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腳步悄悄地來了,空氣中瀰漫著寒冷的氣息。
百貨公司的櫥窗裝飾得美輪美奐,迎接著聖誕節的來臨。
日子平凡無聊得如飲白開水,佩琪在躲避毅帆的這三個月裡,她的心一直無法平靜,也就無法寫出好小說來。
徐志揚不放棄地一直打電話邀約她,她每一次都回絕他,被母親狠狠地數落,這一天他又打電話來。
「志揚啊!你稍等一下。」姚淑雲溫婉地對他說,接著摀住話筒,喚著女兒。「佩琪,電話。」
李佩琪散漫地自房間內走出,母親換了一副臉孔,瞪住她。
「是志揚打來的,你不要太不識好歹喔!再拒絕他,就不要怪我不認你這個女兒。」母親居然威脅她。
佩琪懶懶地接過電話,母親在一旁盯住她。
「喂。」
「佩琪,我們高中校友會辦了一場聖誕舞會,你當我的舞伴好不好?」徐志揚充滿期盼地說。
「可是我不會跳舞。」她搪塞理由,一邊不安地注視母親虎視眈眈的眼睛。
「不會跳沒關係,只是去那裡感染一下耶誕氣氛。」他很怕她又拒絕,聲音洋溢著渴望。
她猶豫、遲疑著,母親噓聲說:「去啦!去啦!」
「好吧!」她很勉強地答應,姚淑雲露出欣慰的表情。
電話另一頭的徐志揚更是興奮得要跳腳。
「那明天下午四點,我來接你。」
「四點?會不會太早?」舞會應該都是晚上七、八點才開始。
「我的母校在台南,我想早一點出發,避免塞車。」
「台南?」她好驚訝,那是她一直逃避的地方,因為白毅帆就住在台南。
「對啊!我高中時念台南的學校。」
兩人講完電話,佩琪的心怦怦直跳。
母親沒有察覺出異樣,眉開眼笑地說:「你明天要穿漂亮一點喔!」
佩琪漸漸鎮定下來,她是怎麼了?只不過是去台南,台南那麼大,怎麼可能遇見他?自己是在擔心什麼?別胡思亂想了。
* * *
踏入學校的禮堂,熱鬧勁舞的音樂聲震撼得令人有種心快跳出來的感覺。
五彩繽紛的綵帶懸在上面,略暗的室內空間裡旋轉的霓虹燈泡,帶動著絕佳的氣氛。
佩琪的心一下子也沸騰了起來,跟著徐志揚進入舞池,跟著大家瞎跳攪和。
徐志揚很高興她能放得開,同時因為帶了一位美麗的女伴來,得到同學們欣羨的眼光,感到與有榮焉。
他相信佩琪的美足以壓倒群芳,成為今晚最出色的女孩。
「那個女孩子是誰?長得好漂亮,是我們學校的嗎?」已經有人開始注意到,談論起來。
白毅帆轉過偉岸俊朗的身體,笑容在剎那間凍結。
她……怎麼會在這裡?
佩琪笑容如蜜,艷麗活潑得像彩蝶,男人的手高舉著,帶著她一圈又一圈的旋轉,她的裙子如波浪般飛舞,露出白皙勻稱的雙腿,雖然她有穿底褲,還不至於曝光,但那引人遐思的春色,已令男人垂涎三尺。
他一瞬也不瞬地瞪住她,不知此刻自己鋒利的怒眸中簡直可以噴出烈火來!
「毅帆……」王海妮結束了和友人的寒暄,也回過頭來,見他表情有異,愕然朝他的視線循去,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未免也太巧了,居然會遇見李佩琪,一種不安全的感覺立即籠罩著她,她不能讓他們見面死灰復燃。
「毅帆,她已經有新的男朋友了,我們走吧!」她試圖拉走他。
他卻僵硬如石膏,杵在原地。
這時,佩琪嬌喘吁吁地停下來歇息,徐志揚愉悅地輕攬住她的肩。「我們休息一下,喝杯飲料。」他正在為兩人的感情有進展,而感到竊喜不已。
他們雙雙走人休息區,毅帆迎面注視著他們,徐志揚發現了他,開懷地上前。
「毅帆,好久不見,你從英國回來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原來他們是高中同學。
佩琪臉色大變,不敢面對他灼熱質詢的眼光,轉身想逃。
「佩琪!你要逃避我逃到什麼時候?」白毅帆不理會徐志揚的問候,粗暴直接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捏痛了她。
徐志揚大驚失色,出言制止。「毅帆,放手,你弄痛她了。」
「哼!」白毅帆忿恨地甩開她的手,氣急敗壞地說:「李佩琪,給我說清楚,為什麼移情別戀?不說一聲就搬了家,你把我白毅帆當什麼?」
原來……他以為她有了新對象,也難怪了,徐志揚正好在她身邊,她能說什麼呢?
她抿唇不語,眼眶泛著晶瑩的淚光。
「毅帆,不要這樣,有話好好說,不要為難她。」王海妮拉住他。
佩琪這時才發現他的身邊也有個「她」,那麼他又有何立場來批判她呢?她頓時感到心痛不已,忍不住朝他大吼:「你不用冠冕堂皇地來質問我,每個人在結婚之前都有選擇的權利。」
妒火在白毅帆的心裡瘋狂地燃燒,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打了她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她半邊臉頰,她摀住臉,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打,十分的狼狽、丟臉。
「佩琪……」徐志揚像個護花使者般關懷她,為她挺身向毅帆忿喊。「你怎麼可以打人呢?佩琪說的沒錯,就算你們以前是男女朋友,可是你們又沒有婚約,她還是有選擇的權利。」
徐志楊將她呵護在懷裡,她小鳥依人、楚楚可憐地偎著他,這一切的一切,悉數落入毅帆的眼裡,他的怒火已瀕臨爆發的邊緣,拳頭再次握緊。
冷不防,他抓起徐志揚的衣領,狠狠地揮上一拳,咬牙切齒地說:「為什麼搶救的女朋友?」
徐志揚跌扑在地,眾人驚呼。
「志揚,你要不要緊?」佩琪急得扶起他,表露出心疼,接著很氣憤地責備白毅帆。「你這種暴力行為很可恥,你知道嗎?」
白毅帆心寒透頂,瞅著她,嗄啞的問:「你真的都不愛我了嗎?忘了我們的前世了嗎?」
她呼吸一窒,慌亂地別開眼,撐起徐志揚。「志揚,我們走。」
徐志揚嘴角瘀青,雖然嚥不下這口氣,但也不想學他粗暴的打人,轉身走了幾步。
「佩琪——」白毅帆痛心地大叫,他真的沒想到她這麼狠心絕情。
佩琪停頓了一下,回頭對他說了句。「祝福你和你的女朋友。」她的心也在淌血,旋即掉頭疾走。
白毅帆錯愕地,會意之後,大步跟上她。
禮堂外,三個人拉拉扯扯。
「佩琪,海妮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只是跟我來參加舞會。」毅帆向她解釋。「這三個月來,我沒有一刻不在想你,雖然我媽媽一直逼我和海妮在一起,但我始終沒有接受她,你要相信我。」
佩琪聽他的一番深情告白,心中大大一震,薄弱的意志力開始動搖。
追出來的王海妮的心受傷了,她努力了三個月,卻在一瞬間瓦解了,教她情何以堪。
徐志揚看到佩琪彷徨的表情,更是感到恐慌,他對於自己本來就沒有多大的勝算,早知道他是佩琪以前的男朋友,他就不該帶她來,這簡直在安排他們復合,對他太不利了。
可他真的沒想到會有這麼巧的事,他的同學竟是佩琪口中姓「白」的男朋友。
這難解的四角關係糾纏他們。
佩琪矛盾地望著他一心求合的神情,苦澀地說:
「忘了我吧!我們不能在一起。」
「為什麼?因為他嗎?徐志揚哪一點比我好?」他尖銳地逼供。
「我又哪一點比你差?你留英,我留美,你是富商之子,我有一甲的田地。」徐志揚不甘示弱。
「我問的是佩琪,你閉嘴。」白毅帆火硝味十足,對自己昔日的同學不留一點情面。
徐志揚的臉漲成豬肝色,眼看兩人又要爭風吃醋起來,佩琪趕緊擋在中間,厲聲說:
「你們都別吵了,我誰也不跟,總可以了吧!」
她負氣地獨自離去。
白毅帆和徐志揚全都愣在原地,王海妮在背後旁觀這一切,像一把利刃劃分了他們。
* * *
「舞會好玩嗎?」母親見她回來,很關心地詢問。
佩琪神情不自在,不吭一聲地回房,令姚淑雲感到納悶。
關上房門,佩琪的心起伏不定,這世界就這麼小,她又遇見他了。
他極力挽回的模樣一直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不可否認的,當她見到他的那一剎那,她的心是狂喜的,暴露了對他的渴望,但是她很快地拉回了理智。
她拚命說服自己千萬要忍住,否則之前的避不見面就半途而廢了。
但是她真的好想他、好想投入他的懷裡。
可是祖先的詛咒困擾著她,使她想愛而不敢愛。
如果他們不顧一切地在一起,將來發生不幸了,後果要誰來扛呢?那樣的痛苦絕對勝過現在千百倍。
窗外下起了大雨,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十分悲淒。
她打開窗子,望著漆黑夜裡的雨景,這兩多像她的眼淚!替她哭泣著。
「下吧!盡情的哭個夠!」她悲傷地向天喊道。
淚水成串順沿臉龐滑落,她的心抽痛不已。
* * *
從那一天相遇,她還是不理他,白毅帆就流連在酒吧裡,成天喝得醉醺醺的。
「毅帆……不要喝了,我們回家吧!」王海妮始終跟在他身邊,默默地為他付出。
「你不要管我!」他不領情地揮開她的手,仰喉飲盡杯中烈酒。
海妮蹙著眉,拗不過他,只好再陪著他喝酒。
等到他喝得酩酊大醉,她撐扶著爛醉如泥的他回家。
白母看到兒子這副模樣,氣得半死。
「又喝成這樣,簡直是自甘墮落!」林玉秋忿忿地責罵。
「伯母你別罵他了,他已經醉得聽不清你在罵他了。」海妮一個女孩子撐著他十分吃力,林玉秋趕緊一起扶著兒子進房休息。
白毅帆沉重的身子躺到床上,立刻吐了起來。
林玉秋搖了搖頭,歎息著。「真是沒救了!為了一個女孩子,竟把自己搞成這樣,也不會為父母想一想。」
海妮細心地擰來熱毛巾,為他擦拭臉部,林玉秋看在眼裡,很是感動。「幸好有你照顧著他,否則他若是喝酒開車,肯定出事。海妮,麻煩你了。」
「伯母,別和我客氣了,很晚了,你先去睡了,我來照顧毅帆就好。」海妮似乎想整夜留下來。
林玉秋明白她的用心,點點頭,離開房間。
毅帆在醉酒中感到喉嚨一陣乾澀,模糊不清地囈語。「水……我要喝水……」
「好。」海妮立刻倒給他一杯白開水。
他將水杯握在手中,徐徐喝下,再倒頭躺下。
她為他拉上被子,那張充滿關懷的容顏,映在他醺然恍惚的眼底,竟換成了佩琪。
「佩琪……佩琪……你不要走……」他難以忘情地拉住她的手。
「我不是……」海妮震怒,很想抽回,但在他熱烈愛戀的鉗制下,她迷惘了。
她是不是該趁機和他發生關係,然後明天一覺醒來,要他負責?
「佩琪……我愛你……你不要離開我……」他真的把她當成了李佩琪,強悍地強將她壓在床上,埋首在她胸前……
她合上眼,也搞不懂自己此刻的情緒,她愛他,但他腦海裡想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忽然,她覺得不值得,因為得到了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她不要在這種情形下付出自己的第一次。
「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驀地讓他清醒了。
「海妮……」他錯愕無辜地看著她,不知自己做了什麼。
「你看清楚了吧!我是王海妮,不是李佩琪!」她奮吼,掩面傷心而去。
他豁然明白自己差點對海妮酒後亂性。
空蕩的房間依然沒有佩琪的存在,他再一次跌入痛苦的深淵。
* * *
徐志揚又約了佩琪出來,兩人再當面說清楚。
「忘了他吧!我會比他更愛你、對你更你。」一見到憔悴消瘦的她,徐志揚就忍不住傾吐滿腔的愛意。
她背過身,落寞的說:「我現在不想談感情,我想如果你不能把我當成普通朋友,我們以後不用再見面了。」她言詞很堅決。
「佩琪,我不是一個濫情的人,如果你心靈上的創傷還沒有癒合,我仍願意等你。」他執著的說。
「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徐志揚又能說什麼呢?
緘默半晌,他訕訕地開口。「好吧!我不勉強你,強人所難,不是我的個性。那麼,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吧!」他有著最後一絲的乞求,她不忍拒絕,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伸出友誼之手。
她猶豫了一下,大方地和他握手。
「佩琪,有句話我想問你,你能誠實回答我嗎?」他很認真的表情。
「你問。」佩琪從容的說。
「如果……我是說假如,你先認識了我,那……你會接受我嗎?」他露出期望的神情。
她頓了頓,其實答案早就不假思索而出,但她怕一下子說出來太傷人了,故意還想了想,最後還是實話實說。
「不會。」
「為什麼?」他很明顯的失望。
「因為白毅帆是我的夢中情人,從小我就做著同樣的夢……」她說出了那個奇妙的夢境,和他們認識的經過。
他張大口,驚訝地嘖嘖稱奇。
「太不可思議了,莫非你們前世就認識了,今世還要相約做夫妻?」
「也許吧!」她苦笑。「但是事與願違。」
「那你們這麼輕易地就分手,不是太可惜了。」他好生惋惜,從這一刻開始,他竟同情起他們這對苦命鴛鴦。
「有什麼辦法?人是爭不過天的。」她仰天感歎,眼底的悲傷又浮出。
他不以為然的說:「我以為你是個不向命運屈服的女人。」
「我本來是的,但是看到了我叔父、姑姑他們違背祖先的下場,我還是不得不屈服,因為那太可怕了。」
「我覺得你應該讓他知道,否則他會一直誤解你。」
「就讓他恨吧!時間會沖淡一切,總比我們其中一人會喪失生命來得好。」她苦澀地說。
沒有人會瞭解她的痛,她何嘗不想和他自首偕老,但是命運捉弄人,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 * *
找不到佩琪,白毅帆想到可以借由徐志揚,打聽到她的下落,他立即翻開畢業紀念冊,查到徐志揚的電話和地址。
可是天不從人願,徐志揚家已換了電話號碼,他不死心地開車南下,按照畢業紀念冊上的住址,找到他家。
白毅帆忘了心不安地按了門鈴,心裡暗自禱告:千萬別搬家,否則他和佩琪真的就從此無緣了。
沒多久,門開了。
「白毅帆?」徐志揚一臉驚愕。
「太好了,你沒有搬家。」他高興地握住老同學的肩,這樣熱絡的情誼感染了徐志揚。
「進來坐吧!」徐志揚微笑地邀請他。
兩人在客廳坐定位,白毅帆面有愧色地說:「那一天我實在太衝動了,我鄭重地向你道歉。」
「老同學了,我不會放在心上。」徐志揚不計前嫌地說:「你今天來我,是為了佩琪的事吧!」
他點點頭。「你能告訴我她的地址嗎?」
「你這小子,真是教人嫉妒。」徐志揚直言道:「不過瞧你這副死心塌地的樣子,也不枉費佩琪對你的深情。」
他語帶玄機,白毅帆迫切地問:「你是說佩琪還愛著我嗎?那她為什麼不肯見我!」
「她就是太愛你,所以才躲著你。」徐志揚感歎地說。
「什麼意思?」他不懂,內心著急。
徐志揚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白毅帆懇求地說:「拜託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原因?」
「因為她們李家流傳著一個惡毒的詛咒……」徐志揚面色凝重地說出了前因後果。
毅帆聽得臉色慘白,但也十分激動。「她為什麼不跟我說呢?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化解啊!」
這三個月來的相思煎熬,真的是太折磨他了,他還一度誤會她另結新歡,原來真正的問題是源自祖先的詛咒!
「佩琪她就是不願傷害你,才忍痛和你分手,不過我也覺得這樣就放棄你們的感情,實在太可惜了。」徐志揚說。
「我不會放棄的!」他振振有詞的說:「就算賠上我的性命,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好,這才是男子漢,我支持你!」徐志揚拍住他的肩,讚賞的說。
他立刻把地址抄給了白毅帆,白毅興奮地前往尋找佩琪,衷心希望能夠雨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