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喚人幫忙救醒潘管事,東方戩啟程回到騰龍堡。
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風臨-一直滿懷苦衷,卻始終沒機會告訴他。而現在,她卻為了守護他,寧願什麼都不說,即使遭受他懷恨與誤解……
「這一切……原來是我的錯嗎?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所以即使君影丫頭有了危險,你也不肯告訴我實情嗎?」
他以為不去追究風臨-的背叛,就能不被傷害,但沒有勇氣面對,逃避過去心痛,終歸是重重傷了自己。
不能這樣下去。不管是他欠她的,或是她欠他的,終究是要算個清楚明白。他要將一切做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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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新的狂風寨裡,迎接風臨-的,是那雙依舊憎恨她的眼神。
「臨-,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啊。」風臨夜冷笑。「還不把終古鏡交出來?!爹一直想統一這地方,我要代他完成遺願!」
「臨夜。」風臨-冷冷瞧著這個名分上她該喊一聲妹妹的女人。但是,她已經對風臨夜死心了。「臨夜,寶鏡不是你所能擁有的。」
當初逃走時,她將終古鏡藏在她練功山林的陷阱裡,後來因為一直躲避妹妹的追殺,以致始終找不到好機會回來取寶鏡。
她花了一整個下午重新找出寶鏡,但,她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必須還給東方戩!「把君影還給我。」
風臨夜拿出一束帶著淡淡褐色的童發。「我要你先交出寶鏡,否則,你再不聽話,等會我拿給你看的,可能就是一條手臂或者一隻腿!」
「你——」妹妹遠比爹更狡詐。迫於無奈,風臨-給了寶鏡。「孩子還我。」
「哼!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了!來人!給我上!」宛若重現五年前的場景,風臨夜一聲令下,讓人潮將風臨-團團圍住,打算殺了她。
與五年前不同的,是風臨-身子差了,體力弱了,但不再心軟。
玉笛留給了東方戩,她早沒了護身武器,隨手搶劍,為求自保;她心一橫,凡是擋她路者——唯有死路一條!
「現在還不交人嗎?風臨夜?」渾身浴血,卻臉不紅氣不喘的風臨-,瞇起了眼,寶劍指向妹妹。
「我交了人,你就會放過我嗎?姊姊?」
那一瞬間,風臨-遲疑了。而她遲疑的同時,風臨夜乘機轉往旁邊逃竄。「寶鏡我就帶走了!」
「臨夜!」她才正要追上妹妹,卻發現週遭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哼!你的女兒就藏在這山寨的某處,你可以來追我,下過,你就等著看你女兒被炸死吧!」
「臨夜!」虧她猶豫著那一會兒,但她妹妹根本不顧她的生死!
怎麼辦?寶鏡落入妹妹手裡,也許將挑起天下戰端!但她的女兒——
「去追她!臨-!」
風臨-震驚的聽著自己身後傳來清亮男聲,伴隨著大批人馬出現。
「我已救了君影!孩子沒事!」
她猛一回頭,更為吃驚的是東方戩同樣渾身染血,甚至大半的臉龐上,鮮血仍不斷淌著。「戩!你——」
「我不要緊!我要你守住終古鏡!」
風臨-見他負傷,可她卻不能停下腳步,只能強迫自己別牽掛著他,狠心轉頭追著妹妹。
「搶回寶鏡,讓所有人知道,你其實是心向著誰!」看著她離去方向,東方戩單膝落了地。可惡!好不容易,雙眼才能奇跡似恢復的!
「魁首!」潘管事衝了過來,就要帶東方戩去療傷。「您頭上那一塊傷口,不快醫治,萬一——」
「我沒關係……」扶著受傷的右手臂,東方戩搖晃的站直身子。「君影安頓好了嗎?」
「已經命人將她送下山了。」潘管事看著倔強的主子,只能歎氣。
先前他們帶著騰龍堡僅存的兵力追進狂風寨新址,展開廝殺;東方戩雖然無法看見景物,仍是強求潘管事帶他同行。
他想幫她,但要如何做?現在的他,無論怎樣的行動,都只會成為她的阻礙而已,他恨自己的無能無力。
祈禱著,他寧願用一生的光明,來換取一瞬間恢復,只要能救她——
隨即一群人在柴房裡,發現已經餓昏過去的連君影同時,山寨裡發生一連串劇烈爆炸,東方戩想也不想的,為了保護連君影,他以身相護,以至於再次受到猛烈衝擊,被炸飛開來,高高飛空而後墜地。
然而當他短暫失去意識清醒後,卻猛然驚覺自己的眼睛能看得見了!
無暇去欣喜因為爆炸而回復光明,一發現恢復了視力,他便不顧負傷,單槍匹馬的闖進大堂想幫助風臨。
這一次,他定要剷除所有賊人,保護風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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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東西還我!」追到懸崖邊與妹妹扭打一團,風臨-沒手下留情。
「我偏不!」風臨夜自知武藝比不上姊姊,既然如此,就算是玉石俱焚,她也不要成全姊姊!姊妹的恩怨,就算是死也不了結!
「想要的話,就跟著我到閻羅殿上拿吧!」
「臨夜!」最後,風臨-將寶鏡自妹妹懷中奪出時,已中陷阱,與妹妹同時失足墜空,可她沒能抓穩寶鏡,反而讓寶鏡飛離她身邊約莫一尺。
「臨-!」東方戩追上她們的同時,便是眼見她們即將墜崖的一幕!
眼見東方戩追來,風臨-淒楚笑了。他追著她而來,是為了奪回傳家寶鏡吧?她又怎能看著他為此涉險?
她臨空一踢,將寶鏡踢向他。她沒有絲毫救自己的念頭。她欠他已太多,可至少,她誓死達成了對他立下的承諾。寶鏡終究沒讓妹妹濫用。
還鏡於君,從此絕情;多少恩怨,但求就此罷休!
東方戩拚命往前飛奔。
前方懸崖邊,觸手可及的,左邊是騰空飛墜的終古鏡,是他曾對亡父立誓誓死捍衛的傳家寶;右邊則是讓他抱憾數年、恨在心頭又無法割捨的女子-
,只手負傷的他,只能選擇救其一。
若是讓她墜下萬丈深淵,只怕再難尋回。
他該救的,是左邊?還是右邊?
答案早就決定了。
東方戩沒有絲毫猶豫,不理會墜入谷底一閃而逝的寶鏡,卻是趴在崖邊,伸長手臂,不顧自己傷疼,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出手挽住她即將掉落的身子。
「臨-!」他猛力一扯,吃痛地將她扯回了崖邊。
激喘未止,那驚險一幕猶在眼前,許久許久,兩人不曾言語。
風臨-半坐半伏在崖邊,望著他咬牙忍痛的表情,她只是一臉錯愕;等她意識到現況時,他的身影逐漸模糊,眼中熱淚早巳決堤。
「為何……要救我?失去了終古鏡,騰龍堡該怎麼辦?」她這一命,原就打算賠給他做補償,如今,她就算拿命相抵,也找不回失落的寶鏡。
鏡在人在,鏡毀家亡,她,終是成了東方家千古罪人!
為什麼?她以為他是恨她的,為何他還要來救她?他難道不知道,讓她活著,承受他的恨意與永不平息的自責,會比死去還難受嗎?
「你既牽掛騰龍堡,當初為何還要盜鏡?」他反問,撐起身子向她靠近。
她眸光一黯,早已決定不再辯解,她不會反悔。
是她的自私破壞了兩人關係,她不該有任何奢望挽回他。可怎麼當面讓他質問之時,她仍會想要獲得他的寬恕?
「你不恨我嗎?應該是恨的,你應該選擇寶鏡……而不是選擇我。」風臨-撇過頭,面對他以德報怨的胸襟,她除了感激,反而更是難堪。
「對你,我曾經有恨,無可否認。」他看著她聽到他回答時,嬌軀陡然一僵,他不免心疼。他知道實話易傷人,可讓謊言折磨許久,他再也不隱瞞。
他伸出手,極輕極緩地溫柔為她梳整散亂在身後的長髮,慘然笑了。「然而,讓悔恨困擾多年,一切是我咎由自取。」
「呃?」心跳乍停,風臨-以為會承受他隨之而來的滔天怒氣,可沒想到最後重逢,坦然相對時,他連一句責備她的話都沒有說。
「怎會是你的錯?是我盜走終古鏡,是我對不起你——」她驚訝猛一轉頭,對上他清澈眼眸:他眸中不再有絲毫令她心痛的怨懟,只有完全釋然。
「你的眼睛?」她匆忙想迴避他,卻讓他早一步擒住她微顫肩頭,托起她愧疚臉龐,與她重新對視,望進她背負無限悔恨的眼眸。
「我的眼睛,看得見了,也許這是上天給我的祝福。」
他除了不捨幾年來她吃的苦,再無其他。
「從來就不是你的錯,若非我不夠強,讓你足以信任我,告訴我真相,你又何必獨自一人擔負所有,甚至承受我不公允的埋怨?」
他輕柔卻執著的將一臉難以置信的她,深深擁入懷中。「是我太衝動,愚昧地不肯追尋真相,才會失去你。」
她想掙脫出他懷抱,可卻因為他一席話,而不想再反抗。
一直以為,也許只有在夢中才能獲得他的原諒,可當真聽到他這麼告訴她時,她欣喜若狂,同時也心痛欲裂。
事到如今,他為什麼還要對她這麼好?不論理由為何,難以彌補的大錯是她一手造成的呀,她無顏承受……他的諒解啊……她悄悄閉上雙眼。
她渴望的那份溫暖,蔓延她週身,情如烈火,燒得她無地自容,心痛逼得淚如雨落,再也無語。
「我知道,你是為了自你父親手裡救你娘親,迫於無奈才盜鏡的;我也知道,你這次回來,是為了將終古鏡歸還騰龍堡。」
見她含淚看著他,像是要張唇辯解什麼,他便急急將長指點上她唇辦,不許她再傻得獨自承擔。
「承認實情吧,還是你……始終認為我不夠格為你分憂?」
「戩,別這麼說,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除了一次又一次向他懺悔當年的一意孤行以外,她再也說不出別的。
欠他深情,她到底該如何償還?她,還有那個資格愛他嗎?
「你冒著危險,為我生下我們的女兒;這幾年,我沒盡到一日照顧你們母女的責任,該求取原諒的人,是我才對。」
毋需多問,他確信,君影是他們的女兒。
他輕輕舐去她淚水,熾熱的大手撫弄著她熨燙臉頰,濃情凝睇那令他始終無法忘懷的嬌美容顏,低垂下頭,渴求地印上她紅艷唇辦。
「就這一次,請你信任我。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吃苦受罪,我們一家團聚,重建騰龍堡,這樣,你對我就不會再有任何歉疚。」
他心滿意足的摟緊她。「只是,我不要你是為了感激,或者其他才回到我的身邊。」像是看清了她的猶豫,他直截了當地請求道:
「若你願回來,我只希望那全因你仍愛我,可以嗎?」
「我若不愛你……還能愛誰?」她哭喊著,熱烈回抱他。
她還要多求些什麼?她何德何能,竟然遇上了他!上天如此厚待她,她再不知足,是會遭受天譴的哪……但是——
「如今終古鏡已毀,狂風寨也滅,再沒人能分開我們。我和你與君影,我們一家三口從此不分離,錯過的時間,就此一點一點追回來吧。」
東方戩興高采烈地開始描述著未來的美夢:有百花爭妍,有和風輕拂,有孩子們嘻笑著環繞,而他擁著她,擁著天下所有的幸福……
直到他說出這些之時,她才宛若遭雷殛劈頂,剎那間自美夢中驚醒,-力推開他。她怎麼還以為她能獲得這樣的恩賜?
只要她風臨-還活著一天,惡夢永遠不可能結束!
「我真心想同你過一輩子……但,我無法原諒自己一身罪孽。」
她毅然的答案,換得他一臉愕然。「臨-?」笑容凝住,緩緩消逝。
「即使是為了娘親,我仍奉父親之命,毀了許多人,這深重罪業,我永遠償還不清。君影那孩子……如果你能好好疼愛她,我就將她還給你,她畢竟是東方家的孩子,沒有理由隨我流蕩在外頭受罪。」
「你——」東方戩才想伸手拉回她,但見她雙手抱著身子,退離他。
他慘然搖頭苦笑。到最後,他仍然留不住她嗎?他做的,還不夠嗎?
「你……還是想走嗎?」他遲疑著,最後放下手,於身側握緊了拳。
「你明白的。」她閉上雙眼,不肯讓步。她不能忘記,兩次她想獲得幸福時,上天給她的懲罰。自己受苦也罷,不能讓他和孩子也受牽連。
「那麼,在你走之前,陪我與孩子,就七天。」東方戩知道留不住她,可至少他希望能再一次給她幸福,哪怕只有一眨眼。
「只七天,之後我就讓你走。」他能為她做的,也只剩這樣。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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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不算短的時間,可卻讓風臨-飽嘗活著的喜悅與悲哀。
白天,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相處一起,夜裡,她吹笛,他撫琴,柔情相擁,激狂歡愛,像要將彼此刻印在對方身上一樣,但求牢記不忘。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直到第七天,天方破曉,風臨-便迎著帶有涼意的寒風,獨自走向大門。她沒有回頭,喃喃自語。
「原諒我,無法履行對你的承諾。到第七天結束,我怕我捨不得走。」
目送著她緩緩離去的腳步,東方戩牽著睡眼惺忪的孩子,站在後院長廊上,不發一語,直到她踏出了門口一步,他才忍不住開口挽留。
答應不留她的,但他做不到。「你當真要棄君影不顧嗎?」不是連君影,而是他們的孩子,東方君影。
「跟著我,只是讓她吃苦。這幾年,我沒給她過好日子。為了她好,我不能帶她走。」咬了咬唇,她沒回頭,個敢看他,怕她的決心被動搖。
她也猜到他會發覺她的離去;他也同樣無法守約不挽留她。
「何況……像我這樣的女人,沒資格……當她的娘親。」
「娘……要去哪裡?」東方君影皺眉問,還沒發現到底是怎樣的情境。
「你怎麼會沒資格呢?」抱著女兒,東方戩緩緩走向風臨。
「君影是個好孩子,你將她教得很好。堡裡上下都說,這麼小又這麼懂事的孩子,實屬難得。知道嗎?她不只容貌像你,就連性子也與你如出一轍。溫柔,善解人意……」語帶哽咽,他再也說不出……
「那是像你,不可能像我!」她否定再否定,什麼也聽不進去。
多說沒用,除非風臨-自己能想通。東方戩苦澀的在東方君影耳邊吩咐:
「君影,你乖……跟你娘道別吧。」
「娘要去哪裡?」東方君影開始急了。就算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她也發現爹娘的異樣。「可……爹就願意這麼讓娘離開我們嗎?快攔下娘呀?」
「我又何嘗願意?失去你們整整五年,我怎麼可能願意讓你娘走?」
咬牙切齒抱著哭泣不停的孩子,東方戩雙眼卻始終停在風臨-背影上。
「知道嗎?我不攔你娘走,是因為不能攔;攔了,即使她能留下,她也會一輩子因為過去所做的事而被自責壓得喘不過氣,我不想見你娘受苦。與其如此,我願意忍受分離,給她自由。君影,你是個乖孩子,別纏著你娘。」
風臨-聞言,她雙肩一顫,壓抑住想回頭的衝動。她怎麼還配擁有他的深情?為什麼他要原諒她?「別對我寬容,戩,別讓我……走不了。」
「我並不寬容。知道嗎?我表面說得冠冕堂皇,可其實我只是個再自私不過的男人。我是不想放開你的。」
東方戩淚落,他下了決心。
「倘若你執意要走,我不攔你;不願讓我與你同行,我也不多奢求;可是,我會帶著君影,跟隨你行遍天涯。將騰龍堡托由管事代理,我很快會追上你。」
「不,不能這樣——」風臨-才想反駁,就讓東方戩強硬打斷。
「等你覺得能放下苛責,原諒你自己的時候,只要你肯停下腳步,我永遠會在你身後,在你回頭就能望見的地方,等你回來,與我們團聚。」
風臨-停了呼吸,緩緩閉上雙眼。他……終究是成全了她。這是他……愛她的方法,叫她幾乎就走下了;好想回頭,回到他身邊。
可是她沒有回頭,不能回頭。有他這樣的承諾,她已心滿意足……「別帶君影來,孩子還小,禁不起折騰。我不求你任何事,只求你,好好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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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著時時染病的身子,在北六州徘徊。聽到哪兒有盜賊作亂,她一定奮不顧身投入戰局;知道哪兒有饑荒災厄,她是最早趕去幫忙災民的。
她想藉著不停奔波,捨身救人,來稍稍減輕她心上那份沉重的歉疚,洗清她一身血腥罪孽;她不能休息,不能停下,她不許自己安逸的活著。
好不容易,總算有一時半刻能睡得安穩了,她不再夢見過往殘酷的廝殺紛爭;可是,隨著時日過去,因為心痛而驚醒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知道自己為何難過,也知道如何才能撫平心痛,可她不能這麼做。
想他們吧?想著自己所愛的他與孩子,但她不能回到他們身邊。
除非罪業已贖完,但,也許傾盡一輩子的時間也不可能。
偶爾,寂靜深夜,她在杳無人煙的林間鄉道,前路未卜、茫然獨行時,她會敏感地聽到身後一輕一重兩個腳步聲,不遠不近,跟在她後頭。
「別跟來,別跟來啊……」每回聽到時,風臨-總是喃喃自語,卻早已淚流滿面。與其拖累他們父女,她寧願他無情冷血,這樣她會安心些。
但大多數時候,在人群裡,在市集間,她是聽不見那令她心碎又心疼的步伐聲響,她應該放心他沒讓女兒吃苦,可卻又難掩滿腔失落。
此時,她更是不敢回頭確定真相。
她害怕知道,一切萬一只是她空想,她就連繼續活著的氣力都沒了。
她不敢相信,不敢企盼,他真會如他所說的這麼等著她。但,只要抱著他會守著她的希望,她就有無比勇氣,能往前走,繼續她贖罪的旅程。
不管她身在何處,為了他一句「永遠等她」的承諾,再苦再難受,她都忍下來了,心甘情願向世人償還一身罪業。
隨著時日過去,她沿著黃河西行,繞了一圈,最後又朝東北方前進。
「那是……」
曾經是眾人望而生畏的狂風寨舊址,建了寺廟,火焚的痕跡,換成了往寺廟的沿途山道市集小販。
兵荒馬亂的過往紛爭,早已隨歲月流逝,人來人往的和平熱鬧,取代動盪。
夕陽西下同時,在聽到寺廟的莊嚴鐘聲清響之際,人群嘈雜聲中,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鞋破了,磨傷了腳?沒關係,爹背你走,別怕跟不上你娘腳步。」
那好像是他的聲音。
他守著承諾,三年多了啊……他……守著承諾嗎?
風臨-忽然頓悟,她忘了最重要的事。她怎麼會忽略,她最應該補償的人?
她的旅途,不只是在折磨自己,也同時在折磨她的孩子與她的丈夫啊。他們是無辜的,不該讓大家一同受累才對。
向天下贖罪之心,或許永遠不能忘,可是在那之前,她只要一個決心,就能讓兩個她最重視的人得到幸福。
那是比什麼都要容易,也比什麼都要困難的事。
她也許沒有得到幸福的資格,可不代表他們父女沒有。
只要她停下腳步,只要她回頭,就算她補償不了天下人,至少能補償得了他們父女。她……好想看看君影,奸想看看他……
只要一眼,看看他們好不好,她不多求,只要一眼……若是他們還在等她,就代表上天願意讓她回到他們身邊。
但,她真的沒有勇氣,怕希望就此粉碎。他……究竟還在不在呢?
她可以嗎?可以回頭嗎?上天真會原諒她嗎?
風臨-停在巖階上,膽怯的,遲疑的,靜默的,帶著期待的,淚流滿面,終於回了頭。
那總是如影隨形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時間,彷彿凍結了。
英挺的男人和長高了些的小女孩兒,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爾後,小女孩兒顧不得腳疼,衝上石階,緊緊摟住她娘親。
男子像是不敢相信,先是呆然了好一會兒,才大步飛奔向她,將他最鍾愛的兩名女子緊擁入懷。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不用道歉……歡迎你回來。」
長久的旅程,風臨-終於能坦然舒心,輕輕綻開一笑……
笑靨如花忒動人,任是無言也情深。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