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犯著職業病唱兒歌一邊剁肉切蔥包蒜,睡了一覺果然有精神了,她是一個不會虧待自己的人,所以自十八歲出門求學到獨自在外求職打拼,父母也只是稍作擔心,未曾過多地干涉。吃得好睡得香是她做人的第一要則,她的理論是人首先愛惜自己才會愛別人,她會為自己所愛的人好好地愛自己,朋友曾笑著說這是自私的借口,那又如何,她可以坦誠自己的自私,這世上又真有幾個是不自私的?
聞聞碗裡攪上勁的餡發出肉類特有的香味,再用筷子試下油鍋的溫度,剛剛好,聽著肉丸子下鍋時滋滋的響聲,她幾乎能看到一盤子晶亮的焦溜肉丸。
一臉倦意的江凡修靠在門上掏鑰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鄰居,下午執行任務的時候竟見著了她,好在她看懂了自己的眼神。撤回要開門的手,來到她的門前一邊按門鈴一邊動動酸痛的胳膊,不知道她回來了沒有,一定要提醒她這段時間治安不太好,一個女孩子最好不要太晚回家。
任秋桃一臉不高興地跑了出來,誰啊?怎麼偏挑這個時間來她家?她高高地舉起粘著肉餡的左手,把右手在小圍裙上擦擦,想也沒想就拉開了房門。
「誰……是你?」
看著眼前這個慵懶、疲倦的江凡修,她一愣,這和她印象中的他有很大的不同,他應該是……生龍活虎的。
「先進來,我的爐子上有東西,你等一下啊。」扔下沒回神的江凡修,她又跑回了廚房。
江凡修回手關上門,好香啊!雖然他已經在食堂裡吃過了,但還是流出了口水。尾隨著她來到小廚房,看到小廚房裡油鹽醬醋一應俱全,地上有一小袋米,旁邊還擺著些青菜,她過得蠻像回事的嘛!
「你會做菜啊?現在會做飯菜的女孩子不多了!」
回過頭丟給他一個笑,任秋桃說:「這算什麼,我的朋友樓容做得更好呢!我的廚藝都是和她學的,唉,好懷念飯來張口的時光啊!」
「真的嗎?你朋友在哪裡?介紹給我吧!」
「你啊,靠邊站吧,人家可是名花有主啦!」
「怎麼好女孩我阿姨一個也不認識?」
關上火,她不解地回過頭,「好女孩和你阿姨有什麼關係?」
「嘿!關係可大了,我阿姨以為我介紹女朋友為己任,而且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什麼目的?」
「小妹妹,一看就是小孩子,當然是結婚生子啦!你做的是什麼?真香啊!」
「焦溜丸子,你……吃飯了沒有?要不在我這兒吃好了,我做了半斤的肉丸子還有涼拌菜,一個人鐵定吃不了。」
暗地裡罵自己一句,什麼時候能改掉心直口快的毛病?明明是請人家吃吧,搞得像吃不了才找人家似的!
江凡修撓撓頭,這樣好嗎?那剛剛出鍋的一個個亮晶晶的丸子竟都似向他招手一般地吸引著他的目光,嚥了下口水,她也邀請了自己不是嗎?
第四天了,任秋桃有些沮喪地橫躺在床上把頭探在床外,還是沒有找到工作,這麼大的城市怎麼會不缺幼教老師呢?是做事不得要領,還是應該放下自己的標準?煩啊!這幾天惟一的收穫就是和江凡修混得熟了。揉亂自己的一頭短髮,彷彿這樣會想出什麼好主意一般。
門鈴響起的同時就聽到江凡修的聲音在門外叫著自己的名字:「任……秋桃……」
任秋桃連蹦帶跳地來到門邊,還好有這個熱情的房東,要不自己會寂寞死的。
聽著自己的名字給他斷開來叫很是彆扭,小的時候因為名字小朋友們給她起了好多綽號,什麼大桃子、黃桃子、爛桃子、猴子吃桃子……五花八門的,為了名字她和媽媽爸爸吵過,很少生氣的爸爸那次教訓了她,爸爸說做人不能沒有良心!秋桃有什麼不好?當年要不是秋桃阿姨,哪裡來的你?爸爸媽媽曾把嬰兒的她寄養在一個叫秋桃的阿姨家裡,據說秋桃阿姨待她極好,所以為了表達他們的感謝就給她起了這個名字。
「什麼事?」還沒拉開門,她便大聲地喊。
江凡修穿了件大背心,趿了雙拖鞋站在門外,「求你幫個忙……你能到我那邊去一下嗎?」
「哦,好!你等下,我去拿鑰匙。」
第一次來到他的……家,很意外這裡的整齊和乾淨,她以為一個單身男子的家會很亂也會很髒,或者他不是單身的男子?是啊,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不過二十五六歲應該不止了吧?這樣的年紀應該不會是什麼守身如玉的純潔男人了吧?
「你在笑什麼?你的笑……好像很古怪的樣子哦。」
「哦?有嗎?沒有啦!呵……」任秋桃乾笑幾聲,趕緊轉開了話題,「你說讓我幫你什麼?」
「你等下。」
看著他一邊說話一邊作勢要脫去背心,她的笑僵住了,他要做什麼?
江凡修一回身便對上了她警惕的目光,心中罵了自己一句,這樣的大意別嚇到她才好,可是看來似乎已經嚇到她了,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右腿稍稍地向後撤了一步。
江凡修趕緊舉起手示意一下,然後又轉過身去,「對不起,對不起,我想請你幫我把背上的東西拿下來。」
她呼出一口氣,真的給他嚇到,原來是讓自己幫他把紗布摘下來。傷在他的肩胛骨處,他剛好摸不到。
「哦,你坐下,如果疼的話你就告訴我。」
「沒事,已經不疼了,你就大膽地拿下來吧,然後還得請你把這個抹上一點。」
伸手接過他遞來的利凡諾藥水,她一點點地掀開紗布,看到的是一條兩寸長的傷疤,上面縫了幾針。看樣子當時傷得很深,也應該很疼吧。她的手有些顫抖,似乎能體會到當時的疼痛一般,所以心也軟了手也軟了。
感到紗布給拿開了,但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江凡修小心地問:「任秋桃?你……」
「你……真的不疼嗎?要不,上醫院好了。」
「不用啦,抹上些藥水就好,本來是在局裡的醫務室裡弄的,但今天是週末所以沒去。你是不是暈血暈傷口?那我再找別人吧?」
「沒事,沒事,我給你上吧,這是什麼時候傷的?」
「就是你看著我追人的那天,那小子手裡有刀,一不小心給他劃了一下。」
是那天,他用嚴厲的眼神止住自己腳步的那天,他穿過重重車流追出去的那天,他第一次到自己家裡吃飯的那天。怎麼那天沒有看出來他受了傷?
「好像很深呢!流了很多血吧?疼嗎?」
她用指腹在那凸起的傷疤上輕輕地撫過,從來沒有真實地感受過警察的生活,原來真的很危險。
他的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滑過,很快,快得讓他還沒抓住便消失了,只留下一種淡淡的……眷戀?這感覺是眷戀嗎?
「江凡修,不能再用這塊紗布了吧?你還有新的嗎?」
「不用蓋著了,這麼熱的天,再蓋著還不得……」
她猜也猜得到他要說什麼,「也是,那就別用紗布了,不過,可得穿乾淨的衣服啊。」
「嗯!對了,你的工作找到了沒?在哪上班?待遇好不好?」
「哪有這麼快,本來以為大城市會好找些,誰知道都一樣的。週一我再去試試,這樣一家一家地亂撞,不知道哪天才會撞上呢!」
「找工作是這樣的啦!等你立穩腳就好了。對了,今天我請你吃早餐吧,阿姨給我送來的泡菜還沒吃呢,我阿姨做的泡菜那可不是蓋的,真是一絕,你吃辣的不?」
「不是吃辣的不,而是沒有辣的不下飯!」任秋桃調皮地眨眨眼睛。
抹抹嘴,任秋桃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泡菜醃得酸甜可口,加上拌料有點麻有點辣,真是好吃極了。
她攤在大沙發上,一邊躺著還一邊哼哼:「江凡修,以後不要請我吃飯了,能撐死個活人!不行,等一會我要做運動……你端的是什麼?好新鮮的草莓哦,你早上出去買的?呵呵呵,真是個勤勞的哥哥。」
沒有兄弟姐妹的江凡修很滿意地看著埋頭奮戰的任秋桃,原來照顧一個人的感覺很好,如果請她吃頓飯,給她洗盤水果能算在照顧的範疇內的話。這是個沒有心機也沒有城府的女孩子,很開朗很樂觀,她的臉上最常見的表情是笑,有開懷大笑,有不自覺的微笑,笑容真的很容易感染人。
「前一段時間聽三樓的劉嬸說附近有個小區要成立幼兒園,不知道成立了沒有……」
任秋桃「騰」地跳起來,新成立的?那太好了,應該,不,一定會需要人的!「在哪兒?在哪兒?我這就去看看!」
好笑地看著她一臉的雀躍,這個女孩真的很適合和孩子在一起,或者是和孩子在一起才形成了她這樣的性格?很可愛,很直接,很容易讓人親近。
「不用這樣急吧?再說今天是週六了,不會有人在吧?」
「怎麼不用急,你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饑,難道要我坐吃山空嗎?我雖然沒有什麼雄心壯志,想要成就一番事業,可是總得工作、掙錢……多數幼兒園週六都是正常開園的,你說的這家在哪?走著去就行嗎?快說、快說,我這就回家去換衣服,然後……」
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她不怕面試、筆試,只怕人家壓根就不給她機會,若是論能力、論教學她還真是很少服人的,倒不是說自己如何地出眾,而是她真心地愛著這份和孩子打交道的工作,愛,可是創造一切的,甚至還可以創造奇跡的,不是嗎?
他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其實他也只是說說,那天劉嬸和他說這話時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所以說不准具體的位置。
「我……記不很清楚了,你等一下,我去問問。」
「你等我一下吧,我換好衣服和你一起下去,問明白我就直接過去了。」
真是個急性子!他以為自己已算是很急的了,才知道還有比他更急的。
「江凡修,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歇歇!累死我了,要是知道得走這麼多的路,我才不穿高跟鞋!」
任秋桃坐在馬路旁的台階上,再顧不得形象,踢開那雙刑具般的鞋,一邊揉著有些麻木了的雙腳一邊嘟囔著:「那個劉嬸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都走了三個小區了……真是不順不順不順!早知道,我就不任性地玩什麼離家出走了!」
本來笑呵呵看著她的江凡修面色一愣,然後目光冷了起來,他最痛恨的就是欺騙,他信任這個女孩,甚至有些喜歡她,把她當妹妹一樣來對待,她卻騙了自己!
他一個箭步衝到她的面前,伸手扯起坐在地上的她,「你說什麼?離家出走?你騙我!你到底幾歲,從什麼地方來的?你是什麼人?你父母知道你來這裡嗎?」
不明就裡地被他拉起,他知不知道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握著她的胳膊?任秋桃被他責問的語氣和他不信任的目光激怒,她幾歲,她從什麼地方來,她是什麼人,她父母知不知道,關他什麼事?要他這麼八婆,要他這麼嚴肅嗎?不就是租住了他的房子,她又不是沒交房租!警察有什麼了不起?她不是罪犯!用力甩開他的手,反倒忘了手臂上傳來的疼痛。
「放開、放開啦!你抓著我做什麼?你放開!」
「回答我的話,你到底幾歲,從哪來的?」
用力地回瞪他,氣勢上她可不肯輸給他,「為什麼要回答你?我是你的犯人嗎?我就不說!你給我放開!」
見甩不開他的手,她便抬起腳來踢他,這才後悔為什麼把鞋給脫了,要是穿著鞋攻擊的力度比現在要大很多!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任秋桃一邊踢一邊喊一邊放聲哭了起來,「你放開……你這個大壞蛋……不就住你個破房子嗎?又不是沒給你錢,你凶什麼凶……當我不會凶嗎……你給我放開!」
看到她哭了起來,江凡修倒沒有剛剛的理直氣壯了,撤下了手上的力道,扶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她,他反倒覺得理虧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你……你這只臭蟲,你憑什麼凶我?你是我老爸啊?我老爸都沒有這樣凶過我。你管我是什麼人,你管我從哪兒來,我就是不高興告訴你……有能耐,把我抓起來問吧!」
聽她越說越不講道理,江凡修「撲哧」笑了出來,這麼單純的女孩不會騙自己吧?他為自己剛剛的失控不好意思起來,輕聲地勸著抽泣的她。
「好,是我不對,是我不好,你別哭了!你看、你看,別人都瞧咱倆呢!再哭,找到幼兒園人家也不要你,誰會要個鼻涕蟲?!」
「離遠點你個大頭菜!你才鼻涕蟲呢你……你有手絹沒有?」她悶聲悶氣地問。這個野蠻人,把人家惹哭了,他站在旁邊笑,一副欠扁欠K的德性!任秋桃洩憤地抓起他的大背心向自己的臉上擦去。
「哎,哎,你別拿我的衣服擦你的鼻涕啊!哎……」
他怪叫著跳開,她趕緊拾起地上的鞋追過去!盛夏的中午時分,一對年輕人在陽光下奔跑著。
「呼……哎,你看我這樣行嗎?我的眼睛紅不?說話的鼻音重嗎?要不,我週一來好了。」
突然有些緊張,緊張什麼呢?這之前的幾天不是一家一家地走,一家一家地碰壁嗎?是因為這次有希望,所以才會很在意吧?
抓住要臨陣脫逃的她,這個小丫頭怎麼了,找了大半天,終於找著了,她又不肯進去試試了?
「你現在的形象好極了,真的,我不騙你,你就像小紅帽一樣可愛!別瞪我,我說真的呢!再說,你看,這裡很大也很新,環境一流,你不去爭取,等著以後後悔嗎?去啦!今天的人不多,正好有機會讓他們好好地認識你啊!」
習慣性地揉揉鼻頭,去就去啦,大不了就是個死吧!她不做縮頭烏龜啦!任秋桃一副視死如歸狀向裡面走去,江凡修倒是笑嘻嘻地跟在後面,恨得她牙癢癢的。
「你好,我想應徵幼師的工作,請問貴園需要……」
「哦,你請進,請稍等一下。」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示意任秋桃坐下,並很快地結束了手中的電話。
「對不起,你是要應徵老師?帶簡歷來了沒有……好,我看看……L大學幼教專業,前年畢業的?我們算是校友,張教授還在那裡嗎?」
「教幼兒心理學的張教授嗎?嗯,還在,已經是副主任了。您也在我們學校進修過?」算是校友?那就是說不是真的校友啦,可能性就只有這一種。
「是的,六年前了。你以前做兩年的幼教工作……這樣吧,你說一下你對幼兒育教的體會吧。」
「我覺得幼兒就像一張白紙……」
「嗯,很好、很好……如果方便,你先試教一個月?熟悉一下我們這裡的環境,具體的待遇……」
任秋桃以極興奮的心情聽著她的話,其實,真的聽進去的不多。
「你看這樣行嗎?如果沒問題的話,你週一來吧!」
「我……我被聘用了是嗎?」
「是啊!」
「真的嗎?」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任秋桃站起來,握住伸向自己的手,「沒有,沒有,這幾天我一直在找工作,可是他們都說不缺老師……我沒想到這次這麼順利,簡直不敢相信!」
「就像你說的,我這裡剛好缺人手,而你又適合,這不是互利的事嗎?我姓常,是這裡的園長,以後我們將會在一起工作,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當然,謝謝你常園長,週一我一定會按時來的。那麼不打擾你的工作,再見!」
常園長看著關上的房門微微一笑,這個女孩子很適合和孩子在一起,這是第一眼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