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還一副怒氣騰騰、張牙舞爪的單可薇,現下又穿著一襲嫩黃色的雪紡洋裝,嬌柔青春得令人咋舌,讓人不禁懷疑她的失態是鬼上身所致。
纖指輕輕推開派翠西亞面前的餐盤,「怎麼?咱們偉大的金牌業務員在外頭溜躂了那麼久,不知道那個據說價值連城、約莫是漢朝文物的下卷式琴幾,什麼時候可以看到啊?」她俏臀擱在桌上,似笑非笑的瞅著看來灰頭土臉的派翠西亞。
「……」派翠西亞眼皮低垂,滿口食物,緘默以對。
「如何?說話啊!那只下卷式琴幾呢?」
她嘴一癟,「不知道。」
此刻,她只想用暴飲暴食來平衡她的心情,哪還管得了什麼琴幾不琴幾的!
不知道?單可薇微瞇著眼,打量起眼前委靡不振的派翠西亞。
有鬼!這丫頭竟然也會死氣沉沉的,待她抽絲剝繭來理個明白。
「有見到關傳雍了嗎?」
「嗯。」她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
哈,見到又怎樣,那只會讓她更想殺了那個可惡的男人而已。抓回餐盤,派翠西亞手中的銀叉子再次狠狠的戳進食物,想像自己正在肢解啃噬關傳雍。
「結果呢?」
「總要給人一點時間考慮。」她隨口搪塞,「我可是要做大筆買賣的人呢,誰希罕那一點蠅頭小利。」忍不住又臭屁一下。
考慮?大名鼎鼎的勢利鬼派翠西亞也會給人時間考慮?!真是笑話,她派翠西亞在死愛錢勒索她的時候,怎麼從來都沒想過仁慈的給她這個老闆一點時間考慮?
分明是搪塞之詞!單可薇用扇柄挑起派翠西亞的下顎,逼她正視她的目光,「要考慮多久?一天還是兩天,一個月還是一年?」態度咄咄逼人。
「……」派翠西亞乾脆閉上嘴巴裝聾。
喲,敢跟她裝聾作啞,看來她不拿出一點刻薄歹毒,派翠西亞是不會有反應。
「瞧你表情這麼臭,一看就知道是鎩羽而歸,說不準連對方的模樣都還沒見到,就被當場掃地出門了。說吧,人家是不是姿態高傲得連甩都不甩你?」單可薇一副千金難買早知道的模樣。
什麼嘛,把她瞧得這麼扁!派翠西亞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哪有,誰被掃地出門了?我怎麼可能會被掃地出門,我當然有見到關傳雍,而且還大搖大擺的坐在他辦公室裡很久很久呢!」一口否認到底。
「喔?!這麼厲害呀,那東西呢?他打算要用多少錢成交?」單可薇伸出手,在裝傻的她面前招啊招的詢問。
尷尬!天曉得關傳雍想賣多少錢?派翠西亞別過臉去,直接來個眼不見為淨的策略。
「哼,看來是失敗了,沒想到咱們號稱金牌業務員的派翠西亞,也有踢到鐵板的一天,哎呀,枉我還想把年度績效獎金比例提高呢!可惜喔可惜。」單可薇把玩著頰邊的髮絲,一副惋惜的姿態。
把年度績效獎金比例提高?!
耳尖的聽到這嚴重影響到個人銀行存款的字眼,派翠西亞的眼睛陡然一亮,燦爛得彷彿是天際的星子。
她急忙拉住單可薇的臂膀,「什麼,老闆,你剛剛說什麼?」
單可薇優雅的抽回手,「我?我剛剛有說什麼嗎?我只是在思考,你是不是應該把金牌業務員的名號拱手交出來了而已。」
「不行--」說啥渾話,這金牌業務員的名號可是代表著她派翠西亞,而且關係到她的薪水福利,就算是天災人禍降臨,她也不會輕易交出去的。
「不行?在潘芭杜,只要是我說的話,沒啥不行的。」
「既然你那麼行,為什麼不自己去跟關傳雍談啊?幹麼把工作丟給我!」索性換個招數,她委屈的睞著單可薇。
「嘖嘖,真的是失敗了,難怪你完全囂張不起來。」單可薇搖頭輕笑。
「胡說,我才沒有失敗,只是給對方時間考慮而已。」派翠西亞努力挽救她殘存的自尊。
「鬼扯,被三振就被三振,講得好像你姿態多高似的。」
「老闆,你別想岔開話題,我明明聽見你剛剛說要把年度績效獎金比例提高的,怎麼才一秒鐘,就想要變相的對我減薪?我才不要!」派翠西亞耍賴起來。
「不要的話,就馬上去見關傳雍,幫我把下卷式琴幾弄到手。」
「可……我不想要見到關傳雍。」已經夠糗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單可薇敲擊桌面喚起她的注意,「你給我聽著,買主我已經找到了,而且我敢保證,對方至少願意出價二十萬美金,如果交易成功,你自己算算你即將入袋的獎金有多少?廢話不多說,總之我要盡快拿到琴幾好交貨賺錢。」
晦澀的眼睛當場為之一亮。
至少二十萬美金,如果成功交易的獎金……嘖嘖,是筆很可觀的數字呢!多麼誘人啊!派翠西亞的心在波濤洶湧。
「可是……」
單可薇抓起電話交給她,「馬上打電話給關傳雍。」
「不要--」她立刻一口回絕。
「為什麼不要?他可是掌控整整二十萬美金的大金主欸。」
「就……」拗不過單可薇,派翠西亞冒著被笑到絕境的窘迫,一五一十的把她的糗事全說了出來,包括裝死。
「哈哈哈哈哈……」她果然不計形象的狂笑起來。
「老闆,住口,別再笑了喔!」
「派翠西亞,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對顧客臭屁的時候,要保留一點,不要把自己的底牌都現盡了,結果呢?這次竟然把自己推到懸崖邊……」
「我哪知道他就是關傳雍啊,誰會像他這麼陰險的偽裝成顧客上門來!」
「我就會啊!」
「所以你們都是奸商。」
「派翠西亞,說起奸商,你自己也是不遑多讓,想想你訛詐了我多少獎金、加班費的,現在卻反過來說我是奸商,未免太不厚道了喔!」
「可是我……」
「派翠西亞,少說廢話,這次我們五五分帳,要不要見關傳雍,你自己看著辦吧,機會就只有這麼一次。」說完,單可薇踩著婀娜的步伐,把難題留給派翠西亞一個人去思考。
久久無法回神。天啊!五五分帳欽,這可是她央求了不下千次的好康耶,難道真要眼睜睜的看著錢從她口袋邊溜走?
好為難,她陷入了天人交戰。
電話被她拿起又放下,反反覆覆了數十次,「老天爺啊!幫幫我呀……」
足足掙扎了三個小時,派翠西亞終於豁出去了,「一個好漢十人幫,就算我沒人幫,我也不要錯過白花花的美金。」她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撥出電話,「喂,關傳雍,我要見你--」
「娟-最近還好吧?」關傳雍主動問起。
「老樣子,不過警方偵辦進度陷入膠著,實在叫人焦急,兇手動機不明,就連嫌疑犯是誰都沒個頭緒。」
「急也沒有用,當所有的線索齊了,兇手是誰自然會水落石出,我相信只要湯警官不放棄,就會有破案的一天。」
「但願如此。」藍祖蔚突然別過頭,望著他問:「我聽秘書說,潘芭杜的派翠西亞已經找上你了?」
「沒錯,她確實有來過,我們也有短暫的對話。」頭抬也沒抬,他專注的玩起面前的蛋雕。
上一次藝廊正好展出蛋雕,關傳雍見了覺得挺有趣的,有時自己也玩了起來,雖然沒有名師的手藝,倒也有模有樣。
「結果呢?你有打算賣她任何東西嗎?」
「考慮中。」他小心翼翼的在蛋殼上刻著花紋。
說實話,這個派翠西亞是他見過最有趣的女人了,一想到她自信滿滿的誇說能耐,再想到她墜入窘境時的可笑反應,他還是忍不住要大笑三聲,把這種人留在身邊,日子絕對不怕會無聊。
「啥?你還要考慮什麼,當然是要一口拒絕啊!」藍祖蔚詫異的提高音量。
他猛然皺起眉,「噓,小聲點,害我差點捏破蛋殼。」他放下手邊的工具,一派瀟灑的望著藍祖蔚,「而且,為什麼要拒絕?我覺得跟她周旋還滿好玩的,有助於身心調劑。」
「好玩?!傳雍,你是怎麼了?亞奎拉的展覽工作不是忙得焦頭爛額嗎?你哪有時間跟她這個吸金水蛭周旋?難不成是壓力太大出現什麼症候群了?」他懷疑是不是該馬上把關傳雍送醫診治。
「呵呵,吸金水蛭?我想,應該沒有哪個女生喜歡被稱作吸金水蛭吧?祖蔚,我奉勸你別在她面前提起,要不然,我敢說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他不禁莞爾,「何況,這跟策展工作一點都不衝突,別擔心。」
「瘋了你,你會被她吃干抹淨的,不行,我不能看你成了刀俎上的肉。」
撇開多年好友交情不說,他可是葉娟-最重視的大哥,說不準以後還有可能會是他藍祖蔚的大舅子,他不幫關傳雍,難不成眼睜睜看他被潘芭杜的吸金水蛭宰殺?不行、不行--
「祖蔚,事情沒那麼嚴重好嗎?」
「你不懂潘芭杜的可怕,第一次失敗,她鐵定還會再接再厲的來第二趟、第三趟……沒完沒了的糾纏下去,直到達成目的為止。你絕對不可以小看她的手段,總之只要她敢來,我就要她好看。」
「你想要怎麼讓她好看?」關傳雍好整以暇的望著朋友。
「拿龍八度來削弱她的氣焰。」
「什麼龍八度?」他露出好奇的模樣。
「之前,她主動找上娟-,我就胡亂捏造了一個假身份來對抗她,謊稱本人正是龍八度傢俱收購會社的業務員,明著可以跟她較勁搶生意,暗地裡我可以幫你哄抬價格,總之保證讓她忙得手忙腳亂。」
「你啊!待會小心玩,」看了一眼桌上的小鐘擺,「因為咱們的水蛭小姐即將要來拜訪了。」
說曹操曹操到,關傳雍辦公室的門隨即被打了開來,秘書領著一臉粲笑的派翠西亞進來,瞧她一臉笑的模樣跟她上次陰惻的臉孔,可真是天差地別啊!
不過,她今天過分燦爛的笑容倒是徹底的挑起開傳雍的玩興。
「早啊,關先生。」派翠西亞揚起一抹可人的笑容。
「早。」關傳雍期待著她所帶來的樂趣。
「有客人啊!」
不等他介紹,藍祖蔚自行別過臉去,「你好啊,潘芭杜的派翠西亞,相信你還記得我吧?龍八度的藍祖蔚。」
派翠西亞眼一瞠,「你……豈敢忘記。」心中警鈴大作。
龍八度這個程咬金又來幹麼?真是陰魂不散欸,她前腳才到葉家拜訪,他後腳便跟著來,她後腳轉到觀點藝廊,而這個該死的傢伙也跟著見風轉舵,難不成這一次他又要來攪局了?
她臉色冒著文火,不停的揣測藍祖蔚的意圖。
「我以為今天只有我們兩人見面。」她望著關傳雍問道。
「我也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他不著痕跡的想要提醒她上一次的可怕回憶。
派翠西亞勉強咧出一抹冷笑,「上次歸上次。不過我想,在開始之前,我們最好應該把記憶都歸零,讓所有的買賣交易都從這一刻重新開始談起吧!如何?」
他很是慎重的點點頭,「唔,歸零啊,不錯,我可以接受這個建議。」
「千萬不可啊關先生,」藍祖蔚連忙搶詞,「剛剛我們商討好的內容可不容許你一塊兒歸零啊,要不然,這交易要怎麼進行下去?」
交易?這麼快他們雙方就談好交易了?那她怎麼辦,如果龍八度已經搶先談好了交易,這不是叫她和潘芭杜的名聲盡掃落地嗎?
「交易內容是什麼?」她急切的問。
藍祖蔚搖搖頭,「派翠西亞,你怎麼可以問得如此明目張膽,我和關先生的交易內容皆屬商業機密,恕我無可奉告。」
哎呀,-什麼-啦!她惱火的握著拳頭,寫滿不悅的臉上笑容有些勉強,「我說藍先生啊,現在開始可是我跟關先生的時間了,你這第三者、局外人,是不是應該要識相點離開了?」
「呵,來者是客,況且我也是特地來跟關先生談公事的,事情沒談完,我怎麼會輕易離開呢?」
「藍祖蔚--」派翠西亞真的抓狂了。
搶生意大家各憑本事,幹麼企圖阻撓!小人--
「好了、好了,都坐下來,我知道你們都對葉家的東西很有興趣,既然如此,大家就平心靜氣的坐下來談吧!」
關傳雍冷冷的朝藍祖蔚睞去一眼,暗示他別太放肆,畢竟,他還不希望太早氣走派翠西亞。
「哼--」派翠西亞掃了一記白眼給藍祖蔚。
「女士優先,派翠西亞你先說說要跟我談什麼樣的交易?」
「下卷式琴幾,我從第一次跟葉小姐接觸時就說過了,葉家眾多傢俱中,潘芭杜獨愛那只下卷式琴幾,而且我很有誠意的先請關先生開價,只要是能力範圍之內,我們潘芭杜絕對欣然接受。」
「明確一點,你所謂的能力範圍是?」關傳雍反問她。
他很有興趣知道,這一次,她打算用多少錢來向他買東西。
「五萬美金。」
「五萬美金啊……」他單手支顎,認真的思考這個價格。
「我想,這是很公道的價格。」
「呵,才五萬美金,派翠西亞,那可是漢朝文物欸,撇開那悠遠的歷史不說,光是那份想完好保存它的心力,都不只這個價格了。」藍祖蔚又開口挑釁了。
她深吸口氣,「要不,你覺得應該出多少錢?」她反問他。
「至少十萬美金。」
「十萬!好優渥的價格。」關傳雍大呼出聲。
「十萬?你分明是在破壞市場行情,也難怪啦!龍八度不過是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店,為了跟我們潘芭杜抗衡,你會說出這麼高價的數字,我一點都不意外,說不準,是想順便在媒體上搏點版面,好替你們打打免費的廣告對吧?」派翠西亞的嘴巴一開閘,針針見血。
還沒喘口氣,她緊接著又說:「別說姊姊我沒提醒你,別到時候花大錢買下東西,卻找不到買主,屆時龍八度周轉不靈提早關門大吉,你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業務員的名聲可就要壞壞去嘍!說不准還遺臭萬年呢!」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這下可是火力全開,到現在還喘著氣呢!
「你……你甭操心,不如拿這些時間去做點良心公益,好過在這兒大放厥詞。」藍祖蔚狠狠的回話。
雙方戰火正式挑起。「好,別以為只有你敢出十萬,潘芭杜也敢。」
「你敢我就再追加。」
「我也追加一萬。」
「那我再加兩萬--」
「三萬……」
「五萬!」
「……」
只見關傳雍根本無法插上一句話,任由雙方開始失心似的叫囂起金額。
「我出一百萬美金。」藍祖蔚喊得氣喘吁吁。
一百萬?瘋了不成--
派翠西亞及時恢復理智,「有種你就真拿一百萬來買,這種荒唐的交易,我才不會跟進。關先生,再見--」
拜藍祖蔚攪局之賜,派翠西亞又一次的火大走人,離去前,她不忘狠狠的踩了藍祖蔚一腳,然後驕傲得像只孔雀般離開。
「啊!我的腳--惡婆娘,你給我站住!」砰的關門聲響是他得到的回應。
「祖蔚,你把她氣走了啦!」關傳雍沒好氣的望著他。
「我當然要轟走她,她是吸金水蛭效。」
「可是我根本還不想讓她走--」他擺出臭臉。
笨藍祖蔚,沒事把他的快樂泉源趕走幹麼!他還沒好好逗逗她呢!可惡--
藍祖蔚瞠目結舌,「你!關傳雍你……」
「馬上給我消失出去工作。」他隱忍怒火的下達逐客令。
藍祖蔚飽受驚嚇的離開後,火大的關傳雍沒好氣的捏爛了面前的蛋雕,「笨蛋藍祖蔚!」
低頭一掃,桌邊遺落一支紅色手機,他探長手臂一把拿了過來,「不會是她的吧?」確認了螢幕上的名字,鬱悶的臉陡然挑起眉得意一哂,他不假思索的就把手機放入自己的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