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坐在日光室中,仔細地看著邁特丟給他的一大堆資料,不時聽到人聲從外面傳來。許多人都在詢問他的下落,因為他並未花費太多時間去招待他的客人。事實上,他只允許費邁特一家人進出這個廂房,也只視他們為真正的貴賓。
「嘿,這裡有沒有人見到查克?」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查克皺起眉頭,瞭解他是否真的有必要出去滿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在他的身後,費梅蒂輕柔而有教養的聲音傳來。「你見過班查克嗎?」
「沒有,恐怕沒有。」查克開玩笑地說道,禮貌地站起身子。
「每一個人好像都在尋找他。」她揶揄道,把她的手放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查克俯身親吻她的頰,有點驚訝他對邁特的妻子立即感覺的喜愛。在兩天前真正認識她之前,查克一直保留對她的看法,傾向於認為邁特對他妻子的讚美都是溢美之詞。但在認識她之後,他完全傾倒。費梅蒂像傳聞中那般美麗與優雅,但是毫無查克預期的冰霜氣質,反而溫柔與真誠,徹底瓦解他的武裝並深深觸動他的心弦。
「我聽說班查克是一個不喜歡社交的人,他不是非常喜歡大型的宴會,至少不喜歡這種好幾百人規模的盛宴。」
她變得嚴肅,用眼眸搜尋著他。「真的嗎?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
他聳聳肩。「我猜我目前有點心情欠佳。」
梅蒂考慮提起莫茱莉,過去兩天中,她經常考慮提起她。但是邁特曾經特別指示她不要提起茱莉的名字。「我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她說道,瞥視他旁邊那疊厚厚的資料。
「一點也不,我喜歡你的陪伴。」查克往她的身後張望,希望能看到她那個兩歲的漂亮女兒。「瑪琳在哪裡呢?」
「她在跟喬伊玩家家酒,然後就要午睡了。」
「那個小鬼靈精,她答應要陪我玩家家酒!」查克假裝生氣地說道。
邁特在此時走進來,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她不是小鬼靈精,是我的小公主。喬伊在哪裡呢?我需要派他--」
喬伊彷彿聽到他的話,立刻走進來,但是他臉上毫無笑意。「查克,」他說道,「你的管家剛剛在走廊攔住我。你好像有一個聯邦調查局的訪客,叫黎保羅。你的管家不知道如何處置他,只能先請他在書房裡等候。」
查克低咒一聲,開始走出房間。
「查克?」邁特在他身後叫道,待他轉回身子時,邁特問道:「你要單獨見他,或者要有證人在場?」
「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有證人在場。」查克猶豫片刻後說道。
「你要一起過去嗎?」邁特問梅蒂。
她點點頭,他們倆跟隨在他身後,和他一起走進寬敞的書房。
查克待邁特和梅蒂就座之後,才在辦公桌後方坐下。「讓我看看你的身份證明。」他大聲對那個聯邦探員說道,已經認出他去過墨西哥機場。在瞥視過他的服務證之後,查克直視他。「這張照片照得很差,但是看起來很像你。」
「我們還是開門見山吧!」黎保羅同樣不客氣地說道。「你非常清楚我是誰,你曾經在墨西哥機場見過我。」
查克聳聳肩。「不論我認不認得你,我都不打算跟你或任何聯邦探員交談,除非我的律師在場。」
「這不是公務拜訪,而是私人訪問。何況,你不必說任何話,只需聽我把話說完。」
查克沒有請他坐下,只是朝辦公桌前的一張椅子略微偏個頭。保羅逕自坐下,把公事包放在旁邊的地板上並打開鎖。「其實,我比較希望私底下討論這件事……」他說道,轉頭瞥視那對坐在沙發上的男女,一眼就認出他們。「……在費先生與費太太不在場的情況下。」
「我根本不在乎你比較希望什麼,」查克說,然後靠向他的皮椅,拿起辦公桌上的一支金筆,「我們先聽聽你想說什麼吧。」
保羅按捺住漸升的怒氣。「首先,我必須提醒你,你正處於一種非常危險的狀況,莫茱莉隨時可以提出綁架的控訴。只要她決定控告你,就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把你送回監獄裡。」
他注視查克毫無表情的臉孔,在沒有看到絲毫反應時,他決定採取另一種策略。「聽我說,我只要求你給我五分鐘時間,並答應聆聽我說完我必須說的話。」
查克瞥視他的手錶。「好吧,你還有四分鐘五十秒。」
「你答應聽我說完嗎?」
「只要你能在四分鐘四十秒內說完。」查克不耐煩地說道。
「我要你瞭解我是負責主辦你案件的人,所以我擁有正確的資料來源。」保羅首先說道。「她被你綁架前往科羅拉多時,我人在凱頓鎮。在她返回凱頓鎮時,我也在那裡。而且在我們離開凱頓鎮之後,我立刻派人長期監視她,因為我有預感,她會嘗試與你聯絡,或者你會嘗試找她。在她準備前往墨西哥與你會合的前一個晚上也是她打電話給我。現在,」保羅加強語氣地說道,準備導入正題,「不論你怎麼想,也不論媒體如何報導,我知道茱莉答應前往墨西哥與你會合,絕對不是因為她要設下陷阱抓你,並將你交給我們。事實上,在她打電話之前,我們根本不知道她計劃做什麼。她終於恐慌地打電話給我是因為有兩個原因:在她準備離開之前三天,她前往裡基蒙拜訪你的祖母石美格,希望化解你家人與你的敵意。但是,她沒有達到她的目的,反而看到你承認意外殺死你哥哥的證據,然後你的祖母進一步告訴她,她相信你是故意殺死你的哥哥與妻子。」
保羅預期這些會帶來炸彈般的效果,但是,查克唯一的反應是下顎的肌肉抽動一下。
「茱莉從裡基蒙返回凱頓鎮,並在當晚得知你在洛杉磯四處打威脅電話的消息,但她仍然不打算把你交給我們。一直到她應該啟程的前一天夜晚,歐唐尼的死訊傳出時,她才終於通知我們,你們打算在墨西哥機場會合的消息。」他再次等待,但查克只是坐在那裡,用輕蔑的眼神瞪著他,保羅忍不住光火了。「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的話?一開始時,那並不是一個陷阱!你有沒有聽清楚!」
查克的臉繃緊,但是他的聲音輕柔無比。「再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我就會親自把你丟出去,不理會我答應聽你說完的承諾。你有沒有聽清楚呢?」他嘲諷地補充。
保羅強迫自己按捺住怒氣。「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跟你吵架,而是帶證據來。你要瞭解茱莉並未一手安排墨西哥機場的圈套。你一再拒絕接受她解釋,帶給她極大的傷害。她的家人很擔心她,我也一樣。」
「你為什麼會擔心呢?」
「因為我跟你不一樣,我感覺對她有責任,因為我曾經帶她前往墨西哥機場並對她造成傷害。」他從公事包中取出一個大信封,然後站起身子,把那個信封丟在辦公桌上。「也因為我認為她真的是一個難得的好女孩。」
查克沒有伸手去拿,只是瞥了一眼。「裡面有些什麼呢?」
「兩卷錄影帶和一封信。你不必相信我的任何話,只需要自己看,然後你就會瞭解真相以及她所承受的苦惱。」說完,他轉身走了。
在黎保羅離開之後,室內依舊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我認為我們該走了。」邁特說道。
「我認為我們應該等候查克看完那個信封裡的證據。」梅蒂說道,引來兩個男人驚異的目光。「我也認為我應該告訴你,我始終相信茱莉非常愛你,沒有絲毫的懷疑。我相信黎保羅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如果你是這麼認為,」查克充滿敵意地回答,「那麼我建議你帶那些證據自己去觀察,梅蒂,然後你可以焚燬它們。」
邁特的臉都氣白了。「我給你五秒鐘向我的妻子道歉。」
「我只需要兩秒鐘。」查克簡短地說道。梅蒂微微一笑,因為她留意的是他的話,不是他的語氣。查克握住她的手,嚴肅地說道:「我為我的語氣致歉,我的無禮不可原諒。」
「還是可以原諒的,」她說道,審視著他的眼眸,彷彿在尋找什麼,「如果你不介意,我願意接受你的提議,帶著那個信封離開。」
「你的丈夫顯然還準備隨時賞我一拳,我當然不敢再在此時做任何冒犯你的事情。」查克冷冷地說道。
「我認為這是非常明智的行為。」她說道,把含笑的眼眸轉向她的丈夫。拿起辦公桌上的信封之後,她勾住邁特的手臂。「有一段時間,只要提起我的名字就會引發你類似的憤怒。」她柔聲提醒他,顯然她想化解兩個男人之間仍然殘留的緊張。
他勉強一笑。「我真的像查克這麼可惡與渾球嗎?」
她大笑。「這個問題保證會把我捲進一場風波裡。」
邁特親熱地弄亂她的頭髮,把她緊緊拉向他身邊。
「等換好衣服之後,我們會在晚宴中跟你碰面。」梅蒂轉回頭說道,然後和邁特走出書房。
「好。」查克說道,目送他們離開,驚歎於他們分享的親密關係以及邁特的改變。不久之前,查克曾經想像他和茱莉——他憤怒地走到窗前,因為他允許她進入他的腦海而憤怒。他不確定他到底較痛恨什麼——她的背叛或他的愚蠢。他是個三十五歲的男人,卻輕易地被她欺騙,不但在信中坦露他的心,更可以連續數小時凝視著她的照片,甚至冒著生命的危險為她購買最美的結婚戒指。他憎惡自己的愚蠢並感覺羞愧,甚至遠超過在全世界面前被鞭笞的羞辱。她也必須為那項羞辱負責。電視機前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知道他曾經如此盲目而瘋狂地迷戀一個來自小鎮的教師,甚至不惜為她冒失去生命的危險。
查克堅決地把她摒出他的思緒。在外面的草地上,有一些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只要他勾勾手指,絕大多數的女人都願意向他投懷送抱。他站在窗前審視著她們,尋找著某個特別吸引他的人——某個擁有明眸皓齒的美女,性感、健康……溫暖、機智、充滿目標與理想……某個能融化他心中寒冰的人。
他離開窗前,走向他的套房準備換衣服。再大的火炬也無法融化他,並帶給他在科羅拉多時的那種感覺;即使它能,他也永遠不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他在科羅拉多時必然是神智不清,才會表現得像個害相思病的笨蛋。在正常的情況下,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帶給他那種感覺。現在,他發誓他一定會繼續保持正常,永遠不再給任何人有機可乘。
「就是這樣!」梅蒂跳起來,她和邁特、喬伊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觀看那個聯邦探員交給查克的錄影帶。她拭去眼角的淚水,把所有證據塞回信封裡。「我一定要逼班查克看這些,即使必須先把他綁起來!」
「梅蒂,」邁特柔聲喚道,抓住她的手腕,「你對茱莉的看法是正確的,我看得出來。但是我也瞭解查克。你不能逼他看這些,除非他準備要看。」
她猶豫並思索著,然後一抹堅決的笑容浮現她的臉龐。「我可以逼他,而且我知道應該怎麼做!」
他站起身子。「如果你決心一試,我必須陪你前往,在你捆綁他時按著他。」
「不行,」她說道,「你一定會發脾氣。但如果你不在那裡,我就可以非常有效地利用你來達到我的目的。」
「我懷疑。」
「讓我試試看嘛!」她說道,俯身親吻他的前額。「如果我需要你的協助,一定會來找你。」
在他還來不及反對之前,梅蒂已經打開門走向屋後的草坪。她立刻瞥視到站在游泳池旁邊的查克,並昂起下巴走向他,繞過忙碌的侍者和擁擠的賓客。
查克正因一個笑話而大笑,在看見走向他的梅蒂和她手中的大信封時,他的笑容倏地消失。「請容許我告退一分鐘。」他向他的賓客說道,瞇起眼睛望著那個信封。
「我正在猜想你和邁特到底在哪裡,」他說道,故意綻開最迷人的笑容,「你還沒換衣服。」
「我們在客廳裡看電視。」她說道。查克注視她的眼睛,瞭解她曾經哭過。「我能夠私底下跟你說句話嗎?」
「宴會還在進行,」他規避地說道,「跟我來吧,我會介紹你認識凱文科斯納,他昨晚要求我介紹你們認識。」
「待會兒吧。」她頑固地堅持。「這件事真的不能等。」
查克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點點頭,跟隨她走進屋裡,來到走廊盡頭的書房。「你想說什麼呢?」他簡潔地問道,斜靠著他的書桌並打開一盞燈。她拉上窗簾。
梅蒂轉身離開窗前,走到他面前站住。「我想跟你討論那個信封裡的東西。」
「我請求你焚燬裡面的東西。」
「對,你曾經如此請求。」她說道,鎮定地面對他。「現在,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是否因為我丈夫在你入獄時為你所做的一切而感覺對他有任何虧欠?」
查克戒備地點點頭。
「很好。邁特不會請求你回報他。」
「但是你會。」他很快下了結論。
「對。為了回報他多年的忠貞與協助,我要請你做一件事。我們要你坐在這裡看完信封裡的錄影帶和信。」
查克的下顎板緊,但是他點點頭,準備站直身軀。「我待會兒會看。」
「不,現在就看。」
他怒視著她,但是她絲毫不受威脅。「你只需要撥出半個小時,」她氣憤地指出,「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過分。」
「好吧,」他大聲說道,「你會允許我獨自觀看,或者要在一旁監視以確定我會履行我的承諾?」
梅蒂綻開甜蜜的笑容,因為她已經獲勝。「我相信你的承諾,謝謝你。」她走到電視前,把第一卷錄影帶放進機器裡,打開電視,把遙控器交給他。「第一卷錄影帶是茱莉在離開科羅拉多一、兩天之後所召開的記者會。你看過嗎?」
「沒有。」他不悅地回答。
「很好,如此一來,你就會有三重震撼。第二卷錄影帶是一個業餘攝影師在墨西哥機場拍攝的,觀看的時候請牢牢盯著茱莉。」
她離開後,查克按下開始鍵,但站起身子走向吧檯。只要提起莫茱莉,就會提醒他的愚蠢與輕信,使他渴望用酒精淹溺自己。他把冰塊丟進杯裡,倒滿一杯酒,希望酒精能夠協助他看完這些該死的「證據」。
他走向書桌,斜坐在桌沿上,雙臂交抱在胸前,武裝起自己準備面對她那張無法磨滅的臉龐。但是在她出現時,他仍忍不住畏縮一下。在她開始說話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略感驚訝,因為她在兩百個記者的面前竟然能夠如此鎮定與冷靜。
幾分鐘後,查克緩緩放下他的杯子,無法置信地皺起眉頭。雖然他在遣送她離開科羅拉多時,曾經故意粉碎她對他的感情,但是她仍然望著那架攝影機,非常成功地扭轉查克的公眾印象,把他形容成一個機智的英雄以及充滿愛心的男人。
在她的聲明結束之後,問題從四面八方揚起時,她保持笑容,繼續用坦誠但不完整的答案解釋一切。在記者詢問查克是否用槍威脅她時,她用開玩笑的語氣規避地說道:「我知道他有一把槍,因為我看到了,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我相信我最好不要跟他吵架,尤其不要批評他以前拍過的那些電影。」
查克壓住一個勉強的笑容,嚴厲地提醒自己,這麼做或許是因為她認為他可能會看到這段影片,並更加迅速地和她聯絡。不過,一分鐘之後,在記者詢問她是否打算控告他綁架時,她綻開燦爛的笑容,用另一個聰明的笑話回答這個問題:「我不認為我能控告他,我的意思是,如果陪審團中有女人,在她們聽到他負責半數的烹飪和打掃工作時,一定會立刻判他無罪。」
查克拿起遙控器,打算倒轉影片,再次聆聽她的所有答案,並仔細觀察她的臉龐,尋找任何狡猾或欺騙的跡象。但是下一個問題傳來時,他的手指凍結在按鍵上。「莫小姐,你愛班查克嗎?」
他注意到她猶豫著,然後她抬起視線望向攝影機,含笑說道:「在某個時期,這個國家的絕大多數女性或許都曾想像她們自己愛過班查克。現在,在瞭解他之後,我認為她們顯示出絕佳的判斷能力。他——」她略顯慌亂,然後哽咽地說道:「他是一個非常容易讓任何女人愛上他的男人。」
查克按下倒轉鍵,重新播放那卷影片。他牢牢盯著熒屏,審視著她的臉孔,搜尋著欺騙的跡象,但是他找不到。他看到和聽到的都是她最完美的一面,顯示出勇氣與美德,也是他在科羅拉多愛上她的原因。
他告訴自己他必然是忽略了什麼,她必然有某個隱藏的動機或陰謀,才會在眾人之前如此表現。他取出另一卷錄影帶塞進錄放機中,這次,他走到書桌後方坐下,武裝起自己觀賞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個場面——他在全世界面前下跪,只因為他相信一個卑鄙的騙子……
一個向全世界承認她愛他的女人。
即使他曾經綁架她。
而且在送她離開科羅拉多時告訴她,她不知道性與真愛的區別。
查克迷失在他的思緒中,過了好一陣子才瞭解影片已經開始。他板緊下顎,注視他自己被摔向牆壁。每一個人都在尖叫及吶喊,拍這部影片的人設法把焦距凝聚向一個正在尖叫的女人。
然後,他俯向前,無法置信地注視茱莉嘗試推開那些墨西哥警察。「不要傷害他!」她尖叫。他看到黎保羅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去,看到她尖叫著,不許他們傷害他。
攝影機轉回查克和韋哈迪,幾秒鐘之後,查克瞭解韋哈迪剛取走他口袋裡的結婚戒指。攝影機跟隨韋哈迪,來到茱莉面前,韋哈迪不知跟她說了什麼。她伸出手,在她低頭注視她的手中時,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哭泣,把那個戒指緊緊壓向她的胸膛。
在看到她飽受折磨的臉孔時,查克半站起身子,然後又強迫自己坐回去繼續觀看。接下來是他記得的一個鏡頭,墨西哥警察把他推向前,然後韋哈迪命令他們在茱莉身邊停下,拍這段影片的人把鏡頭拉近,連聲音都很清楚。韋哈迪的這句話已經永遠烙印在查克的腦海中。「莫小姐,我剛才非常無禮,我一直還不曾感謝你的合作。如果沒有你幫我們設下這整個圈套,我們或許永遠抓不到班查克。」
查克記得那冰冷的震驚,看到他自己在影片中憤怒而苦惱地望著她,然後他掙脫那些警察,嘗試強迫他們讓他遠離那裡……
然後影片變得一團混亂,就像地獄一般。突然之間,他跪倒在地,棍子像雨點般擊向他……但是,影片的右邊有另一場騷亂,查克站起身子走到電視機前,希望看清楚它:在他們開始打他時,茱莉顯然急瘋了,她開始攻擊韋哈迪,啜泣地抓向他的臉,捶打他的胸。黎保羅拉開她時,她結結實實地踢中韋哈迪的鼠蹊部。然後她昏倒了。黎保羅開始大叫,要他們找醫生來,墨西哥警察則拖著查克離開機場。
他的心開始猛烈而痛楚地敲擊,查克再次倒轉影片。這次,他的視線始終盯著茱莉的臉龐,而他看到的一切令他的胃打結。他用顫抖的手取出那封信並打開。那是茱莉原本打算留給她家人的信。
親愛的爸和媽,親愛的卡爾和塔德:
在看到這封信時,你們會知道我已經離開這裡去找查克。我不預期你們會饒恕我的行為或原諒我,但是我要向你們解釋,至少讓你們或許能夠在未來的某一天諒解我。
我愛他。
我渴望給你們更多也更好的理由,而不只是這一個。我嘗試思考,但似乎想不出其他的任何理由,或許因為這是唯一真正重要的理由吧……
在我離開之後,你們都會聽到更多有關查克的消息,包括許多可怕的謠言和不實的報導,來自那些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記者、警察和人。我非常希望你們能認識他,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要留一樣東西給你們,讓你們可以瞥視到他真正的為人。這是一封信的影本,是他寫給我的一封信。我必須塗黑一小部分,不是因為這部分會改變你們對他的觀感,而是因為這會涉及某個曾經全力協助我們倆的特殊友人。在你們看查克的信時,我認為你們會瞭解他一定會盡一切能力愛我和保護我。我們會盡快結婚……
查克往後靠並閉上眼睛,同時感覺強烈的苦惱與柔情。他不斷看到她苦惱的臉孔,聽到她在電話中傾吐的愛語。幾個星期之前,他已經猜出她並沒有懷孕,但是,他認為那也是圈套的一部分。
其他的一切都是真的……
在科羅拉多的茱莉,在雪中與他嬉戲……夜晚躺在他的懷中,毫不自私地交出她自己,用慾望與需要逼瘋他……茱莉那閃亮的眼眸、銀鈴般的笑聲和淘氣的笑容。
他仍然感覺得到她在最後那晚躺在他懷中的感覺,她告訴他她愛他時,她的手指平放在他的心上……仍然看得到她深邃的眼眸……「我永遠不會讓你失望,查克。」……當她提起在注視那些不識字的女人學會閱讀時,她的整張臉亮起來……「嗅,查克……那就好像親手掌握一個奇跡!」
如果她不曾興起去拜訪他祖母的瘋狂念頭,或許就不會在歐唐尼的死訊下崩潰。她一直到那個晚上才決定把他交給警方——在面臨雙重打擊之後。
她一直是愛他的。在他身為逃犯而無法給她任何事物時,她一直愛著他。她曾經緊緊抓住那個婚戒哭泣著,好像她的心正碎成片片……
他突然瞭解,在他這樣對待她之後,她或許已經不再愛他了。在過去六個星期中,或許已經有人乘虛而入。她只跟查克交往一個星期,而他卻讓她置身煉獄中。焦慮和恐懼襲向查克,他緩緩站起身子。
查克提著行李箱大步走進客廳時,邁特和梅蒂相視一笑,顯然非常高興。邁特往後靠向沙發的椅背,伸直長腿,打量著查克身上穿的藍色西裝。「沒有人穿西裝參加加州的宴會,查克,這會笑掉每一個人的大牙。」
「我忘記那個該死的宴會了,」他說道,望向窗外的那群賓客,「幫我找個借口,好不好?告訴他們發生某種緊急事件。我能借用你的飛機駕駛嗎?」他問道,心不在焉地放下行李箱,開始打他的領帶。
「只要駕駛嗎?」邁特問道,瞥視斜坐在沙發扶手上的梅蒂,「不要飛機嗎?」
查克轉向衝進來的管家,她已經按照他的指示裝好兩個公事包。「你的飛機和駕駛員。」他不耐煩地說道。
「這必須看你準備前往哪裡。」
查克在確定他要帶的物品全部齊全之後,終於把全部的注意力轉向他的朋友。「你以為我打算去哪裡?」
「我怎麼知道?如果是德州的凱頓鎮,你難道不認為應該先撥個電話給她嗎?」
「不,我不知道她會如何反應。我不要她前往某個地方躲避我。如果我搭乘商用飛機,必須花費更多時間才能抵達那裡。」
「幹麼這麼急?你已讓她枯等六個星期,某個男人或許一直握著她的小手,並讓她靠著他寬闊的肩膀哭泣。何況,私人飛機是非常昂貴的玩——」
「我沒有時間跟你鬼——」查克倏地截斷那句髒話,因為梅蒂也在場,她開始走向前準備跟他吻別。
此時喬伊出現在門口。「車子已經備好了,邁特,而且我跟史蒂通過話,他說飛機已經加滿燃料,隨時準備升空。查克,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呢?」
「我認為他準備馬上離開。」邁特揶揄地說道。
查克瞪邁特一眼,把梅蒂擁進懷裡。「謝謝你。」他誠摯地說道。
「不客氣。」她回答,朝他綻開燦爛的笑容。「向茱莉致上我的愛。」
「向她致上我最誠摯的歉意。」邁特說道,站起身子,嚴肅地跟查克握手。「祝你好運。」
他們注視他快步離開,然後梅蒂仰頭注視邁特。「那個男人是如此愛她,根本不在乎許多人會笑他是傻瓜。對他而言,唯一重要的是她愛他。」
「我知道,」邁特嚴肅地回答,凝視著她迷人的眼眸。「我也有過那種感覺。」
查克快步走下飛機,計程車司機站在車旁等候他。「你知道莫茱莉住在哪裡嗎?」他邊問邊滑進後座並放下他的公事包。「如果不知道,我需要找本電話薄,我忘記帶她的住址來了。」
「我當然知道她住在哪裡。」那個司機說道,瞇起眼睛注視查克的臉孔。在認出他時,他的神情變得冰冷。他坐進駕駛座,用力關上車門。「你叫班查克嗎?」他在幾分鐘之後問道,他們駛過小學,進入小鎮的中心。
查克忙著環顧茱莉從小生長的小鎮。「對。」
距離鎮中心大約半英里後,計程車在一幢乾淨的一層樓建築前停下,查克感覺他的心開始緊張地狂跳,他把手伸進口袋裡掏錢。「我欠你多少錢?」
「五十塊錢。」
「你在開玩笑。」
「其他的任何人只需要付五塊錢,但是,你這種臭鼬鼠就得付五十塊錢。如果你要我帶你去找茱莉,就得花七十五塊錢,因為她現在不在家。」
憤怒、驚訝和緊張同時襲擊他,「她在哪裡?」
「在高中做遊行的綵排。」
「你知道她會在那裡待多久嗎?」查克問道,渴望見到她,解釋清楚一切並擁她入懷。
「可能要待一整個晚上。」那個計程車司機故意說謊。
「既然如此,就帶我去那裡吧。」
那個司機點個頭,把車駛離路邊。「我看不出你現在為什麼這麼急著想見她,」他說道,從後視鏡中怒視查克,「你把她獨自留在這裡面對那群記者和警察。出獄後,也沒有來看她。茱莉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但是我希望她在看到你的時候會挖出你的眼睛!」他把車子停在高中的校門口。「如果我是她老爸,在聽到你在鎮上時,一定會帶著我的獵槍來找你!我希望他會這麼做。」
「你的兩個心願也許都會實現。」查克平靜地說道,掏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他。「回去機場載我的駕駛員,他不是臭鼬鼠,所以,二十五塊錢應該足夠支付他的車資。」
司機猶豫一下並轉過身子。「你終於計劃彌補她了嗎?這就是你來這裡的原因嗎?」
「我會盡全力一試。」
他臉上的敵意消失。「你的駕駛員必須再等幾分鐘,我要目睹一切。何況在那群人裡,你或許需要一個朋友。」
查克沒有聽到他的話,他已經大步走向學校,根據吵聲的來源邁向走廊盡頭的大門。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茱莉,她正在指揮一群小孩子合唱。他好像被催眠似的杵在那裡,聆聽著她甜蜜的聲音,注視著她無與倫比的笑容,感覺狂猛的柔情擠壓他的胸膛。
她穿著牛仔褲和學校的運動衫,綁著馬尾巴,看起來如此美妙……與消瘦。她的顴骨比以前更加突出,查克費力地嚥下哽住他喉嚨的罪惡感,瞭解她瘦了多少,而且都是因為他。他開始走向前,漠視從四周投來的驚訝目光與竊竊私語。
「嘿,你們是怎麼回事?」茱莉叫道,幾個較大的小孩開始議論並指指點點。在她身後,她注意到吵鬧的體育館中突然變得安靜,一個男人的腳步聲傳來。她設法維持秩序,但越來越多的小孩開始分心。威利帶著一群小孩走向前。「你們到底以為你們在幹什麼?」茱莉大聲問道,注視他們走過她身邊,並倏地轉過身子,立刻凍結在原地。
查克站在距離她十五英尺的地方,他的手垂放在身側。他終於看到她的最後一封信,她狂亂地想著,他終於來取他的車子了。她站在那裡,害怕說話、害怕移動,凝視著那張使她魂牽夢縈的英俊臉孔。
威利走向前。「你是班查克嗎?」他大聲問道。
查克沉默地點個頭,其他幾個男孩突然走上前擋在茱莉前面,其中有三個坐著輪椅,他們都準備為她擊退傷害她的怪物。
「那麼,你最好轉身離開這裡,」一個男孩用最凶悍的聲音警告,「你害莫小姐哭。」
查克嚴肅的視線凝視著茱莉蒼白的臉孔。「她也害我哭。」
「男人不哭。」他斥責。
「他們有時候會哭——在他們心愛的人嚴重地傷害他們時。」
威利抬頭瞥視他摯愛的老師,看到淚水緩緩滑落她的眼眸。「看!你又害她哭了!這就是你來這裡的理由嗎?」
「我來這裡是因為,」查克說道,「沒有她,我就不能活。」
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瞪著他,無法相信這個著名的銀幕硬漢會在他們面前如此謙卑地承認他的感情。茱莉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震驚,只是衝向前,奔進為她敞開的懷抱。
他的雙臂以驚人的力量環住她,他的手把她梨花帶雨的臉龐按向他的胸膛。他低下頭,沙啞地低語:「我愛你。」她的肩膀因啜泣而顫抖,她伸手環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胸膛上。
體育館的另一端,塔德伸臂環住可玲,把她拉近。「你怎麼會這麼聰明呢?」他低聲問道。
房間突然變得黑暗。在某個人終於找到開關打開燈時,查克和茱莉已經不見了。
「趕快跳上來。」那個計程車司機叫道,朝手牽手跑出學校的查克和茱莉做個誇大的手勢。「去哪裡?」
茱莉在此刻根本無法思考。
「你家?」查克問道。
「如果你那麼做,全鎮的人都會來找你算帳。」
「最近的旅館在哪裡?」
茱莉不安地望著他。
「你想破壞她的名譽嗎?」那個司機直截了當地質問。
查克低頭注視她,感覺不知所措,因為他迫切地需要與她獨處。她的眼睛告訴他她也有相同的感覺。
「去我家吧!」她說道。「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拔掉電話、關掉電鈴。」
一分鐘之後,計程車在茱莉家門口停下,查克伸手準備掏錢。「我這次欠你多少?」
那個司機轉回身子,把查克的一百元還給他。「五塊錢,包括去接你的駕駛員。這是特別優待,」他補充道,「因為你不害怕在全鎮人的面前承認你愛茱莉。」
查克遞給他一張二十元的鈔票,頗受感動。「我的行李箱和另一個公事包還留在機場,能不能麻煩你待會兒幫我送來這裡?」
「當然可以。我會把它們留在茱莉的後門,你們就不必來應門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