立刻反駁著。
「該死!」他激動地上了前,伸出雙手就按住我的肩,「看你把你自己搞成什麼樣,剛才那男孩簡直就是色狼。」他的手過於用力,令我的肩膀疼了起來。「喂!你結你的婚、我談我的戀愛,你我毫不相於哪!」我掙脫了他的手,故作淡然地說著。「你這分明是在糟蹋你自己——」
「自己?我早在季珊姑姑的影子底下迷失自己了,而現在的我,就是全心全意地當夏慕槿。」「小槿,不要這樣,我……」
「從皓。」薛淺晴突然地插嘴了。她披著一件絲綢的袍子,沉靜卻面露怪異地倚在冉家的門口。「淺晴?!你先去睡。」他尷尬地看了我一眼。
「不急,我等你,洗澡水我已經替你放好了。」不知怎地,我覺得薛淺晴這句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這……」對他兩難了。
「晚安。」突然間,我像洩了氣的皮球,連嘲諷的力氣都沒有,遂逕自走進大門內,把冉從皓的愛恨情仇全摒在身後的門外面。癱在床上,我有想哭的感覺。就在今年,我同時少了一位良師益友及一位心愛的男人,讓我的世界頓成殘缺。撫著自己身上的小可愛及短得離譜的鬢鬢牛仔褲,我不禁迷惑萬分。究竟這真是我要的感覺?!抑或是我在絕望之後,急於想掙脫禁錮我十幾年有季珊姑姑陰影的一切?!就像是賭桌上的勝負已分,而我手中經營良久的籌碼頓成廢鐵。該丟不該丟?!我已無力分辨。「姑姑啊!姑姑,我畢竟不是你,即使頭破血流也得不到他的心,而贏我的薛淺晴,卻有你的三分神韻。」望著天花板,我不禁喃喃自語。原來,最大的贏家還是早已結婚生子的姑姑您呀!
經過了這一晚,我的行為舉止又稍稍收斂了些,倒不是因為冉從皓的生氣,而是因為老爸讓蘇阿姨的小報告給嚇回台灣了。當然,還有那一年一度的送舊晚會,我在汪汪和景文的緊迫盯人術中,硬是推掉了好幾次約會。「小槿,你這次準備表演哪一首曲子?怎麼都沒聽你提起?」蘇阿姨上我家來,就特地為這樁小事。「哦!今年我不打算彈鋼琴。」我看著電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不彈鋼琴?!那你要唱聲樂羅?」
「嗯!可以這麼說。」我不太敢把「事實」抖出來。
「好哇!好哇!今年捧你場的人會特別多。」
「啊?!蘇阿姨你在說什麼?」我驚覺了起來。
「跟以往一樣!只要是你夏慕槿的表演,我們全家一定會到場當『鼓掌大隊』!」蘇阿姨的提醒已經是讓我愣了一下,而她那興奮愉悅的神情就更教我有捧腹的感覺。因為這一次,我答應了尹兆倫的搖滾樂團,準備來一段火辣的勁歌熱舞……「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哦!這表演怕會影響了你的胎教。」蘇阿姨已有三個月的身孕。而我,卻早已預見他們臉上滑稽愕然的模樣。「就是因為胎教才要去嘛!我們一大家子都會去看你這位鋼琴仙子。」蘇阿姨的話,我愈聽愈心虛。但,或許是心中的委屈余息未平,我仍想藉機放縱自己,嘗嘗不當夏季珊傀儡的滋味是如何刺激!
送舊晚會一向是有排場,有華麗的人群,唯有太過正經八百的表演才會讓人乏味無趣。因為,對四年來早已經歷各種演秦場面的學長、學姊而言,來點不一樣的,才夠引起他們的興味,就為如此,尹兆倫那票人的「破銅爛鐵」才能上得了音樂系的來帶氣氛。究竟是哪個混蛋的餿主意?!我早已緊張得想不起來。
「夏慕槿,你在找啥東西啊?」後台一片兵荒馬亂。
「假髮,我的假髮上哪兒去了?!」為了效果,我特別訂製了一頂紫色的短髮。「哎呀!你應該先換衣服再戴假髮,不,先化妝再戴假髮。」汪汪和徐景文特別充當我的助手兼傭人。「反正你們全幫我備好擺在化妝台上,我先去外面透個空氣再回來。」我已有了窒息的難受,想不到乖乖女到——毫放女之間的角色轉換,我是真的不適應。站在活動中心外的廣場上,倚著一旁的榕樹,我茫然得望著星空。
「從皓,你們可來了。」我聽見了蘇阿姨的嗓門。
「抱歉、抱歉。因為淺晴人不舒服,我陪她先去看了醫生,怎麼?小槿表演過了嗎?」他今晚穿的是米色的休閒裝,把他那原本沉鬱的外表洗刷得年輕明亮。拜新婚之賜吧!我想。「還沒,淺晴呢?」蘇阿姨又問。
「哦!她去上洗手間,你跟大哥就先進去吧!」
沒一會兒,薛淺晴出現了,飄逸的長髮加一席米白色的洋裝,「大家都來了嗎?」她輕聲細語,笑容甜美。「嗯!就等我們了。」他伸出手臂,挽進她的溫柔。
這一切,配合得那麼天衣無縫!就如同當年的冉從皓與夏季珊一般。
而我,走了這麼一大段,卻依舊只能在旁觀看。
宿命不可違,直到這一刻,我才認了。
「各位接下來的表演,是由本系二年級的才女夏慕槿與發嘯三人組破天荒的攜手演出——」我一上台,就看見了冉家一家子和我爸目瞪口呆的蠢樣。
情有可原!因為我穿上了尹兆倫為我準備的銀色衣裙,是超級短迷你外加中空設計,再配上一雙長簡靴及一頂紫色的怪發,說實話,連我看了都差一點心臟病發作,更何況是台下那一堆「老人家」?一連串的西洋熱門組曲的確把現場炒熱了起來。鼓聲、鍵盤和電吉他讓我的情緒淹沒在沸騰的音符下,更重要的是,我要刻意忽略冉從皓和薛淺晴存在的壓力。我想,這一場的表演我是押對了,至少,我不會在輸盡之後,還淪為與薛淺晴相互比較的角色而已!我唱得聲嘶力竭!
我喊得痛徹心肺!
好個送舊晚會!代表著我將在今夜的奔放中,送走了夏慕槿昔日的一切。送走了「驚魂未定」的老爸及冉家人,我再留下來和尹兆倫他們狂歡一番。「小槿,你喝醉了啦!」尹兆倫扶著我。
「有嗎?!那我該回家了。」我沒忘記老爸方才「嚴厲」的眼光。
「好!我送你。」
尹兆倫也算體貼,寧可丟下那票朋友,就為了送我。於是,我上了他的機車,便昏沉沉地把頭靠在他的背上睡著了。「小槿,下車了,醒醒啊!」
「哎喲!人家困死了。」我真是酒喝太多了。
「撐一下嘛!一會兒就讓你睡了。」他扶起我,走著走著。
「我家到了嗎」」我撐起眼皮看了周圍一下,又說:「這不是我家,你搞錯了。」「尹兆倫,你幹嘛?這是什麼地方?」我忿怒地推開他,一臉驚慌。
「你少來了啦!人都來到這地方,還裝副聖女貞德的模樣。」
「啪!」我反射性地給了他一巴掌,想打掉他齷齪的想法。我拚命地踢著、掙扎著,卻只是讓他更使勁地肆掠我的全身上下。就在他一把撕了我的上衣之剎那——「你這個禽獸。」是他。救我的,是冉從皓。
尹兆倫再色膽包天,此刻的他,也只有夾著尾巴逃命的份了。
只是,衣衫檻樓的我,如何面對眼前既成的窘困?!
「我、我……」我用手抱著胸前殘破的衣衫,臉色慘白又頻頻顫抖地無法說話。我們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上次看夜景的地方。
他把車子熄了火,臉色鐵青地不吭一句話。
「謝謝你,救了我。」我慚愧得無以復加。
「對不起,我知道是我錯了。」我只能低著頭,默默地接受一切責備。
可見——他還是挺在乎我的!
只不過,那又有何用!他已有了薛淺晴,他再如何關心我,也只限於這十幾年的情誼,跟我要的,是截然不同。一陣心酸,我又禁不住啜泣了起來。
「別哭了!你向來都不愛哭的。」
「我知道,但,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我拭著淚,堅強地抬起頭注視著他。「你知道我們要回加拿大了?」
「聽說了,什麼時候走?」我的出奇冷靜,連自己都無法置信。
「後天。」他回答著,並燃起一根香煙。
「以前,你在季珊姑姑面前是不抽煙的。」
「那時的我,要煙做什麼?!」他嘴角牽動著,又把手上的香煙捻了,扔出窗口。「難道薛淺晴依舊替代不了姑姑在你心裡的位置?!」我看著他,愈覺得模糊難懂。「是的,我冉從皓這一生恐怕只會愛季珊一人。」談起姑姑,他的眼中猶有傷痛。「那你把薛淺晴當什麼?!你不愛她,怎麼可以娶她?!」突然間,我替薛淺晴抱屈起來。「我喜歡她,我也願意試著去愛她,更重要的,是她完全能體諒我的過去,而她說她不在乎。」但,我夏慕槿不也是如此!
為何候選的名單上,獨漏我一人?
「冉從皓,你好偏心。」我望著車窗外的夜景,喃喃自語。
「我還是習慣你叫我皓叔叔。」他說。
「不可能了。」我歎口氣,把頭靠在窗戶旁,說:「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會再重來。」「那我們以後怎麼辦?」從他的口氣裡,我聽不出他真正的用意。
「怎麼辦?!」我苦笑了幾句,又說:「王子和公主從此就在加拿大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而我不再當夏季珊的影子了。」最後一句,是我覺悟後的決定。「我從來都不認為,你是季珊的影子!」他倒是不以為然的樣子。
「那是你從來就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看我!我自嘲著。
「小槿!」
「不要再叫我小槿了,我真的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逼你蓋手印的小女孩了。我是夏慕槿。」其實,是屬於「小槿」的那份熟悉與親匿讓我承受不起,尤其是出自於新婚燕爾的他口中,又摻雜了多少難堪在其中。我會用盡各種方式,來割斷冉從皓在我心中盤根錯結的種種,而稱呼的改變只是其中一種。「小慕槿——你要好好保重!」他轉過頭,凝望著我,但他那憂鬱的神情似乎藏著什麼不能言說。只剩一句聊表關心的問候。然而,我的夢早就破了,又何必再苦苦追究?
「走吧!回家了!」我說。
夏夜的陽明山不該冷得令人哆唆,而漆黑的仰德大道,早已失了它的婉蜒面容。共乘的他和我,都知道這一趟路將走人記意中。
回到了家,我依然失眠,獨坐到天亮。
「小槿,這麼早就起床?!今天沒課,怎麼不多睡一下?」正坐在餐桌上的老爸,一定看見了我的黑眼眶。「睡不著,想出去走走。」我披了件薄外套,便逕自踱步到客廳的小花園中。「你的黃玫瑰都枯萎了。」老爸萬分可惜的說。
「是啊!縱然不死,也凋零了。」我怔仲地看著這片原該是燦爛的玫瑰,才沒幾天,竟成了枯枝一堆,連掛在那上頭的幾片綠葉都勢單力薄,顯得搖搖欲墜。「改天,老爸再陪你重新把它們整理起來。」
「不必了!我用不著了。」我笑得心酸淒楚。
「小槿,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就算把他的心臟換了,還是無能為力,所以你自己要看開呀!」心臟科權威的老爸,舉例還是不忘老本行。「爸,放心吧!」舔砥著傷口,我只能這麼說了。
清晨的朝露依舊光臨在這片枯枝上,遺憾的是,早凋的玫瑰辜負它了!
「從皓搭下午的飛機,你更該讓他放心的走啊!」老爸的提醒,頓時又教我難受。「他對我本來就無心,又有何放不放心?」我失笑又落寞地飄回房間,不顧面露憂戚的老爸呆在花園中。鏡的我,長髮飄飄地一如想像中的仙女模樣,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笑得雙肩抖動,笑得眼淚直流。原來,這個角色根本不適合我,因為夏季珊和薛淺晴演得比我更出色、更生動,反倒是我,像是小丑,像是西施旁邊的東施,惹人笑話一場後,便什麼都沒有了。這種角色我還要它幹什麼?!
「太熱了,所以我剪了它!」我故作輕鬆地解釋著。
冉家的大門開啟,宣叔叔的那輛賓士從裡面緩緩駛出——冉從皓早已坐在裡面,拉下了車窗,他正盯著我的最新造型而不發一言。那雙眼,有我始終猜不透的深邃。「小槿,你什麼時候剪成這樣?!」蘇阿姨一下車,便對著我叫嚷起來。「早就該剪了,不是嗎?」我笑了笑,盯著他。
老實說,她和我的風度一樣差!
「是啊!有空來。」他說得言不由衷。
我依舊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場珍重再見的離別。
「從皓、淺晴,一路順風啊!」老爸揮著手。
沒有,從此沒有了!我在心裡回答了蘇阿姨的話。
天空霎時飄來了綿綿細雨,正為我主演的這出愛情大悲劇下個佈景,而我望著那絕塵而去的車影,我想起了那首柳永的雨霖鈴——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哎!更與何人說。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我為何獨鍾愛這首詩。
這一刻,我懂了,原來它就是為著今日的這場別離。
冉從皓,再見了;連同夏慕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