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壞壞叔叔 第二章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五月的油桐花開得特別好,白花花的一片,罩滿整座山頭,像極了五月的雪花。在空谷山莊的東側廂房外,就剛好栽著一片這樣白茫茫的油桐花,而這吟詩的聲音,就是從那油桐林中傳出來的,清脆稚嫩的童音,迴盪在大清晨的麝薰館,顯得生氣盎然。

    「林師傅,還有什麼要背的嗎?」紫荊身著金線繡花的暗紅背心,外加揚州絲緞裁製的白色棉衫,頭上是用紅絲帶紮成的兩個髻,襯著她泛著紅暈的小臉頰,儼然是位標緻的富家小姐模樣。

    「好好,紫荊小姐真是聰明啊!竟然把我昨兒個才教你的詩,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這位私塾老師,是在一個月前紫荊進了山莊後,閻林飛燕特意為她請來的。原本只是教她認認字就成了,誰知道,紫荊竟能過目不忘,凡是老師教過的文章,她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背出來,讓所有的人刮目相看。

    「就是啊!我的小豆芽真是了不起啊!」閻林飛燕得意洋洋的,儘管紫荊不是她的孫女,但是,她就是跟她很投緣,疼她疼進了心坎裡。

    「吱!」地一聲,書房的門讓人推開,是彩姊,她還是一身灰壓壓的打扮,神情冷冷的,手裡捧著一碗木瓜燉雪耳,是閻林飛燕吩咐,要她端來給紫荊嘗的。

    她一言不發地把湯擱在紫荊面前的桌上,然後轉過身,對著閻林飛燕說道:「小姐,明天的壽誕大都準備齊全了,齊老爺子跟他的千金也差不多快到咱們山莊,只不過,少爺還在蘇蘇小姐那兒,不過,我已經派牛哥去催了。」

    原來明天是閻林飛燕的五十壽宴,她打算藉這次壽宴的機會,將遠在河北的老友之女,介紹給她兒子瞧。當然,她之所以會如此大費周章,無非是因為她那兒子在此地早已是惡名昭彰,還有誰家的女兒會不知死活地想當惡魔的新娘?!

    「如果傍晚前還沒有他的消息,替我準備-把鐮刀,老娘親自去請——」閻林飛燕真不明白,她的肚子怎麼會如此不爭氣?竟生個不肖子來氣死自己!

    「噓——」

    突然,窗口外傳來幾聲噓聲,紫荊一聽,便立刻知道是誰在那裡。

    「不行啦!現在還不行。」紫荊別過臉去,對著窗外樹叢裡的人影眨眨眼,又做出嘴型。

    「臭小子,你躲在那兒干哈?給我出來。」彩姊眼尖,只見她伸出手往那樹叢裡一揪,便揪出了一位年約十二的黝黑男孩。

    「哎呀!姑姑,輕一點兒,疼啊!」這男孩歪著頭、扭著臉,把身子靠上窗口。

    「彩姊,對東兒別這麼凶嘛!這孩子自小沒爹沒娘也怪可憐的。」閻林飛燕雖不甚喜歡這男孩,但,她卻也體諒他調皮的原由。

    「就是這樣才更要管教,否則,我怎麼跟他爹娘交代?」原來這孩子是彩姊兄弟的獨生子,由於父母早逝,才將他接來山莊照顧。不過,這孩子很皮,常惹出一大堆麻煩事,經常讓彩姊是照三餐打,還外加消夜與點心呢!

    紫荊進山莊的第一天,便看見了他讓彩姊給打得雞飛狗跳的奔出來,還差一點撞到她,而他竟還有空對她笑了笑,自我介紹一番後,才從容地逃開。

    自此後,他就經常找紫荊玩,雖然紫荊對他不會特別喜歡,但是,他終究是個玩伴,她在山莊裡唯一的玩伴。

    「臭小子!不是要你去幫忙佈置明天的壽誕會場嗎?你倒會偷懶。」彩姊原想好好地栽培他一番,不料,這男孩壓根兒就不愛唸書,只喜歡舞刀弄槍的,怎麼教都學不來。

    「我沒偷懶啊!我是來這兒跟林師傅學詩的。」他還振振有詞的說道。

    「你學詩?你連自個兒的名字都學不齊了,還學詩!」彩姊哼著鼻子說道。

    「會呀!阿東哥哥不但會作詩,他前幾天還教我背三字經呢!」紫荊說。

    「真的?我不信。」不只彩姊,在場的人都不信。

    「真的啊!我背給你們聽吧?」紫荊只想替阿東掙點面子,卻沒發現一旁的阿東一臉怪異,又是眨眼又是樞鼻的,像是要暗示什麼事情。

    「人之初,性本善,你讀書,我搗蛋,你洗澡,我偷看……」紫荊有模有樣地背著,背得大家全用殺人的目光盯著阿東看。

    「怎麼了?不好嗎?沒關係,阿東哥還教我另一首。」紫荊其實也只是聽阿東隨便說了一遍,而她就真的記牢了。「老處女,沒婆家,成天喳呼不像樣;晚娘臉,水桶腰,夜叉都要嚇一跳!」

    「阿東!我要打爛你的牙!」彩姊這一聽,分明是在說她。一時間,羞憤交加,便操了一旁的掃帚,氣呼呼地衝出了房。

    「哎呀!別打啊!小豆芽,你把我害慘了。哎呀!那是牛哥教的嘛!」

    「哈哈哈——」頓時,閻林飛燕笑得直不起腰來。

    紫荊卻還是一頭霧水,不過是吟首詩嘛!怎麼會引起彩姊這麼大的反彈呢?阿東的慘叫聲還不絕於耳,紫荊已經開始心神不寧起來。因為,阿東跟她說好,今天下午要帶她去鄰鎮,找一位巫婆取什麼愛情藥方。聽說,那方子很靈,只要灑在男女雙方的身上,便能讓他們互生愛意,而明天是奶奶的壽誕,她小豆芽打算以這當禮物,要將藥粉灑在閻領風與那位齊小姐的身上,讓他們幫奶奶生一個孫子出來,也算是她小豆芽報答奶奶的一番心意。

    中午過後,整座山莊靜悄悄的,全都睡午覺去了。

    「喂,小豆芽,你好了沒呀?」只見阿東一個人躡手躡腳的來到了紫荊的房間窗口外,壓低聲音喊道。

    「來了!」紫荊趕緊從被子裡鑽了出來,一溜煙地跑出房。

    「東西帶了沒有?」阿東牽著她的手,就往山莊的後門去。

    「帶了,是二兩銀子對吧!」這些是紫荊特地存下奶奶給她買糖的錢。

    「沒錯,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了!要不是我用這三寸不爛之舌,拚命地向那位婆婆遊說,恐怕不只這一點兒錢呢!」阿東說著,心中暗自竊喜。

    「是啊!阿東哥,謝謝你羅!要是壞叔叔日後能跟那位齊小姐生出一個奶娃子,我一定要奶奶重重謝你才成。」她還感激著阿東的好心呢!

    「啊?不、不必了,我哪裡需要人感謝?我是喜歡你,才特地幫你的。」

    阿東心虛的話才剛落了地,目的地便已出現在他們眼底。那是一座用茅草搭起的屋子,位於山坡的半山腰處,屋子前方有一排竹子,當他們走過時,還可聽見竹子嘰嘰嘎嘎的聲音,讓紫荊不禁毛骨悚然。

    「你記住!這婆婆不喜歡人家問她太多問題,她說什麼你就聽什麼,聽完了,咱們就趕快離開,否則,要是等她打了噴嚏,那些不好的東西就會纏著我們。」

    紫荊臉色一白,戰戰兢兢地同他進去。要不是奶奶對她恩重如山,打死她,她也不會去找這什麼巫婆,討什麼愛情藥方。

    「婆婆,人我帶來了,你的方子呢?」阿東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開口問著。

    「銀子呢?」老婆婆全身黑衣裳,連頭上都還綁著黑布。

    「在這兒。」紫荊畏懼地伸出手,遞出銀子給她。

    老婆婆瞄了一眼就收了下來,並且從一旁的火爐裡拿出一包東西,交到阿東的手上。便揮一揮手,要他們走開。

    「等等。」紫荊突然想到什麼,趕緊開口問道:「婆婆,這東西要怎麼用呢?是灑在臉上?還是身上?要灑在皮膚上?還是衣服上?」

    「啊?喔!都可以,隨便。」老婆婆回答得有點支支吾吾。

    「走啦!」阿東急著拉她出門。

    「再等一下嘛!婆婆,這藥粉撒完之後,幾天會生效?會不會出現什麼明顯的反應?」紫荊覺得,她有必要把這事搞清楚才成。

    「這……這我怎麼知道?喔!我……我……哈——」老婆婆臉色怪異,並在吞吐一陣後,作勢要打噴嚏。

    「啊——」紫荊見狀,立刻尖叫著拔腿逃出屋外。

    「哈啾!」響亮的噴嚏聲此刻才響起。

    「喂,老太婆,銀子!一人一兩,明兒個我再帶鄰村的阿狗來找你。」原來這全是阿東的伎倆,雖然他年紀小小,卻有一肚子坑人的鬼主意。

    不過,報應是如影隨形的!當阿東喜孜孜地將銀子揣入腰裡,再佯裝驚慌地逃出屋外,就在跑出那片竹林之際——

    「阿東哥,藥粉拿給我。」她先伸出手,拿過他手中的藥粉,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向阿東扔出一坨東西。

    「啊——」阿東始料未及,讓她扔得滿身滿臉全是泥。「小豆芽!你幹什麼?」

    「幫你驅邪啊!你不是說,用馬糞可以驅邪嗎?」她理直氣壯地回應。

    「什麼?馬糞?!」阿東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

    「不,不是馬糞啦!這兒哪有馬糞?不過,我想用狗屎應該也可以嘛!雖然它是臭了點兒——阿東哥,這算不算舉一反三哪?」

    阿東沒說話,只是這個仇,他記住了。

    一回到山莊,已是太陽西下。而此刻整座山莊氣氛怪怪的,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牛哥,怎麼回事?」阿東問著也剛從外頭回莊的牛哥。

    「少爺回來了!不過,他剛剛大發雷霆,硬是不去前廳見見齊家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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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荊與阿東互看了一眼。

    「你們兩小鬼要小心哪!離更漏院遠一點,免遭不測。」這時候,下人們總是懂得如何明哲保身。

    紫荊卻不然,她揣了揣袋裡的藥粉包,再殷切地對阿東瞧著。

    「喔!不,別找我!我阿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惡魔。」他連忙搖搖手,縮著頭,腳底抹油——溜了。

    「奶奶,為了你的孫子,小豆芽只好親自上陣了。」她猶豫了好久後,終於鼓起勇氣,一副義無反顧的神情,往閻領風住的更漏院走去。

    更漏院位在山莊的南側,離大廳與閻林飛燕住的芙蓉館有一小段距離。更漏院前有一座大水塘,塘裡有肥碩的錦鯉與還未開花的睡蓮,其上則是搭著一座名叫織星橋的拱橋,得走過這拱橋,才能進到更漏院裡。

    不過,這莊裡的人都管這橋叫「奈何橋」,而橋的那一頭住的便是閻羅。

    此刻,紫荊硬著頭皮過了這橋,來到了更漏院,東瞧瞧西看看的,只覺得這院裡陰森森的,連院裡的那片勺藥花都枯盡了。

    「難怪他脾氣那麼壞!住在這種鬼地方,脾氣怎麼好得起來嘛!」她沿著屋外的坷卻└去,卻在靠近內屋的坷鵲厴戲⑾忠壞我壞蔚難跡。

    「這……該不會是……人的血吧?」她腦海裡頓時升起閻領風齜牙咧嘴、活剝人肉的畫面,不禁停了腳步,打算轉身就逃離這鬼地方。

    不料,她才一轉身,卻赫然發現閻領風就站在她的背後,冷著一張臉,目露凶光地瞪著她瞧。更恐怖的是,他滿手是血,還在她的眼前滴滴答答地滴個不停。

    「啊——」她尖叫一聲,隨即昏厥了過去。

    「喂,小鬼,小鬼,你醒醒啊!搞什麼嘛!」閻領風擰著眉,上前扶住了她。

    無論他怎麼叫,她都毫無反應,他只好把她抱進房,放在他的床上。這張床,打從他搬進來後,就再也沒有女人躺過它。因為,他從不准女人踏進更漏院一步,更遑論躺上他閻領風的床。

    今天,他可真是倒楣透頂,先是讓人給逼回山莊,又為了齊家那些人跟母親大發雷霆,最後,他索性把自己關回更漏院裡,對所有的事都充耳不聞,但是一肚子火就是愈燒愈旺,愈想愈氣,竟然一拍桌子,就砸碎了桌上的大花瓶,還將一塊碎瓷給嵌進了手裡,頓時,血流如注,他正想找些紗布來止血,偏偏遇上了這個小鬼  闖了進來,他還沒罵她一句呢!她竟然就嚇得昏了過去。

    他靜靜地盯著她的小臉蛋,他有這麼恐怖嗎?

    「嗯——」幾聲悶哼之後,紫荊終於醒了。「啊!不要吃我啊!我那麼瘦,只  有骨頭沒肉的。」

    不過,她才一睜開眼睛,就對著閻領風呼天搶地。她嚇得全身抖個不停,還拉  起被子,往自己的頭上套。

    「小鬼,你再喊,我會直接把你扔進鍋裡熬湯。」閻領風不耐煩地扯下她的被  子,大聲地喝了一句。

    「嗯……嗯……」這招果然有效,此刻的紫荊捂著嘴,睜著一雙大眼,滿是驚  恐地看著他。

    「你不是不怕我嗎?怎麼現在嚇得跟隻老鼠一樣。」他瞄了她一眼,心裡頭覺  得又好氣又好笑。

    「我本來就屬老鼠的。壞叔叔,那你是不是屬鬼啊?」她緩緩地下了床,瑟瑟  縮縮地退到牆角,準備隨時奪門而出。

    「哼!」閻領風怒眼回瞪她,「你不懂規矩嗎?誰教你進來這裡的?」他坐下  來,拿起紗布開始纏著手上的傷口。

    「你……你的手……怎麼流血了?」她在提起勇氣問的同時,卻也發現地上的  破碎瓷片,大抵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要你管!你最好趕快離開,否則,等我一包紮好,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他  愈綁愈糟糕,紗布老是纏不牢。

    「我來幫你綁啊。」她說著就上前來,不等他點頭,就接過他手中的紗布,替  他纏了起來。

    「小鬼,不必你多管閒事,滾出去!」他不但不領情,還凶她!

    「閻領風!你給老娘滾出來。」就在此時,怒氣沖沖的閻林飛燕衝進房裡來,  卻在看見紫荊時,以為自己眼花了。

    「奶奶。」紫荊笑著喊道。

    「小……小豆芽?!你怎麼在這兒?哎呀!兒子,你的手怎麼了?」

    「娘,你別叫我去前廳,我是絕不會去的!」閻領風自然知曉他母親的來意。

    「臭小子,你就當作是給老娘的壽禮,去見見齊家小姐,又不會少你一塊肉。」

    「我說過,我絕不會去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他不屑地哼了一句。

    「喂,別忘了!你娘也是女人哪!你說話客氣點兒。」

    「娘,你不算女人,該說是男人婆。」閻領風繼續跟她抬槓。

    「可惡啊!你——」閻林飛燕氣得翻了白眼。

    「好啦!綁好了,壞叔叔,你覺得如何?」紫荊得意地展現成果。

    「這是什麼?」閻領風低頭一看,臉都綠了。但閻林飛燕卻笑得人仰馬翻,一  時間忘了自己的來意。

    「你說我笨,可是,你比我還要笨耶!這不就是蝴蝶結嗎?你不會綁,至少也  見過它長什麼樣子嘛!笨!」原來,紫荊把那一坨紗布,全依著她母親教她的方  法,綁成了一個又大又美的蝴蝶結,只不過,結在他這大男人的手上,還真不是  「可笑」兩個字能形容的。

    「可惡!你這小鬼,我非殺了你不可!」閻領風怒髮衝冠地叫囂。

    閻林飛燕見狀,二話不說,立刻把沾沾自喜的紫荊拉出房,在狂笑了好一陣子後,這才喘著氣說:「小豆芽,你不要命啦!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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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什麼毛?我只是來下藥的。」她不解地搔著腦袋瓜,進而再對著閻母說:  「奶奶,您先回去吧!小豆芽跟您保證,我一定會讓壞叔叔去前廳,而且,還會讓  他跟齊小姐生孩子。」她一副神秘兮兮,卻又自信滿滿的模樣。

    「嗯?」儘管閻林飛燕露出了無法置信的樣子,但是,在紫荊拍胸脯保證下,  她也只好一頭霧水地走了。

    「蝴蝶結?哈哈哈,好美的蝴蝶結啊!」在離去前,她還對隨後而來的兒子嘲  弄完幾聲才甘心。誰說紫荊的話不可信,就憑那蝴蝶結,她閻林飛燕就佩服得五體  投地。

    不過,閻領風可就沒這麼幽默風趣,此刻他寒著一張臉逼近紫荊,活像是要將  她給生吞活剝似地。

    「哎呀!阿東哥說得沒錯耶!壞叔叔,你當真是屬鬼,難怪那位姊姊死都不跟  你——」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直刺閻領風的忌諱。

    「是她自己下賤,是她自己不守婦道,是她——」他一個激動,便一手揪住紫  荊的衣領,把她拎到了半空中。

    「壞叔叔,你別傷心嘛!你雖然長得很恐怖,但是,小豆芽還是會幫你,讓齊小姐能看上你,還幫你生孩子。」她說著找出那藥包。

    「誰希罕她!所有的女人都是騙子,所有的女人都不值得相信!」他一想起杜雲娘,就開始歇斯底里,還把紫荊晃得幾乎快窒息了。

    「放下來,你快掐死我了,我要下來啦!啪——」她終於受不了了,一個使勁,小手一揮,不小心甩了他一個耳巴子。

    他果然愣住了,直覺地放下她,感覺她小手拂過他的臉的溫度。

    「呀——」紫荊見機不可失,倏地從藥包裡抓了一撮粉,就往他身上灑去,灑得他滿臉滿身都是白白的。接著,她轉身就跑。

    「小鬼,站住!」他倏地伸手往前一抓,剛好抓住她的衣角。

    「撕——」頓時,衣角撕了下來,還把往前衝的紫荊給絆倒了。

    「哎呀!」她摔了一跤,一張臉剛好埋進那藥包。頓時,滿頭滿臉的白粉讓她  臉色大變,慘叫說道:「糟糕!我完蛋了!」

    「咳咳咳——」閻領風一邊咳著,一邊用駭人的眼光瞅著她。

    「喔不!我不要跟你生孩子,我……啊——」可以用「受驚嚇」三個字來形容紫荊此刻的心情。

    她爬起身子,再度倉皇奔逃,而盛怒的閻領風在後面追著,就這樣,一大一小  在眾人錯愕的眼光中奔進前廳。

    「奶奶,救我,我完蛋了!」紫荊一把衝進閻母的懷裡,一臉的驚悸。

    隨後,閻領風也追了進來,也不管廳裡正坐著齊家父女。

    「兒子,你又欺負小豆芽了?」閻母雖然這麼問著,但心裹頭卻暗自佩服,這  小娃兒真的把她的兒子帶來這裡。

    閻領風沒說話,只是一雙眼死「黏」著紫荊,眼裡寫的是「我要扁你」。

    「小豆芽,真有你的。」閻母對紫荊眨了眨眼睛,再將齊家父女介紹給閻領風  認識。不過,閻領風還是那副愛理不理的表情,倒教一旁的紫荊暗自擔心。

    「糟了,糟了!那藥粉什麼開始出現效力呀?」她躲到廚房,找來阿東問著。

    「我也不知道。怎麼,你真做了?」他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不但做了,連我自己都灑得一身都是。這下完蛋了,不但沒幫上忙,還  連累自己!」她苦惱得不得了。

    「哎呀!你也太不小心。不過,聽說有種草可以破這藥粉的魔力。」阿東一肚  子壞水,此刻,他又不知道要出什麼餿主意了。

    「真的?!在哪裡?你帶我去拔。」紫荊急切地問。

    「那草就長在西側的瀟湘館裹。」他賊賊地笑在心裡。

    「瀟湘館?那不是禁地嗎?我不敢去。」打從她進了山莊的那天起,所有的人  都警告她,說瀟湘館有鬼,無論如何都不能闖進去。

    「你怕鬼?還是想讓惡魔給抓去生孩子?」阿東「好心」地恐嚇她說道。

    「沒有其他法子嗎?這粉還剩一點點,或許……我可以再灑一遍?」

    「你們在這兒幹嘛?」突然,彩姊在他們背後大喊一句。

    「啊!」紫荊這一嚇,一個轉身,就把剛攤在手上的粉給灑了出去。

    「哇——這是什麼?搞什麼東西嘛。」彩姊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一嚇,晃掉了  手中的鍋子,還不小心滑了一跤,說巧不巧,就跌在剛奔進來的牛哥身上。

    「哎喲!哪頭母牛壓著我呀?」牛哥哀嚎著,好不容易抬起的頭,竟然也沾了  一片白花花的粉末。

    此刻的紫荊,頭縮得像烏龜似的,與阿東面面相覷。彩姊與牛哥?天哪!她覺  得她這鴛鴦譜是愈點愈糟糕!這下禍闖大了,她真得上禁地找解藥才行。

    夜闌人靜,紫荊依著阿東的指示,趁著大家都入睡時,獨自一個人悄悄地來到了西側瀟湘館外的竹林裡。

    「阿東哥,你在哪裡?阿——啊-——」她一個轉身,就看見竹林裡突然竄出一個人影。

    「噓——小聲一點!被人發現了,我們會被揍得很慘的。」阿東是個玩心很重的孩子,對於冒險之事,更是充滿興趣。

    「我不怕被揍,我只怕鬼啊!」四週一片死寂,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是啊!是啊!聽說這裡常有女鬼會在半夜哭泣,她只要一發現你,便會把頭拿起來扔向你……不過,我不怕!」阿東誇張地嚇唬紫荊,因為他知道,這不過是大人們編出來騙小孩的說辭,他才不信這些東西呢!

    不過,紫荊被他這一嚇,全身打著顫,雙手冷冰冰。但是,誰教她搞出這樣的蠢事來?為了破除那藥粉的魔力,再恐怖,她還是得冒險走進去。

    暗夜裡的瀟湘館,充滿了陰森森的氣息。而館的四周全是竹林,隨著風吹,竹林裡便不時來吱嘎吱嘎的響聲,不仔細聽,還真像是女鬼的哭聲!

    紫荊屏氣凝神地往前走,卻沒注意到她身後的阿東,正悄悄地抽出白色被單往自己的頭上罩,伸長手,作勢要掐她。

    「咦?是這種草嗎?」紫荊剛好彎下腰。

    阿東往前沒撲著,就「咚!」地一聲,滾到了一旁的臭水溝裡。

    「什麼聲音?阿東哥呢?」紫荊聽見聲響,立刻警覺地往四周瞧一瞧。

    「嗯——」滾入溝裡的阿東,讓被單給捲住了,正奮力掙扎著。

    「阿東哥,怎麼不見了?不要慌!不要慌!我又沒做壞事,怕什麼?」她雖然口裡這樣說,但卻趕緊從一旁拾起一根竹子,牢牢地拿在手上。

    阿東好不容掙脫了被單,準備爬上來,不料,他的衣角卻讓水溝邊的一根竹子給勾住,像極了是讓人從後頭抓住一般。

    「啊……」不信邪的阿東嚇得臉色慘白,想尖叫卻又叫不出來。

    紫荊這才發現有異樣,立即二話不說拿起手中的竹子,閉起眼,猛朝那「東西」身上狂打一番。

    一直打到手酸了,紫荊這才扔下竹子,倉皇失措地拔腿狂奔。不過,這瀟湘館太大了,此時月黑風高,她一路狂奔著,卻沒發現她愈跑愈進去,直到她跑進了一處荒廢的院落裡,讓屋裡擺著的一隻古箏給吸引了注意。

    「我知道,這叫古箏,娘以前教過我。」她像是見到親人般,撫著滿是灰塵的古箏,神情卻很溫柔。

    這古箏看起來雖然有點破舊,但是,紫荊隨手一撥,卻又能發出清脆美妙的聲音。紫荊記得,母親曾說過她是三個小孩裡面,對古箏最有天分的孩子,因此,在她五歲的時候,母親便會偷空教她彈奏古箏的技巧與樂理。儘管打從母親死後,她便沒有機會再彈這玩意兒,但是,天分是一股潛藏的因子,一旦碰到機緣,便開始蠢蠢欲動。

    她索性搬張凳子坐了下來,開始回憶以前學過的曲子,錚諍——地開始彈了起來,沉浸在有母愛的那段歲月裡。

    「啪啦啦——」一個摔碎瓶子的聲音倏地打斷了她的彈琴。

    「糟了!女鬼!」她這一心慌,二話不說就往一旁的床底下鑽進去。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愈來愈接近。紫荊從床底下看見一雙顛跛的腳步走進了房裡,還夾雜著刺鼻的酒味與濃濁的呼吸聲。

    「雲娘,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你出來呀!不要再躲著我,我聽見你在彈琴,是你沒錯!你還是愛我的是不是?雲娘,你出來見我呀!」閻領風滿身酒臭,兩眼佈滿紅絲,在這屋裡大喊大叫著。

    「壞叔叔!」紫荊一聽,心震了一下,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同情?

    「雲娘,你好狠的心啊!打從我們成親以來,我是如何掏心挖肺的對你。你看,我還幫你蓋了這座瀟湘館,為你種了滿園的竹子……」閻領風喝得酩酊大醉,淚流滿面的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語。

    一個堂堂七尺男子,竟然如此脆弱,紫荊看在眼裡,頓覺不可思議。雖然她年紀還太小,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究竟為何?但是,她卻能從閻領風的痛苦裡感覺到,這男人不是絕情,而他的冷漠與嚴厲只不過是他的面具,目的是要嚇跑所有的人,好讓他們無法察覺他的傷心。

    是的,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哭得這麼傷心,她聽著聽著,竟不自覺一陣鼻酸,眼淚咚地一聲,就滑落了眼底。

    「雲娘,你出來,你還在恨我是吧!恨我為什麼不成全你,恨我竟然逼死你。我也恨我自己啊!恨自己為什麼不爭氣?恨自己為什麼那麼愛你?告訴我,愛一個人有錯嗎?我又錯在哪裡?」閻領風開始歇斯底里,他披散著發,用力地捶打自己,打得驚天動地。

    「不,不要!壞叔叔,不要這樣打自己,會死的。」紫荊一驚,想也沒想就從床底衝了出來,一把從後面抱住他。

    閻領風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震驚地轉過頭望著她,那淒涼孤獨的神情,從此進駐了紫荊幼小的心靈。她開始心疼他,就從這一刻起。

    「怎麼是你?!」他沙啞地說了一句,立刻別過臉,想掩去臉上的淒清。

    「對不起!我不該叫你壞叔叔的,你不壞,你只是生病了。」她走到他的面前,陪著他跪坐下來,用著憐憫的眼光注視著他。

    「我沒生病。」他有些慌亂失措地迴避她,想他一個大男人,一個人稱惡魔的大男人,今晚竟讓一位小鬼看笑話。

    「有,你病了,你的這裡生病了。」她伸出小手,冷不防地按在他的心口上。

    「小鬼,我跟你有仇嗎?你為什麼老是要惹我?」不知怎地,紫荊天真卻自然的關心,竟然讓他的心頓時翻騰覆雨。他看了看她,卻又痛恨起自己的脆弱無依。於是,他站起身,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就逕自走出去。

    「好叔叔,你要去哪裡?」紫荊跟了出去。

    「別用這個『好』字,而我也不是你的叔叔。」他凜著臉,顛著步履說。

    「這樣啊!那……我該怎麼叫你?」她搔著腦袋,認真地一路想著。

    「小鬼,不要再跟著我!否則,信不信我會揍你!」走到了更漏院,他猛地一回頭,不耐煩地對她出言恐嚇。

    「我信哪!但……就算你把我揍得鼻青臉腫,我還是得跟著你啊!」她不時地出手扶著他,深怕他有個什麼閃失。

    「你存心挑釁?」他又是用力一揮,甩開她的手,往拱橋上走去。

    「我是擔心你會尋死。雖然,那位雲姊姊死了,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也不希望你為她自殺的。更何況,奶奶會傷心,你又還沒給她生一個孫子。」

    「小鬼,你實在——」他這一聽又更火了,伸手作勢要打人的模樣。

    「啊——」不料,紫荊這一嚇,身子一傾,眼看就要往後摔進水塘裡。

    閻領風直覺上前想抓住她。不料,一個用力過猛,再加上他的醉意未消,整個人重心不穩,就這麼一頭栽進了橋下的水塘裡。

    「啊!壞叔叔……好叔叔,你怎麼這麼想不開?」紫荊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立刻衝到橋下,往水裡撈,還邊撈邊說話:「叔叔,你別死啊!明天是奶奶的五十大壽,要是你死了,誰給奶奶拜壽啊?叔叔,你撐著點,小豆芽來救你了,小豆芽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咳咳——」突然,閻領風自冰冷的水塘裡站起身。「閉嘴!我……」他是既生氣又頭昏,就這麼讓紫荊給一路硬攙回房間裡。

    不過,他的噩運還沒結束,因為紫荊擔心他又會再度尋短,便趁他躺在床上不注意之際,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條麻繩,打算把他纏得死緊。

    「喂,你幹嘛?」他大驚,大手一揮,就把她掃到牆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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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你尋死啊!」她不死心,繼續上前努力。

    「滾開!我死不死,關你什麼事?」他再度將她推離。

    「有關係啊!我不能再瞞你了,我們……已經以身相許!」她指得是藥粉這件事情。

    「你胡說什麼?好,你不走,那我走行了吧!算我怕了你。」他實在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只得按著太陽穴,忍著頭疼,打算下床走出去。

    「鏗——」一聲巨響,一隻大臉盆就這麼砸上他的腦門。閻領風看了紫荊一  眼,就「哼」地-聲昏了過去。

    「叔叔,對不起!為了保護你,紫荊只好對不起你了。」紫荊慶幸自己夠機  靈,能及時阻止他的自殺意圖。

    她開始忙裡忙外,先剝光他身上的濕衣服,再擰著手絹,擦拭了他身上的髒污,接著,拿起麻繩,把閻領風綁成麻花,再伸了伸那腰酸背疼的身子,打著呵欠,就鑽進了閻領風的被窩裡。

    清晨,當紫荊還窩在閻領風的被子裡,睡得正甜正香之際,卻不知整座空谷山莊就快要被掀翻了。

    「怎麼樣?找到了嗎?人不可能會不見的呀!」閻林飛燕打從聽見麝薰館的嬤嬤傳來消息,說她的小豆芽不見了,她就急得心都快停掉了。

    「老夫人,還是沒有,會不會……在少爺那兒?」彩姊猜想著。

    「是啊!那小子成天想趕走她……難道……彩姊,咱們去瞧一瞧!」

    閻林飛燕領著一群人,就這麼怒氣騰騰地往更漏院闖。

    「臭小子!你把小豆芽怎樣了?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閻林飛燕一腳踹開房門,就這麼將還在睡夢中的閻領風吵醒了。

    「娘,你們幹嘛?」他一睜眼,便發現房裡站了一缸子人,個個臉色很差。

    「臭小子,說!你把小豆芽怎麼了?」

    「她?!我還沒找她算帳——」他這才打算起身說話,卻怎樣都動不了。他悄悄往被子一瞧,發現自己竟然光著身子,還讓人用繩子綁起來。

    為了面子與尊嚴,他決定不動聲色,免得惹出笑話。

    閻林飛燕由於心急,開始數落他的種種不是,一會兒說他沒人性,一會兒又指責他的心腸是鐵做的,說著說著,卻發現她兒子還是文風不動地躺在床上,顯然是不把她這個娘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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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拉下臉,叉著腰喝道:「臭小子,起來說話!我在訓話你卻躺在床上,這成何體統!」

    「不起來,不能起來。」閻領風是又氣又尷尬。

    「什麼?你敢這樣跟娘說話?!實在太過分了。」閻林飛燕氣極,倏地上前伸手將被子一掀——

    「啊——」她尖叫一聲,立刻將掀了一半的被子給趕緊放下。

    不過,一旁的人多少看見了,有人捂著嘴笑,有人把笑硬吞下肚,不過他們都有個疑問,是誰這麼大膽,竟敢這麼「欺負」他們的魔鬼莊主?

    「嗯——」大家都還未自驚愕中回過神來,卻又讓一聲伸懶腰的聲音給吸引了注意力。聲音是來自那床上,他們才往那兒一瞧,竟然看見了一隻小腳丫,就這麼伸到了閻領風的面前,離他的鼻子不到一寸的地方。

    「小鬼!」閻領風震天大吼一聲,立刻將被裡的紫荊給嚇得跳起來。

    「我在這兒,你別死啊!」她從被子裡坐了起來,而她的身子躺在他的腳下方,跟他呈水平狀態。

    「小豆芽?!」所有的人驚呼一聲,都以為是眼花了。

    「奶奶?你們怎麼都在這兒?謝天謝地!還好你們來了,你都不知道,閻哥哥昨晚鬧自殺,為了醫他,我昨晚都把腳丫擱在他的心口上。」她把昨晚的事,一五  一十地說出來。

    「住嘴!是誰要自殺?不過,我要是不殺了你,我不如自殺算了!」

    「你——叫他閣哥哥?」閣林飛燕卻只注意到這件事情。

    「不好嗎?我不想叫他壞叔叔,他又不准我叫他好叔叔,而昨夜他在睡夢中一直喊著我是你的閻哥哥,我想,他一定很喜歡人家這樣叫他,所以——」紫荊愈說愈發現屋裡的人個個臉色都很奇怪,像是在憋什麼似地。

    「叫哥哥?老夫人,你又得降一級了!」牛哥插著嘴說道。

    「這……這樣好嗎?我好不容易當奶奶的。」她有點不以為然地說著。

    「奶奶,您別再擔心這件事情啦!」她跳下床,仰著頭笑說:「昨天我就跟閻哥哥以身相許了,我想再過不久,我就能生個孫子給您抱了。」

    「娘,你放開我,我要宰了她!」閻領風這下子又抓狂了。

    「兒子,你再多睡一下,娘有事要問小豆芽。」閻林飛燕這一聽,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於是,牽起紫荊就往外跑,「小豆芽,你可得說清楚啊!你要怎麼生個孫子給我抱呀?」她一路上問個沒完沒了。

    「小豆芽,你去哪兒?」在出了更漏院後,阿東遇見了她。

    「哇!阿東哥,你怎麼那麼慘?是被鬼打的是不是?那個鬼好厲害呀!竟然把你打成這樣。」紫荊還不知道兇手就是她。

    「什麼鬼?」彩姊一聽,就嗅出不對勁了。

    「沒有,沒什麼啦!」阿東頻頻搖著手,急忙否認著。

    「還說沒有?奶奶,那瀟湘館是不是該請道士來作作法,不然,那鬼好凶啊!  阿東哥只不過帶我進去採草藥,就被打成這樣。」紫荊心疼地說道。

    「死阿東!你半夜三更跑去禁地做什麼?還帶壞小豆芽,看我不把你的雙腿打  斷……」彩姊折了一旁的樹枝,就這麼一路追著阿東邊打邊罵。

    「奶奶,我覺得閻哥哥好可憐喔!小豆芽想,從今以後,我要多多關心他!」

    「關心他?你不怕他嗎?」閻林飛燕倒是萬分驚訝。

    「不怕啊!我娘說,我是豆芽仙子轉世的,只要有我在,什麼病都會好!」她  自信滿滿地說道。

    「仙子?你要醫好他?」閻林飛燕不可思議地瞅著她。

    「沒錯!我這雙腳丫曾經救活他,現在,我要大顯身手,喔不!是大顯身腳  了!」紫荊用手指繞了繞她的麻花辮,想起閻領風,她又傻呼呼地笑了。

    「小豆芽,你在茅房幹嘛?怎麼那麼久?生小孩呀?」

    「小豆芽,你還在房裡蘑菇啥?生小孩呀?」

    打從她從更漏院回來後,莊裡所有的人,動不動就拿「生小孩」這件事來糗  她。

    不過她聽不出來,以為是大家等得心焦了。只不過她實在不知道,怎麼過了那  麼久,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莫非——是藥粉失效了?

    「小豆芽,你還杵在這兒幹嘛?林師傅不已經在書房了嗎?」彩姊還是一副冷  冰冰的模樣,與灶上的那鍋熱紅豆湯形成了強烈的對照。

    「彩姊,紅豆湯好了嗎?我想給林師傅端一碗去。」紫荊一邊說話,一邊注意  彩姊的肚子,還是扁扁垮垮的,看不出來有哈異樣啊!

    「你看什麼?」彩姊問了一聲,因為這陣子來,她老覺得這小娃兒老盯著她的  肚子瞧,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彩姊用大勺子在湯鍋裡攪一攪,再舀起一小匙往嘴裡送,嘗嘗甜度。

    「嗯,可以了。嘔——」不知怎地,最近她老是覺得肚子不舒服,反胃得厲  害。而這才一嘗了口甜湯,馬上就作嘔。

    「喔——」誰知,紫荊這一瞧,兩眼瞪得斗大,嘴巴張成了一個圓圈。

    「哇!什麼味道這麼香?是紅豆湯耶!」剛好,從外面剛幹完活的一群人走到  了廚房外,而其中牛哥嘴饞,想先嘗為快。

    「喂,死阿牛,這湯連小姐都還沒嘗,你敢!嘔——」彩姊瞪了牛哥一眼,卻  又一陣反胃。

    「你幹嘛?」牛哥邊吃邊問著。

    「牛哥,你笨哪!彩姊是懷孕了。」紫荊一副理所當然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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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哈哈哈——」所有的人全笑成一團,只有彩姊一臉的白。

    「小豆芽,你……想生孩子想瘋了?彩姊?哈哈,要教少爺跟她生孩子,不如  一頭去撞牆。哈哈哈,笑死我了!」牛哥笑得把手中的紅豆湯都濺到地上了。

    「牛哥,你糊塗啦!彩姊肚裡的小孩是你的,關閻哥哥什麼事啊?」

    這一會兒,全體又是笑得人仰馬翻,除了牛哥以外。他看了看手中的紅豆湯,  又看看了彩姊怒氣沖沖的模樣,他不知該笑或該嚎啕大哭?

    廚房裡的氣氛實在太詭異了,紫荊覺得一點都不好玩,於是,她端起一碗甜  湯,往書房的方向走去。就在經過更漏院前的小路時,她突然心念一轉,覺得這麼  香濃可口的紅豆湯,應該先端去給她的閻哥哥嘗,因此,她轉進更漏院,直直地往閻領風的臥房走去。

    「小鬼,你給我滾出去!」正如每一次的情況,紫荊幾乎都是讓閻領風給拎著丟出來的。

    「閻哥哥,你手受傷了,不方便,讓紫荊餵你嘛!」

    「我不必你喂!信不信,我只要用一隻手,就能掐死你。」

    「那……好吧!等哪天你另一隻手也受傷了,我再餵你吧!」

    「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儘管閻領風每一回總是毫不留情地把她拎出更漏院,還恐嚇外加三令五申,但是說也真奇,紫荊卻依然天天往他的更漏院跑,一會兒送水果,一會兒送糕餅,舉凡有好吃好喝的,紫荊一定先想到她的閻哥哥。

    至於他領不領情,套一句她的口頭禪——關她什麼事?  

    就這樣,時光荏苒,紫荊已經在閻家住了三年有餘。此時的她,已經十二歲,有著美女的雛形,而那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散發出生命的活力與熱情。

    這一日,閻領風剛從嶺南辦完事,回要山莊裡。他前腳才剛踏進院子裡,便隱約聽見黃鶯出谷的歌聲,裊裊縈繞在他的更漏院裡。他狐疑地一路走進去,卻發現他的更漏院竟不似以往的情景,放眼望去,院子裡多了幾株桂花,他沿路走去,都能聞到桂花飄來的香氣。茂密的雜草不見了,空出來的地方,全種上了杜鵑。水塘  的水清澈不已,池裡的錦鯉正快活地在其間悠遊。而屋外那片枯了好多年的芍葯,  此刻都開得又大又美麗。是誰這麼大膽?他不過才離開一年,就擅自把他的更漏院  換了造型?

    一定跟那歌聲有關係!他神色一凜,邁步朝那歌聲飛奔過去。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紫荊一身白色的  衣裳,披著淺藍色小披肩,手裡拿著掃帚,就這樣一邊哼著歌,一邊掃著假山後的  草地。

    十二歲的她,最喜歡來此消磨下午的光陰,儘管她的閻哥哥很少回來這裡,他  不是到秦蘇蘇的曉風殘苑去,就是五湖四海忙他的事,不過,她還是很喜歡這裡,  有時拔拔草,有時澆澆花,有時掃掃地,更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就只坐在那片芍葯  花前的石階上,托起腮幫子發傻。

    在閻領風走到她身後不遠處時,她還沉浸在唱歌的喜悅裡,絲毫沒有察覺他的  來到。她輕鬆地揮著掃帚,饒富有趣地將地上的落葉掃成了螺旋形,隨著她身形的  搖擺,她那綁在兩邊的藍色流蘇,晃得是飄逸輕盈;她腳下沒穿鞋子,光用她那雙  精緻小巧的腳丫,在草地上轉來飛去的,讓她整個人好似人間精靈。

    閻領風有點看傻了!因為,這麼生動、充滿生命力的身影,不該出現在他閻領  風的更漏院裡。尤其是那一雙小腳丫,不知怎地,他竟然想起當年小豆芽用腳丫替  他治病的情景……

    「此物最相思——啊,閻哥哥?!」她才高興地轉了一圈,卻發現她那位一年不  見的閻哥哥,竟然就出現在她的眼前。

    閻領風不動聲色,照理說,他是該破口大罵的,但是,他竟然沒有,只是錯愕  地望著她,胸口暖暖的,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閻哥哥,你終於回來了!小豆芽好想你呀!」紫荊倏地扔下掃帚,撩起裙  擺,就這麼撲進他的懷裡。

    閻領風還是一動也不動,他沒想到在這偌大的山莊裡,還有人如此真誠歡迎他  歸來,尤其是這個常讓他罵得狗血淋頭的小鬼頭。

    「是你把我的更漏院搞成這樣的?」他終於開了口。

    「對、對不起!閻哥哥。」紫荊這一聽,以為他又要發火了,趕緊退後幾步,滿臉歉疚地接著說:「因為……你不在,我成天沒事做,就……」

    「成天沒事做?你有被虐待狂啊!我不在,你還閒得發慌?看你把我這地方搞成什麼樣子了。」他的語氣不似以往的暴躁,反倒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還不只這些,」她倒是不打自招了。

    「什麼?!」閻領風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他隨著她進了其中一間廂房,那本是個雜物間,早已結了滿室的蜘蛛網,她還能幹嘛?

    「我覺得這房間太髒了,比狗窩還髒,所以,我就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來整理它。沒想到那裡面有好多的詩畫喔!只不過有的長了蟲,有的發了霉,可是,我已經把它們整理好,全掛了起來。」紫荊得意地將門一推,裡頭窗明几淨,煥然一新的呈現在閻領風眼前。

    「你?!可惡!你這丫頭,竟然敢碰我的東西!」不知怎地,閻領風一看見牆上的字畫,臉色立刻一白,瘋了似地開始扯下那些字畫,撕碎一地。

    「啊!閻哥哥,不要撕啊!那不是你寫的東西嗎?還有雲姊姊的呀!」紫荊急忙攔阻他,卻使不上力。

    「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恨?你是故意要刺激我、看我笑話是不是?」他一把掐住她的衣領,對她橫眉豎目的叫囂著。

    「沒有,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閻哥哥,你弄痛我了。」紫荊沮喪地解釋著,原來她的一番好意,卻害他挑起舊傷口。

    「幾年前,你為什麼不一刀砍死我?那樣雲娘就不必死了,而我也不用活著來讓你這小鬼來折騰我。」他滿眼的血絲,聲音沙啞地數落她的不是。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你快樂一點,我又搞砸了嗎?對不起!我笨嘛!難怪你老是不喜歡我。我好抱歉,好抱歉哪!」紫荊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淚。或許是她長大了,她更能感受到閻領風對她的排斥與誤解。

    「小鬼,你——」閻領風看她聲淚俱下,突然心口一震,氣竟然消了大半。

    「我知道,要我滾嘛!我滾,我馬上滾,只要你別再生氣,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她用著蓄滿眼淚的雙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拂著淚,轉身就走。

    「小豆芽!」他第一次這樣喚她,聲音是冷漠中略帶溫柔。「以後別打赤腳,危險——」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怪怪的。

    儘管那句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卻讓紫荊高興得一整夜睡不著覺。因為那是這幾年來,她的閻哥哥除了「滾」字外,最特別的一句話了。

    紫荊看了看自己的小腳丫,得意又開心地想著:多虧這腳丫子!

    自從那天起,閻領風對紫荊的態度已經有明顯的轉變了。

    談不上對她好,但至少不會再動不動對她大吼大叫,還由著她經常在他的更漏院轉來轉去,也不急著把她趕走了。

    「閻哥哥,你很喜歡秦姊姊嗎?」她開始敢跟他聊個幾句。

    「她是我朋友。我不對女人動真情的!」他偶爾也會回答個幾句應付她。

    「那……你會跟她生孩子嗎?」對這事她已經有概念了,不像以前那麼幼稚。

    「小孩子別問這麼多,去去去,去幫我到書房找一本書過來,我要練功。」

    「哪一本?」她問著。

    「你識字嗎?上頭寫著『形意之道』四個字。」那是一本武功秘笈。

    「喔!那一本哪!不必找了,我馬上背給你聽。」紫荊就這麼大剌剌地背著,還一字不漏地背完。

    「你……你怎麼辦到的?」閻領風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不只這本,你書房裡所有的書,我全都背完了,你還要哪一部?」

    閻領風這才發現她真的與眾不同。她不僅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還有一顆善良的心。這幾年來,他對她那麼壞,她還把他當成親人般關心他、討好他,絲毫不在乎他粗暴的言行。

    這是怎樣的一個孩子呢?他突然升起了想要瞭解她、疼愛她的渴望!

    「小豆芽,你想不想學功夫?」他脫口而出。

    於是,這整座空谷山莊又騷動了起來。因為,那向來水火不容的一大一小,竟然開始在後山練起武功來。

    「莊主,阿東也想學,可不可以?,」此時的阿東又長高了不少,但仍給人滑頭與霸氣的感覺。

    「你想學武功?哼!你沒武功已經常常惹事,搞得莊裡雞飛狗跳的,要是再讓你學了功夫,那你就去殺人放火了!」閻領風一眼就看穿了阿東的個性,他不但沒有答應,還把阿東罵得狗血淋頭。

    「小豆芽,看在我這麼疼你的份上,你把莊主教你的,也教我一些行不行?  」  阿東恨得咬牙切齒,但臉上仍掛著笑臉,改向紫荊要求。

    「不行!閻哥哥說不行就是不行!」她對閻領風的話是言聽計從。

    阿東除了悻悻然走開之外,十五歲的他,倒也還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這一日,秦蘇蘇突然差人捎了一封信過來,請閻領風走一趟,說有要事相談。

    「唉!哪有女人這麼不識相?領風才剛回來,就這麼迫不及待把他叫去。」閻  林飛燕唉了一聲,擱下手中的碗筷,不悅地說著。

    「娘,我有要緊事,可能過幾天才回來。」閻領風平靜地收起信函,站起身來  打算出門去了。

    「不是說不喜歡女人嗎?我看哪!不過是借口罷了,存心敷衍老娘的。」

    「奶奶,別說了!說不定……閻哥哥是跟秦姊姊去生小孩的。」紫荊扯了扯閻  母的袖子,安慰地道。

    「小豆芽,你也收拾收拾,跟我去蘇蘇那兒。」不料,閻領風思索了一下,竟要她一同前往。

    待他們走後,牛哥這才緩緩地對閻林飛燕說道:「老夫人,有希望了!您的豆芽仙子開始施展魔法了。」

    「是嗎?可是,她才十二歲。」雖然她覺得小豆芽的魅力無法擋,但是,小豆芽跟領風……她實在不敢想。

    「再等個四、五年吧!咱們小豆芽就是小美人了。」牛哥認真地分析著。

    「拜託!死阿牛,你想到哪裡去了,人家會怎麼說少爺?」彩姊白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道。

    「哎呀!就頂多是老牛吃嫩草嘛!你想想,這全天下除了小豆芽外,還有誰敢惹少爺?」

    「還有秦蘇蘇啊!不知道她這一回葫蘆裡賣什麼藥。」閻林飛燕嘟囔著。

    而在曉風殘苑裡,一場精采的歌舞盛宴正在進行。

    「你來啦!」秦蘇蘇一身白紗衣坐在閻領風的身邊,對他咬起耳根子。「看見前面那些人嗎?聽說,那本閻家家傳的武功秘笈就在他們的手裡。」

    「哇!好熱鬧啊!我從來都沒來過這裡耶!」突然,紫荊從閻領風的背後跳出來,一臉的興奮。

    「是你?你怎麼把她帶來了?!」看得出來,秦蘇蘇甚是詫異。

    「我自有我的道理!」閻領風只說了一句,便寒著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原是一本屬於他們閻家的武功秘笈,只不過那秘笈裹的東西太深奧,而且全是用琴譜寫成的,因此,他始終無從練起。直到他娶了精通琴藝的杜雲娘,才將這本秘笈從密室裡拿出來,讓杜雲娘解出其中的意思。誰知,杜雲娘的心始終都在冷鷹堡的單劍飛身上,於是,在她與單劍飛私逃之後,這本秘笈也讓她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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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之後,江湖上的人經常為了爭奪這本秘笈而互相殘殺,也因此洩漏了單劍飛與杜雲娘的形跡。杜雲娘原是想要讓單劍飛習得秘笈裡的武功,好讓他有足夠的能力應付閻領風的追擊,殊不知,這卻成了他們敗露形跡的原因,而這一本武功秘笈,也在失蹤一陣子後,輾轉又流落到另一批人的手裡。

    閻領風決定,他要讓這件事從此畫下句點!

    在酒酣耳熱的喧鬧裡,秦蘇蘇依著心裡的盤算盛裝出現在會賓台上。她一身透明輕薄的長紗,飄過眾人面前時,就像是仙女下凡,她還特地對那些人回眸一笑,放出她強大的電流,試圖將他們電得渾身酥麻。

    「各位大爺,小女子蘇蘇,為了感謝各位的大駕光臨,特地拿出了我從回疆帶  來的雪山雲箏,為各位彈奏幾曲。」雪山雲箏是江湖上傳聞的奇珍異寶,據說,已  有百年的歷史,而且是出自回疆的天山上。

    「雪山雲箏?聽說這箏只要一彈奏,便會自然生香,而且,其音色極為優美,  讓人聽得是如癡如醉啊!」底下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一旁的紫荊也沒閒著,她趕緊擱下閻領風點給她的瓜子、花生,重新抬起頭,  專心聆聽秦蘇蘇的演奏。

    秦蘇蘇彈奏得好極了!她那修長白皙的手指,輕巧熟練地劃著箏上的弦,而弦  上的樂曲像是潺潺流水,從她的手裡流溢出來,飄進了聽者的耳朵裡。

    紫荊聽著,感動得全身疙瘩頓起,她想,要是能在那雪山雲箏上彈過一回,該  是多麼令人陶醉的一件事情!

    琴音戛止,在所有人屏息的陶醉靜默中,秦蘇蘇突然歎了好大的一口氣。

    「唉——」這口氣,她故意歎得又長又沉重。

    「蘇蘇小姐,為何事歎氣呢?」其中一人起身問著。

    「我是感歎,讓這雪山雲箏委屈了。」

    「怎麼說?」

    「這麼好的一把箏,不該只彈奏這些小曲的!只可惜,這些年來,蘇蘇都無法  尋得能配得上這箏的曲譜,唉!這恐怕是蘇蘇此生最大的遺憾了。」她將眉頭拉了  下來,擺出幽怨的臉孔,怔忡地望著前方。當然,她是故意放出釣餌的,果不其  然,底下那些人捱不住了。

    「蘇蘇小姐,不知道你聽過『香矜』這曲子沒有?」有一位中年大漢問著。

    「『香矜』?聽說那是一首來自仙境的樂章,內容深奧,沒幾個人能看得懂,  況且,這只是江湖傳說,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呢——,」

    「當然是真的!而且,這本琴譜就在咱們的手上。只不過,這琴譜跟一般的琴  譜不太一樣,我們哥兒倆研究了好幾年,都沒能找出它的精奧。不如,就請姑娘為  咱們彈奏看看。」他從包袱裡拿出一本琴譜,打算遞給秦蘇蘇。

    「慢著!」突然有人出聲阻止。「大哥,這樣做太冒險了,要是讓蘇蘇解了其  中的奧妙,卻又不告訴我們,咱們不是吃大虧了嗎?」

    秦蘇蘇眼看著即將到手的琴譜又被收了回去,焦急地看了一旁的閻領風一眼,

    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這樣吧!為了讓這些大爺放心,就讓這位小妹妹幫蘇蘇看琴譜吧!蘇蘇就依她念的彈奏,這樣一來,大家就可以安心地欣賞雪山雲箏與香矜的合鳴,不是皆大歡喜嗎?」原來,這就是閻領風帶紫荊來此的原因。

    他的提議果然得到了大家的贊同,因此,紫荊依著他的話,站到了秦蘇蘇的琴台邊,再由一位大漢守在另一邊,這才將「香矜」拿給她,讓她讀一遍。

    她每讀一段,秦蘇蘇就隨之彈奏一段,但是總覺得怪怪的,不知道是哪裡不對,而大家也說不出來。

    「嗯,怎麼這麼難聽啊?」

    「是啊!沒什麼特別嘛!」

    「難道是咱們搞錯了?這根本不是什麼武功秘笈。」大家議論紛紛起來。

    「小豆芽,你都念完了嗎?」閻領風問著。

    「全念完了!」紫荊才剛點了頭,就發現閻領風倏地縱身一躍,在那些人尚未會意過來之前,就跳到她的身旁,搶下她手上的琴譜,扔進他事先準備好的火爐裡燒。

    「哎呀!快,快搶回來呀!」只見這一堆人亂成一團,紛紛奔向火爐,要拾起燒得幾成灰燼的琴譜。

    「可惡啊!你活得不耐煩啦!敢搶老子的東西?上,給我剝了他的皮!」那老大一聲令下,整個曉風殘苑頓成戰場。

    這些江湖人物個個身手不凡,不過,閻領風卻不把他們看在眼裡,只見他一個啃踢,一套落英掌,就把這一票人打得落花流水,哀聲不已。

    「這本琴譜本來就是我閻家的東西,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將它據為己有!今  天,我要你們分筋銼骨,這是你們應得的教訓!」說著,他就運起氣,用力一震,  頓時飛沙走石,桌椅紛飛。

    「不要!閻哥哥,不要殺他們!」突然,紫荊跳到閻領風的面前,焦急地替他  們求情。「他們拿了你的東西,是他們不對,可是,罪不致死啊!小豆芽求你放了  他們,要是他們死了,那他們的孩子不就成了孤兒嗎?那實在太可憐了!閻哥哥,  千萬不要啊!」

    閻領風的手停在半空中猶豫不決。眼前的那張小臉,如此的真誠,散發出悲天  憫人的慈悲,他深深的被震撼住了。

    「滾吧!」終於,他放下手,迸出這樣一句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這些人一聽,二話不說,抱著肚子紛紛逃出苑外。

    秦蘇蘇看了看「行為異常」的閻領風,又看了看紫荊,不知怎地,她的心口顫  了一下,她知道,除了杜雲娘之外,現在閻領風的心裡又多了這個小女娃的存在。

    那她呢?她輕歎一聲收回心思。

    「領風,你怎麼這麼意氣用事?那可是你們閻家百年的武功秘笈呀!就這麼毀  了,實在很可惜。」她望著已成灰燼的秘笈感歎的說。

    「我當然不會這麼做!」閻領風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轉過身來對紫荊笑說:  「小豆芽,你全背齊了嗎?咱們可以開始了嗎?」

    「全在小豆芽的腦子裡了。」紫荊對他笑說,再對秦蘇蘇問:「蘇姊,你有紙  筆嗎?」

    她果然是過目不忘!連這麼艱澀的樂譜,她都照樣一字不漏地寫了出來,讓一  旁的秦蘇蘇面露驚訝,更讓閻領風引以為傲。

    「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秦蘇蘇瞠目結舌地望著紫荊寫出來的東西,  嘖嘖稱奇。

    「是啊!我閻家的人可是個個身懷絕技喔!哈哈哈——」閻領風笑得很得意,而他那一句「閻家人」,無意問透露他這幾年被紫荊收服的心情。

    是的!他早已把紫荊放在心裡,只不過礙於面子、礙於心裡的陰影、礙於一大堆有的沒的原因,他嘴巴還是不鬆口,還是死守在自以為是的界線裡。

    要不是一場意外,他對紫荊的感情,恐怕連他自己都還不知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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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意外,是發生在曉風殘苑的隔天清晨。一聲聲叫賣桂花糕的聲音與桂花糕的香氣,劃破了清晨的靜謐,也飄進了紫荊的耳裡。

    「哇!好香的桂花糕呀!蘇蘇姊,你想不想吃?小豆芽去買!」紫荊一大早就跑來秦蘇蘇的房裡,求她教她彈些小曲兒。

    「也好!你家那惡魔莊主也差不多起床了,別讓他瞧見你在彈琴,他會不高興的!」秦蘇蘇站起身來,將房裡所有的窗戶重新打開。

    「幹嘛這麼隱密?彈琴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紫荊著實搞不懂。

    「別在他的面前提起這件事,昨晚是不得已,難道你還不知道他最痛恨古箏,在他的空谷山莊裡,是絕對不准彈琴的,那是他最大的忌諱。」

    「是這樣嗎?」紫荊搔搔頭,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樣子,不過,她也沒再問下去,因為,外頭的桂花糕正在催促著她。

    她興匆匆地奔出曉風殘苑,四下尋著賣桂花糕的身影。沒一會兒,她在巷口轉  角處發現了那攤子,她索性買了一大包,想趁著桂花糕熱呼呼的時候,讓她的閻哥  哥嘗一嘗。

    不料,她身後有一群漢子盯上她,並且一路跟她進了巷弄。

    「哈哈——小鬼,好久不見了!你還認得我們嗎?」突然,這些漢子站了出  來,奸險地對她笑說。

    「你……是你們!」紫荊仔細看了一下,頓時臉色大變,拔腿就跑。

    「你還想跑?!」不料,這些人早有提防,一把就拎住她,再摀住她的嘴,趁著四下無人之際,將她拎到一個不知名的院落。

    「說!你大姊跟二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他們在哪兒?你趕緊把他們供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一位身形臃腫、全身珠光寶氣的中年女子手持皮鞭,面容扭曲地威脅綁在樹幹上的紫荊。

    「大娘,我真的沒騙你,我大姊跟二哥在逃家的當時就跟我失散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再說,我們都已經離開唐家,你為什麼還要把我綁來這裡?」她從來都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離家這麼遠的地方還遇上這頭母老虎。

    「因為你那下賤的母親,竟然把老爺生前最珍貴的三顆含香珠給藏了起來,要不是我無意間發現,這三顆唐家的傳家之寶就會糟蹋在你們三個小雜種的身上!說!這珠子是在你們誰的身上?」就因為這原因,唐家的人這幾年都在打聽唐家三姊弟的消息。

    「什麼珠啊?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東西——啊——」她話還沒說畢,就讓突來的一頓鞭子給抽得叫了起來。

    「死丫頭!我看你是太久沒嘗嘗我這鞭子的威力了!好——我這就讓你嘗個過癮。你說不說?說不說?」這女子卯起勁地一鞭接著一鞭,直往紫荊的身上抽去,而這是紫荊此生最大的噩夢,她彷彿又重回當年揚州城的家。

    「閻哥哥,救我!救我!」她驚悸地叫喊,整張小臉都是淚痕。

    「住手!」突然,有人出聲了。只見一位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紫荊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那人昨晚也是曉風殘苑的座上客之一

    「表嫂,這丫頭看過閻家的那本秘笈,你想,她腦子裡還能記得多少東西?」他一臉貪婪,還附在那中年女子的耳朵旁說話,不知在打些什麼主意。

    「真的?不過,這小鬼行嗎?要是真能得到那秘笈,那咱們不就打遍天下無敵手了?」那中年女子腦筋一轉,對著紫荊再說:「小豆芽,聽說你昨晚看了一本曲譜,你還記得多少呀?」

    「我全都記得啊!」紫荊不會撒謊,只得照實說。

    「全都記得?!那好,你要能把它抄下來,我就放你下來,不再抽打你了!」

    在他們半信半疑下,紫荊被放了下來,還搬來了一張檯子,上有紙筆,要她把昨晚看的全寫下來。

    「哎呀!好痛啊!,」不過,由於她剛剛被吊在樹上鞭打,一雙手抖得厲害,怎麼寫就是寫不好。她索性提出建議:「要不,我用彈的,好不好?」

    「你還會彈?」這女子想到紫荊之母也練了一手好琴藝,或許,是她母親教過她也說不定,因此,隨即差人搬張古箏來這裡。

    「小豆芽,你最好別給我耍花樣,否則,看我怎麼對付你!」

    紫荊一聽,內心反感至極。她繼而一想,這樣的一群壞蛋,怎麼有資格聽閻哥哥家的樂曲,儘管它真的很難聽。

    她念頭一轉,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那箏上錚錚——地彈了起來,雖然,她還滿  生嫩,不夠流暢,但是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小孩而言,這已經是相當難得的事情了。  更何況,她一開始彈起琴,就陷入情境裡。因為天真,所以她很能專心,專心到忘  了身處危險中。

    「不對!她彈的跟昨晚秦蘇蘇彈的不一樣。啊——」那位中年男子才發覺不對  勁,就覺得腦袋轟然一聲,脹得像要爆炸似地,痛得在地上打滾。

    紫荊繼續彈她的琴,竟沒發現站在她身後的那些人,全都隨著她的彈奏一個個  痛得翻滾不已,接著,兩眼一翻、兩腿一伸,昏死了過去。

    「呼,好了!我全彈完了!好過癮啊!」她才撫掌笑道,一個轉頭,卻發現地  上倒了一票人,還口吐白沫,淒慘不已。

    「怎麼會這樣?」她還不明所以,便讓一聲用力的踹門聲給嚇得轉回頭去。

    「小豆芽?!你不要緊吧?你嚇死我了!嗯,這是怎麼回事?」衝進房的是閻領  風,他滿頭大汗,一臉驚悸又訝異。

    「閻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紫荊一見到他,飛也似地衝進他的懷裡,  淚流滿面地笑著對他低語。

    「小豆芽,你真聰明,竟然懂得用桂花糕做暗號,才讓我找來這裡。」其實,  閻領風的一顆心還跳個不停,當他在曉風殘苑等了半天都等不到紫荊的身影時,就覺得不對勁,因此,他走出去尋找她的蹤影。不料,沒見到她人,卻發現地上散落一個個桂花糕,一直掉落到這個宅院才停止,他心知不妙,便想都不想就翻進了牆裡,結果,真的讓他找到了紫荊。

    「哎呀!桂花糕,我的桂花糕!」她這才想起她的糕餅。原來她不是故意留下糕餅,而是她在掙扎中,不小心將紙袋弄破一個洞,桂花糕自然就沿路掉下去。

    「對了,小豆芽,這是怎麼回事?」閻領風檢視昏死過去的那些人,喃喃自語:「這是什麼功夫?竟然把每個人的耳膜震破,連心肺都受損。」

    「啊——這麼嚴重嗎?我不過是彈了一首曲子。」紫荊搔著腦袋,一頭霧水。只不過她沒告訴閻領風,剛剛她把那曲子從尾巴倒彈回來。

    「你——彈這玩意兒?」他看著她,一臉黑暗。

    她點點頭,這才想起了秦蘇蘇的話。

    「以後別彈了!能把人彈得昏死掉,鐵定很難聽。」閻領風說著就晃起腦袋來,接著,他牽起她的手,一路笑著走出去。

    「真的很難聽嗎?」紫荊本來還有點沮喪地喃喃自語,但當她發現閻領風牽著她的小手,還笑得春風得意時,她什麼都忘了。她只是傻傻地仰望著他那冷峻粗獷的臉龐,一種暖暖的感覺流進了她的心。

    在暗夜中,他們再度回到曉風殘苑。

    「可惡!他們竟然把你打成這樣子!早知道,我就剝了他們的皮,拿他們餵狗去!」在看見紫荊身上的傷痕後,閻領風氣得咬牙切齒,心疼不已。

    「閻哥哥,沒關係,這點傷不算什麼啦!以前我在家裡時,每天都得挨這些鞭子,我早就習慣了,疼一下就過去了。」她不但沒喊疼,還反過來安慰閻領風。

    「什麼?!他們這些禽獸!竟然這麼殘忍對待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他一面幫她上藥,一面激動不已。

    「是啊!我大娘很凶啊!所以羅!當年我們要逃家時,我大姊要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對大門下詛咒吐口痰呢!我還記得!我說要讓大娘家的樹全砍光,這樣就算她把我抓回去,也沒法子再把我吊在樹上毒打呀!」紫荊第一次與閻領風如此親近,她很興奮,話匣子一開就說個不停。

    「小豆芽,以後絕沒有人敢這樣毒打你了!因為我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閻領風聽著她的童言童語,一顆心竟然揪了起來。

    直到他回到房裡,躺上床休息時,他激動的情緒依然久久不能平復。他將頭枕在手上,腦海裡一直重複著紫荊甜美的笑與身上的鞭印,他不知道,經過大風大浪  的自己,竟然會被今天的意外給嚇得膽戰心驚,他只要一想到差點就要失去小豆  芽,就覺得有一把火燒灼著他的心。

    「叩叩——」敲門聲響起,是紫荊。她一身的白衣,瑟瑟縮縮地站在那裡。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他的關心,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我……可不可以跟你睡?」她抬起頭看著他,等著他的回應。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勉強自己繃著臉,讓她進了房,還爬上了他的床。

    就這樣,這一大一小同蓋一床被單,溫暖地靠在一起。紫荊的小手小腳自然地  攀上了閻領風的身子,那是她表達親暱的語言,也是她信任他的一種表現。

    「閻哥哥,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喔!」紫荊在睡著之前,還叨絮個不休,「你  不是惡魔,你是小豆芽的守護天神,小豆芽喜歡你,不管別人怎麼說你,小豆芽都  喜歡你喔!」

    望著她睡去的小臉,閻領風突然感動得無法入眠。她那句句充滿情感的語言,  再度讓他的心澎湃不已,在經過杜雲娘的事件後,他已經好久、好久沒這種感覺  了。

    他不自禁地輕撫著她的小臉,暗夜裡,誰都沒發現,他閻領風神情中的溫柔與眼中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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