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褪了色的深藍布錦盒,無言地佇立在早已斑駁腐朽的窗台邊。這錦盒,是老爺爺生前的收藏,她見過他對著錦盒發過呆,那神態,就像是穿過了時光隧道,回到了恍如隔世的那個年代,有種沉澱的思念,有種說不出口的緬懷。
而她,對這錦盒的由來問了幾次,但是,老爺爺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再順勢收了起來。後來她就不問了,總想等哪一天他想說了,再聽他親口說明白。不過,現在卻沒機會了,他死了,沒留下只字片語,就把她這老太婆遺棄在人世間,活得不明不白。
打從她得知自己罹患骨癌後,就堅持要回老房子度完余日。而在回家的幾天中,她都忙著整理老爺爺陳友賢的遺物,不論是破舊或髒污,她都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入木箱中。而她的神情,總是那麼地沉靜與祥和,像是等待的日子近了,她即將飛到另一個國度,與那位與她結縭六十年的丈夫重逢。
是的,她本來都是那麼平靜的,要不是昨天的那一跤,讓她不小心發現那錦盒就讓老爺爺用膠帶黏在床板下頭,而她好不容易拆下了它,吹去了上頭的灰塵,再好奇地打開盒蓋上頭有一張小紙條,因年代久遠,而變黃變脆了的小紙條,與一張嶄新的名片。紙條上是用日文寫著——
傍晚五點,安平碼頭見!
親愛的齊籐美靜,我會愛你,永遠永遠!
「這是怎麼回事?!齊籐美靜是誰?」莫珂蘿才進門不到一會兒,老奶奶就拿出這錦盒遞到她的面前,並將那張紙條的內容完整地念了一遍。一時間,莫珂蘿一頭霧水。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我只知道,在友賢去找那些逼我們賣地的人理論回來後,他整個人就不對了。他把自己關在房子裡,泣不成聲,懷裡揣著一張名片,不時的看著,而嘴裡則是頻頻喊著『美靜原諒我,原諒我』。過了幾天,他就這樣跳河了。」老奶奶哽咽地訴說。
「名片?!」
「就是這一張,我不識字,不知道上面是什麼?」老奶奶將名片遞給了莫珂蘿。
「林海默?!」莫珂蘿拿起名片,愕然發現,這竟是櫻島公司總裁的私人名片。
「誰是林海默?!」老奶奶接著問。
「就是要向你買地那家公司的大老板。老爺爺怎麼會有這張名片的?」在莫珂蘿的認知中,年紀已是八十好幾的林海默,近來沒聽過他來台灣,但是,這張私人的名片,又是如何到了老爺爺的手中?
「是他們!我記得了。那一天,是二十三號沒錯,友賢告訴我,他要去飯店找什麼總裁理論,要他們別再找我們麻煩,那塊地是絕對不賣的!回來後,他手上就拿著這張名片。而我問他什麼,他都不說。」老奶奶說著,滿眼的不解與疑惑。
「這麼說,當天老爺爺的確有見到林海默本人羅!而他們究竟說了什麼?竟會讓老爺爺如此悲傷難過,最後導致悲劇發生。」莫珂蘿終於理出些頭緒,她很肯定,這樁事,絕對與林海默脫不了關系。
「這是我一直無法釋懷的遺憾,我真的好想知道,他究竟為了什麼天大的事想不開?他向來都很樂觀的,他絕不可能捨得拋下我;還有,齊籐美靜到底是什麼人?他對她,好像非常的歉疚。」
「對了,陳奶奶。您不是說,你不識字嗎?又怎麼看得懂這張用日文寫的紙條?」莫珂蘿這時才想到。
「這又是另一個疑問,我一直以為我不識字的,最多只會講幾句日本話,在我們那個時代,這是很平常的。可是,當我一看到這張紙時,我卻能立刻知道它寫些什麼。我覺得什麼事都不對勁了!友賢不是我認識的友賢,連沈桂香這三個字,我都覺得跟我好疏遠,像是它從來都不存在我的生命裡面。」
沈桂香,就是老奶奶的名字,據她告訴莫珂蘿,她跟老爺爺陳友賢是從小就定親的,而他們原本住在台南,後來卻因為得罪了當地的日本軍官,才會帶著老奶奶一路逃到台北來。然而,在逃難的途中,老奶奶染上了怪病,差一點就死在半路上。後來,雖然痊愈了,卻得了失憶症,關於二十歲以前的一切,她完全想不起來,直到現在。
「陳奶奶,或許你受過日本教育,只不過因失憶的關系——」
「不!友賢曾告訴我,我家是種田的,很窮,根本不會讓我們去念書的!不過,他也說過,他這一生中,只愛過我一個女人,可是現在,卻冒出了一個齊籐美靜,教我還能相信什麼。」老奶奶的眼中升起了絲絲的落寞。
是啊!關於愛情,莫珂蘿還能再相信什麼?一對六十年來深情走過的老夫婦,卻也在最後一刻發現了如此難堪的結果。什麼是海枯石爛?什麼是天長地久?當莫珂蘿從老奶奶的哀傷中走出來後,她才明白,那些字眼,不就是他們這些廣告人想出來欺騙大眾的嗎?不過,她仍然欽佩老爺爺,可以在心底藏了個女人的情況下,還對老奶奶呵護備至,寵她寵到至死方休!
「可是,這跟林海默又有什麼關系呢?還有那一位齊籐美靜。」在莫珂蘿的認知中,八十幾歲的林海默是個日籍華裔,早年曾留學日本學醫,是東京帝大的高材生。後來,他娶了一位日本老婆,入了日本籍,便從此定居在日本的京都,從事醫藥研發的工作,進而在三十年前,創立了櫻島公司,專門研制健康食品與保養品,並且在近幾年跨足彩妝界,向國際市場推進。
「照理說,老爺爺不該跟林海默有關系啊 或者,林海默認識那個齊籐美靜?或者她根本就是他的老婆……難道是林海默橫刀奪愛?而老爺爺是新愁舊恨逼起來,一時氣極,才會想不開?」莫珂蘿開始發揮她的創意,把原本不搭軋的事全兜在一塊兒。不過,想著想著,肚子很快又餓了。她索性把機車停在路旁,買了一包熱騰騰的圈餅,就坐在一旁的水泥花台上,蹺起二郎腿,大剌剌地吃了起來,無視於街上的人來人往。
她不知道,在她的背後正是那一幅煽惑人心的廣告看板,總引得過往的女人們忍不住地抬頭凝望,接著,再一臉心神蕩漾地傻笑,差一點嘴角流下口水來。
「這餅有這麼好吃嗎?」她以為是她手中的熱餅惹的禍。
林哲琛剛好在對街的一家法國餐廳用餐。他很得意地看著那幅醒目又唯美的看板,心想,再配上灰姑娘5號香水的這根魔法棒,他鐵定能轟轟烈烈地打出一片市場,不辜負他爺爺對他的一番期望。
「聽說,你的心底已經有腹案了,打算用灰姑娘來定產品的形象?」與他一起用餐的,是林哲琛在日本的生意伙伴,山口擎野,雖然,他人長得矮矮胖胖的,但是,他卻是日本商界有名的獵艷高手,他除了投資經商外,還開了一間頗具規模的模特兒經紀公司,網羅了國內外許多大美女,專門推薦給一些上得了抬面的廣告公司或是影視制作單位。
「沒錯!我覺得這樣的逆向操作很特別,因為,麻雀變鳳凰,是不少女人心底最美的幻夢。」閱歷女人無數的他,自認為最懂女人的心思。
「哈哈——可不是嗎?英雄所見略同。」山口擎野仰著頭笑,眼角卻洩漏著一絲輕蔑,他老覺得,自己對女人的品味與了解更甚林哲琛一籌,只不過,有些女人瞎了眼,總說像林哲琛這樣的人是世上碩果僅存的,那他山口擎野又算什麼?!
「我想,只要等完整的企畫一出來,我這王子就等著挑灰姑娘了。」林哲琛再瞄了一眼看板中的自己,想像著那位灰姑娘應該長成什麼模樣。
「哎呀!何必浪費時間人力呢?我那裡多的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需要的話,改天我幫你找來,讓你仔細挑一挑。」
「不妥。」林哲琛這一聽頻頻搖著頭,「這產品,我們強調的是它的魔法精神,要是模特兒太漂亮,反而失去說服力——就算是故意裝丑,也不像啊!消費者可是眼尖得很呢!」林哲琛若有所思地說道。
「什麼?!你該不會要找開喜婆婆來拍吧?」當然,山口擎野也是半開玩笑的。
「不!我打算公開選角,挑一些長得不起眼的女孩,免費提供她們赴日本受訓,教她們儀態,為她們設計造型,最後,再從其中選出最適合的人選,為我們灰姑娘系列產品拍攝廣告。」林哲琛說著,不禁為自己的突發奇想得意。
「拜托!你以為你是神啊!這是上帝的事情。」山口擎野對他的想法很不以為然,覺得他不是太過狂妄,就是太過理想化。
「你不信?」林哲琛一眼就瞧出他的心緒。
「當然不信!像底下那女孩,用十根魔法棒都救不了呀!」
林哲琛順著山口擎野的眼光往下看,正看見了莫珂蘿那狼吞虎咽的吃相。
「是她!」林哲琛愣了一下,隨即皺著眉埋怨她,簡直破壞了那看板的美麗。
「你認識她?」
「她是前鋒廣告的員工。」他覺得她的腦袋跟外表真是無法聯想在一起。
「那剛好啊!我倒是想跟你賭賭看,要是你能把那女孩變成一只鳳凰,你的香水我馬上訂五萬箱,否則,你就把日本的代理權給我——不收代理費用喔!」山口擎野滿腦子的生意經。
「鳳凰?!」林哲琛再看了莫珂蘿一眼,實在沒什麼希望。不過,既然山口這家伙存心挑釁他,要是他不接受他的挑戰,恐日後遭他奚落,壞了他林哲琛的形象。於是,他還是硬著頭皮點頭了。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喔!來!咱們干了這杯酒,以一個月為期,誰賴皮,誰就是小狗?哈哈哈——」在這樣的笑聲中,有著山口擎野穩操勝算的得意,有著林哲琛有苦難言、有冤難伸的苦衷。
唉!他是招誰惹誰了?為何她老像冤魂似地,老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呢?
☆☆☆☆☆☆☆☆☆
星期天的晚上,在中山北路的某家大飯店內,有一場別開生面的喜宴。
不到七點,這個大宴客廳已是滿滿的一堆人,男的是西裝筆挺,女的是衣香鬢影,來參加這場豪門聯姻的盛宴。
不過,在這樣的熱鬧間,卻有一位身穿紅色旗袍,而背上卻背著一只印有凱蒂貓粉紅小背包的女子,正神色詭異地躲在柱子旁,一雙眼骨碌碌地直往人群裡頭瞧。
「鈐——」電話聲突然響起。莫珂蘿嚇了一大跳,連忙翻著自己的包包,手忙腳亂地拿出了手機,喂了一聲,還不忘向四周張望。
「胡美津?你嚇死我了!什麼事?什麼?!林哲琛在飯店,開了一間套房?!」這就是莫珂蘿此行的目的,她想趁此機會,找他問問有關林海默的事情。但由於林哲琛的身分特殊,她一來不知道他家住哪裡上來,她也不便在公司問,怕那天上報的事洩了底,她不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呢!胡美津就幫她打聽到這消息,還幫她借了一件胡媽媽當新娘時穿的旗袍,說是這樣才有機會混進去。接著,又塞給她一支手機,說是要她隨時保持聯系,以防萬一。
「糟了!他走了!他按了電梯,打算上樓去,肯定是去房間……喂,我不跟你,說了,靜待我的回音。」莫珂蘿一說畢,立刻收了線,想尾隨他而去。
「小姐,要不要喝什麼?」就在她一個轉身,一位宴會的服務生剛好來到她的身後,手裡推著一車子酒,眼光怪異,但很有禮貌地問著。
「就這好了!」她瞄了一眼一旁早斟好的透明液體,想喝它個一杯,好壯壯膽,提提神。於是,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哇——怎麼這麼辣!」她覺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這是伏特加,酒精成分百分之四十。」服務生讓她的樣子給逗笑了。
「瘋子才喝這個。」她一面哈著喉嚨,一面奔向了電梯的方向。
沒想到林哲琛的動作倒是挺快的,她才一個分神,他就不見了。不過,這難不倒她,她天生就有干偵探的本錢,她沉住氣,等著那一部電梯停在六樓的燈亮了,她這才不慌不忙地搭了另一部上樓。
「奇怪,怎麼會不見了?應該在這裡啊!」她正疑惑地沿著長廊尋去,卻讓「砰!」地一聲開門聲給嚇得躲進樓梯間裡。
「哎呀!琛,不要走嘛!人家特地為你開了一間房,再怎樣,你都該留下來陪我。」一位身穿黑色露背裝的性感女子,就這麼風情萬種地倚在房門口,兩手攬上了林哲琛的頸子,還將自己的一條腿跨在他的腰間,磨來磨去。
「哇——兒童不宜啊!」莫珂蘿只看了一眼就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掉滿地。
「寶貝,乖嘛!我明天還有個重要的會,所以,不能陪你過夜。」林哲琛雖然花心,但是,他倒是,挺憐香惜玉的。
「嗯!不管,打從你回台灣後,你就忙得不像話,連我要找你都很難。所以,今天不論怎樣,你都得給我一個交代才行。」
「你呀——」林哲琛笑說,倏地一把將那女子攬進懷中,攫獲了她的唇,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吻了起來,還不時將一雙手伸進那女子的前胸與裙擺裡,像是在進行著什麼陰謀似地。
而這樣熱烈狂野的一幕,看得莫珂蘿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只差一點就暈了過去。二十八歲的她,感情生活還是一張白紙,因此,這樣的鏡頭,她也只有在螢幕裡才能稍稍想像一下。而此刻在她的眼前,竟然就活生生地熱烈開演這種戲,不要說她心理沒准備,就算有,也被眼前那兩個人超高技術的表演給嚇得癱坐在樓梯間,沒力氣回避。
「嗯,寶貝,這樣的補償可以嗎?」好不容易親完了,林哲琛問著。
「嗯 討厭!」那女人意猶未盡地發著嬌嗔。
「假仙!那樣子叫討厭?」莫珂蘿覺得那女人幾乎快被電酥了。
「寶貝,你上一回在雜志上看到的那一條項鏈,我已經派人去訂了,等你一收到,我就要你戴上它,全身只許戴這項鏈喔!再讓我好好欣賞一整晚……」
「嘔——」一個止不住的作嘔聲立刻自樓梯間傳了出來。
是莫珂蘿,她差一點把晚餐吃的牛肉面給全部吐了出來。她拍拍胸口,作作深呼吸,心想,一會兒得去掛個診,請醫生把她的眼睛耳朵都好好地洗干淨。
「怎樣?看夠了嗎?小心長針眼。」不知何時,林哲琛已經走到她的身後,一臉的不悅。其實,他早就發覺莫珂蘿混在喜宴裡,心底早有了准備。
「哇——是你!喂,說話客氣點啊!誰愛看了?是你們愛表演。」她被逮個正著,霎是難堪。不過,她還是硬著頭皮,裝作理直氣壯地白了他一眼,並且站起身來,追著他,走到了電梯前。
「是嗎?那你覺得我的表現如何呀?」
「爛透了!簡直下流。」她討厭他那自以為潘安再世的姿態。
「下流?哈哈——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有誰不知道,我林哲琛的魅力是誰也無法擋的,只要讓我吻過的女人,她們終身都會記得這個吻的。不過嘛——」林哲琛打量著她全身上下,一臉故作神秘樣。
「不過什麼?」她讓他看得全身怪怪的,突然局促了起來。
「不過,你是沒機會知道的,大姊!」林哲琛一說罷,便一腳踩進了電梯裡。
「又叫我大姊!」莫珂蘿一聽就光火,也隨著進了電梯,不肯善罷甘休。「這種機會,誰希罕哪!你這德行,走在路上,狗都不看一眼!」她把胡美津給她的恭維,轉送給了林哲琛,還得意洋洋地笑歪了嘴。
「是嗎?」林哲琛還是風度翩翩地,咧著嘴,故作訝異地對她說:「可是,你一路跟蹤我,已經看了我那麼多眼,那你不就是豬狗不如嗎?」他覺得挺有趣的,畢竟,敢跟他斗嘴的女人,還真是世間少見!
「喂——請你嘴巴放干淨些!我跟蹤你?要不是為了這張名片,我——」她氣急敗壞地從包包裡抽出那張名片,直接晃到他的面前。
「你怎麼會有我爺爺的私人名片?」林哲琛一看,自己也百般不解。
「這不是我的!是一位老人家的。他一個多月前,曾到飯店去找過你爺爺理論,要你們櫻島公司別逼他們賣了唯一的容身之處——」說著說著,莫珂蘿覺得自己頭暈暈的,腳下浮浮的,有點站不穩了。
「我爺爺不會做這種事!」「當!」地一聲,電梯門開了。林哲琛一臉嚴肅地跨了出去。
「那你爺爺一個月前來過台灣嗎?」她緊追不捨。
「沒錯!他的確來過台灣,不過,他只見了櫻島公司在台的高級主管。」
「那位老人家死了!」她大叫一聲,停下腳步,字字清楚地說:「或許,在你們的眼裡,窮人家的命是不值錢的,但是,老奶奶只想知道答案,她得了骨癌,沒剩多少日子好活了!她只希望在臨終前,知道她的老伴為何會在跟人理論後,自殺身亡,她只要一個答案哪!」她幾乎是紅了眼眶。
突然,她的話震撼了林哲琛向來深藏不露的心房。除了因她說的那樁事情外,更關鍵的就是她那悲天憫人的心腸,是那麼地真情流露,是那麼地義無反顧,就如同她那一夜,不計前嫌地載他下山,還請他喝豆漿……原本,他還以為是他的外表幫了他,總讓他在女人面前吃得開,然而今日這一遭,他才重新推翻了他對莫珂蘿的刻板印象。是的,她是長得不漂亮,但是,她的心腸卻美得閃閃發光。
「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答案,還有,你那個灰姑娘5號香水,我很滿意。希望以後,我們可以合作愉快。」他說得雲淡風輕,不過,聽在莫珂蘿的耳中,卻是飄飄欲仙,渾身酥麻了起來。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已經走遠了。不過,又何妨?她任務達成了,對老奶奶總算有個交代。於是,她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不但腳步顛顛晃晃的,還忍不住地高歌唱著「杯底不可飼金魚」,一路晃出飯店外。
「喂,計程車——」她走到飯店外,兩眼昏花地招著路上的車子。
剛好,這時候一輛保時捷開了過來,就停在她的左側的那一個車道上。一位飯店泊車的小弟走出車來,開好車門,再跑向飯店門口正與人交談的林哲琛,恭恭敬敬地請他上車,當然,也等著那一筆為數不少的小費。
「搞什麼嘛!停這麼遠,還要我走過去啊!」原來那一杯伏特加效力發作了,莫珂蘿此刻是誤把馮京當馬涼,晃著晃著就走了過去,在誰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她開了後車門坐了進去,還說了一句到內湖,就橫躺在後座上,睡著了。
「好好,我們有時間再約了。這資料,我會仔細研究的。」林哲琛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人,按著疼痛欲裂的太陽穴,急忙地走向車子,一心只想回去睡個覺。
於是,他坐進了車子,把手上的一堆資料,連同他脫下了的西裝,就全往後座一扔,接著,他踩下油門,朝著他陽明山的別墅飛奔。
「少爺,你回來啦!」管家阿勇正在車庫幫車子打臘。
「我人不舒服先上去了,你幫我把車裡的東西拿到我房裡。」他說著就進了屋子,上了樓梯,直接進了房,沖進浴室洗熱水澡。
阿勇做事情可是認真又負責,才沒兩下子的工夫,他就已將車後的資料與西裝全拿在手裡,再將莫珂蘿扛在肩上,一路氣喘吁吁地進了林哲琛的房裡。
「嗯,已經到啦!哇——你們的服務真好,還能把人……直接送回家。」莫珂蘿滿是醉意地掏出一張千元鈔遞給了阿勇說道:「不必找了!下次……我還要再叫你們的車……真周到啊!該請總統褒獎一下。」
「是啊!是該褒獎一下,小姐,你還不輕呢!」阿勇喘著氣,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
盡管他實在很好奇,從來都不帶女人回家的少爺怎麼這一回會破例,但是,他仍是很守本分地將莫柯蘿小心地放上了床,再輕輕地退出房門去。
「嗯——嗯——」莫珂蘿翻了一個身,就這麼掉到床下去。不過,她繼續睡她的,完全沒察覺她並不是在自己的臥房裡。
而林哲琛沖完了澡,吞了幾顆會使人睡得很沉的頭痛藥後,便關了燈,直接爬上床睡覺。由於他睡的是左側,而莫珂蘿卻是掉到右側的地毯上,因此,他們是各睡各的,誰都沒有妨礙誰。到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莫坷蘿竟然從地毯翻上了床,還拉著林哲琛的被子蓋上身,於是,兩個人就這樣渾然不知地睡到了日出東升。
「嗯——」林哲琛一個翻身,卻發現他的眼前似乎有東西在動。
「嗯——」莫珂蘿伸個懶腰,覺得昨晚睡得真是好。
「啊——」就在四目交接的那一剎那,他們先是尖叫一聲,再一齊跳下床,各出口退到某個牆角,像是發現了什麼怪物一般。
「你怎麼會在這兒?」林哲琛想,這要是夢,也未免太可怕了。
「我怎麼知道?!」她環視著周遭,都陌生得讓她心知不妙。接著,她又看見了林哲琛光裸的上半身,她頓時臉色驟變,下意識地檢視自己身上的衣服。
「拜托.我會把你怎麼樣。」林哲琛一看她的舉動,沒好氣地說道。
「你是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我才不相信你。」她神色是有點緊張,但是,她的眼睛卻始終盯著他的胸膛不放。哇!這下子她可賺到了!別人看得都是看板上的照片,而她卻跟這樣的胸膛睡了一整個晚上耶!
「該擔心的人應該是我吧!要是昨晚我們真的怎樣……我不如一頭撞死算了!」林哲琛說著,就四下找著面紙盒,不知要干嘛!
「喂,你說話客氣點啊!我哪裹不好了?只不過,沒你那些女人那麼騷而已。」莫珂蘿可是很不服氣地硬ど。
「你不是不好,而是沒什麼好。」他搖著頭說道,再抽出一張面紙拿在手上。
「那你以為你是誰呀!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我才不像那些沒大腦的女人,把你這種人當寶,哈得口水鼻血直流的——喂,你別過來啊!你干嘛?」
「拿去吧!」林哲琛咧著嘴,沒好氣地笑說:「你流鼻血了。不過,口水倒是沒見著!」
☆☆☆☆☆☆☆☆☆
一整天,莫珂蘿都心神不寧,在辦公室裡閒晃。
打從一早,她顏面無光地自林哲琛的家逃出來後,她就這樣恍恍惚惚地,像是著了魔一樣。
「什麼大姊!這是本姑娘智慧形於色——」莫珂蘿摸魚摸到了廁所,對著裡頭的那一面鏡子自言自語了起來。
其實,她哪裡長輸人家啦!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還有一張細白粉嫩的瓜子臉呢!只不過,經年的熬夜,讓她的水亮大眼多了一道黑眼圈,而她的鼻子也因住的地方濕氣重,常常過敏,甚至流鼻血;至於她的嘴,因體質的關系,特別容易因脫皮干裂,再加上她疏於保養之故,早沒了飽滿鮮艷的美。她想著想著,不自覺地伸出手,輕撫著自己的唇片,腦中又浮現了飯店裡熱吻的那一幕,不知道要是女主角換成了她,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喂,珂蘿,你干嘛!鏡子有什麼不對勁嗎?」胡美津出其不意地用力拍了她的肩膀一記,把她的綺念全打散了。
「啊——是你啊!嚇人也不是這種嚇法的。對了,美津啊!你過來看一看。」莫珂蘿一把將她拉到鏡子前,要她往裡頭瞧。
「看什麼?喔——是有點裂,我等一會兒讓總務去換一塊。」
「哎喲!不是啦!我叫你看我啦!你覺得……我長得是不是有點像宮澤理惠?」她對自己的自信心,還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壯烈。
「嗯……是有點像啦裡像宮澤理惠的——媽!」胡美津的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連忙進了一間廁所躲:心想,那鏡子果真出問題了。
「喂——你太不夠意思了!不過,做人哪!就是要對自己有信心,不是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嗎?我今天才發現,這句話根本就是在說我。」莫珂蘿對著鏡子裹的自己扮了個鬼臉,再擺出一個嫵媚的笑容後,就這麼哼起歌來:「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
「莫珂蘿,你別唱啦!我ㄜ不出來呀!」胡美津在裡頭高聲討饒了。
「這叫報應啊!我走了,你慢慢ㄜ吧!」
莫珂蘿才心情愉快地自洗手間回到座位,卻突然發覺公司裡的氣氛有點異樣,不但所有的人都低頭忙著整理自己儀容外表,連向來板著臉的陳經理都堆滿了笑容,鞠躬哈腰地站到了大門口,像是等人一般。
「喂,經理干嘛!迎神哪!」莫珂蘿乘機拿出了便當,偷偷挖了一口往嘴裹塞。
「差不多了!林哲琛要來,臨時決定的,聽說已經坐電梯上樓來了。」
「嗯——」莫珂蘿嘴裡全塞滿了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她也沒時間再問明白,因為她才往門口看去,便看見了林哲琛那一百八十公分高的身影,從大門口直接進到公司裡。而他,沒有往會議廳的方向走,反而繞過了財務室,經過了秘書室,朝著她們企畫部的方向逼來。
「完了,完了!我不能見他,我絕不能見他!」她已經慌了手腳,因為昨晚發生的那件烏龍事,讓她莫珂蘿丟臉丟到太平洋了!
情急之下,她連便當都沒收好,就「咻!」地一個,迅速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喂!珂蘿,你覺得他本人怎樣——咦,人呢?剛剛還在的呀!」
莫珂蘿按著心口,連呼吸都很輕很輕,深怕讓人發現她的存在。她聽著腳步聲;就這麼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楚地逼過來,最後,竟然還停到她桌旁,久久都不離開,把她急出一身冷汗。
林哲琛若無其事地東望西望,開始跟企畫部的人聊了起來,也沒說特地來找誰,也沒針對什麼特別的企畫案,他只是說,以後要合作的機會很多,希望跟大家多溝通溝通等等之類的話。
約莫逗留了十分鍾,林哲琛才在大家的恭迎下,走出了公司大門。而這一會兒,莫珂蘿才狼狽地爬了出來,一張臉垮垮的,滿頭大汗。
「哇——你、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同事們一轉身,又被莫珂蘿的出現嚇了一跳。
「這空調壞了,我要去外面透透氣。」莫珂蘿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句話,便腦袋空空地,走出了這讓她快要窒息的地方。
「當!」抵達一樓的電梯門開了。
莫珂蘿才一走了出來,便兩只眼睛瞪得死大,連腳都給釘死在地磚上。
「這是你看帥哥的表情嗎?」林哲琛笑得賊兮兮的,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樣。
「你……你不是走了嗎?!」她結巴得很厲害。
「是走了。不過,我看你的便當只吃了一口,心想,你一定還沒吃飽,想請你吃頓午飯如何?」這就是他今天主要的目的。
「原來你……你知道我——」她看著他,有點氣急敗壞。
「你真那麼怕我嗎?寧可躲到桌子底下——」他只要一想到她那像老鼠似的模樣,蒙著頭就鑽,他的笑就憋不住了。
「笑什麼笑!誰怕你啊?!我只是……只是這樣才有靈感。」她嘴裡說得是理直氣壯,但是,她的臉卻不聽話地紅了。
「是嗎?那走吧!跟我吃頓飯,也沒什麼好怕的吧!」
就這樣,林哲琛將攔截到的莫珂蘿,帶到附近一家頗為高級的餐廳用餐。當然,她也知道,他一定是有事要找她談,索性,她把心情放開,先把她點的那套海陸大餐掃進胃裡,吃它個夠本,再來看看他耍什麼槍、弄什麼刀來。
「你經常都這麼個吃法嗎?」林哲琛一臉詫異地神情,看著她如秋風掃落葉似的吃相,對自己這次的賭約,沮喪得不得了。
「沒有經常,只有在敲竹槓時——嗝!」她連飽嗝都打得那麼響亮。
「那還好。」其實,林哲琛覺得快要心髒病發了。
「好啦!你可以說了,什麼事啊?我先說在前面喔!我不會幫你們去談那塊地的事。」她心底早有防范了。
「地?什麼地?!喔——」林哲琛這時才想起來。他若有所思的好了一下,這才正經地開口說:「這事,也有點相關。你不是想知道,我爺爺到底跟那位老人家講了什麼嗎?」
「你知道?!」
「我回去向當天跟在我爺爺身旁的護士打聽了一下,沒錯,她說,的確有位老人家上來吵吵鬧鬧的,不過,後來他被我爺爺請進了房,還談了近一個鍾頭的話,至於他們說些什麼,她沒仔細聽,只隱約聽見他們一直在提一個人的名字,像是——齊籐什麼來著。」
「齊籐美靜?」她順口接下去說。
「沒錯!是叫齊籐美靜,你知道她?」
「怎麼?連你都不知道?!」她本來還以為,那是他們林家的什麼親戚。
「關於這件事,我也很想搞清楚,因為,我爺爺向來敦厚仁慈,而這事,關系著一條人命,我一定要把事實查明,還我爺爺一個公道才成!而我猜他們倆一定是舊識,那位叫齊籐美靜的日本女子,可能就是關鍵人物。」
「那你爺爺怎麼說呢?」莫珂蘿想,直接問當事人不就成了。
「要能問我就問了,我爺爺現在人在美國動開心手術。」
「啊!那、那要怎麼辦?老奶奶沒有時間可以等啊!」莫珂蘿心急了。
「所以羅!要靠我們自己去找答案。」林哲琛想,既然事情是這麼演變,那他不妨就順著走下來,「我爺爺一直都有寫日記的習慣,在他京都的那一間宅子裡,有一個大房間,裡頭有照片,有幾大箱寫完的日記本,從他十幾歲到八十幾歲,他一生所有的紀錄與收藏,都在裡面了。或許,答案就在那裡!」
「你願意幫我去找?」莫珂蘿一聽,就覺得他鐵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
「當然,不過——」林哲琛打算直接切入重點。
「不過什麼?」莫珂蘿使著高八度音的聲調,來表達她的憤怒與抗議。
「別急,別急,讓我把話說完。這其實也算是公事之一。」於是,林哲琛就把他與山口擎野的打賭,完完整整地說給了莫珂蘿聽。「其實,這企畫是你提的,由你親自去執行它,不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再說,你這灰姑娘要真能變成天鵝,還怕我們的香水不會引起轟動的話題嗎?」
林哲琛的分析,果然讓莫珂蘿聽得頻頻點頭,心動不已。
「老實說,我對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就怕現在男人的品味都很低。我擔心,屆時他們要是對我不滿意,不但你會輸掉代理權,連我這麼千年難得的創意,都會被延誤了。」她把自己的膽小包裝得冠冕堂皇,不露痕跡。
「你放心!這事根本不會發生,因為,我不會讓你輸的,就憑我對女人的品味與閱歷,由我親自調教你,你這天鵝是當定了!」他說話的語氣,像極了日本武士,視死如歸的堅定。不過,挺嚇人的,讓莫珂蘿一聽,心就毛了起來。
「你……你親自調教我?!」莫珂蘿想,他會不會拿了把武士刀隨侍在側?
「沒錯!去了京都,你就跟我一起住在我爺爺的宅子裡,在這一個月的時間,我說什麼你都得聽;要你做什麼,你都得要盡力!」林哲琛已做好了萬全的心理准備,要把死馬當活馬醫。
「不好吧!萬一,你要我……要我陪你睡覺 」她馬上聯想到這個問題。
「拜托,大姊!你可以放一萬兩千兩百個心。跟你睡?那不毀了我一世英名。」
「你——哼!那我偏不去!你能拿我怎麼樣?」她很不爽地白了他一記。
「我是不能拿你怎麼樣,不過——」林哲琛早料到她會有這一招,也早備妥了應變方式。他說!「那位老奶奶可能會很失望喔!因為,你不但沒法子幫她找答案,也將因為找新工作,而沒有時間再去打聽什麼。」
「你——好卑鄙呀!」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未料,想刁難他,卻反被他將了一軍。
「不!我這是分析給你聽。不過,要是你能答應配合我,不但可以免費去日本玩一個月,還可以親自參與企畫案的一切;倘若,你再贏得最後的勝利,那麼屆時,你將可以獲得拍攝這支香水廣告的合約,躍上了螢幕,衣錦榮歸。」他說到最後,竟有些心虛的感覺。
莫珂蘿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當然,這麼劃算的交易,她怎麼可能把它推到門外邊?她只不過是賭一口氣,做做樣子罷了。
「好啦,再裝就不像了!有多少女人想這樣都沒機會,你還給我擺出那種晚娘臉,要說出去,你不怕被人扁嗎?大姊——」還沒到京都,他已經有點心力交瘁。
「哼!去就去,我難道還怕你啊!」她的面子已經掛不住了,索性一拍桌子乘機開溜去也。「不過,我嚴正地警告你,不准再叫我大姊,否則,我一定翻臉!」
「哇——母老虎發威了。」林哲琛倒是愣住了。
「還有啊!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變天鵝的是丑小鴨,不是灰姑娘——你書念到哪裡去了!」她像訓兒子一樣,當著大家的面訓他。
就這樣,在最後的一刻,她回馬一槍,扳回一城,也替自己出了一口鳥氣。
這下子,吃飽了,喝足了,也出過了氣,看來,今天還真是個好天氣,讓她這連狗都不看一眼的灰姑娘,終於等到了轉機!
是啊!轉機。她抬頭望向那看板上的人影,她突然好想知道,自己被印上去的樣子,該是如何的萬種風情;而他,則會如何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於是,陶醉的她開始又哼起:「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一路哼回公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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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京都,美得讓人目不暇給。
古老的街道,古色古香的建築,相融在現代的高樓大廈中,不見突兀,只有令人為之懷舊的激蕩。而那代表春天的信差——櫻花,白的,紅的,高貴嫻靜地端坐在枝頭上,佇立在每個街頭或轉角處,總是燦爛得讓人一眼就發現她,然後再傻傻地對她笑,像是遇見了久違的朋友一般。
林哲琛與莫珂蘿就在這樣的春日風情中,翩然來到。
「這是你爺爺住的地方?!」一進到這座位於京都市郊的豪宅,莫珂蘿就知道,這一回還真是給她賺到了。
這是一座占地約莫上千坪的宅子,完全是仿唐時期的建築。宅子的大門,是一扇用著台灣檜木制作的巨型木門,漆成了黑色,氣派沉穩地守在第一線,說明了宅裡主人的性格。
而順著大門往裡走,是一條通往車庫的通道,通道的兩旁,則是一目了然的扶桑庭園,右邊是竹林與石燈交錯堆砌,底下綠油油的草皮,還有一條細細的人工水渠,其間,肥美碩大的錦鯉,正愉悅地悠游來去;而左邊,卻是一片枯山水的禪境,底下鋪滿了一顆顆白色的小石子,夾雜的落葉,是那幾株楓樹去年來過的痕跡。而這一切好靜、好靜,就連那座黑瓦白牆的兩層樓木屋,都像是已在此中,沉睡了好幾十年般的安恬寧靜。讓莫珂蘿一踏進屋裡,就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屏住呼吸,怕向來粗魯的自已擾了它的安寧。
「喂、你干嘛!當賊啊!」不過,她的反常卻讓林哲琛覺得不對勁。
「要當賊也輪不到我,有你這采花賊在此,我算什麼東西。」莫珂蘿就是這樣一路跟他抬槓著,毫不留情。
「什麼采花賊,多難聽呀!要我說嘛,也是神偷一個,專門偷女人心。」林哲琛白了她一眼,覺得這丫頭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已經到了他的地盤,還敢跟他說東拉西的,看他以後怎麼惡整她!
「神偷?!是那些女人沒長眼睛,換作我,你連我的一根頭發都偷不到。」她一邊說著,一邊提著行李,隨著林哲琛繞上宅子的二樓。
「你是女人嗎?」突然,林哲琛停在一間和室門前,轉過身來,挑挑眉笑說。
「喂!你別狗眼看人低,我可是……也有很多人追。」她不服氣地抗議。
「是嗎?可是,據我向你公司的同事打聽,說你是走在路上,連狗都不追的!」
「林哲琛!!」莫珂蘿這才想大吼一聲,卻讓林哲琛一個拉門的動作給吸去了全副的心緒。
「這是你的房間。」林哲琛彎下腰,幫她提起行李,往裡頭送了進去。其實,他不是那麼地不近人情,只是他的貼心,總是不習慣放在嘴巴上。「這一個月的時間,我會在這房裡,把你變成廣告界最閃亮的一顆新星!」
此刻的莫珂蘿沒心思去注意這樣的話題,因為,她早讓和室裡的那一扇落地窗給分了心。她神色專凝地緩緩走向窗邊,伸出手拉開落地窗前的那一層薄紗,接著,白花花的一片花海映入她充滿震撼的眼底。她久久無法言語。
「這是雪櫻,我爺爺親手栽種的。」不知怎地,她的動容,突然感染了林哲琛,他不自覺地走到她的身後,隨她望著那片雪櫻花,順口提起:「這是我爺爺為了紀念他此生最心愛的女人而栽種的,不論他身在何處,每一年到了這時候,他都會飛回來這裡,直到這片櫻花林凋謝。真希望,他今年不要缺席!」他擔心爺爺此番的手術是否能順利進行。
「想不到你爺爺這麼多情,而你奶奶是多麼地幸運!」她聽得羨幕不已。
「誰說她是我奶奶的?」林哲琛打斷了她的情境,轉而世故地說:「最美的愛情,都只能留在記憶裡,一旦結了婚,什麼都不稀奇了。」
「這就是你堅持不婚的原因?」她轉過頭望著他,眼底有一抹訝異。
「算是其中之一吧,天下女人這麼多,我可不想為了一個女人,浪費了滿園的花蕊。再說,我喜歡光明正大和女人們親熱,要我結了婚再去偷腥,實在不符合我的原則。」
「哈哈——你的原則是不對女人付出真心,你是膽小,不是瀟灑不羈!」她一副嗤之以鼻的口氣。
「我警告你,不許再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不知怎地,她的話總能輕易地將他惹惱了。他一把扳住她的身體,用著極為冷峻的神情,對她嚴厲地說:「我是櫻島公司的接班人林哲琛,也是你們今年最大的客戶,從今天起,更是你莫珂蘿的魔鬼訓練師!你要學著怕我、敬我,否則,你准備吃不完兜著走!」他一說畢,立刻松了手,轉身掉頭而去。
留下一臉愕然的莫珂蘿,與窗外飄下的櫻花雨,靜靜的目送著他灑脫卻暗藏心事的背影。她心底亂亂地,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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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穿一套粉紅色的和服,穿梭在櫻花林裡,而四周,鎂光燈紛紛地閃個不停,許多人擠在圍籬外,瘋狂地對她吶喊著:「莫珂蘿,我愛你!」
「謝謝,謝謝,我也愛你們!」她得意地送著飛吻,並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是林哲琛,他一身白色的西裝,熱切殷勤地伸出雙手,朝她飛奔而來,再一把抱緊她,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
「你抱太緊了,有點痛。」她嬌嗔地輕聲細語。
「莫珂蘿,你再不起來,我就直接把你扔進水池去!」
奇怪,這對白好像不對勁。她覺得,老有人晃著她的身體。
「嗯?別急,有人等我簽名。」她終於醒了,還一臉的陶醉不已。
「對不起啊!把你的美夢打醒。」他一臉冷冰冰地,扔給她一件外套,「趕快穿上它,從今天起,你的魔鬼訓練開始了——走吧!」
「喂——干嘛?天還沒亮啊!你要帶我去哪兒?呵——」她的呵欠還打著,卻讓他一把拎起來,直接推出門外。
「打起精神!有我這天下第一大帥哥陪你晨跑,這種福氣,可是你前輩子修來的。跑快一點!」他像趕羊似地,領著她,跑在人車稀少的大街上。
「晨、晨跑?!不行啦!我打離開學校後,連兩百公尺都沒跑過。喂——你別生氣嘛!我以後絕不故意頂撞你就是了,那能不能……放我回去睡覺?」
「快跑!」林哲琛大吼一句,根本不理會她的求情。他當然不是惡意,實在是因為她這朽木朽得太離譜,非逼得他出此下策,試圖扳回一線生機。
就這樣,莫珂蘿的如意算盤還沒拿出來,就被林哲琛的一連串訓練給搞得痛苦不堪。
「哎呀!我求求你,讓我再睡一會兒。」
「大爺,你最好心了,今天放我一馬,行不行?」
「不要!本姑娘說不起床就不起床。起床的是烏龜!」
「林哲琛,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東西,我好歹命哪!」
每天清晨,不管莫珂蘿是哀求也好,叫罵也行,他都會用盡各種方式,硬是把她從棉被裡拉了起來,接著,盯著她跑完幾公裡的路,再讓她幾乎是爬回房子裡休息。不過,這還不是最艱難的事情,最讓林哲琛感到無力的,便是日常生活中的美姿美儀。
「不對!不是這樣走路的,你專心一點行不行?!你學得是淑女走路,不是趕豬大賽耶!」在用盡各種訓練方式後,林哲琛已有種江郎才盡的無力感。
「拜托!哪有正常人那樣走路的?那不就一輩子過不了大馬路。」她還很理直氣壯地反駁著。
「好!你不要這樣沒關系,那至少你拿東西時,秀氣一點行不行?」
「秀氣?沒問題!這樣可以嗎?」她想了一下,繼而打起蓮花指,得意地抽起桌上的紙巾。
「你在演歌仔戲嗎?莫珂蘿,我殺了你!」
夜深人靜。
在經過一個禮拜的訓練後,林哲琛只有一句評語,那就是:一敗塗地!
沮喪的他,佇立在夜幕低垂下的游泳池畔,想藉著冰冷的水,來澆息心頭的怒氣。是啊!怒氣,他氣自己,干嘛這麼死要面子,跟山口擎野打什麼賭!而事實已擺明了,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偏偏他以為自已是湯姆克魯斯,可以來個絕地大反攻,最後,卻是自討苦吃,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笨女人給氣得少了好幾年的壽命。
「咚,」他一想到這裡,便跳進了水池裡,用著他矯健的身手,劃著一遍又一遍的蛙式、自由式、蝶式,儼然有奧運選手的架式。
他習慣將身上的衣物盡除,只用著光裸的身體,充分地感受在水中穿梭的樂趣。他向來喜愛在冰冷的水中潛行,因為,那會讓他頭腦清晰,更會讓他的毛細孔在水的溫柔撫觸下,打進他向來寂寞的內心。也正因為如此,他從來不把女人用水做比喻,因為,她們還不如水,她們最多也只能貼在他的皮膚上呼吸。
不過,那個笨女人例外。她就是有本事,可以把他氣到五髒六腑都痛。
莫珂蘿屏著呼吸,眼都不眨一下地直盯著正在水中裸泳的林哲琛,心跳加快。
由於白天的操練太緊,害得她肚子餓得快,才半夜一點,她就得偷偷摸摸地起床找東西。這都要怪那個林哲琛,不但逼她逼得緊,還限制她不可痛痛快快地吃個過癮,其實,她又不胖,頂多是壯了點,有點肉肉的灰姑娘,不也挺美麗嗎?
不過,她這一回是東西還沒找著,眼睛就吃了冰淇淋。她不自覺地躲在一扇窗裡,兩眼直溜溜地盯著他的身影,卻沒聽見心底怦坪的心跳聲音。
他果然有當花花公子的本錢,一身結實的肌肉,在水面下若隱若現地,引人遐思。他舉起雙臂,往後一仰,就整個人仰躺在水面上,緩緩優雅地飄浮著。他閉著眼,擰著眉,在水中洩漏了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高挺的鼻梁,將他的側臉延伸出一條丘陵線,再將底下的唇化成一泓池水,引誘著女人們爭相跳進去,只為嘗他一口。而他的發,在水中收斂成一匹光滑的黑布,貼在他的耳邊,在水中載沉載浮,只剩發上的水滴與天上的月光交映著,織出幾道迷蒙的亮澤,把他那暗藏憂郁的臉,烘托的更加動人。
他沒有想像中的瀟灑,也沒有想像中的快樂,他只是個沉溺在愛情游戲中,卻依然寂寞的男子。不過,又與她何干?!她不也是個寂寞的灰姑娘,正陷在一座美麗的城堡中,等著王子來解救她。但,天地那麼大,她的王子又在何方?
「唉!想這麼多干嘛?反正我的王子絕不會是他。」她拍了自己的腦袋瓜,然後,悶悶地走回房去了。她不清楚,今夜的自己怎麼會多愁善感起來,但是她知道,明天一早,她還得繼續跟林家的那個富本武藏,比刀比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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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一大早,莫珂蘿就嗅出不對勁的味道,因為今天清晨,林哲琛沒拉她去晨跑。
「不必這麼看我,今天放你一天假,讓你睡個飽!」其實,是他自己受不了了。
「真的?放我一天假?!那——我就不客氣羅!」一說罷,她便直接拿起桌上那一盤蛋糕,猛地往嘴裡塞,像是怕他反悔似地。
「喂——我是指讓你睡覺,不是讓你把自己撐死掉。拿來!」林哲琛又好氣又好笑地,用手拉著餐盤的另一端,要把東西搶下來。
「不,不要!我已經餓死了,這盤蛋糕,非我莫屬了。」她死命地護著不放。
「不行!這一盤你一吃,我一個禮拜的苦心不全完了!早知如此,我不如找開喜婆婆來。拿來,否則,以後我裸泳時,不准你看。」
原來,他早知道了。
「什麼?!你——」莫珂蘿一聽,整張臉便紅了起來,不過,她可不會就這樣投降。為了面子,為了肚子,她只得倔強的硬拗:「誰愛看哪!你要覺得吃虧,頂多……我裸泳時,也借你欣賞欣賞。」
「那你吃吧!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他倏地一放手,有點受到驚嚇的味道。
於是,莫珂蘿就大刺剌地吃了起來,差一點沒像大姊頭一般把腳抬上椅子。
「吃完早點,我帶你進書房。」終於,他主動提起這件事來。
「真的可以嗎?」她以為,他要等她有點成績出來了,才願意幫她這個忙。
「可以,不過,下午我約了一位頂尖的造型設計師來,你可得要答應好好配合,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他已舉白旗投降,只得另請高明了。
「放心!我們不是一向配合得很好?安啦!」她放下那一只空盤,滿足地笑了。
吃完早餐,他們來到書房前林哲琛拉開那一道木門,一眼望去,皆是滿屋的畫像與書籍。
這裡向來是他們家的禁地,只有林海默一個人可以進得去,連那位與他結婚幾十年的妻子谷永理惠,都被摒卻在門外,要不是林海默在動手術前怕自已有什麼不測,把鑰匙交給了林哲琛保管,恐怕要解開這個謎,還真不容易呢!
「這兩位是你爺爺奶奶羅?」莫珂蘿指著牆上的一幅人像問。
「沒錯!這是他們當年結婚十周年請人家畫的。聽我爺爺說,當年是我奶奶一個人提著一只包袱,跟著他逃到日本來的,說是因為他得罪了當時駐扎在台灣的日本大官,還差一點葬身火海呢!」
「這麼說,你爺爺奶奶是在台灣就認識的,那麼有可能你爺爺或奶奶也認識陳老爺爺,或是那位齊籐美靜。」她這麼推測著。
「我想,答案應該都在這裡,不過,因為年代太久遠了,有些照片都黃得模糊不清,你先自已慢慢看,記住!千萬小心,這可是我爺爺的命啊!我先打電話,看看設計師怎麼還不見人影。」
待他離去後,莫珂蘿便開始循著架子,試圖找出她要的東西。不過,由於架上的灰塵挺厚的,再加上目錄都是用日文登錄的,讓莫珂蘿眼睛都看花了,還找不出頭緒。最後,她在書架角落發現了一口約莫有九十公分立方的木箱子,而奇怪的是,箱子上頭沒有太多的灰塵,想必是有人經常打開它的緣故。
「裡面不知道是什麼。」莫珂蘿覺得好奇,便彎下腰輕輕地掀開箱子,不料,她才一掀起,一只大老鼠突兀地從箱子後方竄了出來,瞪著一雙雪亮的眼睛,與莫珂蘿來個四目交接,就等著誰先叫了起來——
「啊——」當然,尖叫的就是莫珂蘿,她想先嚇走老鼠,再行脫身之計,不料,她這一驚慌,撞到了後面的那一排書架,扯下了書架上一排排的書籍,接著,就是嘩啦啦驚天動地的聲音從書房裡傳到了前廳。
「發生什麼事了?!」頓時,兩個大男人匆忙地闖了進去,卻讓眼前的一場混亂給愣得不知所以。
「莫——坷——蘿,你給我出來!」林哲琛簡直是青筋暴跳地吼著。
「我是想出來啊!只不過我的一條腿被夾在書架裡,另一條腿又讓書給壓著,而我的手還埋進了箱子裡——」她說著說著,想要低頭先掙脫雙手,卻不料,箱子裡有本不小心被翻開的日記上的幾個字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上頭寫著:齊籐美靜是株高貴的雪櫻,我只敢遠遠地欣賞,不敢表達愛意……
齊籐美靜?!她一個驚喜,才發現這箱裡頭的每一本,都有齊籐美靜這些字的蹤影。而這箱子裝的是林海默最在意的回憶,難道這位齊籐美靜真的是關鍵?她跟林海默與陳友賢又會是怎樣的關系?
「你以為你不出來,我就奈何不了你嗎?」林哲琛與另外那個人,氣喘吁吁地搬開了書架與書籍,卻發現莫珂蘿還發傻地把頭埋進箱子裡。「小林先生,對不起!她就是這樣子,我實在是無計可施了,才會找你。」
「沒問題!我是小林花輪嘛!東京最頂尖的造型……師……」這位設計師還自信滿滿地說著,卻讓眼前突然竄起的一個人影給嚇得結巴不已。
「花輪啊!那你是不是要把我設計成小丸子造型?」莫珂蘿好不容易爬起身,滿頭滿臉的灰塵不說,那一頭亂發還變成了雞窩,隨著她的腦袋晃來晃去。
這下子,誰都沒再說話,只剩一屋子的死寂。還有那位小林先生,冷汗滴到地上的聲音,滴滴答答地,他的信心,開始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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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起,莫珂蘿開始了另一階段的訓練課程,由那位以彩妝起家的小林花輪親自為她打理。
不過幾天下來,換了幾百種造型,卻始終怎麼看怎麼不對勁。性感的造型,讓她一出場,就當場讓所有人笑岔了氣,左看右看,都不像瑪麗蓮夢露,反而比較像華西街上的流鶯;換上高貴典雅的造型,倒還能走得出去,只不過一出去沒人相信,她穿在身上的那套黑色洋裝,真的不是從夜市裡買進的。
「這總可以吧!」小林花輪已經有一頭撞壁的情緒。這一回在苦思了幾天幾夜後,他終於配出了這一組強調現代年輕的霹靂造型,以粉紅色短上衣,搭配鮮黃色格花的七分褲,腳底下則是色彩鮮艷的膠鞋,對襯著頭頂上那一頭染了金黃色的發辮。
而莫珂蘿不過穿上它,上了趟洗手間,結果,引起了騷動連連,大家慌張地尖叫奔出廁所,說是有個瘋婆子闖進了洗手間。
「不可能!不可能會這樣啊!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裡呢?」小林花輪抓著發,兩眼布滿血絲地在服裝間裡踱來踱去。最後,他們下了一個結論——一定是莫珂蘿不夠纖細,才會壞了他這位名設計師的鬼斧神技。於是,他得意地心生一計。
「什麼?!要我節食?!我又不胖——只是不瘦罷了!不要,我絕對不答應!」盡管她堅決抗議,但是,在小林花輪的堅持下,林哲琛也只好由著他去。
小林花輪因為心急,不想他的招牌從此毀在莫珂蘿的手裡,所以,他監督得很緊,除了他親自調配的餐飲外,莫珂蘿根本找不出縫隙偷吃東西。
其實,莫珂蘿的身形很不錯的,一百六十五公分高的她,站在人群中是挺有架式的,只不過她嘴太饞,又愛吃垃圾食物,因此,她的整個人圓了點,不能說胖,而是豐潤。但是,這與小林要求的模特兒枯瘦的身材實在相去甚遠,因此,在這段節食期間,她經常是餓得兩眼發昏,雙腿無力,好幾次都想半夜收拾包袱,跑回台灣。不過,一想到老奶奶托付的事情,她又心軟了,繼續想著大餐騙自己。
而這一日,小林花輪帶著她來到八阪神社附近,向一位擅長茶道的太太請益,讓莫珂蘿在以後的應對場合中,不至於一問三不知,惹出一大堆的笑話來。
「茶道的精神,就在於專心凝神,千萬不可嬉鬧游戲!」在接近傍晚時分,主人在門口送客前,還不忘叮嚀。
「是啊!今天真是多謝淺野太太。改天有機會,再來向你請教!」小林花輪拉著莫珂蘿站在門邊,頻頻地與裡頭的女子相互哈腰個不停。
「哪裡,您太客氣了。要不要先用碗茶泡飯再走?」別誤會,這不是她的邀請,而是京都人客氣的慣用語。而你如果當真了,那他們可會拉下臉來,認為你不識趣。
「茶泡飯?!就算鹽泡飯我都願意!」不過,莫珂蘿不知情,她以為機不可失,便露出一張饑慌了的臉,打算一腳就踩進屋裡去。
「歐桑,莎呦啦娜。」不過,小林花輪眼明手快,一把就將她拎到門外。
「喂,你干嘛?我要吃飯,我要吃飯哪!」莫珂蘿簡直是不顧形象,就在路上哀嚎了起來。
「要吃回去吃!別在路上這樣,好難看!」小林花輪疾言厲色地說。
「回去吃?你准備的那些東西能吃嗎?塞牙縫我都嫌它沒味道!我不管!反正我今天一定要吃飯,我要吃飯哪!」她氣得一跺腳,轉身就跑,跑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她的地方,好好喘口氣,哭個飽。
經過了一個多禮拜的折騰,她第一次崩潰在八阪神社這地方,這裡是京都最熱鬧的街道,但,她卻連一口飯都吃不到。她好恨,好恨哪!她氣得兩眼汪汪,蹲坐在神社旁的石階上,委屈得眼淚直掉。
「把淚水擦一擦吧!」不知何時,林哲琛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有點心疼地遞出手帕,溫柔地出聲說著。
「是你!」她一轉頭,顯得相當的驚訝。她困窘地接過他遞來的手帕,趕緊拭干了淚,輕聲地問他:「你——怎麼會在這兒?」
「小林說,你氣跑了,他找不到你,所以……」其實,在他接到電話的那一剎那,他的心也顫了一下,心想,她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身無分文,日語也講得丟三落四的,萬一要是迷路了,那不就糟了?於是,他急得立刻扔下手邊的事,一路趕到這兒來。
「放心!我既然答應你,就不會半途偷跑回去。」她緩緩地站起身,拍拍裙上的灰塵,以掩飾自己的尷尬神情。
「我不是怕你逃回去,我是擔心你。」不知怎地,他就這麼脫口而出了,並且領著她,往附近知恩院的方向走去。
莫珂蘿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友善顯得有點的錯愕,她本來以為,他會先把她狠狠削一頓,再將她拎回別墅中。因此,她用狐疑的眼神,不斷地偷瞄著他,然後再很小心地問:「你今天——吃錯藥了?」
「沒錯啊!我是吃了老鼠藥,才會拿你沒轍啊!」林哲琛笑著往前走,語氣帶點無奈,但,心情卻滿輕松。也不知怎地,在跟她相處了這陣子後,他第一次發現,她這位不長進的灰姑娘,竟然已經走進了他的心中。或許不多,也或許不深,但是,他在不知不覺中,早已將她認定是朋友,一個可以斗嘴,可以相互挖苦,更可以付出關心的朋友。雖然她長得不算漂亮,但,他卻愈看她愈順眼,愈覺得她挺有味道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突然,她訥訥地說。
「你聽過知恩院的七大不可思議嗎?」他轉移了話題,想讓她放松心情。
「聽過,好像是放在梁上的忘記傘,會發出黃鶯叫聲的走廊,一幅從哪個角度看都會與畫中貓兒正面相對的三面貓,還有白木棺、瓜生石、大杓子,與從畫裡飛走的逃脫雀。」她在來京都前,有稍稍做了些准備。
「想親自去看看嗎?!」
「可以嗎?」她流露出滿是渴望的眼神。
林哲琛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只是露出那一貫迷人的笑,引著她,望向正前方的那座寺廟。傍晚的夕陽,籠罩整座寺院,頗有佛光普照的莊嚴味道。而莫珂蘿仰著感動的臉,懷著肅穆的心情,參觀著這突來的驚喜。就在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煙消雲散了,不只是因為眼前的七大不可思議古跡,還有林哲琛那曖昧不明的關心,教她有點忐忑,有點受寵若驚。
「我覺得——這天底下好像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在參觀完畢後,她與他閒適地散步在寺院的院落裡,交換著彼此的感想與心情。
「是啊!就像你,也不是沒有可能贏得最後的勝利。」他拍了拍她的頭,自然中流露著親暱意味,讓她的心為之一悸。
「是啊!就像你,也不是沒有可能結婚的。」她反應很快地回了他一句。
「哈哈哈——看來,要是我們打破這樣的情形,那不也是不可思議?!」
「對耶!如果我們都能跌破專家眼鏡的話,那我們也能列進古跡耶!」她被他逗得笑得很開心,燦爛的笑容映在霞光中,顯得份外的柔美瑰麗。而她一高興,就像個孩子似地跳來跳去,一會兒在紅磚道上跳格子,一會兒躍起身子,想摸摸頂上垂下的樹枝,讓她那一身黑色大衣在風裡飄呀飄的,像枝掃把,趕走了春日最後的冷意。
他看得有點恍惚了,因為,在他三十二歲的生命裡,似乎沒見過有哪個女人可以玩得這麼專注、這麼開心。是的,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可以有女人不為珠寶、不為華服,就能笑得如此天真盡興。而他這幾年,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怎麼這樣的天使笑容,他始終沒在那些女人的臉上見過?而今日,他卻在這樣一個簡單的散步裡,接收到她釋放出對生命的純真熱情。
是啊!誰說她沒有灰姑娘蛻變的潛力?此刻的他,看見了,聽見了,她那如銀鈴般的笑語,不就是天籟傳達給他的回音?
「喂——你發什麼呆啊!山坡上有個鍾樓耶!我們趕快去看看。」她喘吁吁地跑向他,一張鵝蛋臉,頓時紅通通的像偷了晚霞貼在臉上。
「別急嘛!慢慢走,鍾樓又不會跑掉。」他忍不住地捏了捏她的雙頰,然後將手移上她的發,溫柔輕緩地為她撥掉落在發上的落花。
他這突來的溫柔,讓莫珂蘿一時動彈不了。她沒來由的一陣輕顫,心裡亂亂的,腦袋空空的,而鼻子只聞到他身上傳來的古龍水味道,香香的、淡淡的,很誘惑人,像是這味道只要聞過一遍,一輩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