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老公 第六章
    照例,紀芸宣仍是在楊仲昕懷中醒來,她困惑極了,在自己家裡換床,是可以理解的,那是習慣,在別人家應該是睡不好啊?

    「一定有問題!」她自言道。

    她拿起外套和書本往樓下去,六點管家開始打掃,七點楊家大小陸續起床,七點半,二房、三房的人也都過來一起用早餐。

    餐桌上她不跟著楊仲昕叫二媽、三媽的,她叫阿姨,她的觀念中媽只有一個。

    「小芸哪!你也不要拘泥,在楊家三妻四妾是傳統,仲昕當然也不會例外。」鄭玲玉首先發難,笑話!未過門的媳婦居然敢撒野。

    「二媽!人說歹竹出好筍,大哥要當那好筍不行嗎?」楊綺雲擺明支持嫂子。

    「二媽!小芸沒別的意思,她是針對我的,她怕我娶小老婆。」楊仲昕一開口,也拐著彎護著自個媳婦。

    「玉姨、菱姨,我只是就事不就人,長輩的事我不多言,只是兩位阿姨看起來那麼年輕,我喜歡叫阿姨。」她溫和地解釋。

    「叫阿姨就叫阿姨,小芸畢竟來自不同環境,不必什麼事都跟我們一樣。」楊華生開口道。

    鄭玲玉滿心不悅地念著。「書讀得多有什麼用?做人的道理一點也不懂,也難怪啦,自小沒人教養才會這樣。」

    楊仲昕不悅地皺眉頭,他可不是帶她回來被人冷嘲熱諷的。

    「玉姨、菱姨,如果這樣讓您們不高興的話,我鄭重道歉。」紀芸宣按住了楊仲昕的手安撫著他,不待他開口就自行解決了。

    「是嘛!大妹,小芸家沒這麼多人,不習慣是自然的,這和家教無關,倒是做長輩的為了點小事計較,會給小輩看笑話的。你要是不快意,那麼我們現在說清楚,以後進門的媳婦,就照小芸的例,除了丈夫親生的母親叫媽,其他都叫阿姨,不就誰也沒占誰便宜?」李月娥終於開口了,她覺得媳婦是為了她才得罪人的。

    除了紀芸宣外,所有的人都意外李月娥會說這些話,三十幾年來她逆來順受地從沒吭過氣。

    「就這樣吧!」楊華生又開口了。

    「你真的不陪我去上班,」楊仲昕懊惱地看著紀芸宣在客廳上看書。

    「為什麼我會從綺雲那兒睡到你那兒呢?」她再一次地問。

    「不是解釋過了嗎?我看你睡在這,抱你上去的嘛!快去穿鞋子,陪我上班去。」他把她的背包都帶下來,襪子也給她穿上了,只差不敢抱她出門。

    「我在別人家不可能睡好的,你半夜抱我,我不會不知道的。」她實在覺得奇怪。

    「這兒不是別人家,是你婆家,你潛意識裡有歸屬感,所以睡得好嘛!」看吧!他的創造力又再次地被逼出傑作。

    「還是不對。」她思考了一下,沒有被說服。

    「你印太多資料,影印機的燈最耗人的元氣了,昨晚出席宴會的女士們的香水讓你過敏,加上周圍的人喝酒,又被酒熏了,幅射、空氣污染、吸入酒精、透支體力、加上潛意識的歸屬感,所以你睡得沉,這樣的理由夠嗎?」簡直掰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媽,你看得出他們在演哪一出嗎?」楊綺雲在樓梯口趴著母親的肩,兩人從十分鐘前,就看他們演雙簧到現在。

    李月娥滿是慈愛地看著兒子,她生的這個花花公子,看來真可能是根好筍呢!

    「綺雲,你說是不是她自己換地方睡的?」孤證不立,現在必須引旁證了。

    「大嫂,你就陪他去吧!難得你上來一趟,多聚聚總是好的。」她才不願當楊家男人欺瞞女人的幫兇。

    「我留在家裡陪媽,中午再過去。」他還是可疑,所以她不讓步。

    「那中午陪我吃飯!」現在不是要求而是命令了。

    「中午我和秀君約好了。」紀芸宣堅決地說。

    「不管!不陪我上班,就陪我吃飯。」丟下這句話,他就出去了。數到五她沒跟出來,他探頭進來。「十一點我要看見你在辦公室。」

    她沒答腔。

    「你聽到嘍!」他又探進頭叮嚀一句才走。

    「大嫂,真有你的!楊家這個霸王頭居然會一讓再讓。」楊綺雲崇拜地拍她一把。「趕著上班,晚上我再向你討教,拜!」

    「小芸,早上難為你了。」李月娥坐到她身邊執起她的手親切地說。

    「媽!我絕沒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對我來說,媽只有一個,沒什麼大小。」

    「我知道,尋常人家是這樣,不過男人有了金錢和權勢,多要個女人比比皆是。」李月娥在生活圈子中,看多了。

    這是事實,她通讀中外歷史,怎會不知道呢?所以她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婚姻。

    「雖然媽很希望仲昕能專一,可是他爺爺有外室,他爸爸、兩個叔叔都是女人不斷,他向來花心也是事實,所以你要擔待點。」李月娥是過來人,不想粉飾太平,可是又衷心希望兒子的婚姻美滿。

    一媽!這些您別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媽平常都做些什麼?」她很快轉移了話題。

    紀芸宣在楊家過五夜,楊家就有五個早晨聽到類似以下的對話。

    「為什麼我又從綺雲那兒換到你那兒?」她看著他的反應。

    「昨天我們爬山太累了。」楊仲昕毫不思索地說。

    立即答上,顯然是準備好的答案。她也不鈍:「我自小在山上跑上跑下,不可能累。」

    「你累積這麼多天的忙碌,所以會累,當然山上空氣好,芬多精多,所以你精神放鬆就睡得沉。」知這她一點也不以為然,就更加小心應付了。

    還是看見她眼中的懷疑,他又不假思索地說:「加上你已經連續被我抱上樓那麼多次了,當然我抱的技術愈來愈好,你也有安全感所以沒被吵醒。」

    「對!這就是問題所在!你怎麼可以抱得那麼輕鬆?上樓耶!我身高一六六體重五十,上三樓不可能不鬆一下手,稍一鬆手我就會醒的,兩三點是我最容易醒的時間。」她像在考證史事般地分析著。

    「你以為我經常上健身房,練假的嗎?單手拿五十公斤的啞鈴都沒問題。」他又不由分說地替她穿上襪子。

    她是個非常專注的人,專心起來天塌了都不分心,特別是思考的時候,這也讓楊仲昕摸熟了,他總是嘴上和她辯論著,手卻做其他事,等她注意時,他做好了。

    「我懷疑你是在我剛睡著的時候動手腳的。」她早就這麼懷疑了,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你要怎麼懷疑都可以,我們先去上班,十一點再送你去機場。」

    「我現在就直接坐計程車去機場。」她站起來拿起背包。

    「不准!我要送你上飛機。」他拿過她的背包。

    「你是不是在我剛睡著的時候作怪的?」她拉著背包不放並嚴肅地問。

    「我有什麼動機?我動過你嗎?大熱天在台中你都還長袖長褲地日夜穿著,就連拍婚紗試禮服,也沒多見你一寸肉,到現在連你脖子以下的地方正不正常都不知道,我還作什麼怪?」這話絕對可以封住她的口。

    別人拍婚紗、試禮服哪個不免露個香肩、光著玉臂的,只有她紀大小姐,硬是把禮服公司的所有長袖禮服穿遍,就是不肯讓人多看一寸肉。

    不過這一點正合他意,才不願讓別的男人多看一點她的賽雪肌膚呢!

    「媽!這話什麼意思?」楊綺雲和李月娥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姿勢,也看了五場好戲。

    「我哪知道!我可是良家婦女,這種話怎麼聽得懂?」李月娥愈來愈期待媳婦真正進門後的日子了。

    「瞧!你就這麼不相信我,我是霸道專制一點沒錯,可我也體貼啊!你要嫌十一點回去沒得休息,那麼十點,我十點送你去機場。」看她不為所動的表情,他又適時地退讓了一步。

    「你別混淆視聽,我談的是另一回事。」她終於把背包搶過來。

    「我關心你錯了嗎?坐計程車危險,現在坐公車繞來繞去到機場,不也近十點?」他得極力轉移她的注意力才行,又把她的背包拿了過來。

    他不要直接肯定地否認她質問而他做過的事,對她的質問,他可以不答,但不能說謊,那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他很清楚地知道,一旦她確定他回答她的質問時還說謊,那麼一切就結束了。

    她拿起行李。「媽、綺雲,再見!」又是一個沒有結果的角力,她很清楚。

    「媽!你說他們之間誰贏了?」楊綺雲愈看愈糊塗了。

    「男人和女人之間,哪會有真正的輸贏?」李月娥淡然一笑地說。

    「可是哥從沒對女人這麼認真過不是嗎?連謊話都不哄可見他是認真的。」楊綺雲太清楚哥是怎麼哄女人的。

    「只能說你哥比較在乎人家。」李月娥有些憂心,和紀芸宣相處了幾天,她知道媳婦的想法和兒子的作風是格格不入的,兒子受環境影響,要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所以他們的距離愈近,摩擦只會愈激烈。

    婚禮對楊家而言,是極盡能事地渲染和鋪張。六對儐相、六對花童、十二部藍色賓士禮車的迎娶隊伍,時辰一到就由楊家華園出發,浩浩蕩蕩地下仰德大道,穿過士林到東區紀家所住豪華飯店,禮車在飯店大門口一字排開,楊家企業體的高級主管全部到場觀禮,排場之大連飯店的服務員都稱罕見。

    苛薄的啐嘴子說:洗門風嘛!當然得弄得光鮮亮麗,昭告天下。

    對俞志誠和紀麗秋而言,見識到豪門中的浮誇和奢華,他們開始有些擔心了。

    小芸對婚事不熱中,他們是知道的,但本身的婚姻是媒妁之言,婚後才慢慢有感情,這麼多年來是愈來愈好,所以之前他們總以自己為例,勸她要珍惜,但是親眼目睹這場婚宴排場之大,噱頭之多,讓他們這種和泥土打交道的人難以認同。

    從飯店迎娶開始,在人前紀芸宣就像個娃娃般任人擺佈,始終帶著含蓄的微笑,但在角落時,她的笑是毫無掩飾的輕蔑,不屑這場楊家人所謂的世紀婚禮。

    俞志誠見她那樣很是心疼,小姨子這會兒想些什麼,他心裡有數,她冷眼旁觀自己的終身大事,原本就沒感情,如果再無心經營,哪可能愈來愈好?

    「小芸!你自小就聰明,一定懂得如何給自己最好的是吧!」俞志誠安慰道。

    「嗯!請放心。」擠出笑容,姊夫是個訥於言辭的人,但她知道他操心了。

    「仲昕家庭的環境是複雜了些,但他本人可取,外婆就是看上這點的,你要給人機會,嗯?」紀麗秋也不放心地握著她的手勸道。

    「三姊!我知道。」她仍是微笑著答。

    「那我們回去了,等你回門再聊!」紀麗秋攏了一下她的手,不捨地告別。

    俞氏夫婦走到新房外,正好遇上送客回來的新郎官。

    「仲昕!小芸就交給你了,請你好好疼惜她。」紀麗秋懇切地握著他的手,淚不自主地流了下來,小妹是她一手帶大的,就這麼嫁了如同心上割了塊肉出去似的。

    「一定的!請姊夫和三姊放心。」他體貼地遞面紙給紀麗秋。三姊疼小芸的心,他清楚地感受著。

    俞志誠只是大力地握著他的手,把心愛的妹妹交給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他又親自送他們出門才又回房。

    回到房中,紀芸宣已不在房中坐著,晚宴的禮服已換下掛在衣架上,他默默地坐下,她不開心,從早上一到飯店迎娶到晚宴後飯店的送客,她總是人前盡責地微笑著,人後那笑容不是帶著輕蔑就是淒苦他都看在眼裡。

    可是他很開心,從早上一起床,到現在都是。

    不過快樂的同時,也心疼她的不開心。

    心疼她沒能擁有別的新嫁娘那種幸福甜蜜的感受,心疼她辭親時的柔腸寸斷,她一定很難過,所以才不敢送外婆他們回家,一定是怕忍不住哭了出來惹得他們也傷心。是不是逼她太急了?如果等彼此有了愛再結婚,是不是比較好?

    浴室的門打開,紀芸宣擦著頭髮走出來,穿著他新的休閒服,寬寬大大的,像個布袋戲偶,褲腳還折了好幾折,因為舊衣物都還沒開箱,只好將就穿他的新衣。

    「怎麼不穿娘家給你準備的新睡衣呢?」明知那些睡衣都性感得被她丟在一邊,楊仲昕卻故作不解地問。

    白他一眼,二話不說地坐在梳妝台前,研究著瓶瓶罐罐的化妝品。

    「別傷腦筋了!我來就好了。」他很熟練地替她卸妝。

    「喜歡穿我的衣服,也就喜歡我的人,嫁給喜歡的人要開心一點嘛!來,笑一個!」他給她一個非常溫柔的笑。

    這人為何可以若無其事?難道為了征服一個人而結婚,不覺得得不償失?紀芸宣困惑地想著。她難過是因為出賣自我,他同樣也出賣自我,卻看起來那麼開心。

    「你一點都不會矛盾嗎?」她不禁開口問。

    「矛盾什麼?」他輕輕地沾化妝水拍著她的臉頰。

    「為了某種目的而出賣自我,雖然你想征服我,但是你不會有一點點的遲疑嗎?為了這樣一個原因大費周章,真的都不會困惑?」她以研究的神情看他。

    天啊!他娶了什麼樣沒情趣的女人,新婚夜做丈夫的想盡辦法取悅她,她居然一本正經地研究他的心態!

    「和一個讓自己開心的女人結婚,我不覺得大費周章,我知道你不屑今天的一切,但是你值得我大費周章。有一天你會明白,為了我出賣什麼都是值得的。」他本想以無盡的溫柔,撫慰她辭家別親的傷懷,哪知她只當他想征服人。

    忍住狠狠數落她不是的衝動,只是輕輕地捏她的臉頰。「抱著你的高見獨守空閨吧!楊太太!」他歎口氣,拿了換洗衣服就到隔壁房間去。

    他生氣了,為什麼呢?她只是純粹客觀地想知道他的感覺而已。

    不想了,永遠搞不懂那種人的想法,什麼都用價值換算的!值得?自我豈能待價而沽呢?

    新床、新環境果然讓紀芸宣無法安眠,帶著棉被,她走到書房趴在書桌上不到半個鐘頭,又換到客廳去了,怎麼睡都不安穩,坐到書桌前卻又疲憊得無法看書,於是又摸回臥室。

    上半夜楊仲昕忍了幾次帶她過來睡的衝動,顧慮到自己有點醉,怕亂了性,面對這只有腦袋可取的女人,小不忍則亂大謀,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到了下半夜他實在看不下去了,那女人連樓梯都可以趴個幾分鐘,惟獨他的房間不受青睞。

    他到廚房泡杯熱牛奶給她喝。「試試我的床吧!相信你會睡得穩,嗯?」沒他在身邊,就睡得那麼不安穩,為何她還不明白他是多麼重要?

    她煩躁地看他一眼,繼續抱著棉被窩踞在沙發上。

    「試試有什麼關係?天都快亮了,再不睡,會犯胃疼,明天若再睡不好,回果園,家人一看就知道你不好,你願意讓家人擔心嗎?」他蹲在她前頭柔聲地勸著。

    看她沒有任何的反應。「不說話就是要了。」他長手一伸就抱起她。

    紀芸宣掙扎地跳下來。「別煩我!」抱著她的棉被回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上。

    討了個沒趣的新郎官,雙手一攤,捺下待發作的脾氣,念在她不得安眠的份上,拿起她遺落的枕頭,從他房門進去,打開兩人房間相通的門,給她墊好後,四平八穩地躺在她身邊。

    「你做什麼?」她倏地彈坐起來。

    他雙手枕著頭,氣定神閒道:「外婆交代,新婚夜不可孤枕,上半夜我尊重你的意思,天快亮了我得聽外婆的話對吧,別鬧了睡吧。」他長手一伸即拉她躺下。

    「乖乖睡,我保證不會動你,若再任性,我不見得控制得了情況。」他在她耳邊輕聲地說著。

    紀芸宣極力地忍住欲發作的脾氣,自己又累又煩,現在和他抗爭絕對是不利的,她閉著眼睛,默默地在心中數數字,把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在數數上,以消解心中怒氣,因為專注,她漸漸入睡了。

    見她入睡,掛心她整夜的楊仲昕這才安心地跟著睡。

    楊家的規矩是早餐一定是全家一塊在華園的主屋──李月娥所居的月樓共用,紀芸宣黑著眼圈、臉色蒼白、食慾不振,早餐幾乎連動都沒動過,看得李月娥擔心不已。

    「小芸!是不是餐點不合胃口?」李月娥關心地問著。

    「媽!不是,昨晚沒睡好,有點不舒服。」她虛弱地說著,正忍著胃痛。

    「喝點鮮奶!」楊仲昕把加溫鮮奶送到她口中。

    她不想喝,但他堅持,因為在人前,她勉強喝了幾口。

    這深情體貼的舉動,看在楊家兩個如夫人眼中,滿心不是味道,即使是當年打得火熱時,人前,楊華生也沒有這樣的表現!

    「難怪仲昕有女人緣,多會哄女人啊!孟維、季平,同是一個父親生的你們可學著點。」王紫菱嘴上又羨又妒地對自個兒子說,眼裡可望著楊華生。

    「可不是嗎?小芸命好,得個如意郎日夜伺候著,不過仲昕啊!晚上可別太慇勤,小芸那麼乾巴巴的身子,不比外頭的鶯鶯燕燕。」鄭玲玉對紀芸宣已有心結,說話沒兩句又夾刀帶棍的。

    楊仲昕開心地笑著,和這一家人過招,他早就得心應手。遞盤食物給楊華生。「爸!您得替我說句話,疼自個老婆犯了哪條法了。」

    楊華生接過盤子,給李月娥一個煎包、鄭玲玉一塊小蛋糕、王紫菱一個煎蛋,各弄一小口,一一送到她們口中。

    這樣一來這些女人也就沒話說了,紀芸宣不得不佩服楊仲昕的處理方式,他不動聲色地替她化解鄭玲玉的敵意。

    一股胃酸湧上,她連忙掩口嚥下,隨後到廚房漱口,楊仲昕立刻跟進去。

    「以為她有多清高呢!還不是沒名沒分就上床。」鄭玲玉想到紀芸宣不肯叫她媽就有氣。

    「大妹子!至少他們訂婚也三個多月了,怎能說沒名分呢!」李月娥放下手中的杯子,替媳婦說話了。

    「她運氣好,婚結成了,若像我運背,收了訂婚戒指卻沒婚禮,她還能這麼-嗎?」鄭玲玉不平地反駁,當年她懷孕在先,本以為楊華生會離婚娶她的,沒想到老夫人硬是護著李月娥,讓她只能當第二。

    這些話都清楚地讓在廚房的紀芸宣聽到了。

    「抱歉!二媽就是這樣子,成天興風作浪,但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楊仲昕輕拍著她的背說。

    「無所謂!可以理解她的反應。」她不是存心和鄭玲玉對上。

    「待會去看醫生!」他關心地說著,順手替她將秀麗的長髮攏在肩後。

    「不用,吃藥會讓胃更承受不住,恢復正常作息就好了。」她用手輕輕地在胃部按壓著。

    「晚上跟我睡!你沒有安全感才會睡不好,上回你來,一開始我就帶你一起睡,不都好好的?」他心疼地看著她說。

    拿開他放在肩上的手,不答應,但沒心思和他辯。「可以不吃了嗎?」

    「當然!」他牽著她出去。「爸!媽!大家慢用,小芸不舒服,我陪她先去休息了。」

    「小芸,辛苦你了!待會媽會讓曾嫂弄些清淡的補品給你補一補。」李月娥滿心歡喜地看著她說。

    「是啊!一進門就有喜,可說是雙喜臨門。」楊華生更是眉開眼笑。

    「爸媽!不是……」

    不待她說下去。「別害臊!這是好事。仲昕,快陪小芸去休息。」李月娥執著她的手慈愛地安撫道。

    楊仲昕也不讓她說清楚,就拉著她離開飯廳。

    「怎麼不讓我說清楚?」一出客廳大門,她就抽出手不贊同地問。

    「有什麼好說的?現在沒有以後就會有了,這不是好綵頭嗎?」他嘻笑著說。

    她搖頭不高興地說:「何必害他們空歡喜一場!」

    「那我們馬上付諸實現好了。」他仍是用那燦爛得惹人厭的笑容對著她。

    紀芸宣聽得胃更痛,怎麼會有這種人?她實在無力理會他,一路無言地走回他們的新房昕芸樓。

    紀芸宣回到學校上課,最常被問的就是新婚生活過得如何,她總淡淡地笑說還好,而事實上她的結論只有兩個字──災難。

    回門過後,她被押著上飛機,去度那人人稱羨的黃金蜜月,事先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回事,楊仲昕什麼時候給她辦的護照也不知情,因此她堅持不肯成行,那霸王以一句送給她個意外驚喜,獲得她娘家所有人的支持,她被外婆和姊姊以長途電話數落了一個多鐘頭。

    他也果真像是送給她意外驚喜般地,都選些富有歷史文化的歐洲城堡旅遊線,當她才要為旅遊點而肯定他時,立刻被潑了一身冷水,原因無他。

    以她貫通中外歷史的學養,每到一個地方,就會高興地去印證在書本上獲得的知識,剛開始她和領隊交換些意見,很自然地領隊會特別注意她和她多聊些,這只不過是彼此談話投機。

    但是那霸主的猴王性格卻容不得,雖然他不曾明講,但全團都知道楊先生不喜歡男性和他太太多話一句話,就連多看一眼最好都不要,免得有性命之憂。

    出門在外,顧及大家的遊興,她不願在人前和他爭執,所以很自然地總和女性團員在一起,但這又不行了,他會以行動讓人家知道,楊先生喜歡和妻子獨處。

    可恨的是這個人做事非常漂亮,所有的團員都只會羨慕她嫁個溫柔體貼又有情調的好先生,雖然醋勁是大了些,但那表示愛得深。

    她保持了好風度,不計較他的跋扈,就讓他霸著寸步不離,在參觀時她會一一地就史跡替他作說明,當然以專業的角度,她的說明會比純粹以遊覽為主的導遊介紹,滿足其他不同需求的人,一同參觀的人很快會跟著他們聽得津津有味,難免會對她有些讚美,這時霸王又會讓人很清楚地知道,他歡迎大家一起分享她的知識,但別打她的主意。

    真不明白他是怎麼了,她自認又不是什麼天仙美女,他怎麼時時都覺得別人會看上她?他自己成天招來些媚眼,惹來些飛吻,她可一句話也沒說過。

    一個星期的蜜月旅行,最後被他搞成釀醋之旅也就罷了,回來之後,又硬是可以把他們各過各的約定變成分房而居同床而眠,每天她總在自己房間睡著卻在他懷中醒來。說他,他楊公子就大言不慚地說跟他睡她才會睡得穩。

    另一方面楊仲昕也是被他的死黨兼夥伴問起他的新婚夫人。

    「別提了!不是成天和我唱反調,就是只能看到她那可取的黑腦勺。」他搖搖頭臉上卻有愉快的笑。

    陳冠雲搔著頭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一個星期有三天在台中,兩個晚上見不到人,好不容易回來了,不是出去找資料,就是待在書房看書、寫文章,我回去了,就只一聲招呼,連頭都沒抬起過,當然只能看見黑腦勺。這樣冷落我還不夠,成天吵著要多待台中一天。」他微蹙著眉想到早上出門前的爭吵,不知會不會真的多留台中一天。

    陳冠雲充滿趣味地打量他。「你也有被冷落的時候?我們楊公子的枕什麼時候孤單過了!」

    不料他一臉幸福地笑著,根本不在乎陳冠雲的奚落。

    陳冠雲一目瞭然,這個揚言要人家心甘情願成為他愛奴的花花公子,已經心甘情願地棄甲投誠做起妻奴來了。

    「立民明年底的競選情況怎樣?」他很快把心收回來放在正事上。

    「硬仗!立民的人脈和你三叔差太多,要靠自己的力量還不夠。」陳冠雲把評估表給他看。

    他看完了之後,思考了一下,他二叔要立民往政界發展,無疑是想和三叔暗中較量,要他支持無疑是要他表態,基本上二叔、三叔他都不想得罪,所以他得想好應對之道。

    「你覺得三叔的態度怎麼樣?」他將手上的鋼筆輕敲在額邊。

    「以長輩的身份,他表面上不會逼你,但一定會施壓的,如果不在乎華慶集團明年董事會的改選,你當然可以自由行事,要是你爸誓在必得,你就得評估正確,所以暫時還不要有什麼動作比較好。」陳冠雲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對了!有消息傳出,總裁可能明年就把手上的股份給你,但不是全部,一半會給你的嬌妻,如果是這樣,又是個變數了,其他人會反彈的,你不會真的照契約各過各的吧!她懷孕是真的吧?」想到這一層陳冠雲是比較安心一些。

    「別把這兩件事混在一起,我要我的孩子來到人世,是為了愛,而不是為了豪門繼承的爭奪。」難得正經的,他說出了這話。

    陳冠雲瞄他一眼。「冠倫說你認真了,我還不相信,看來是真的了。告訴我紀大妹子有什麼過人之處,何以能夠同時收服我家那隻小飛蛾和你這隻大鳳蝶?」

    楊仲昕笑而不語,其實他說不上,紀芸宣再平凡不過了,長相平凡、出身平凡,就連廚藝也是乏善可陳,可能是他一家子俊男美女看膩了,所以喜歡她的平凡,但不獨是他,就連他家幾個兄弟都如此。

    最先是綺雲,她若正常下班,喜歡過來昕芸樓吃晚餐,然後是季平,前些天小媽出去打牌,芸宣要他一起過來吃飯後,只要她回來,晚飯時間他就會自動來報到,於是孟維也來了,最後伯儒也加入,他還為此大吃飛醋,他們佔去他和芸宣難得相處的時間。

    「真吧!她的人單純,作風也明確,所以和她相處很輕鬆,我們家太複雜了斗累了,在她那兒可以得到休息。」他喜歡她的認真、她的單純。

    「恭喜!終於找到心靈的歸宿了!」陳冠雲大手一拍,落在他肩上。

    可惜,她沒當他是她的心靈歸宿,這是他還需要努力的地方。

    想到努力,楊仲昕立刻撥了個電話,這時候她應該在研究室中休息。

    電話一通,聽見她的聲音,他就以迷人的聲音問:「累嗎?」

    只聽見她一聲輕歎,才答道:「又有什麼事?」

    「沒有!問候一下。」他笑著說,她在那頭翻白眼的表情他想也知道。

    「沒事不要打到研究室來。」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照例他再按一次重撥鍵,一定要磨到她不再掛他電話為止。

    「又掛我電話!你知道掛電話我會不高興的。」他愉快地說著。

    陳冠雲看見幾分鐘內為了一個電話,來回七八次,最後響了幾分鐘,對方接了起來後,他才甘心地說幾句聽起來像正事的話,並哄些好聽話,結束這無聊的舉動。

    「走吧!開會去。」楊仲昕滿意地把資料帶上。

    陳冠雲搖搖頭,他把和紀芸宣之間的抗爭當作是工作休息時的調劑,玩得不亦樂乎。「難道你不怕玩過頭?人家好像不怎麼喜歡!」邊走邊問。

    楊仲昕朝他一笑安然地說:「我知道她的極限在哪兒,不這樣根本就只有被冷落的份!」

    不想一輩子和她做個掛名夫妻,不訓練她接受他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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