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雲繡坊,雖然不是什麼名門大家,可在京城卻非常有名,它的名聲崛起於四年前,原因就是雲繡坊的繡品。
而說到雲繡坊的繡品,就不得不提到雲繡坊的千金林無雙了。
林無雙從小便對女紅有極大的興趣與天賦,尤其是刺繡,更是很早便顯露了這項專長,及笄之年,雲繡坊的老闆林家齊便開始將女兒的繡品上架陳列,結果因為她的繡品創意新穎、繡功精緻、栩栩如生,在短短的時間內便被搶購一空,造成轟動,自此雲繡坊的聲名直逼御繡。
一身大紅衣裳,魯雙雙一臉笑意,喜氣洋洋的來到雲繡坊,人未到,聲先到,大老遠就聽見她聲音。
「林老闆啊!喜事上門嘍!」
「哎呀!魯媒婆,什麼風把你吹到咱們雲繡坊的?」雲繡坊的老闆林家齊立刻迎上前。
「呵呵,喜事風啊!林老闆,喜事、喜事。」魯雙雙呵呵直笑。
「喜事?哦,請坐,來人,奉茶。」他帶著些許錯愕,忙喚下人奉茶。
「謝謝。」她跟著林老闆落座。「林老闆,看到我也知道所為何來吧,我今天是來向林老闆提親的。」
「提親?難不成是我家無雙?」
「呵呵,林老闆愛說笑,林老闆不就這麼一個女兒嗎?」
林家齊面露難色。
「魯媒婆,我想你也知道,咱們雲繡坊的生意全靠我家無雙撐著,如果無雙成了親,那雲繡坊怕是得關門大吉了。」
「呵呵呵,林老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林老闆想必也不希望令嬡孤老以終吧?」
「當然不是,我是希望能招贅,如此一來,就不怕雲繡坊後繼無人了。唉!不瞞你說,當我向無雙提起婚事的時候,無雙卻說她一點成親的意思都沒有,因為我向來不勉強她做任何事,因此就沒再提起,所以你這事兒,還要看無雙她自己的意見了。」
「這麼說來,如果林姑娘點頭,林老闆也不會反對嘍?」
「這是當然,一切都要看無雙的意願。」
「那好,林老闆就先聽聽男方是誰,若是林姑娘不願,我也無話可說,只可惜了這麼一樁天定良緣了。」
「提親的人是誰?」
「鴻圖鑣局的大當家雷傲。」
「嗄?是他?!」林家齊非常驚訝,萬萬沒想到提親的人竟是這種萬中選一的好人選。「雷大當家怎麼會……」
「呵呵,這當然是我魯媒婆的功勞嘍!雷大當家有意在年前成親,而我呢,腦子一轉,就想到了溫順、乖巧又貌美如花的林姑娘了,像林姑娘這麼好又這麼完美的姑娘,理當得到」樁美滿良緣,林老闆你說是吧!」魯雙雙笑意盎然的勸說。
「可是……」女兒若不點頭他也沒轍呀!而且……若點了頭他也要煩惱,嫁進了大戶人家,婆家那邊會答應讓她繼續幫忙娘家的生意嗎?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林老闆是擔心雲繡坊吧?」她笑呵呵道。
林家齊勉強點了點頭。
「林老闆就甭擔心了,雷大當家待人和善,是個大好人,他不會反對妻子幫助娘家的生意,尤其林姑娘所做的不過就是刺繡,就算在夫家也一樣能刺繡啊!絕對一點問題都沒有的,放心好了。」
「是這樣嗎?那……如果無雙願意的話,我就沒意見。」
「呵呵,太好了,林老闆,我保證您絕對會滿意這樁親事的。那……就請林姑娘出來談談,您意下如何呢?」
林家齊點點頭,隨即命下人到內院請小姐出來。
沒多久,林無雙款步而出,看到魯雙雙時,訝異的微啟紅唇。
「好一陣子沒見到林姑娘,沒想到林姑娘又變得更美了。」魯雙雙微笑的說。
「魯媒婆今日來此,是為了什麼事?」
「呵呵,我這個媒婆出現,當然是來為林姑娘說親的。」
「我?」林無雙秀眉微蹙,對她抱歉的一笑。「我想魯媒婆是白跑一趟了,無雙目前並無成親的打算。」
「呵呵,林姑娘,先別拒絕得那麼快,聽聽我為你說親的對象是誰,再拒絕也不遲啊!也許你會喜歡也說不定呢。」魯雙雙心裡有點訝異,從外表看來,林無雙的確是個柔順乖巧的姑娘,這不是說她裡子就不柔順、不乖巧啦,而是除了柔順乖巧之外,她還矛盾的有自己的主見,唉!她開始欣賞她了。
「不管對象是誰,無雙的意思不會改變。」林無雙柔柔的一笑,堅定的拒絕。
可不期然的,她腦海裡卻閃過一道偉岸的身影。如果是那個人,她或許……
心下一驚,她連忙甩開這個念頭。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再怎樣也不可能是那個人,他們不過只見過一面,而且那人的家世,是她高攀不上的。
「聽聽無妨吧!」魯雙雙併不放棄,多年來養成的察一一吉觀色本事,讓她看出林無雙方才一剎那的閃神。難不成她……有心上人了?
「魯媒婆若執意,是無妨。」林無雙柔順的開口。
「托我來提親的,是鴻圖鑣局的雷大當家,不知道林姑娘意下如何?」
她訝異的瞠大眼,柔媚的眼兒迸出一絲光亮。鴻圖鑣局……是他?怎麼會?真的是他?!
「鴻圖鑣局?」她必須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這麼不可能的事,怎會發生!他們不過昨日才見過一面,他竟然今日就……
「沒錯,鴻圖鑣局。」咦?難不成這林無雙的心上人正是……他?!魯雙雙心底頗為詫異。若真有這麼巧的事,那可就真是「天定」良緣了,因為雷傲那傢伙可是像抽籤一樣抽到她的。
林無雙垂下頭,下一瞬間臉蛋便泛起一抹嫣紅。
「婚姻大事向來由父母做主,無雙沒意見。」她柔柔的回道,一句理所當然的話卻嚇壞了林家齊。
「無雙,你真的沒意見嗎?你知道爹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的。」
「一切但憑爹做主。」
魯雙雙揚眉,看來大事抵定!
「那真是太好了,林老闆應該也頗滿意這樁婚事,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林老闆,可否準備林姑娘的庚帖,我好送到鴻圖鑣局去合合八字?」打鐵趁熱,免得到時女兒沒意見,反倒做爹的開始猶豫起來。
「無雙。」林家齊示意女兒去把自己的庚帖拿出來。
她轉身離開,沒多久便拿著庚帖出來,交給魯雙雙。
「林老闆,明兒個一早,我也會將雷大當家的庚帖送來,如果這三日兩家和合平安,那麼這件親事就算定了。」
「是,當然,謝謝你,魯媒婆。」
「哪裡、哪裡,這是我應該做的。」
***
踏出雲繡坊,魯雙雙便馬不停蹄的往鴻圖鑣局趕去,結果雷傲不在,她倒是見著了雷雅以及雷俊。這對兄妹一聽見他們大哥已經有了對象,都顯得非常的震驚,那驚訝的程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怎麼雷傲要成親是這麼令他們難以置信嗎?
不過她並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瞭解他們的情緒,她可還有其他親事要談,忙得很呢!
沒想到出了鴻圖鑣局,她竟在半途遇到雷傲。
「上來。」他騎在馬上,一見到她,便策馬來到她身邊,在她呵呵笑著打完招呼之後,都還沒來得及提到「問名」的事,他就簡潔的下了這道命令。
「哦,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你正在談親事,如果讓女方誤會了可不好。」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談?」雷傲蹙眉。
「是沒錯,可是還是不能這麼公然的共乘一騎啊!」
「你有事要談,而我有事要辦,只能利用這段時間了。上來,要不這親事就算了。」他威脅她。
「嗄?哪有這樣的!」她不敢大聲抗議,只能低聲的咕噥著。
可雷傲還是聽見了。
「你有意見?」他故意沉下臉,就不信她還敢有第二句話?
「沒,沒什麼立息見,只是為雷大當家擔心,如果因此說不成婚事,那我可就罪過了。」魯雙雙呵呵的苦笑,罪過事小,砸了自家的招牌才是大事。
「你擔心我娶不到老婆嗎?」雷傲揚眉的問。
不是他自誇,依他的條件,他就不信有女人會因為他和其他女人共乘一騎就不允婚。別說只是同騎一匹馬這種小事,就算他天天和不同的女人公然上床也一樣。
「呵呵!雷大當家愛說笑,憑雷大當家的人品、家世,怎麼可能會娶不到老婆呢?」
「那不就得了。上來,我可沒多餘的時間在這裡和你耗下去。」
「雷大當家,我只是不想做太過引人側目的事……」
「你在這邊囉唆了這麼久,早已經引來許多人側目了。你是要繼續在這邊讓更多人有機會側目,還是要上馬跟我離開?」
魯雙雙偷偷的瞥了一眼四周。果然,經過的路人、店家,都悄悄的往他們這兒瞧,有的路人甚至還停了下來,大方的聽他們談話。瞬間,她覺得一群烏鴉從她頭上飛過。
「這是最後一次,把手給我。」他伸出手,等著她。
嗄?已經下最後通牒了?嗚嗚……
萬般無奈的,魯雙雙將手伸了出來,下一瞬間,她眼睛都還來不及眨,便感覺到身子一輕,人已經坐在他身前。
身前?!老天,他的雙手環著她,她整個人可以說是縮在他的懷裡……哇!這還得了!
可是她根本還來不及開口給點「建議」——譬如說她坐後面就行了,他便「駕」的一聲,鞭策馬兒開步跑了。
「說吧!你有什麼事?」雷傲低下頭,才發現原來她是這麼嬌小,她的頭頂只到他的胸膛。
「哦?喔!雲繡坊的林姑娘已經答應這門親事了,方纔我將林姑娘的八字庚帖送到鴻圖鑣局,也已經囑咐二當家將它放置在神位、祖先案前,若日內貴府平安無事,那麼請大當家的將庚帖準備好,明兒一早我就送至雲繡坊。這幾日內如果你們兩家任何一方發生吵架、竊盜、誤毀器物,或家人發生急病等變異,則會被認為是不吉之兆,這件婚事也就告吹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雷傲不置可否的問。
「這是禮俗,男女雙方要問名,告知祖先是否贊同這門婚事……」
「我不贊同這種做法。鴻圖鑣局天天有事發生,難不成在這三日中發生的事,都要歸咎於此嗎?」真是荒謬的行為。
「可是這是禮俗……」該死,為什麼一遇到他,她俐落的口舌就失靈了?
「不合常理的禮俗並無遵循的出息義,往後舍妹的親事,就麻煩雙雙姑娘這麼對男方說。」雷傲交代著。
「那大當家的庚帖……」
「明日我會準備好。」
魯雙雙連忙點頭。原來他的意見,還是針對他妹妹。
「還有事嗎?」雷傲問。
「沒事,大當家就在這兒放我下馬,我可以自己走回去。」雖然有點遠,不過無妨。
「不行。」他斷然拒絕。
「哦,不行?」魯雙雙傻眼。
「我有事要辦,而你,要跟我一起去。」
為什麼她要跟他一起去辦啥勞什子的事?!
她是很想這樣大聲的質問他,不過最後她還是只能呵呵的笑。
「大當家有事,我可不好打擾,而且我想大當家的事,我應該是幫不上什麼忙才對……」
「不只是我的事,也是你的職責。」雷傲微笑,她心口不一的模樣挺可愛的。
「我的職責?」這就不能不聽。,任何有關她金字招牌的芝麻大小事,她都不會疏忽的。
「我現在正要去「暗訪」名單上的幾位公子之一,你是煤婆,當然要和我一起去。」
「令妹的對象?」
「沒錯。」
「這……能不能改天?我還和人有約。」等會兒她和城西的張員外約好替他家千金物色人選,接下來還要到東街的李老兒家去……
「不行。」雷傲還不想放她走。
幹麼答得這麼斬釘截鐵的,讓她知道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無奈之下,魯雙雙只好屈服。
「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去,不過你要先讓我稍個口信給顧客。」
***
說是要暗訪雷雅的對象,其實雷傲葫蘆裡另有打算。
在看到皇上密函的內容之後,他確信今年官窯的護送,又添了困難度。
由徐氏自創,聲稱可使琉璃瓦歷經數百年,顏色依然如初的秘方所燒成的九龍璧,是今年官窯的主要項目之一。
據說此九龍璧乃仿自「九龍壁」的原形,製作精美,全部用琉璃磚瓦構成,壁上九龍九色,姿態各異,栩栩如生。
徐氏官窯深知皇上喜好琉璃瓦,於是將此九龍壁化為九龍璧,濃縮成一顆拳頭大的琉璃球型,其高深的技巧堪稱空前,皇上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玩,納為最新的收藏。
不過,他卻從府尹大人那兒得知一個消息,便是有人預定奪取此顆九龍璧。
據他所知,徐氏官窯因獻瓷器、修宮殿陵寢有功,幾代以來皆世襲五品官,管理著皇瓦窯。
徐氏家族一直藏有先皇所發的敕命,他們憑藉著特權成為當地最大的剝削者。
窯上除了徐氏之外,還下設百總、辦事人、帳房先生等,層層剝削和壓迫廣大窯工們。
窯工們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食宿集中在窯地上,沒有假期,除了紅、白喜喪事情和每年四月十日娘娘廟會外,都必須在窯上幹活,吃糧由官庫提供高粱米。而童工生活更為淒慘,他們負擔著篩土、出窯等大量繁重工作,工資卻只有成人的一半。
這一切是制度上的問題,所以無法可管,不過皇上除了要他想辦法確保此批官瓷的安全之外,還要他暗中察訪壓搾工人的傳言是否屬實,若是,則預定廢除徐氏管理皇瓦窯的職責。
「雷大當家,您要暗訪的人是誰?」行至城郊,魯雙雙再也按捺不住的問了。
「你留下的六幅畫像中人之一,徐霆輝。」
「啊!原來是徐公子。」魯雙雙恍然大悟,「可是徐公子的住處,不是在城裡北街的那棟大宅嗎?」
「徐氏真正的「家」在這裡。」雷傲停止前進,翻身下馬之後,也將她抱了下來,然後放馬兒自個兒進入林子裡吃草去。「走,我帶你去看看你口中風度翩翩、謙恭有禮、待人和善的徐公子。」話裡頭有些許的嘲弄,魯雙雙聽出來了。
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被他拉著走進一條土徑,拐了幾彎之後,便看到一棟大屋。
「這是……」
「徐家以何營生,你不會不曉得吧?」
「我當然知道。」這可是煤婆的基本課業,她怎麼可能會漏掉呢!
「我現在要來證明一個傳言是否屬實。」雷傲一語雙關,眼底有絲戲謔。
「什麼傳言?」
「我聽說雙雙姑娘那張媒人嘴,可以把死的都說成活的,所以我來證實一下,傳言是真是假。」
魯雙雙錯愕的望著他。
而事實證明,傳言屬實!
她臉色蒼白,雙腳無力。方才暗中窺伺所看見的情景依然令她難以接受,那揮鞭的聲音、工人慘叫的聲音依然在她耳邊環繞。
雷傲扶著她,走進林子裡尋馬,看見他的馬兒正在溪邊喝水,便讓她先坐在大石上。
「我沒想到徐公子竟是這樣的人!他在城裡的模樣與在這裡的他完全不一樣!那些孩子才多大,不僅做著苦工,還要遭受那等虐待……」這件事讓她開始省思,過去數年來自已所牽成的姻緣,是不是真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美滿?又或者那些人,只是秉持著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在做表面功夫?
「也就是說,你不會反對我將徐公子從名單上除名吧?」
魯雙雙搖搖頭,「當然不。」
她的自得自傲,此時此刻變得很可笑。
猛地抬起頭迎上他專注的視線,這就是雷傲堅持帶她同行的目的嗎?
望著他,她默然了。
***
另一方面,在鴻圖鑣局已成僵化的兩人……
「二哥,你打算怎麼辦?」僵化程度較輕微的雷雅首先恢復正常,看著緊抓著林無雙庚帖的雷俊,她擔憂的蹙眉。
雷俊則瞪著手中的庚帖,不言不動。
「二哥!」雷雅大喊。她還沒看過這麼失神的二哥。
他突然起身,將庚帖放置在神桌案上才望向她,冷漠的問:「什麼怎麼辦?」
雷雅立即上前將庚帖拿下來。這事兒不說清楚,八字庚帖萬萬不能放上去!
「無雙姊姊的事!你不對大哥說嗎?」
「你要我說什麼?」雷俊面無表情的回應。
庚帖在這裡就代表她點頭答應這門親事,既然如此,他能說什麼?又有什麼資格說什麼?他們不過見過一次面,誰也沒說什麼!有的,不過是自以為是的感覺!
「二哥!這一點也不像你,以我對大哥的瞭解,他肯定只是隨意點中無雙姊姊的,如果你跟他說,他一定會成全你們的……」
「夠了,雅兒,不要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他不耐的低吼。
「是莫名其妙嗎?你能否認你和無雙姊姊之間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和她之間……什麼都沒有!」雷俊斷然道,然後轉身拂袖而去。
雷雅望著他的背影。她太瞭解二哥了,誰都不服的個性,唯有大哥能得到他的敬愛,既是大哥選上的人選,他就不可能開口,縱使那個人是他一見鍾情的人也一樣。
「可惡!」她喃喃低咒。
後天鑣隊便要出發,這種情形下讓二哥押鑣……
完了,以她對二哥的瞭解,他們這些人,包括她在內,肯定會被操得很慘!
不行,她跟鑣可是為了要遊山玩水,而不是要「磨練」啊!她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焦急的在大廳踱步,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雷雅的大眼一亮。
她在煩惱什麼呀!二哥不說,她不會說嗎?
就這麼辦,等大哥回來就告訴他這件事!